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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攻就是個秀恩愛狂魔

到最後秀到粉絲們都要粉轉黑了

真的是好好笑喔

文案:
  賀白中彩票了,有錢了,走上人生巔峰了,然後他不小心拍到了影帝狄秋鶴被殺的畫面,報案後一臉懵比的重生了。
  賀白:我沒有極品親戚要虐,為什麼會重生?
  狄秋鶴:我有。
  賀白:我也沒有被什麼人背叛坑害過,為什麼會重生?
  狄秋鶴:我有。
  賀白:我只想有點錢活得閒吃得甜,目標都已經達成了,為什麼會重生?
  狄秋鶴:我有錢但不閒也不甜。
  賀白怒掀桌:所以重生有什麼用!就為了讓我再吃一次苦?!
  狄秋鶴【抱住賀白摸】:做我的愛人,只吃「棒棒糖」不吃苦。
  賀白:滾!
  所以,這是一個傻白甜回到過去,扇扇小翅膀,幫上一世是大影帝、這一世還是苦逼娃的大魔王走上人生巔峰【順便被拖回家】的甜文!

 

第1章 謀殺現場
  賀白瞪大眼看著電腦屏幕,抖著手把剛剛導進去的照片放大,再放大。
  照片裡是一片絢麗的城市夜景,萬家燈火與星輝鋪展在天地間,柔和的自然星光與絢爛的人工燈光交織在一起,像是現實與夢幻的碰撞。
  這是一張很成功的夜景照,十分符合攝影大師趙天湖本次舉辦的國際攝影展《天野》的主題「自然與現在」,不枉他為了拍這個在山上蹲守了三天。
  但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在這張照片的角落,H市最高建築鍾塔的旁邊,一個人影正從某棟大廈的高層一躍而下。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回神,將電話接通,不等那邊說話便急聲說道,「趙叔,我拍到了一些了不得的東西。」
  「拍到什麼了?」趙天湖十分具有個人特色的沙啞聲音傳來,語氣輕快,心情很不錯的樣子,「看來咱們的新銳攝影大師小賀先生,這次準備給咱們這些老傢伙來個大的?怎麼,拍到你心心唸唸的日出幻影了?」
  「不是。」賀白聲音有些發緊,嚥了嚥口水後說道,「我好像……拍到了一個謀殺現場。」
  「什麼?!」
  大影帝狄秋鶴先生跳樓身亡了!
  這條爆炸性消息迅速席捲網絡,霸佔了所有門戶網站報紙電視的頭版頭條。影迷粉絲路人們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瘋狂刷新著這條消息,質疑這是個惡劣的愚人節玩笑,怒罵各大平台不要臉,居然詛咒狄影帝死。
  沒有人相信狄秋鶴會自殺,他那麼優秀,那麼溫柔,那麼強大。出道十五年,他給大家帶來了幾十部優秀作品,成立公司後給娛樂圈培養了許多優秀的後輩,在圈裡人緣一級棒,任誰提到他都會忍不住誇兩句。這樣一個即使在被冷藏時也依然努力的人,怎麼可能自殺!最主要的是,他才三十五歲!還那麼年輕!
  影迷粉絲們的瘋狂質問充斥整個網絡,大家覺得這肯定是個惡毒的玩笑,但是華鼎公司官方微博發出的一條消息卻把他們打入了深淵。
  【沉痛悼念我司董事長狄秋鶴先生,一路走好。】
  整個網絡彷彿都安靜了,官方給出的肯定消息讓大家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不!我不相信!」狄秋鶴的妹妹狄春華哭倒在地,妝花了,頭髮亂了,潔白的裙擺蹭到地上,沾滿了灰塵,「那不是我哥哥,我哥哥不是這樣的……」
  晃動的鏡頭裡,狄秋鶴先生的妹妹倒在記者的包圍圈中,哭得狼狽又可憐,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女警官黑著臉關掉手機推送新聞,嗤笑,「當然不是你哥哥,你哥哥是狄夏松!哭得跟真的似的,誰不知道狄秋鶴先生根本不待見你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假惺惺的就知道做戲。」
  不小心目睹了民警摸魚現場,賀白尷尬地咳了咳,微微傾身,「那個,打擾一下,我想報案。」
  女警官這才注意到桌前站了個人,忙收起臉上所有情緒,把手機反蓋在桌面上,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抱歉,您想報什麼?」
  「可能是謀殺。」賀白裝作沒看到她之前的失態,把洗好的照片抽出來擺到她面前,點了點放大的畫面,「我是一名攝影師,兩天前我在郊區山上拍夜景時不小心拍到了這個,有點在意。」
  放大的照片裡,一個人影正從某個窗戶裡一躍而下,而在窗後飄飛的窗簾裡,一支潔白的手臂正在往回收。
  女警看清照片後猛地站起身,視線死死定在那個模糊的身影上,表情扭曲,「不是自殺……」
  「什麼?」賀白被她突然激動起來的態度弄糊塗了。
  女警不答,又翻了翻另外幾張放大的照片,然後激動地抱起照片朝後面隊長所在的辦公室跑去,「老大!重大發現!狄秋鶴不是自殺!是他殺!有人拍到了證據!」
  什麼?狄秋鶴?他拍到的黑影是狄秋鶴?那個《仙途》男主角狄秋鶴?
  賀白傻了,往前兩步想要跟上去詢問一下具體情況,卻不小心帶倒了女警桌上的日曆。
  日曆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上面貼著的幾張舊照片散落下來,其中一張剛好飄到了他的腳邊。
  他停步,將照片撿了起來。
  這是一張男人的照片,很年輕的男人,大概二十歲。男人的五官很完美,眼神溫柔帶笑,一身寬鬆休閒的棒球服穿在他身上,憑白多了一絲優雅的味道。
  他腦中閃過這個人的名字——狄秋鶴,然後他很快意識到,這個人已經死了,而自己似乎、可能、也許……拍到了這個人死亡的那一刻。
  賀白睜開眼,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寢室天花板,翻身扯過被子蓋住腦袋,痛苦閉眼,「不,我今年三十三歲,不是二十歲,不是二十歲……」
  「小白,下來吃飯!」
  他蹬了蹬被子,欺騙自己剛剛聽到的都是幻覺。
  「週一就要交攝影作業了,快起來,設備我已經幫你借回來了。」寢室老大王虎長臂一伸,扯他被子,「不就是上次的攝影作業拿了零分嗎,你今天再去拍一套,然後去跟徐老師求求情,分數還是有可能補回來的,快起來。」
  被子被扯走,賀白睜開眼,頂著雞窩頭坐起身,側頭看向床邊王虎那張年輕了十幾歲的臉,滿心都是絕望。
  三天了,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四天前,他拿著一疊照片去警局報案,然後不小心帶倒了一位女警官的日曆,看到了日曆裡掉出來的照片,之後……之後他眼睛一閉一睜,就從警局來到了母校課堂。
  三十三歲到二十歲,存款六百萬到存款六百,新銳攝影師到攝影課成績一塌糊塗的新聞系學生……只是一個眨眼的時間,世界就徹底變了模樣。
  「好了好了,快振作起來,一次作業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失戀了呢。」王虎敲了敲上鋪的欄杆,繼續勸道,「平時分數只佔期末成績的20%,你補救一下,獎學金肯定能拿到,別難過了。」
  賀白搖搖頭,麻木道,「失戀的不是我。」
  「什麼?」
  「是老三。」
  王虎一頭霧水,「老三失戀了?他什麼時候有的對象?」
  話音剛落,寢室老三牛俊傑就哭嚎著推開門撲了進來,邊打酒嗝邊往地上倒,抱王虎大腿,「老大,我被甩了嗚嗚嗚……劉歡歡她居然劈腿!她劈腿!我對她那麼好,要啥買啥,指東絕不往西!她為什麼要劈腿!她為什麼要對不起我!」
  王虎震驚臉,「劉歡歡?播音主持系的系花?你居然和她認識?!」
  牛俊傑低頭,對著他的鞋嘩啦啦吐了一通,醉暈了過去。
  王虎扭曲了臉。
  臭味飄了上來,賀白捏住鼻子,倒回了床上。
  果然不是做夢……重生你麻痺。
  幫王虎安頓好醉死過去的牛俊傑,賀白三兩口吃掉午飯,拿起桌上借來的相機,出了學校。
  喇叭褲、背帶裙、條紋、格子、黑框眼鏡……十多年前的流行元素充斥視線,他長出口氣,蹲在馬路牙子上,隨手舉起相機,對準人群後熟練的調整焦距光圈,找好光線角度,按下快門。
  卡擦。
  畫面定格,一輛黑色越野車停到了面前,揚起滿地灰塵。
  本該是構圖中心的小女孩被一片汽車殘影取代,賀白眉頭抽了抽,抬手揮開臉前的灰塵,看向停在自己身前兩步遠位置的越野車。
  後座車門打開,一條大長腿伸了出來。
  基本款的乾淨球鞋,款式簡單的牛仔褲,視線往上,白色的字母T恤,寬闊的肩膀,修長的脖頸,完美的下巴線條,緊抿的薄唇,挺直的鼻樑……和天生帶著點溫柔味道的雙眼。
  賀白眼睛微微睜大,這張臉……狄、狄秋鶴?
  「別以為你火了就能翻身,做夢!」
  稍顯尖利的女聲從車內傳出,然後一個背包被丟了出來,緊接著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少女探身過來,凶殘的拉上車門後對站在車外的狄秋鶴道,「皇都的繼承人只可能是我哥哥,你等著被封殺吧。司機,開車!」
  越野車發動,嗖一下開遠了,賀白看著側對著自己站著的狄秋鶴,往邊上縮了縮。
  好像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
  卡擦,手不小心按到了快門。
  狄秋鶴應聲回頭。
  賀白條件反射的把相機塞到懷裡,然後意識到這行為好像有點蠢,又把相機扒拉出來,對上狄秋鶴沒什麼情緒的視線,扯了扯嘴角,「地上髒,你的包……」說著指了指他腳邊被少女扔出來的黑色背包。
  狄秋鶴收回視線,低頭,撿起地上的背包拍了拍,又看向他,臉上全沒有被人看到丟人樣子的尷尬,平淡問道,「你是哪家報社的?」
  「什麼?」
  「下次偷拍別蹲在這麼顯眼的位置,會被打。」狄秋鶴把包甩到背上,隨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上車離開了。
  賀白被噴了一臉汽車尾氣,看一眼懷裡的相機,後知後覺,「喂!你什麼意思,我不是狗仔!」


第2章 簽名
  出租車拐了個彎,消失在了視線裡。
  賀白抹把臉,默默鬱悶了一分鐘,再次舉起了相機。
  小女孩已經被媽媽牽走了,他轉了轉身體方向,把鏡頭對準了一對手挽著手散步而來的老夫妻。
  光線很好,老夫妻身上深橘色和深藍色的外套形成了一種讓人眼前一亮的撞色效果。
  完美,等老人走到那間色調古老的裁縫店門口時,快門就可以按下了。
  一秒,兩秒……就是這個時候!
  卡擦,畫面定格,一輛淺藍色的出租車停到了面前,佔滿了他的視線。
  他用力閉了閉眼,放下相機。
  車門開啟,穿著牛仔褲的大長腿伸了出來。
  「狄、秋、鶴。」賀白磨牙。又是這個傢伙!重生前拍的最後一張照片被這個傢伙毀了,重生後拍的第一張和第二張照片又被這個傢伙毀了,這人是跟自己犯沖嗎!
  狄秋鶴聞聲側頭,看他一眼後收回視線,在馬路邊掃了掃,撿起地上掉落的某個東西塞進口袋,頓了頓,走到他面前,從背包裡拿出一本便簽,抽出一支筆在上面寫了點什麼,然後撕下便簽紙彎腰塞到他懷裡,「馬路邊不安全,我不會再過來了,回去吧。」說完仗著腿長三兩步回到出租車上,又噴了賀白一臉尾氣。
  賀白:「……」fuck!
  用最快的速度搞定作業,他回到學校,先去設備管理處還掉相機,然後帶著存儲卡去了校外網吧。
  艱難回憶了一下大學時期使用的郵箱地址,他點開網頁輸入,等頁面跳轉出來後掰了掰手指,面癱著一張臉,用飽含感情的語句,給徐老師寫了一封集合馬屁與悔過、保證與求情、訴苦與賣乖內容的郵件,上傳已經壓縮好的作業,點擊發送。
  做完這一切後,他再次打開網頁,猶豫了一下,在搜索欄裡輸入了「狄秋鶴」三個字。頁面再次跳轉,他挪動鼠標,點開了排在第一位的介紹百科。
  狄秋鶴,男,二十三歲,皇都藝人,三年前以組合身份出道,十八線了一年半,後單飛。去年上半年參演了一部小成本破案劇,飾演男二,一炮而紅。去年下半年參演了賈生導演的關門之作《胭脂淚》,於今年年初爆冷拿到了千花獎的最佳男主角,初登影帝寶座,一時風頭無兩。
  想起重生前拍到的那張照片,他心情複雜的關掉頁面,掏出口袋裡狄秋鶴塞給他的簽名,打開校園網,選擇出售閒置,然後把這張簽名拍照上傳,定價十塊。
  罷了,看在這傢伙英年早逝的份上,就原諒他的無禮吧。
  回到寢室時醉死過去的牛俊傑已經醒了,正扒拉著泡麵痛斥渣女。
  「她要鑽戒,我買!嫌寢室住起來不方便,我幫她租房子搬家!說剛簽了公司不方便曝光戀情,只能和我玩地下戀情,我也忍了,可她為什麼要劈腿!」
  寢室老二陳傑扭頭躲開他噴過來的泡麵碎末,把紙巾往他面前推了推,勸道,「好了好了,別難過了,天涯何處無芳草,渣的過去了,好的就要來了。」
  牛俊傑抹眼淚,「過不去!她騙我,什麼簽了公司不方便曝光戀情,都是假的!她甩了我就是為了方便和一起搭檔的男主持炒CP!我就是個備胎,是個錢袋子,是個被玩弄的傻子!」
  「你對自己的定位還挺清楚……」王虎小聲咕噥。
  牛俊傑瞪眼看他,「老大,你剛剛說什麼!」
  王虎看向賀白,轉移話題,「小白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作業拍完了嗎?」
  「拍完了。」賀白點頭,想了想,拖過椅子坐到三人搭出來的小桌前,朝牛俊傑伸手,「手機。」
  牛俊傑瞪著通紅的眼睛疑惑看他,「你要手機做什麼?」說著乖乖把手機掏出來放到了他手上。
  「讓劉歡歡哭著喊著求你復合。」賀白按開他的手機,找到劉歡歡的電話號碼,選擇發送短信,然後在彈出的短信頁面上快速輸入內容。
  另外三人全都傻傻的看著他,有些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好了。」把編輯好的短信發送過去,賀白拍了拍牛俊傑的肩膀,安慰道,「別難過了,老二說的沒錯,渣的過去了,好的就要來了。」若他記得沒錯,未來的三嫂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和老三認識的。
  牛俊傑被他拍回了神,忙拿過手機打開短信頁面,急急問道,「你給歡歡發了什麼?她、她真的會哭著喊著來……咦,你告訴她我爸爸的名字幹什麼?」
  「讓她後悔。」賀白扯了扯他一頭亂七八糟的黃毛,語重心長,「老三啊,以後挑對象記得擦亮眼睛,這種因為你出手大方就粘過來,碰到更大方的就踹掉你的勢力女人,不適合你。」
  牛俊傑張圓了嘴,「小、小白,你怎麼有點怪怪的。」
  賀白微笑,擠出了左臉上的一個小酒窩。二十歲的殼子住著三十三歲的芯,奇怪才是正常的,只希望這群可愛的室友能夠盡快適應自己的改變。
  臨近半夜,鍾塔上的燈光終於到了最絢麗的時候,他小心調整著角度,手指挪到了快門上。風起,一道黑影突然從鍾塔旁的高樓上快速墜落,他手一抖,鏡頭裡絢爛的夜景定格成了一片模糊的扭曲殘影。
  賀白猛地睜開眼,瞪著寢室不太漂亮的天花板發了會呆,然後扯過被子蓋住了腦袋。
  該死的,怎麼會夢到這個。
  「小白,你怎麼又睡懶覺,快起來,徐老師找你有事。」
  被子被扯走,王虎的聲音在床邊響起。
  他睜開眼,翻身看向站在床邊的王虎,問道,「徐老師找我?」那個嚴肅的小老頭大早上的找自己幹什麼?今天是週末啊,又沒課。
  「對,他說你電話關機了,打不通,就打到我這了。」王虎滿臉喜色,催促道,「快起來,徐老師說起你的時候語氣有點激動,誇你這次拍的作業特別好,要給你改成績!」
  改成績?
  賀白虎軀一震,麻溜的爬下了床。
  改成績=平時分提高=期末分數提高=獎學金有望=下學期的學費攢齊!
  徐老師萬歲!


第3章 影帝
  週末的行政樓空蕩蕩的,賀白循著記憶來到徐胤榮的辦公室,見門開著,探頭進去看了看。
  「探頭探腦的像什麼樣子。」坐在窗邊辦公桌後的嚴肅老人摘下眼鏡,放下手裡沖洗好的照片,朝他招了招手,「過來,坐那。」說著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
  賀白嘴角翹起,瞇眼朝他討好地笑笑,小跑過去坐好,傾身把胳膊搭在桌上,輪廓偏圓的眼睛微微睜大,左臉上的酒窩若隱若現,「老師早上好,您吃早餐了嗎?」
  徐胤榮掀起眼皮瞅他一眼,把照片壓在胳膊底下,哼了一聲,「少賣乖,你昨天發的郵件我看了,重拍的作業不錯。」
  賀白臉上的笑容加大。
  「所以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既然有能力把照片拍好,你上次為什麼要交那麼一套偏離主題,成像糟糕,光影過爆的照片上來。」
  賀白臉上的笑容僵了,原來老師在這等著呢。
  「不說話了?行,你慢慢想借口,我不急。」
  「……」
  三十三歲且記性不太好的賀白滄桑的歎了口氣,回想了一下當年拿到零分成績時晴天霹靂般的心情和卡裡的存款數額,眉眼一垮,十分老實的自我剖析,「我不對,我窮,我手笨。」
  徐胤榮靠到椅背裡,靜靜看著他表演。
  「拍作業那天天氣不好,我借到的相機又出了一點小小的毛病……當然!這都不是我敷衍作業的理由!錯就是錯,老師對不起,我辜負了您的教導!」說完低頭,一副任打任訓的小可憐樣。
  徐胤榮等了等,沒等來他的下文,看著他的頭頂半晌,問道,「這就完了?」
  賀白抬頭,眨眨眼,視線往插在花瓶裡的塑料花上挪了挪,小心問道,「那我……負荊請罪一下?」
  氣氛稍微有點凝滯。
  徐胤榮又戴上了老花眼鏡,低頭拿出胳膊底下壓著的照片翻了翻,鬆了口,「給你改成績,可以。」
  賀白眼裡冒出了金錢的閃光。
  「再拍兩套作業過來。」徐胤榮把一張照片抽出來放到他面前,輕輕點了點,「這種水平的,五張一套,兩套十張,下週末發到我的郵箱。」
  賀白低頭看照片,然後瞪大了眼。
  狄、秋、鶴!
  這不是昨天他不小心按到快門時拍到的那張照片嗎!自己什麼時候把它塞到作業裡去了?!不過這張照片確實還不錯,從下往上的仰視角度,偏下的構圖,斜對陽光的飽滿光線,側對鏡頭站著的帥氣模特……完美!
  「知道這張照片好在哪裡嗎?」
  他回神,有些心虛,「是……構圖?」
  徐胤榮看他一眼,搖了搖頭,把胳膊底下壓著的其它照片鋪開,全部擺到他面前,一張一張點過去,「這是你補交上來的作業,主題是『人』,你分別拍了小孩、少女、夫妻、老人、拾荒者,和這個年輕男人。從構圖來看,小孩這張你拍得最好,從光影處理來看,拾荒者這張應該得滿分,而從立意上講,老人這張十分亮眼。總之,年輕男人這張,是你在技術處理上拍得最差的。」
  瞎按得來的照片當然差,賀白認真了表情,「請老師解惑。」於攝影這一門,重生前的他已經獲得了一點小小的成就,但他擅長的是地理風景,拍人卻不行。與他相反,徐胤榮老師在成為教師前是一位十分優秀的記者和紀實攝影大師,擅長抓拍小人物的喜怒哀樂,風格自成一派,在攝影界地位頗高。
  在老一輩的大師面前,他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徐胤榮見他終於打起了精神,在心裡暗暗點頭,側身從抽屜裡又拿出一疊洗好的照片,鋪放在了前一套照片的上面,「這是你交的這周的作業,主題是『景』,在初看到這套照片時,我是驚艷的。技巧、構圖、光影處理、立意……所有方面都很完美,視覺效果的碰撞幾乎是瞬間就抓住了觀者的眼球。賀白,我雖然不知道你突然的進步是從何而來,但從這套照片來看,在風景這一塊,你已經有了自己的風格,技巧也相當成熟,我教不了你什麼了。」
  「老師……」賀白有些愣。
  「所以我決定,以後你的攝影作業和其他同學分開,主抓人物,我私人贊助設備給你,一周兩套作業,我給你面批。」
  「……啊?」
  徐胤榮皺眉,「怎麼,我給你開小灶,你不樂意?」
  攝影大師的小灶,攝影攝像專業的學生們捧著錢都求不來,他一個攝影成績只用勉強過得去就可以正常工作的新聞系學生居然白拿到了?而且還私人贊助設備……天上掉餡餅了!
  「樂意!」他激動的按住桌子,嘴角控制不住的翹起,擠出了左臉上的小酒窩,「謝謝老師!我會好好學的!」
  私人贊助設備=不用去學校借=省錢了=學費能夠盡快湊齊=可以吃肉了!徐老師簡直是他的再生父母!
  「嗯。」相比於他的激動,徐胤榮只矜持的點了點頭,指了指門口櫃子上放著的一個相機包,擺了擺手,「好了,把相機拿走拍作業去吧,記住,五張一套,兩套十張,我不滿意的話需要重拍,去吧。」
  賀白點頭點頭,樂滋滋的抱起相機包離開了。
  徐胤榮等他離開後摘掉老花眼鏡,小心收好桌上鋪散的照片,嚴肅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拿出手機撥通了老友的電話,「老薑啊,我發現了一個好苗子……」
  蹲在人來人往的街頭,賀白抱著相機,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掉坑了。
  這次的辦公室之行他得到了以下三個結果:一,成績沒改;二,作業從一週一套變成了一周兩套,還是自己最不擅長的人物;三,徐老師給他丟了一個問題,且沒有告訴他答案,在他記起來打電話過去問時,只得到了一句高深莫測的「自己領悟」。
  太坑爹了,所以狄秋鶴那張照片到底好在哪裡。
  他抹把臉,端起相機,把鏡頭對準了人群。
  又是一個星期過去,批了嫩皮的老賀白同志漸漸適應了大學生活,因為記不起來當年的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兼職,他索性翻著手機通訊錄把疑似是兼職單位的電話全部打了一遍,辭掉了全部工作。
  週六,他愁眉苦臉的從辦公室出來,抱著相機隨便坐上了一輛離校的公交車。
  技巧足夠,但沒抓住靈魂,重拍——這是徐老師看過他這周上交的作業後給出的批語。
  沒抓住靈魂……他擰著眉頭,盯著手機屏幕上色彩有些失真的狄秋鶴照片,差點把眼睛看成了鬥雞眼。
  難道這張照片就拍到狄秋鶴的靈魂了?不就是帥了點,腿長了點,微微低頭時露出的脖頸線條比別人好看了一點嗎?不過這傢伙的手好像挺好看的,睫毛也好長……
  腦中閃過對方不帶任何情緒的雙眼,他視線往上,看向照片中狄秋鶴的側臉。真是奇怪的一個人,明明有一雙溫柔的眼睛,看人時卻那麼淡漠,太矛盾了……等等,矛盾?
  公交車突然一個急剎,他抱住前座椅背穩住往前衝的身體,在乘客們的驚呼聲中抬頭朝前面看去。
  「抱歉,有一隻小狗突然衝了出來。」矮胖的中年司機提高聲音道歉,緊張的解釋。乘客們聞言停了抱怨,紛紛表示沒事,車內漸漸恢復了之前的狀態。
  賀白坐著的位置剛好可以從後視鏡裡看到司機的半張臉,他看著對方佈滿皺紋卻滿帶溫情的眼睛,條件反射地舉起相機,沒去管什麼構圖光影,憑著感覺按下了快門。
  卡擦。
  他長出口氣,把相機裝回包裡,起身走到後門,等公交車到達下一站停下後,隨著人流走了出去。
  ……然後一抬頭。
  「狄、秋、鶴!」
  真是冤家路窄,雖然對方戴了口罩和帽子,把臉遮了個嚴嚴實實,但這身形,這該死的大長腿,他重生前重生後盯著這人的照片看了那麼多天,要是認錯了他直播吃屎!
  提著超市袋子路過公交站台的狄秋鶴停步,側頭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相接,停頓兩秒,然後默契的拔腿就跑——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喊破一個演員的名字,簡直是作大死!
  一前一後拐入一條小巷,確定身後沒有人跟來後,兩人停步,靠在牆上喘氣。
  「真、真刺激……」賀白抹把汗,心有餘悸,「你、你不是只拍了兩部作品嗎,雖然拿到了影帝,但國民度不高,怎、怎麼粉絲這麼多,大馬路上隨便吼一嗓子就跑來了一群……」
  狄秋鶴仰頭靠在牆上,摘掉口罩穩定下呼吸,低頭從超市袋子裡拿出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給。」
  運動過後微帶喘息的低沉聲音,性感得要命。
  賀白揉了揉耳朵,掃一眼他握著水瓶的修長手指,道謝後接過,擰開喝了一大口。
  「我剛搬來這附近沒兩天。」狄秋鶴站直身體,突然開口。
  賀白疑惑看他。
  「你業務不錯。」
  「?」
  「居然這麼快就找到了我的新住處。」
  「??」
  「別跟著我了,我現在已經被皇都冷藏,你拍了我的新聞也發不出去。」
  「……」
  狄秋鶴側身正對他,上前一步,微微彎腰仔細打量他一下,突然笑了,「你成年了嗎?回去讀書吧,狗仔並不是什麼好工作,想當記者的話,可以試試去考大學,等以後我開了自己的工作室,歡迎你來應聘。」說著掏出一張名片遞到他面前。
  賀白愣了。
  這個人……好像跟他想像中的有點不一樣。
  上輩子他不太關注娛樂圈的新聞,能知道狄秋鶴的大名還是因為狄秋鶴實在是太出名了,暑期檔輪番播放的經典電視劇和電影這人參演的佔了大半。他在偶然情況下看過對方的一個專訪,現在回想,也只記得這個人性格十分親和,圈中很多大佬都是他的朋友,且對他推崇備至。但那種採訪誰又會當真呢,說不定都是套路,娛樂圈裡本質垃圾但人設包裝華麗的偶像一抓一大把。
  直到拍到對方墜樓照片的那刻,他對這人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十分成功的演員」的層面上。但現在,因為一個笑容,他腦中關於這人的刻板印象突然變得鮮活了起來。
  「怎麼不說話?」狄秋鶴見他不接名片,手指動了動,慢慢收回,垂眼,「是覺得我以後開不起來工作室嗎?也是,我現在已經被冷藏,眼看著就要完蛋了……」
  自我調侃的語氣,眼中溫柔的笑意被遮擋,似乎又恢復了初見時的模樣。
  賀白回神,皺眉,腦中閃過對方墜樓時的模糊身影,猶豫了一下,低頭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學校一卡通,遞過去認真道,「我不是狗仔,是Q大新聞系大二的學生,和你的兩次相遇都只是偶然。另外,你不會完蛋的,在未來,你會捧回十幾座影帝獎盃,成立自己的公司,站到娛樂圈頂尖的位置,俯視所有曾經輕視過你的人。狄秋鶴,你會成功的。」
  這次換狄秋鶴愣住了。這幾天他心情很差,心懷不軌的繼母和她生下的兩個愚蠢孩子讓他十分厭煩,所以他以退為進,主動斷絕了和父親的關係,放棄繼承權,任由繼母將自己冷藏,把父親內心的愧疚挑到了極致。
  計劃很成功,他獲得了短暫的安靜和自由,但想像中的心靈平靜卻沒有到來。
  後路已經被斬斷,前路卻一片迷茫。有時候他也會懷疑,這樣孤注一擲謀劃的自己到底會不會成功。除了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兩個弟妹,所有見到他的人都在誇他,被他披著的溫柔面皮勾引出善意。但也僅此而已,在利益面前,善意只能讓那些人不在自己落魄時落井下石,至於雪中送炭?根本不存在。
  在初見到這個小狗仔時,他以為對方又是他那個愚蠢的妹妹安排過來的陷阱,所以他習慣性的掛起無害的偽裝,不給對方任何可能抓到自己把柄的機會,然後在有限的接觸裡不動聲色的刷著對方的好感度,動搖對方的立場。
  他是個天生的演員,所有的表現無懈可擊,只不過,這次他失算了,觀看他表演的觀眾居然真的僅僅只是一個偶然路過的觀眾而已,還慷慨的對他的表演給予了最棒的回應。
  「你覺得我會成功?」他拿走對方遞過來的一卡通,掃一眼上面的學生信息,眉梢微抬,本來溫柔的眉眼頓時流瀉出一絲邪氣,「你是我的影迷?或者粉絲?」
  賀白揉揉眼,見對方還是那副溫柔的模樣,疑惑了兩秒,然後甩甩頭把心裡那點違和感丟出腦海,回道,「是的,你會成功。」至於影迷什麼的,這種會讓雙方都尷尬的問題還是別答了。
  狄秋鶴看著他清秀的眉眼和說話時左臉上若隱若現的小酒窩,心情突然好了起來,把一卡通收進口袋,朝他擺了擺手,「多謝鼓勵,有緣再見。」
  「有緣再……等等。」賀白衝動之下喊住對方,斟酌了一下,問道,「影帝,算命嗎?」


第4章 白又白
  狄秋鶴停步回頭,嘴角勾起的弧度溫柔又無害,聲音低低的,在小巷裡迴盪出一絲撩人的味道,「算命?」
  怎麼感覺這傢伙的語氣有點怪怪的……賀白不自覺後退一步,突然有些後悔喊住他。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好幾年沒瞎氾濫的惻隱之心居然呼嚕嚕瘋狂的冒了泡,還是對著個只見過兩面的男人。這一點都不符合他的處事習慣,但是……他摩挲著相機,看著對方年華正好的青春臉龐,想起那支收回窗簾後的手,在心裡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回道,「對,算命。」到底還是不忍心讓這麼耀眼的一個人在陰謀中離去,就當是感謝對方拍出了那麼多優秀的作品,打發了他好多個無聊的假期吧。
  狄秋鶴掃過他的臉,捏了捏口袋裡的一卡通,又慢慢走了回來,「你會算什麼?事業,財富,或者愛情?」
  「不,算命運。」賀白收斂好情緒,故作高深的上下打量他一遍,開始忽悠,「我小時候住的地方離道觀很近,有緣跟裡面一位老道士學了點看相的本事,剛剛我說你未來會成為超級厲害的大影帝和成立公司的話都是真的,你面相上這麼寫著。」
  狄秋鶴抬手摸了摸臉,「我臉上寫了東西?」
  對,寫著英年早逝四個字。
  賀白又摩挲了一下相機,繼續忽悠,「你五官端正,田宅宮開闊,這代表你生在一個很富裕的家庭,且福澤深厚,但你唇稍薄,耳上有痣,這說明你家庭生活有瑕疵,並不幸福。另外,你人中線清晰、目秀神清、鼻直而挺,未來一定是大富大貴之人,但是……」
  狄秋鶴十分捧場的接話,「但是什麼?」
  「但你中停的面相卻有斷裂之感,恐中年有劫。」賀白胡謅完,為了增加可信度,還一臉嚴肅的繞著他走了一圈,舉著手亂七八糟的掐算了幾下,歎氣,「這劫很凶,若過,則一生順遂,富貴無憂,若過不去……」
  「會如何?」狄秋鶴表情語氣很平靜,似乎賀白口中即將有劫的人不是自己。
  「會英年早逝。」終於說到了正題,賀白不自覺放鬆了一些,加快了語速,「你的劫在三十五歲,與女人和高處有關,應劫的方位是東南,好了,言盡於此,我們有緣再見。」該說的都說了,再說下去就得露餡了,走為上計。
  狄秋鶴見他要走,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肩膀,眼中帶上了一絲真實的笑意,「這就走了?不說說破劫之法,送我點扛劫的東西,再留下你的聯繫方式嗎?」
  賀白邁出去的腿一收,轉身拍他肩膀,「我跟你說這麼多已經算是洩露天機了,記住,多做好事多積德,然後躲著點女人和高處,此劫可破,聯繫方式就不用了,你是有福之人,老天會眷顧你的。」說完收手,轉身用看似平靜實則急切的速度走出小巷,朝最近的公交站牌跑去。
  還留聯繫方式呢,剛剛那一大通話全是他胡謅的,細一想哪哪都是漏洞,這狄秋鶴能在娛樂圈裡混得風生水起,可見不是個蠢貨,他能忽悠得了一時,卻忽悠不了一世,所以還是快點跑路比較好。但願以後不要再遇到對方,也不要再做那個墜樓的噩夢了,他神經脆弱,經不起折騰!
  狄秋鶴目送他離開,翹起的嘴角慢慢拉平,從口袋裡掏出那張一卡通看了看,瞇眼,「Q大學生……」
  把這周的作業打包發到徐胤榮的郵箱,賀白回到寢室癱在床上,看著手裡剩下的五百塊錢,憂傷歎氣。
  得想辦法賺錢了。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重生前他已經靠著大學畢業那年中的彩票過了十多年吃穿不愁的日子,如今再讓他去沒日沒夜的做那些報酬不高的兼職賺生活費,他肯定會受不了。倒不是說他吃不了苦,而是眼界開闊了,以前那些賺錢的方法自然就瞧不上了。
  想到這他坐起身,摸出枕頭下的筆記本和筆,把B市近幾年比較著名的開發項目列了幾個出來,然後又一一劃掉。重生的優勢還是有的,但他手裡沒本金,知道商機也無處下手。而且他相信因果報應,並不想利用腦內的這些東西去剝奪掉其他人的機遇。
  萬一他利用先知奪了別人的機遇,卻導致本該得到這些機遇的人一生困頓怎麼辦?所以還是只拿自己該拿的東西吧,而屬於他自己的機遇……他翻開筆記本前面的年歷,在兩年後的某個日期上畫了個圈。
  大學畢業後他在老師的推薦下進入了B市晚報,成為了教育版塊的一名實習記者,這本來是好事,但他倒霉的碰到了一個糟心的老記者,被對方各種打壓排擠。報社裡裙帶關係嚴重,他剛畢業傻乎乎的,連被坑了都不知道,後來……後來事業失意,賭場得意,他無聊用自己的生日日期買了張彩票玩玩,結果中了頭獎,一夜暴富。
  中獎後他迷茫了一陣,在那老記者再一次試圖坑他時,他果斷把那老記者揍了一頓,然後利落辭職,帶著一兜子錢,開始了遊覽祖國名山大川的旅途——小人的噁心嘴臉看得多了,他需要用美景洗洗眼睛。
  他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地方,眼睛洗好之後,便想著能不能把沿途所見之景記錄下來,以待年老時回憶。於是他買了相機,正式跨入了攝影一門。
  攝影是個燒錢的玩意,相機要錢、鏡頭要錢、不工作到處亂晃找靈感拍照片更需要錢,幸運的是,他不差錢,且願意學習,還正當好年華。細想想,其實他的攝影技術全是用錢堆起來的。
  慢慢的,付出有了回報,他在攝影界冒了頭,認識了一些同好,獲得了一些小小的成就……然後就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還是那句話,重生你麻痺。
  他丟開筆記本和筆,躺下用被子把自己捲了起來。
  「小白你怎麼又躺了?」王虎的聲音在床邊響起,然後被子被扯了扯,「老三在後街的老夥計火鍋店定了位置,說要請我們吃飯,快起來。」
  賀白掀開被子翻身看他,疑惑,「他怎麼想起請咱們吃飯了?」
  王虎乾巴巴的笑了笑,回道,「他又失戀了。」
  賀白皺眉,「又失戀了?和誰?」他記得老三在大學時期就失戀了一次,怎麼現在又冒出來了一次,難道他這只不敢亂動的蝴蝶還是扇了下翅膀?
  「和劉歡歡。」王虎聲音有些哽,一臉的一言難盡,「這次是老三把劉歡歡甩了,他說要慶祝一下。」
  「……」
  某高檔公寓裡,狄秋鶴打開電腦,熟練的登錄Q大校園網,輸入自己的賬號,然後拿起桌上的一卡通,輸入賀白的學號,點擊搜索。
  一個簡單的學生信息跳了出來,後面連著一個校園論壇ID,他點開這個名為「白又白」的ID,幾條詢問學校兼職情況的帖子刷新了出來。
  居然真的是自己的學弟,那位「算命先生」沒有撒謊。
  他敲了敲桌子,複製下這個論壇ID,退到校園網主頁,戳開搜索欄,粘貼回車。
  更多的信息跳了出來,大多是詢問兼職和回復食堂菜色建議的,在頁面最上方,一條一個星期前發出的出售閒置物品的信息吸引了他的注意。
  白又白:出售當紅影帝狄秋鶴的親筆簽名。標價:10
  十塊?
  他撥動鼠標的手指一僵。
  沒了外人在,能夠自由表達情緒的影帝大人直接拉下了臉,不太愉快的把「標價:10」那幾個字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我只值十塊錢?」
  內心其實極度自戀的影帝大人憋不住開了口。
  「我怎麼可能只值十塊?」
  他面無表情地拿起一卡通看了會,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溫柔到極致的笑,修長的手指挪動鼠標,點擊標價下面的競價,出價一千。
  「賀白。」他鬆開鼠標,盯著一卡通上笑得一臉燦爛的清秀傢伙,忍不住伸手戳上了他左臉上的酒窩,聲音低沉緩慢,「我記住你了,小學弟。」
  砰一聲,四個酒杯碰到了一起。
  「喝!」牛俊傑豪氣地大喝一聲,把啤酒一飲而盡,用力放下杯子,「真是太解氣了!我開著我爸的車往劉歡歡簽的電視台門口一停,她立刻就跑出來哭著跟我懺悔了,說她其實很愛我,和那個男主持炒CP都是台裡要求的,她是被逼無奈。」
  賀白幫他把酒滿上,問道,「然後呢?」
  「然後我深情的拉住了她的手。」牛俊傑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哈哈大笑,「把我送她的那個鑽戒給擼了下來,拿去賣了錢,捐給了孤兒院!爽!」
  賀白假裝沒看到他通紅的眼眶和用力握著酒杯的手,朝目露擔憂的王虎搖了搖頭,又給牛俊傑滿了酒,笑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下一個會更好,來,乾杯!」
  「乾杯!」牛俊傑與他碰杯,然後招呼一直不說話的陳傑和王虎喝酒吃菜,一副高興得要上天的痛快模樣,「來來來,喝,咱們今天不醉不歸!」
  陳傑和王虎對視一眼,搖搖頭,也掛上開心的笑容,舉起了酒杯。
  「好,不醉不歸!」


第5章 為了吃肉
  徐胤榮把十張照片擺到桌上,摘下老花眼鏡看向賀白,問道,「你覺得哪張最好?」
  賀白搓把臉讓自己從宿醉的頭痛中打起精神,視線一一掃過這幾張照片,手抬起,猶豫了一會,點上了右上角公交車司機那張,「這個。」
  「為什麼?」
  「感覺。」
  「什麼感覺?」
  他拿起這張光影糟糕、構圖歪斜的照片,看著後視鏡裡司機眼角的細紋和深棕色的瞳孔,一邊回想拍這張照片時的感覺,一邊回道,「就是覺得……他的眼神很棒,拍完後心裡有種就是這個,有了這個眼神,照片就活了的感覺,很滿足,很高興。」
  徐胤榮眼神動了動,繼續問道,「為什麼高興?」
  「因為記錄下了一個值得記錄的瞬間。」宿醉帶來的混沌感漸漸消失,他嘴角不自覺翹起,左臉上的酒窩出現,「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我腦子裡會不自覺浮現出那位司機因為避讓小狗而給乘客帶來不便時,鬆了口氣卻又十分抱歉的樣子,他的眼神……很善良。這十張照片裡只有這張會讓我有一種把它存進相冊,留待年老後翻看回憶的衝動。」
  「嗯。」徐胤榮臉上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點了點頭,「不錯,下周休息。」
  賀白跟不上他的思路,「休息?」
  徐胤榮點頭,側身從抽屜裡拿出一本花名冊,翻到屬於他的那一頁,用紅筆劃掉那個零分成績,換成95分,然後蓋上花名冊,朝他擺了擺手,「給你放一周假,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年輕人少喝酒,對身體不好。」
  賀白眼睛亮閃閃的看著他手裡的花名冊,等他改掉成績後激動地起身朝他鞠了一躬,傻笑道,「謝謝老師!老師你太棒了!」說完抱起相機就跑,深怕他後悔又把他的成績給改回去。
  「這小子……」徐胤榮搖搖頭,臉上笑容卻不自覺加深,拿起手機,撥通了好友的電話,「老薑啊,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好苗子嗎,他進步很大……」
  第一次從徐老師那得到誇獎,賀白高興的去後街吃了一頓肉,然後心情爆好的帶著全部家當去了B市出名的婚紗攝影一條街。
  他思考良久,終於找到了一條來錢快且能兼顧學業的賺錢路子——修片!
  不會修片的攝影師不是好廚子,一張完美的照片,上面肯定有後期的影子,身為一個主拍風景的攝影師,他的修片技術不說頂尖,那也是很棒棒的。那些蔚藍的天空、清澈的海水、絢麗的彩虹、林中驚起的飛鳥……你可以不後期,但只要做對了後期,八十分的照片立刻變一百分!且他雖然有點偏向,更擅長修風景片,修人像比較少,但他比別人多了十幾年的積累和經驗,只要肯鑽肯學肯練,靠這個賺點生活費妥妥夠了。
  把相機包垮背到身側,他仰頭看著眼前這家裝潢高雅的攝影工作室,邁步進入——這家給出的待遇最好,就這家了!
  「您好,歡迎光臨聖像攝影,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前台從桌後站起,笑得禮貌又甜美。
  「你好。」賀白擠出左臉上的酒窩,回她一個親切無害的笑容,「我是來應聘的,我看到你們門口貼著一張招聘兼職修片師的啟事。」
  前台眨眨眼,視線隱晦地掃過他毫無設計感可言的頭髮和身上明顯地攤的衣服,最後在他腰間的相機包上停了停,勉強維持住了笑容,回道,「感謝您選擇聖像,請在休息區稍等,我請一下主管招聘的同事。」說著示意了一下進門右手邊的一個小休息區。
  賀白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一眼,禮貌道謝,走到休息區坐下,摸了摸腰間的相機包。前台的視線雖然隱晦,但他怎麼可能注意不到,這世道,人靠衣裝馬靠鞍啊。
  十分鐘後,一個面容嚴肅的中年女人踩著高跟鞋走了出來,上下掃一眼賀白,皺了皺眉,直接問道,「有沒有帶作品過來?」
  對方乾脆,賀白自然也乾脆。
  「帶了。」他起身,從相機包的夾層裡拿出一疊照片,雙手遞了過去,「原片在上,修過的效果片在下,總共五套照片,您看看。」既然決定來應聘,他自然是有所準備的。
  照片很新,應該是剛洗出來不久。擺在最上面的是一張湖光風景照,十分亮眼。李茹以為這張原片是對方從網上下載的哪位攝影師的作品,粗看了一下就沒再看,把注意力放在了下面的效果片上。
  結果這一看,她立刻就愣住了。
  還是那張湖光風景照,但色調亮了許多,光影變得厚重,水紋也不知道是怎麼處理的,居然一下子就成為了照片的主題,本來只是亮眼的照片瞬間變得抓人眼球起來,讓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她連忙把原片拿到效果片旁邊,這一對比,原片立刻就被比到了塵埃裡。
  「你……」她抬頭看一眼賀白年輕的臉龐,想說什麼又嚥下,低頭快速把剩下的四套照片翻看了一遍。
  全部都是風景照,湖景、園景、九曲迴廊、晚歸的天鵝、夕陽下的樹林,原片亮眼,效果片驚艷,就算是讓她來,也不能修得比這更好了。並不是說對方的技術有多麼多麼頂尖,而是這個修片的人準確抓住了這些風景照的重點和靈魂,並用一種撼動人心的力度,把這些美淋漓盡致的表現了出來。
  太棒了,讓人不自覺屏息。
  「全是你修的?」她穩住激動的心情,看向賀白,「怎麼沒有人像?」
  賀白注意到她態度的轉變,笑得越發可親,耿直道,「我比較擅長修風景照,人像修得少,效果沒這些好。」
  這誠實的態度配上他年輕的臉龐和討喜的笑容,成功把李茹嚴肅的面容軟化了下來。
  「你還年輕,有些偏好是正常的,以後可以慢慢補足。」李茹說著,見他座位面前連杯水都沒有,回頭嚴厲地看了一眼前台妹子,然後朝賀白溫和說道,「我叫李茹,是這裡設計部的總監。你修的照片很棒,但我還需要確定一下你修人像和廣告片的水平,可以嗎?」
  居然是總監?這家是沒人了嗎,招聘個兼職修片師居然需要總監出馬?
  心裡這樣想著,他面上卻掛上一個驚喜的笑容,握住李茹伸過來的手,矜持的搖了一下之後識趣鬆開,用力點頭,「可以可以,我叫賀白,謝謝李姐給我這個機會!」
  這稍顯親暱的稱呼立刻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李茹識破了他這可愛的小心機,笑看他一眼,態度也親暱了下來,示意他跟自己去裡面進行接下來的面試,然後走前又瞪了一眼前台小妹。
  前台被她連瞪兩眼,嚇得動也不敢動,等她帶著那個穿著窮酸的年輕人進了裡面後,小心鬆了口氣,抬手拍了拍臉,「總監好可怕,以後得注意了……」不過那個年輕人的修片技術真的很好嗎,居然能讓總監用那種徵求的語氣跟對方說話。
  從前台拐進去後是一個複式大廳,廳中間錯落擺放著一些辦公桌椅,周圍放著各種道具,兩角有樓梯直通二樓走廊,仰頭往上看,二樓的房間全部開著,不停有人快步進出,像在忙著什麼。
  「公司最近接了個電視台的活,人手有些不夠,所以有些亂。」李茹見他往四周看,簡單解釋了一下,然後帶著他穿過大廳拐入一條走廊,推開走廊左側的一個小辦公室,開了一台電腦,說道,「要修的照片在桌面上,分為兩個文件夾,一個是人像,一個是廣告片,你每樣修兩張就行了,時間不限。你修完用這個座機給我打電話,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號碼。」
  她的語速很快,賀白猜她是還有事要忙,忙接過名片表示沒問題,坐到了電腦前。
  李茹見他識趣不囉嗦,對他感官更好,親自走到飲水機邊幫他倒了杯水放下,然後輕步出去了。
  確定辦公室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後,賀白放鬆身體,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的臉,取下相機包,一邊端起水杯一邊打開修圖軟件,找到桌面上的人像文件夾,雙擊點開。
  「噗——」
  剛剛喝進去的水全部噴了出來,他忙放下水杯把濺到水的鍵盤豎起,然後拖過桌角的紙巾盒抽出紙巾擦了擦濕掉的顯示屏,看著上面鋪開的大堆屬於狄秋鶴的照片,表情扭曲了一瞬。
  怎麼又是這傢伙!能不能有一天不看到這傢伙的照片,能不能!
  他不甘心地擦乾淨鍵盤鼠標,握住鼠標把文件夾裡的照片往下拉,試圖找到一張屬於別人的照片,無果,氣得頭髮都差點豎了起來。
  這尼瑪,怎麼來應聘個兼職修片師也要被這傢伙的照片蹂躪一遍,還能不能行了!
  瞪了桌面半晌,他深吸口氣,妥協的垮下肩膀,握上了鼠標。
  算了,為了吃肉,為了賺錢,修吧。
  聖像攝影對面的紅客攝影,狄秋鶴摘掉墨鏡,百無聊賴地坐到休息區的沙發裡,拿出手機,打開Q大校園網,選擇已競價商品。
  交易進度:賣家無回應。
  他瞇眼,抬手撐住了下巴。
  現在是週日的下午兩點,那個傢伙是在睡午覺還是在玩遊戲?或者是又抱著相機滿街跑,冒充著「小狗仔」和「算命先生」?
  想到這他皺了皺眉,想起那個「標價:10」,輪廓溫柔的眉眼中流露出一絲邪氣。
  也許……那傢伙是跑去偶遇其他影帝,然後從別人那繼續坑十塊錢去了?
  「你怎麼有空過來了?」姜秀文放了杯咖啡到他面前,坐到他對面,靠到沙發裡交疊起雙腿,揚了揚下巴,幸災樂禍,「被冷藏的可憐影帝,怎麼,沒錢吃飯,所以跑到我這打秋風來了?」
  狄秋鶴沒什麼情緒的瞟他一眼,哼了一聲。
  「真該讓那些被你忽悠住的人看看你現在這死樣子,還『溫柔可親,翩翩君子』,我看是『居心叵測,佛口狼心』。」姜秀文嘖嘖說著,學著他的樣子撐住下巴,伸腿踹他,「我爸那你磨得怎麼樣了?」
  狄秋鶴聽他提起這個,表情嚴肅了起來,皺了皺眉,「還是那個結果,姜叔覺得我太年輕,長相偏俊秀,不適合他的角色。」


第6章 便簽紙
  姜秀文看著他那張帥得讓同性嫉妒異性瘋狂的臉,酸溜溜嘖了一聲,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腳,不懷好意的建議道,「你可以試試去曬日光浴,把皮膚曬粗點,再去工地搬搬磚練練肌肉,頭髮嘛,剃個板寸,這樣折騰一下保準滄桑又糙漢,再也年輕俊秀不起來了。」
  這主意簡直不能更餿。狄秋鶴斜他一個白眼,躲開他踢過來的腿,長腿一抬,故意架到沙發中間的茶几上,沒骨頭般的癱在沙發裡,舉起手機扒拉,冷笑,「如果這樣就能讓姜叔點頭,我早就去做了。」姜叔需要的是神似而不是形似,且已經抱好了找不到合適演員就把劇本擱置的念頭,這寧缺毋濫的態度著實讓人頭疼,但也十分讓人尊敬。
  好的電影需要好的導演、好的劇本、好的演員、好的團隊,和好的態度,姜叔手裡捏著的那個劇本他看過初稿,十分驚艷,而在有了好劇本的基礎上,姜叔肯定會為這個好劇本配齊所有需要的東西。
  他現在被皇都冷藏,手上的工作陸續停止,不出半年,他就會徹底消失在公眾面前,除了真愛粉,再也沒人會去關注他這個曇花一現的新人演員。
  在這一點上他不得不佩服秦莉那個女人,因為她選擇了一種最聰明,且最平淡的方式讓他慢慢失去曾經努力積累起來的一切。
  溫水被放置慢慢變冷,比沸水被加冰強迫降溫要來得無知無覺得多。而一個演員失去了曝光,又錯過了最黃金的發展年齡,結果會如何,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
  姜秀文看他這懶洋洋的樣子,知道他又開始心情不好了,想起他現在的處境,坐正身體擔憂道,「你那個後媽把你冷藏了,還捏著你的合同,你爸又被吹了枕頭風,你準備怎麼辦?哪怕你把我爸那邊說服了,但你合同還在皇都,你那個後媽可不會讓你輕易搭上我爸這條升天船。」
  手機屏幕上是一個清秀傢伙傻呵呵的學生登記照,他探手點了點對方臉上的酒窩,嘴角翹起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淡淡道,「若姜叔決定用我,我自然有辦法把合同作廢,還讓那個女人倒吃一個虧。」
  姜秀文見他說得胸有成竹,知道他是個有主意的,心裡擔憂放下,倒回沙發裡,又恢復了不正經的樣子,問道,「那如果我爸死活不願意用你怎麼辦,真任由你後媽把你冷藏個五年十年?」
  「最多兩年。」他放下手機,瞇眼看著頭頂精緻的天花板,隨意道,「半年,我還能在姜叔那裡耗費半年時間,若半年後還不成,林墨那還有個電視劇等著我。」
  「林墨?」姜秀文愣了一下,然後沒好氣的伸腿踹他擱在茶几上的腳,「滾滾滾,白瞎了我的擔心,虧我還厚著臉皮幫你在我爸那拚命說好話,後路這麼寬你怎麼不上天,看到你就煩,快走快走。」
  狄秋鶴收回腿,翻個身用後背對著他,又按開了手機,打開校園網,不耐煩的點啊點。
  交易怎麼一直是未回應狀態,混蛋小狗仔,就這麼嫌棄他幫他賺到的十塊錢嗎?知道十塊錢多難賺嗎?真是不知人間疾苦!
  賀白連打了三個噴嚏,終於從一眾狄秋鶴的劇照寫真照裡翻出了兩張讓他滿意的街拍照。
  拍慣了美景,他果然還是比較喜歡這種人物與四周景物和諧交融的照片,且街拍裡的狄秋鶴更加隨意自然,比劇照寫真照裡看起來真實許多,修起來更順手。
  腦中閃過對方墜樓的畫面,他激靈一下坐正身體,拿出手機打開那張被老師誇獎拍得好的狄秋鶴照片,使勁看了兩眼,然後回憶了一下拍公交車司機時的感覺,握上了鼠標。
  人的情緒會借由動作、表情、語言等方面表達出來,而一個人的性格便是由各種各樣的情緒拼湊組成。性格便是靈魂,發現了對方性格中的魅力,自然也就發現了對方深藏於靈魂裡的閃光點。往反推,如果一張照片能夠通過拍下某人的動作或者表情,表現出某人性格中某些獨有的、閃光的部分,那麼這張照片就是成功的,有了靈魂的。
  他後來琢磨了許久,徐老師誇過的兩張照片裡,狄秋鶴那張表現出情緒的是動作,公交車司機那張表現出情緒的是表情,雖然還有些摸不清楚狄秋鶴通過動作表達出的情緒是什麼,但他隱隱摸到了一點拍攝人像的小竅門。
  而修人像與拍人像又不同,修片時,照片主角的動作表情已經固定,不能由他來挖掘,那麼他何不乾脆把照片主角當做風景照中的一部分,通過這部分,來放大照片的美。
  思路清晰了,做起事來自然事半功倍。
  他挑的街拍,一張是狄秋鶴的側影,一張是狄秋鶴的面部特寫;一為動作表達情緒,一為表情表達情緒,剛好能讓他練練手。
  把照片導入軟件,放大,先修掉一些顯而易見的瑕疵,然後盯著狄秋鶴的帥臉看了半晌,回憶了一下那天在小巷裡與對方交談的畫面,挪動鼠標。
  這個人……是矛盾的,表情與眼神的矛盾、行為動作與語言表現出的性格之間的矛盾、外表與靈魂的矛盾,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放大這種矛盾。
  當一個溫柔的人染上了其它色彩,那種衝擊感,一定很刺激。
  李茹幾乎是驚歎的看著賀白修好的人像照片,視線黏在顯示屏上一點都不想挪開。
  「你……」她再次語塞了。
  「最多只能這樣了。」賀白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不滿意,像一個真正的二十歲年輕人一樣,緊張又不好意思的說道,「李姐,我盡力了,若你不滿意的話,我……」
  「不!我很滿意!」李茹打斷他的話,視線終於從照片上撕了下來,眼神複雜的看向他,淺淺出了口氣,笑著朝他伸出了手,「你太謙虛了,你修人像的水平與你修風景照的水平不相上下,都十分優秀!賀白,歡迎加入聖像。」
  不相上下?居然給出這麼高的評價,有點意外。
  賀白擠出左臉上的酒窩,握上她的手,「多謝李姐,其實,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什麼請求,你說,只要不太違反公司的規定,我都可以幫你爭取。」李茹對人才一向比較好說話,且她對賀白印象很好,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不會仗著有點能力,就獅子大開口亂開條件。
  賀白朝她討喜的笑了笑,微有些羞澀的說道,「是這樣的,我還是在校生,週一到週五有課,不能時時在公司守著,所以希望能把工作帶回去做……」
  居然只是這麼簡單的要求,李茹忍不住笑了起來,親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們招的是兼職,本就不要求考勤打卡,只要你能按時按量的完成我們交給你的工作,不拘你在哪裡修片,不過週末的時候你有空還是過來一下比較好,公司有員工福利,記得來領。」
  賀白喜出望外的點頭,不停朝李茹道謝,直把人哄得笑容不斷,然後十分識趣的提出告辭,走前順便要走了他修好的那兩張人像,準備把它們帶回去給徐老師看看,研究一下拍攝人像的新思路。
  美滋滋的從聖像出來,見天色不早,他就近找了家麵館填飽了肚子,然後溜溜躂達的出了這條街,朝最近的公交站牌走去。
  「小狗仔。」
  他拿出手機,來回翻看著兩張修好的人像,手癢癢的從相機包裡拿出相機,把手機揣回兜裡,停步,把相機舉到眼前,鏡頭對準一個遛狗的小妹妹,看著對方蹲下身撫摸狗狗的可愛模樣,嘴角翹起,手指摸上快門。
  「小狗仔。」
  一道修長的人影突然出現在兩步開外,囂張的佔據了他的鏡頭畫面。
  卡擦。
  賀白手一緊,深吸口氣放下相機,看向站在面前的狄秋鶴,皮笑肉不笑,「好巧啊,影帝,我剛想拍狗,你就出現了呢。」
  「噗。」兩米開外的一輛黑色汽車裡,坐在駕駛座的姜秀文忍不住笑出了聲。
  狄秋鶴臉上習慣性掛起的溫柔表象僵了僵,不太愉快的把手裡拿著的一卡通又揣回了兜裡,壓了壓頭上的鴨舌帽,淡漠問道,「你怎麼在這?」
  賀白盯著他的照片看了半下午,已經不想再看到他那張臉了,於是果斷挪開視線,回道,「我來這邊找兼職,多謝影帝關心,抱歉,我要回校了,有緣再見。」說完抬步就走,十分無情無義。
  狄秋鶴心裡一哽,抬步就追,還堅強的要保持住自己影帝高大上的形象,用低沉的聲音、撩人的語氣說道,「小狗仔,你上次給我面了次相,我有些地方不太懂,想再跟你談談。」
  賀白停步,從相機包裡掏出一本便簽,抽出紙筆一通鬼畫符,然後撕下便簽紙鄭重的塞到他手裡,嚴肅道,「你最近犯小人,不宜出門,這個給你,可幫你擋一次劫,再會。」說完後退,轉身快速跑上幾步開外徐徐停下的公交車,鑽入乘客群中,消失了身影。
  狄秋鶴眼睜睜看著公交車開走,眉頭扭曲的抽了抽,低頭看向手裡粉紅色的便簽紙,見上面畫著一條丑不拉幾的小狗,沒忍住磨了磨牙。
  「賀、白。」


第7章 黑粉
  把車拐上大路,姜秀文八卦的往副駕駛狄秋鶴的方向瞟了一眼又一眼。
  狄秋鶴察覺到他的視線,不動聲色的把手上捏著的便簽紙反蓋在膝蓋上,側頭看他,眉眼如畫,殺氣騰騰。
  「咳。」姜秀文收回視線,目視前方,假裝隨意的問道,「剛剛那人是誰啊,好像和你很熟的樣子,是新交的朋友?」
  「不是。」狄秋鶴語氣沉沉的回答,緊了緊手裡的便簽紙,想說那就是個不知好歹的小狗仔,但話到嘴邊又很快嚥下,最後也假裝隨意的回道,「是我的一個小影迷,上次我給了他一張簽名,他為了報答我,就也簽了一張給我。」
  姜秀文瞟一眼他蓋在手裡的紙條,表情古怪,「影迷為了報答偶像,所以回了一張自己的簽名,然後像看到瘟疫一樣丟下偶像跑了?」還暗指偶像是狗?這真的不是黑粉?
  狄秋鶴身體一僵,扭頭把便簽紙塞進口袋,放下椅背躺下,拉過鴨舌帽蓋在臉上,裝死,「我困了,到吃飯的地方再喊我。」
  「……」這裡距離吃飯的地方開車只需要五分鐘,敢不敢找個更合理的逃避話題的理由?
  懟了一通影帝,賀白身心舒爽的迎來了一個新的週一,然後在買早餐時傻在了打飯窗口。
  「一碗粥兩個菜包,總共三塊,請刷卡。」食堂阿姨洪亮的聲音從窗口那邊傳來。
  他從空蕩蕩的相機包隔層裡抽出手,默了默,從隊伍前端走出來,摸出手機給王虎打電話,「老大啊,江湖救急,我買早餐忘帶錢了……」
  解決完早餐,已經從失戀打擊中緩過神的牛俊傑湊到賀白身邊,看一眼走在前面的王虎和陳傑兩人,壓低聲音說道,「小白,你是不是沒生活費了?我看你好像把兼職都辭掉了,這馬上就是期末,兼職辭了也好,剛好可以空出時間備考,那個,你也別太累著自己,下學期的學費什麼的,若是有困難,兄弟們都可以幫忙的。」
  賀白看著他小心翼翼像是害怕打擊到自己自尊心的模樣,心裡一暖,忍不住拿起相機對著他卡擦一下,然後笑著勾住他的脖子,回道,「生活費我還有,就是一卡通掉了,所以沒法刷食堂,得補辦。既然你主動提出幫忙,那在一卡通補辦下來之前,我的三餐就讓你包了吧!」曾經的他對金錢方面比較敏感,不願意占好朋友的便宜,導致王虎等人在這方面有些過於小心翼翼了,而現在的他已經在金錢的海洋裡泡了許多年,明白了「親兄弟明算賬」在某些時候其實並不利於相處。好友的好意適當接受,等以後有合適的機會再適當回報,所謂有來有往,才是舒適的相處之道。
  牛俊傑見他這態度,心裡鬆了口氣,立刻樂呵呵的笑了起來,掏出口袋裡的一卡通塞他手裡,一臉土財主不差錢的勁頭說道,「包包包,卡給你,想吃什麼吃什麼,隨便刷!我爸往裡充了兩萬塊錢,我一個人吃到畢業都吃不完!」
  走在前面的王虎和陳傑聽到後面的動靜,回頭朝後看,見牛俊傑一臉樂呵呵的樣子,明白是事情成了,也鬆了口氣,默契的對視一眼,緩下腳步等兩人走近,然後自然的加入話題,並排朝教學樓走去。
  中午四人在食堂裡用牛俊傑的卡刷了幾個小菜,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頓飯,飯後賀白告別幾人,獨自去制卡中心辦理了補辦一卡通的手續。
  身邊沒了旁人,他終於有空去回想卡到底是丟在了哪裡,這想著想著,腦中就閃過了狄秋鶴的臉。
  依稀記得,那天在小巷裡,自己同情心氾濫,拿出了一卡通認真跟對方解釋了一下自己的身份,還肉麻兮兮的鼓勵了對方一頓……然後對方居然恬不知恥的拿走了他的一卡通?!這到底是個什麼影帝!拿走一個窮學生吃飯用的東西,他的良心不會痛嗎?
  又想起昨天被對方毀掉的小妹妹遛狗照,他忍不住氣憤的拿出相機,翻到昨天的照片,點擊刪、刪……嗯?這傢伙手裡好像捏著什麼東西……
  他湊近相機屏幕,放大畫面,就見狄秋鶴修長好看的手裡果然捏著一張卡片狀的東西,看那顏色和大小,依稀、彷彿、好像……就是自己的一卡通……
  難道狄秋鶴昨天喊住自己,是為了還一卡通?
  ……
  他放下相機,心虛地仰望午後燦爛的艷陽。
  算了,冤冤相報何時了,就讓他與狄秋鶴的恩怨終結在丟失的一卡通和那張畫著狗的便簽紙上吧。
  弄完補辦手續,他去到校外網吧,先把昨天修的照片和總結的拍人像心得發到徐胤榮郵箱,然後從留給聖像的工作郵箱裡把這周需要修的照片下載下來,開始工作。
  一個小時後,下午的課即將開始,他伸個懶腰,給王虎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帶書,然後把修好的照片上傳郵箱,關上電腦結賬走人。
  等他離開後,坐在他旁邊的長髮文藝青年摘掉耳機,關掉遊戲畫面,打開校內論壇,十指如飛,興奮發帖——網吧黨中的清流!可愛學弟來網吧竟是為了做作業!
  某高檔公寓,剛剛結算完代言費回到家的狄秋鶴打開電腦,手指自動自發的打開Q大校園網,點擊已競價商品。
  交易進度:賣家無回應。
  他臉拉下來,拿起桌上的筆記本翻開,取出裡面夾著的粉紅色便簽,拍照,選擇出售閒置物品,定價十塊,然後上傳、傳……操作中斷,上傳失敗。
  混蛋小狗仔!
  生氣的關掉自己手賤中斷的上傳操作,他重新把便簽紙夾回筆記本裡,想了想又把它拿出來,塞到錢包夾層裡,磨著牙陰森森的想,不是說這個東西可以擋劫嗎?若是擋不了,他就掘地三尺把那個小狗仔挖出來,讓他為昨晚的欺騙道歉!賠罪!拍肩揉腿做小弟!
  在腦中把小狗仔使喚了一遍,他終於心情舒爽了,一臉溫柔可親的握上鼠標,隨手刷新了一下論壇,然後一個熱帖出現在了首頁。
  嗯?可愛學弟?有小狗仔可愛嗎?
  他嗤笑一聲,抱著一種自己都不太懂的驕傲心理點開帖子,一目三行的看完主貼內容,漫不經心的把鼠標滾輪往下一劃拉。
  一張照片出現在了主樓下面,背景是網吧,看角度應該是偷拍,照片正中間,一個穿著格子襯衣的偏瘦男孩坐在黑色的沙發椅上,手握著鼠標,脊背挺得很直,而在他面前的屏幕上,修圖軟件複雜的面板被放到了最大,面板上是一張修到一半的廣告片。
  這身形,小狗仔?
  他不自覺坐正身體,盯著照片中人被細心打上碼的臉,目光灼灼,似乎能透過那些馬賽克看到對方那張清秀到可惡的臉,和假笑時左臉上欠戳的小酒窩!
  「網吧那種空氣糟糕的地方……被偷拍了活該!」他意味不明的冷哼一聲,忍不住滾動鼠標把主樓的內容重新仔細地看了一遍,看完還忍不住把照片右鍵了一下。
  然後心裡又不爽了起來。
  小狗仔做個作業還要去網吧,是因為沒有自己的電腦嗎?那傢伙好像是穿得比較樸素,昨天還去找兼職了……突然心塞。
  他鬆開鼠標,瞪著主樓那兩張偷拍照看了幾秒,越看越覺得那些馬賽克不順眼,視線一轉,注意到小狗仔面前的顯示屏,眉頭一皺,把照片放大了一些。
  修片軟件中間,那張修到一半的廣告片角落,赫然印著「聖像攝影」這幾個字。
  他立刻想到了紅客攝影對面的那家工作室,又想到了小狗仔昨天說的過去找兼職的話,頓時心更塞了,忍不住掏出手機給姜秀文打電話。
  姜秀文正在開車,見狄秋鶴打電話過來,眼珠子一轉,狀似隨意的對坐在副駕駛翻劇本的姜官山說道,「爸,我手機來電話了,開車不方便接,您幫我接一下吧。」
  姜官山從劇本裡回神,拿起他的手機,等看到來電人姓名後直接用眼刀刮了他一眼,然後按了接聽,又開了免提,絕不給對方任何耍小聰明的機會。
  姜秀文見狀攏拉了眉眼。
  「廢物。」電話接通後,狄秋鶴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完全不給人接話的機會,「連招個兼職都招不過對面,難怪會被對面搶了電視台的生意。」
  嘟嘟嘟,電話掛斷了。
  姜家父子:「……」
  「秋鶴他……」姜官山先開了口,表情有些複雜,「在同輩人面前,都是這麼……不羈的嗎?」
  姜秀文想起好友在長輩面前時時刻刻掛著的溫柔親和假象,卡了卡,艱難的幫他圓場,「他只是急了,我之前跟他提了提影樓的事,他挺為我擔心的……您也知道,他這人心軟,朋友過得不順他比本人還著急。」
  「是嗎。」姜官山摩挲了一下劇本邊角,一臉冷漠,「聽得出來,他確實挺急的。」
  姜秀文鬆了口氣,笑著繼續圓,「是吧,他就是人太好了,總愛操心這……」
  「所以你被對面搶了電視台生意是怎麼回事?」姜官山側頭看他,目光如炬,「之前是誰跟我說影樓一切都好,創業順利,很快就能盈利的?」
  「……」
  「那麼,秋鶴那孩子,到底是真為你著急,還是真不羈?」
  「……」
  「影樓關了吧,回來跟我學導演。」
  「真不羈!也是真我為著急!」姜秀文立刻拋棄節操,在心裡給好友點蠟,「爸,你聽我說,其實秋鶴他……」
  睡前,賀白戳開校園網,準備查詢一下補卡的進度,結果一打開就收到了一大堆交易提醒,愣了幾秒後才想起曾在閒置區掛售狄秋鶴簽名的事情。
  當時他標價多少?五塊還是十塊來著?


第8章 在不在?
  交易提醒有幾百條,大部分已經因為賣家長時間無回應而被系統自動取消了。他翻著那一長串已經變成灰色的交易信息,在心裡為狄秋鶴的人氣咂舌。
  這傢伙……老天爺賞飯吃啊。
  掐滅心裡突然冒出來的嫉妒火苗,他刪掉作廢的交易信息,想起那張不知道被自己塞去了哪裡的簽名,微有些心虛的動動手指,準備刪掉這條出售閒置的信息。
  系統提示:商品已被競價,交易金額達到1000,刪除商品將自動扣除5%手續費,請問是否刪除?
  什麼?已競價?還是一千那麼多?
  不對,等等,自動扣除5%手續費?怎麼扣?扣哪裡?扣誰的?為什麼撤銷商品也要扣手續費?
  賀·窮苦·白一臉懵比地戳開校園網收費說明,十分鐘後,返回校園網主頁,迅速選擇已上架商品,看著商品下面那個紅艷艷的「已競價:1000」,點擊同意交易,然後麻溜的發私信給買家,索要收貨地址和聯繫方式。
  萬萬沒想到,為了防止學生們胡亂佔用校園網資源,學校領導給校園網的出售閒置板塊設定了一大堆收費條例,而他這種把商品掛個十天半個月卻遲遲不回應交易申請的只撩不賣的賣家就是網站的收費重點!
  等了幾分鐘沒等到買家的回應,見時間已經不早,他把手機關機丟到枕頭下,用被子遮住了腦袋。
  好險,差點損失了一頓肉錢。
  某高檔公寓,剛剛洗完澡的狄秋鶴邊擦頭髮邊拿起手機,見頁面上多了一條校園網系統提示信息和兩條私信,擦頭髮的動作一頓,然後迅速甩開毛巾,手指猶豫了一下,先點開了私信。
  白又白:在不在?
  白又白:抱歉讓你久等,交易已通過,請給我收貨地址和聯繫方式,我會盡快給你發貨。另:若你是北區的學生,我可以送貨上門哦,謝謝惠顧^-^
  哦什麼哦,笑什麼笑!
  狄秋鶴豎眉,戳了戳私信句末的那個笑臉,點擊回復,洋洋灑灑打了一大排字,發出前手指僵了僵,又更生氣的把它們全部刪掉,板著臉簡短回復。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在。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已離校實習,不在學校。今天太晚,具體交易方式請加我微信XXX,有空再談,晚安。
  把信息發出去,他清了清嗓子,微揚起下巴,用一種即將聆聽臣子請安的帝王姿態,瞇眼看著手機屏幕。
  兩分鐘過去了,發出去的私信沒有回應。
  他動了動身體,把下巴稍微往下壓了壓。
  五分鐘過去了,私信依然沒有回應,特地打開的微信頁面也沒有新的好友申請。
  他瞪眼,然後點擊已購買商品,動動手指。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不小心點了提醒賣家發貨,沒有吵到你睡覺吧?
  打完字猶豫了一下,又在句末補充了一個笑臉。
  半個小時過去了,時針轉過十二點,半濕的頭髮已經徹底乾透,他丟開毫無動靜的手機,臭著臉躺到床上,在心裡戳了小狗仔的酒窩一百遍,不甘心的閉上了眼睛。
  混蛋小狗仔!
  「小白,你在找什麼?」王虎叼著牙刷奇怪的看著一起床就滿桌亂翻的賀白,疑惑問道,「丟東西了嗎?需不需要幫忙?」
  「找到了!」賀白從抽屜角落裡扒拉出有些褶皺的便簽紙,鬆了口氣,簡單跟王虎解釋了兩句,然後拿出手機,翻出昨晚收到的私信,戳開微信加了對方好友——幸虧簽名沒丟,不然態度這麼好的買家,就這麼讓對方等了又等,最後還鴿了對方的交易就不太好了。
  把便簽紙擼平用書本壓著,他笑著走進洗漱間,邊拿牙刷邊對王虎說道,「我剛剛做成了一筆無本買賣,等錢到了請大家去擼串!」
  「好。」王虎也沒跟他客氣,扯下衣架上的毛巾洗臉,笑著回道,「快期末了,大家一起熱鬧熱鬧正好,還是去老港那家?」
  賀白把擠好牙膏的牙刷塞到嘴裡,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
  臨近期末,各科老師陸續開始劃重點,身為一個把大學課程忘得一乾二淨的重生人士,賀白比別人的複習任務更重,在課堂上一點小差都不敢開,手機更是碰都沒碰……於是一大早跑到紅客窩著的狄秋鶴又不開心了。
  他拉長著臉窩在沙發裡,對著手機戳來戳去。
  「那個……」姜秀文坐到他對面,討好問道,「秋鶴,你吃早飯了嗎?這附近新開了一家麵館,味道不錯。」
  狄秋鶴眉毛一挑,放下手機仔細打量他一遍,瞇眼,「你有事瞞著我。」
  「怎、怎麼可能,我能有什麼事情瞞著你。」姜秀文避開他的視線,乾巴巴的笑了笑,拽過抱枕抱在懷裡,緊張的搓啊搓。
  見他這樣,狄秋鶴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稍微想了想,皺了眉,「我上次過來時你還好好的,所以你這樣……我昨天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姜叔在旁邊?他聽到我說的話了?」
  「也不是……」姜秀文小心瞟他一眼,聲音越來越低,「我就是想幫你多創造點和我爸對話的機會,剛好你昨天打電話過來時我爸在旁邊,所以……」
  「所以那通電話其實是姜叔接的?」狄秋鶴眉頭皺得更緊了。
  姜秀文點頭,見他表情不好看,忙說道,「我後來有幫你解釋,沒事的,我爸沒對你產生什麼負面想法,你安心。」
  「但也不會有什麼正面想法。」狄秋鶴面無表情回話,然後長出口氣倒回沙發裡,揉了揉額頭,「這樣也好。」在一直無法獲得姜叔認可時,他就考慮過在對方面前暴露部分本性的可行性。如今這種情況,倒是不用他再猶豫了。
  面具本就不能戴一輩子,真真假假才更能迷惑人,也是他太大意,明明已經決定過不能在任何地方卸下偽裝、放鬆緊繃的神經,卻還是因為一個突然闖入的小狗仔毫不自知的亂了分寸。
  最近有些放鬆過頭了。
  「秋鶴……」姜秀文見他這兩天好不容易有了點過去影子的表情慢慢被熟悉的面具取代,心裡一酸,然後升起一陣濃濃的無力感。
  眼睜睜看著好友在泥沼裡掙扎卻幫不上忙,這種感覺實在太糟糕。大家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自己還在肆意揮霍父母的縱容寵愛,對方卻已經為了一個不被坑害的未來,早早戴上了面具,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步步為營。
  「別這個表情,我沒事。」狄秋鶴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朝他笑了笑,「多謝款待,早餐我下次再來吃吧。」
  姜秀文一愣,「你要走?去哪?還有工作沒處理完嗎?」
  「去給姜叔道歉。」狄秋鶴帶上鴨舌帽和墨鏡,又掏出口罩戴上,朝他擺了擺手,「姜叔一直真心待我,我卻辜負了他的心意,幸虧現在醒悟還不晚。秀文,謝謝你。」
  姜秀文目送他離開,垮下肩膀,長長歎了口氣。
  買家同意了微信好友請求,卻沒了後續回應。
  大概是在忙吧。
  賀白收起手機,把壓平的便簽紙小心放到買來的可愛禮物盒裡,又把充當贈品的幾張照片放了進去,然後抽出一張便簽寫上幾句祝福的話放到照片上,蓋上盒蓋,用緞帶笨拙的在盒子上紮了一個蝴蝶結。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是送給女朋友的呢,寄張簽名而已,至於特地買個盒子裝嗎。」牛俊傑勾了勾那個醜醜的蝴蝶結,故作嫌棄,「小白,你這扎蝴蝶結的手藝可真爛。」
  「人家花了一千塊錢買一張紙,我再不把包裝弄好看點,那就真成無良商家了。」賀白拍開他的手,趕蒼蠅一樣推他,「丑也是心意,那買家耐心好態度好,肯定是個性格好的小姑娘,不會在意蝴蝶結醜不醜的。」
  「萬一是個大男人呢?」牛俊傑笑著鬧他,伸手勾他脖子,「賭不賭,若買家是個男人,你幫我打兩個月熱水,若買家是個妹子,我電腦押給你兩個月,暑假期間不再碰遊戲!老大老二給我們做見證!」
  陳傑和王虎忙笑著起哄。
  賀白聽到這瞬間明白了牛俊傑突然鬧他的原因,臉上笑意加深,也不戳穿對方這拙劣的激將,拍了拍盒子回道,「賭就賭!那買家的微信頭像是一隻十分可愛的卡通狗,我才不信大男人會用那個做頭像!」
  「你這小子就是太天真,現實會讓你跪在我腳下喊爸爸!」牛俊傑得瑟回話,然後被賀白按住一頓揉搓,寢室裡瞬間鬧成了一團。
  茶樓,姜官山喝下狄秋鶴遞過來的茶,沒有對他的道歉給予回應。
  狄秋鶴挺直脊背坐在他對面,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收緊。
  卡噠,包廂門被推開,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在服務員的指引下走了進來。
  狄秋鶴應聲看去,在看清來人是誰後忙站起身,禮貌招呼,「徐老。」
  「喲,秋鶴也在。」徐胤榮朝他點點頭,坐到姜官山對面,看一眼後自己一步落座,正在給自己倒茶的狄秋鶴,眼中劃過一絲瞭然,看向好友問道,「急匆匆的喊我過來有什麼事?怎麼,成軍那個角色確定用他了?」
  狄秋鶴倒茶的手一抖,又很快穩住。
  「有點這個意向。」姜官山依然不搭理狄秋鶴,放下茶杯淡淡回道,「劇本是按照你提供的人物原型和故事情節寫的,作為唯一一個親自接觸過成軍的人,你覺得他怎麼樣?」
  狄秋鶴不自覺放輕呼吸,放下茶壺,把倒好的茶雙手放到徐胤榮面前,側頭看他,表情平靜,但手卻收得更緊了。
  徐胤榮接觸到他的視線,想起自家學生發過來的那兩張讓人驚艷的照片,臉上露出一絲淺淡笑意,點頭,「他不錯,身上還有很多可以發掘的東西,可以。」


第9章 萌妹
  狄秋鶴呼吸一窒,又克制的淺淺出了口氣,鬆開手指,朝徐胤榮真心地鞠了一躬,誠懇道,「多謝徐老肯定。」
  徐胤榮側身躲開他這個禮,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姜官山咳了一聲,敲了敲桌子。
  狄秋鶴又忙拿起茶壺,幫姜官山把半空的茶杯滿上,直視著他的眼睛,更加誠懇道,「也謝謝姜叔願意給我這個機會,以及,抱歉,之前是我辜負了您的期待。」
  「嗯。」姜官山終於接了他的道歉,端起茶杯捧在手裡,轉了轉,意有所指,「秋鶴,你和秀文是多年好友,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
  狄秋鶴睫毛顫了顫,心裡得償所願的激動慢慢平復,低頭沉默幾秒,然後抬頭朝他笑了笑,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歎息自己的愚蠢,「是我糊塗。」
  姜叔作為導演,看人的眼光自是不差,他和秀文認識多年,自己的本性如何,姜叔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可笑自己還一直用戴著面具的那麵糊弄對方。難怪他之前去爭取成軍那個角色時,姜叔一直說他性子不夠透,無法勝任那個角色。如今想來,姜叔能讓他看劇本就已經是很大的提點了,只可惜他一直看不穿,差點辜負了對方的好意。
  「當局者迷。」姜官山見他終於領悟,毫不留情地說道,「若你今天沒來找我,成軍這個角色將再也不會屬於你。」
  狄秋鶴心裡一顫,沉默的靜候下文。
  「但你偏偏來了,還誠懇道歉。」姜官山表情緩和下來,眼神複雜的看他幾秒,搖頭歎氣,「秋鶴,你家裡的事我從秀文那聽了一兩句,自我保護是人的本能,我理解,但在真正懷抱善意接近你的人面前,你習慣性的自我保護反而會把那些人越推越遠。秋鶴,你鑽牛角尖了。」
  狄秋鶴垂眼,一直固守的心防微微裂開了一道縫。他知道,姜叔說的都是對的,對方與自己非親非故,大可以不浪費口舌說這些,任由自己在錯的路上摸索,但對方卻說了,還費心安排了這一遭,可見對方是真的把自己當做晚輩來關照了,反而是自己,差點用虛假錯失了這番真心。
  「對不起。」他再次道歉,滿心感激。
  姜官山見他這模樣,知道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欣慰點頭,溫和道,「你是個好孩子,記住,別讓負面情緒掌控你的思維,最好的自保方式是變強,而不是用面具隔絕外界的一切,無論善意還是惡意。」
  狄秋鶴受教點頭,突然覺得迷茫的前路變得清晰了起來。
  下午上課前,賀白終於等來了買家的回信。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抱歉讓你久等,請把簽名郵寄到XX街紅客攝影,收件人姜秀文,聯繫方式13xxx,不用急著寄件,我全力配合你的時間,發貨後微信通知一下即可。
  白又白:紅客攝影?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嗯。
  白又白:全力配合我的時間?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嗯。
  白又白:那我週末給你送過去可以嗎?我週末剛好要去一趟XX街。
  中午陪兩位老人喝了點小酒的狄秋鶴唰一下坐正了身子,然後又一陣頭暈目眩的倒回了沙發上。
  不能讓小狗仔知道買下簽名的人是自己,絕不可以!高價買回自己送出去的簽名這種蠢事他才不會幹!他高高架在天上的自尊不允許!
  他按住腦袋,待眩暈感褪去後忙舉起手機,快速打字。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不行!!!
  賀白看著句末那三個感歎號,摸了摸鼻子。
  送貨上門看買家性別的計劃泡湯了……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小白。
  賀白看一眼自己的微信ID,十分配合的打字回復。
  白又白:小的在。
  狄秋鶴戳著手機屏幕嗤笑一聲,「小狗腿,不可愛。」
  白又白:不喜歡送貨上門的話,那我今天放學後把簽名給你郵寄過去?
  手機屏幕出現了重影,狄秋鶴甩甩頭,嘴角翹起,心情頗好的打字。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嗯,小白乖,哥哥給你買棒棒糖吃。
  賀白:「……」買家這是在調戲自己?等等,哥哥?
  白又白:你是男的?
  狄秋鶴的好心情飛走了,臭著臉戳手機。男的怎麼了,男的就不能給你發微信了?哦不對,不能是男的,不能讓對方發現是自己把簽名又買了回來,太丟人了。
  於是板著臉打字。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不是!!!!
  賀白看著句末又多了一個的感歎號,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不用打熱水了。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是一個擁有大JJ的萌妹^-^
  白又白:……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又帥又萌。
  賀白看著微信頁面,陷入沉默。
  這天……他聊不下去了。
  對方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沒再發消息過來,剛好上課鈴響起,他忙收起手機把書翻開,認真的聽起講來。
  下課後,寢室四人齊聚食堂。
  「所以賭約……怎麼辦?」陳傑表情古怪的放下賀白的手機,問出了大家心裡共同的疑惑,「所以這個秋天的鳥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王虎把一次性筷子分給大家,不太確定的說道,「男的吧……人無意間說出來的話最可信。」
  牛俊傑在桌子底下踹了兩人一腳,面上卻是一副糾結思考的樣子,回道,「我覺得是女的,有些女孩子開玩笑時喜歡自稱哥哥爸爸爺爺叔叔什麼的,這不算什麼,而且她還調戲了小白。小白沒有隱藏校園網信息,微信頭像也沒弄,一看就是男的,你們覺得一個大男人會在明知道小白是個男生的情況下調戲他?」
  「老三說的有點道理。」陳傑接收到老三發出的信號,跟著附和,「女的,肯定是女的。願賭服輸,老三,從今天開始,兩個月不准碰電腦和遊戲,大家會一起監督你。」
  牛俊傑故意哀嚎一聲,撲到賀白身上,哭喊著讓他對自己的電腦小老婆好一點。
  「放心,我會好好對它的。」賀白故意調戲的勾了勾他的下巴,接下了他的好意,然後說道,「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上,你放暑假前的熱水我包了,別哭,爸爸疼你,還帶你裝逼裝你飛,保證讓你期末不掛科。」
  牛俊傑眼睛一亮,跪倒在他的牛仔褲下,「學霸救我,我的專業課全靠你了!」
  陳傑和王虎紛紛罵他沒出息,氣氛很快熱烈起來。
  夜半,狄秋鶴從醉酒中醒來,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起身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喝下,然後摸了摸餓得有些疼的胃,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一盒速食麵,加開水沖開。
  等面泡好的功夫他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回房找到手機,準備和小狗仔聊聊交易的事情。
  冷了對方一天,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生氣。這樣想著,他嘴角帶笑的按開手機,點進微信頁面。
  空蕩蕩的頁面上,唯一的一個聊天框變得格外顯眼起來。他一愣,點開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聊天記錄,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是一個擁有大JJ的萌妹^-^
  白又白:……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又帥又萌。
  聊天記錄最後三行在眼前無限放大,他握緊手機,所有思維瞬間凍結,被拽入深淵。
  大JJ萌妹……他當時為什麼會回復這個?他是不是中邪了?鬼上身?不不不,說這句話的人絕不是自己,絕對不是,他這麼有追求的人,怎麼會說出這麼、這麼……的話!
  還有小狗仔那個省略號是什麼意思?是無語嗎?是嫌棄嗎?還是覺得他的回復好噁心好下流?
  不是這樣的!
  他在內心咆哮,面上卻一派平靜的坐到沙發上,扯平僵硬的嘴角,拉過速食麵打開,目無焦距的拿起叉子攪了攪,直接往嘴裡塞。
  「嘶——」
  他被燙得丟開了叉子。
  眼前彷彿出現了小狗仔假笑時擠出左臉酒窩的模樣,他閉上眼倒到沙發裡,自我逃避的拽過抱枕按住了自己的臉。
  第二天下午,姜秀文繞過前台親自簽收了快遞,然後把只有兩個巴掌大的包裹送到了狄秋鶴面前。
  「你怎麼這個表情,拿到角色不是該很開心嗎?」姜秀文坐到他對面,八卦的看著他拆包裹的手,「這裡面是什麼?誰寄的?我看寄件地址是Q大,難道是之前那個對你狂追不捨的新人小主持?你不是說跟人家小姑娘沒關係嗎?」
  聽他提起那個不知所謂的小主持,狄秋鶴的心情更差了,臭著臉回道,「這是我的粉絲寄給我的,男的。」
  快遞袋被拆開,露出了裡面紮著緞帶的卡通小盒子。
  姜秀文一臉古怪,「男粉絲給你寄的?你確定?」這麼少女心的盒子,男粉絲?而且男粉絲會知道把東西寄到這裡?這謊撒得能不能更不走心一點?
  狄秋鶴也沒想到賀白會用這麼可愛的盒子給自己寄簽名,手指僵了僵,然後狀似隨意的把盒子放到自己的背包裡,淡定點頭,「對,男粉絲,特別崇拜我,特別喜歡我的男粉絲。」
  姜秀文斜眼看他,滿臉不信。粉絲送的東西至於這麼寶貝的藏起來,連看都不給自己看?大家多少年的朋友了,裝什麼大尾巴狼?


第10章 小氣鬼
  有了牛俊傑贊助的電腦,賀白正式進入了瘋狂修片模式。
  聖像開出的待遇包括基礎工資和修片提成,他現在還只是個剛進公司的新人,又是兼職,所以基礎工資只有一千二,且若是沒有完成聖像每月規定的最低修片數量,基礎工資還會被扣,不過好在聖像規定的修片數量不多,完成很容易。
  修片師的提成浮動很大,資深的修片師修一張照片最低幾百,最高幾千上萬,而像他這種新人,比較苛刻的影樓只給出一張一塊的提成也沒人會說什麼,好在李茹對人才很大方,賀白的起步提成就是十塊。
  速度快的修片師一天可以修幾百張照片,所以若是做好了,修片的收益還是很可觀的,但就是累。賀白並不打算長期做這個,等攢夠了暑假的生活費和下學期的學費,他就可以和這流水線般的機械修片說再見了。
  聖像分給他的任務大多是人像,兒童嬰兒照佔了大部分,還有小部分偏風景的廣告片,修起來不需要多少技術含量,若當天課少,一天幾十張輕輕鬆鬆,所以還是很賺的。
  把今天修好的片子打包上傳郵箱,他伸個懶腰,見已經過了十一點半,忙關掉電腦洗洗爬床睡了。
  週末,賀白來到聖像攝影,辦理上周沒來得及弄的入職手續。
  「小賀來了?」李茹從二樓的辦公室出來,站在欄杆邊朝他招了招手,笑著招呼道,「上來,我有點事要跟你說。」
  來往的員工見設計部的滅絕師太突然出了辦公室,還對著個生面孔態度和善的說話,紛紛好奇的看向剛剛從人事部出來的賀白。
  賀白察覺到大家的視線,微有些靦腆的朝他們笑了笑算是招呼,然後拿著入職資料上了樓。
  等他跟著李茹進了辦公室後,某個正在搬服裝的員工才好奇問道,「那男孩是誰?長得好好看,臉上還有酒窩。我看他手裡拿著入職資料,是新來的學徒?」
  「不是學徒,他是上周新招進來的兼職修片師。」前台小妹從茶水間冒出來,壓低聲音說道,「你們上周都出外景去了,所以不知道,他可是李總監親自面試進來的,修片技術是這個。」說著比了個大拇指,又補充道,「還有,人家是Q大的高材生,你們可別像使喚其他學徒一樣使喚人家,小心李總監找你們卡擦卡擦。」
  眾人想起李茹那張晚娘臉,紛紛一抖,默契的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原來是新招進來的修片師,我說怎麼最近分到我這的任務輕了許多,原來是有人幫忙分擔了。」一個戴著眼睛的矮個青年笑呵呵插話,一臉和氣,「挺好挺好,李姐就是體貼,電視台那邊照片太多,我們全都主修那些去了,有個人幫忙分擔一些零碎工作也好。」
  前台小妹聞言在心裡暗暗翻白眼。分擔?是你修片技術太爛,李姐把你的活全分給別人了吧。馬屁精,裝什麼大度,被人攬了活心裡指不定怎麼恨呢,呸,後門狗。
  辦公室沒關嚴實,一樓大廳的對話李茹聽得一清二楚,她皺了皺眉,起身去把門關上,然後給賀白倒了杯水。
  「謝謝李姐。」賀白接過水杯,假裝沒聽到一樓大廳傳上來的對話。
  「別介意。」李茹坐到他對面,溫聲解釋道,「公司很信任你的能力,給你的工作都是經過考慮後分下去的,你完成得很好,客戶很滿意。」
  「客戶滿意就好。」賀白喝一口水,笑著回答。
  李茹怎麼看他怎麼順眼,忍不住也跟著露出一個笑容,拿出一份文件說道,「是這樣的,經過一個星期的考察,公司覺得只讓你修一些基礎照片是浪費了你的才能,所以決定讓你參與到部分商業片的工作團隊裡,這是修改後的待遇合同,你看看。「
  賀白接過文件翻了翻,驚訝的瞪大了眼,「一張提成一百?」這可是正式資深員工的待遇了,他一個兼職,拿這麼高的提成,燒手啊。
  「對,一百,以你的修片能力,給你這個價錢還是我們佔便宜了。」李茹好笑的看著他微微瞪大的眼睛,只覺得這孩子驚訝的樣子就像是一隻看到小魚乾的奶貓,解釋道,「之前發給你的照片不需要一點一點摳圖精修,修起來快,但商業片就不同了,必須在精修的基礎上再精修一次,還涉及到一點排版和其它方面,客戶不滿意需要重做,工作量加倍,壓力也大。」
  這些賀白當然知道,但他不能表現出來,所以只像是個完全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的年輕人一般,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可李姐,排版這些,我不太懂……」
  「沒事,你的主要工作還是修片,涉及到排版的部分會有其他員工和你配合。」李茹安撫他,繼續說道,「公司最近主要的工作就是電視台的活,大多是人像,涉及到排版的少,別緊張。」
  賀白連忙表示明白,心裡開起了花。
  一張一百的提成,雖然精修比較費力氣,但他修片速度快,一天十張應該沒問題,這樣算下來,不出一個月,他就能把下學期的學費攢起來了!等到了暑假,他有了更多時間修片,那收益……太棒了!他要去吃頓肉慶祝一下!
  美滋滋的從聖像走出來,他帶著滿臉笑意朝早就看中的一家烤鴨店跑去——吃肉吃肉!他現在有錢了,一隻一百八的鴨吃起來一點都不心疼!
  狄秋鶴收回看著樓下的視線,表情臭臭的。
  「你不在家研究劇本,見天的往我這跑是怎麼回事?」姜秀文最近是越發搞不懂自己這個好友了,面具不戴了,但藏了多年的壞脾氣倒是變本加厲了。
  狄秋鶴淡淡看他一眼,從背包裡摸出一張照片放到臉邊,認真問道,「他帥,還是我帥?」
  又來了。
  姜秀文放下咖啡杯,看一眼那張無論看幾次依然忍不住還想再看的街拍照,昧著良心說道,「你帥。」
  「撒謊。」狄秋鶴把街拍照放下,臉更臭了,「這裡面都是我,我怎麼可能比我更帥?」
  姜秀文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就是這麼回答你的,結果呢?你說我答得敷衍,理由是活生生的你怎麼可能和照片裡的你一樣帥。有病吃藥行不行?這照片你到底是從哪裡弄來的,拍照的人技術真好,把你欠揍的氣質全拍了出來,我要把他聘來紅客,給主攝影師的待遇!」
  狄秋鶴又刷一下丟出一張照片,淡淡道,「這是原片。」
  姜秀文一愣,拿起原片看了看,又看向他手裡的照片,驚訝,「你那張是修過的?我的天,我才知道修片對一張照片的影響這麼大。這修片的人看來很瞭解你啊,而且眼睛大概是瞎了,居然把你美化了兩百個百分點。」
  「男人嫉妒的嘴臉真難看。」狄秋鶴扯扯嘴角,大爺樣的靠到沙發裡,昂下巴,自戀心瘋狂膨脹,「修片的人是我的粉絲,腦殘粉、死忠粉、偷拍跟蹤尾隨那掛的真愛粉。」
  「……那是變態吧。」
  狄秋鶴豎眉看著他。
  姜秀文再也受不了了,起身拿起他的背包塞他懷裡,往外趕人,「來大姨夫了就回去躺著,年紀輕輕的,不要放棄治療,我爸還等著你拍電影呢,振作一點。」
  「你就是嫉妒。」狄秋鶴顯擺了一通,心裡舒爽了,把照片小心放好,起身拿起背包說道,「現在才想起來要聘我的真愛粉來紅客,哼,晚了。」說完把背包往背上隨意一甩,帥氣又瀟灑的走了。
  姜秀文目瞪口呆的目送他離開,心塞的按胸口。這人到底是中了什麼毒,怎麼突然又變回當年中二期時那欠揍又混蛋的模樣了?
  「別忘了你給自己的人設!溫柔可親!君子翩翩!」到底沒忍住心中的憋屈感,朝著樓梯口高聲道,「記得吃藥!下次不吃藥不許進我的大門!」
  回答他的只有樓下員工們羞澀送狄秋鶴出門的慇勤聲音。
  ……氣死爸爸了!
  買烤鴨的隊伍排得很長,賀白在寢室微信群裡吼了一聲晚上加餐,然後去買了杯奶茶,邊喝邊排到了隊尾。
  「我要去拍戲了。」
  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咬吸管的動作頓了頓。
  「這家烤鴨沒城南酥香園的好吃。」
  他默默把吸管吐了出來。
  「上次給你的簽名我簽得太隨便,你還給我,我再簽一張新的給你。」
  賀白握著奶茶杯的手抖了抖,想起幾天前吃的那頓擼串,心虛的扭頭朝身後站著的人笑了笑,招呼道,「好巧啊,又遇到了,你也是來買烤鴨的嗎?」
  狄秋鶴看著他左臉上的小酒窩,瞇眼,「你是不是把我給你的簽名丟了?」
  賀白嗖一下轉回頭,眼珠子亂轉,「怎、怎麼會呢,影帝的簽名我自然是好好供起來了,呵呵,呵呵呵。」
  「果然丟了。」狄秋鶴想起那張簽名上的灰塵和折痕,手往前伸,「簽名還給我。」
  賀白瞪著他漂亮修長的手指,心中草泥馬狂奔。居然會有這種影帝,送出去的簽名還帶往回要的!那些新聞報道裡不都說狄秋鶴溫柔可親,對粉絲大方不計較嗎,那現在站在他後面,跟他斤斤計較一張簽名的小氣鬼又是誰!


第11章 奶茶
  你不仁我不義,賀白也伸手,還把手懸空擋在了狄秋鶴的手上面。
  「那你先把我的一卡通還給我。」
  狄秋鶴垂眼,看著他明顯比自己小了一小圈的手,一臉深沉。果然是「小」狗仔,酒窩小,手也小,還比自己矮了半頭。
  賀白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被自己噎住了,臉上酒窩加深,收回手壓低聲音說道,「影帝,冤冤相報何時了,咱們兩清,嗯?」
  「兩清?」狄秋鶴挑眉,一點不掩飾自己眉眼間流露出的「不羈」氣質,搖頭,「不,我不願意兩清。」
  賀白接觸到他的眼神,愣了愣,那天在小巷裡曾隱約感受到的違和感再次翻湧,然後越來越清晰,再也不容他忽視。
  還是那個溫柔的眉眼,但這神情、這說話的語氣、這隨意站著的姿態……他不自覺擠了一下奶茶杯,眉毛抽了抽,「影帝,人設崩了,注意一點。」溫柔可親呢?君子貴族優雅範呢?全都拋棄不要了嗎?難怪之前會覺得這傢伙矛盾,原來是因為這傢伙的溫柔可親都是假的,小氣欠揍才是真的!上次見面的時候這傢伙還保持著那股影帝范,怎麼這次就徹底放飛了,難道是被冷藏,所以自暴自棄了?
  想到這,他看一眼對方還年輕的眉眼,大慈大悲的歎了口氣,決定不跟失意的年輕人一般見識,低頭掏出錢包從裡面抽出五百塊,放到他仍然伸著的手裡,誠實道,「其實我把你的簽名賣了,賺了一千,給,錢分你一半,別放棄,困難只是一時的,撐住,只要撐過去了,你的簽名就能賣到一萬了。」
  狄秋鶴:「……」這小狗仔為什麼不按照套路出牌!
  「加油。」賀白擺出慈祥長輩的表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從口袋裡掏啊掏,掏出剛剛辦入職手續時隨手從攝像道具盒裡拿的貼紙小紅花,撕開貼到他胸口,拍了拍,滿意點頭,「不錯不錯,很適合你。冷藏不可怕,放棄才可怕,要時時刻刻保持住一顆火熱奮鬥的紅心,去吧,美好的未來在等著你!」說著把他掉了個個,推了兩步。
  狄秋鶴被動走出隊伍,胸口被拍過的地方突然有些悶悶的,又覺得有點爽,疑惑皺眉,低頭看自己胸口。
  「你說你這人,都說了插隊不對,排後面去,大家都是來買烤鴨的,誰又比誰高貴,排隊排隊。」賀白突然提高了聲音,說話內容畫風陡變。
  狄秋鶴唰一下扭頭,就見賀白正一臉不贊同的看著自己,而排在他們前面和陸陸續續排到他們後面的吃瓜群眾全都好奇的看了過來。他忙抬手摀住臉上的口罩,拉了拉鴨舌帽的帽簷,看著賀白臉上說話時若隱若現的酒窩,忍不住上前一步。
  「誒誒,你這人怎麼就說不信呢,插隊這種行為是不對的,大家都看著你呢。」賀白繼續嚷嚷。
  這下不止排隊的人,就連路過的人也全都看了過來。
  「這個插隊的人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
  「我也覺得……我注意他好久了,而且他一直帶著帽子和口罩,你說他會不會是狄……」
  隱隱約約的討論聲從隊伍靠後的位置傳來,狄秋鶴上前的腳步一頓,瞇眼看著嘴角大大翹起的賀白,突然伸手搶走他手裡的奶茶,傾身壓低聲音凶巴巴道,「小狗仔,在我拍戲的這段時間,你老實一點。」說完轉身大步離開,挺直的脊背又有了些優雅君子范。
  賀白折騰到影帝的爽感還沒持續兩秒,就被對方搶奶茶的行為弄傻了,然後怒了。
  「喂!那奶茶我喝過!」
  然而狄秋鶴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了蹤跡。
  「那個……」一個長髮女孩突然冒了出來,朝他笑了笑,臉紅紅的問道,「我看你剛剛和插隊的那個人說了好久的話……他其實沒插隊對不對,你們認識對不對?那個,他、他是不是、是不是……」
  「是什麼?」賀白秒切疑惑臉,然後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髮,說道,「抱歉,讓你們看笑話了,剛剛那人是我表哥,他長了麻疹,要忌口,偏還偷偷跟來要買烤鴨吃,所以我……實在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不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的。」
  長髮少女剩下的話全被噎回了嗓子裡,臉上的紅暈也褪了下去,乾巴巴道,「哦,是、是你表哥啊,沒、沒事,你說話也不算很大聲,沒事……」
  賀白繼續靦腆不好意思的笑,笑得周圍看熱鬧的人全都沒了脾氣,於是這場插隊風波就這麼在他的笑容中平息了。
  握了握依然溫熱的奶茶,狄秋鶴想起小狗仔被搶走奶茶時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樣子,翹了翹嘴角。
  「去哪裡?」出租車司機把空車的牌子按下來,邊發動汽車邊問道。
  狄秋鶴嘴角的笑意很快消失,側頭看向窗外慢慢後退的街景,把口罩往下拉了拉,淡淡回道,「恆景別墅區,司機您慢點開,我不趕時間。」角色已經拿到手,是時候去解決一下合同問題了。
  司機聞言腳滑把油門踩重了一點,汽車突然前衝了一段,幸虧前面沒什麼車,才沒造成追尾事故。他忙穩住車速,語氣不自覺謹慎起來,「好、好的,放心,我開車很穩,不會超速的。」恆景別墅區,B市最出名的富人區,住在裡面的人非富即貴,沒想到他居然有拉到恆景別墅區乘客的一天,真刺激。
  買完烤鴨回到學校,賀白意外收到了簽名買家的微信信息。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贈品很棒,請問你還有這樣的照片嗎?我想買。
  買照片?
  他把烤鴨放到桌上,想了想,坐下回覆信息。
  白又白:照片是我從網上隨手下的,稍微修了修,你要是喜歡,我再給你修幾張寄過去,不要錢^-^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那怎麼好意思。
  白又白:我最近在做修片的工作,順手而已,無須在意。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那就拜託了。
  白又白:不客氣。
  五分鐘後。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你住在Q大北區的F棟宿舍?
  賀白疑惑,然後給了肯定的回復。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知道了。
  白又白:???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你扎的蝴蝶結真醜。
  賀白:「……」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但我很喜歡,謝謝^-^
  賀白無語,然後忍不住笑——這買家真有意思。
  白又白:多謝欣賞。
  「小白。」
  牛俊傑的大腦袋突然從身後冒了出來,賀白嚇得直接蹦了起來。
  「你走路怎麼沒聲音的,嚇死我了。」
  牛俊傑搓著下巴看他,賊兮兮的笑,「據我總結,會對著手機露出迷之微笑的男人分為以下三個情況:一,在看色色的東西;二,撿到錢了;三,戀愛了。根據你剛才笑容的甜度,我偏向第三種。」
  賀白抱起烤鴨捶他,「專業課複習了嗎就總結,走,和我一起去買一次性碗筷,寢室裡的用完了。」
  「……哦。」
  狄秋鶴放下手機,心情稍微好轉了一點,終於有了耐心去面對狄春華那張滿是負面情緒的臉。
  「你怎麼一直不說話?你什麼意思!」狄春華被他一直垂頭玩手機無視自己的模樣折騰得起了脾氣,提高聲音道,「這才多久,當初說要放棄繼承權的人就灰溜溜的跑回來了,怎麼,被冷藏嚇到了?我告訴你,回來搖尾乞憐也沒用,這家裡已經沒有你的位置了!」
  狄秋鶴勾起嘴角,朝她露出一個不屑嘲諷的笑。
  狄春華被他笑得一愣,然後炸了,起身端起桌上的茶水潑他,「你笑什麼!怎麼,終於不裝那副噁心巴巴的溫柔無害模樣了?哈,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笑!你不過是一個有人生沒人教的野種罷了!」
  「你給我閉嘴!」
  大門突然被推開,本該在公司開會的狄邊面沉如水的跨步進來,憤怒的瞪著狄春華,又驚又氣,「原來在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這麼對你哥哥的!是誰教你說這些的?說,是誰教你這麼說你哥哥的!」
  「爸、爸你怎麼回來了?」狄春華僵硬的站起身,氣勢瞬間弱了,偷偷給狄秋鶴遞過去一個威脅的眼神,示意他快點圓場。
  狄秋鶴挑眉,臉上的嘲諷更濃了。
  「你!」以前一直不敢正面和自己對上的人突然回報了同等惡意,狄春華受不了這種轉變,立刻又炸了,「你那是什麼表情!快跟爸爸解釋,我剛剛只是開玩笑的!」
  到底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還沒練出她媽媽那樣的偽善外衣,一激就暴露本性。
  狄秋鶴在這一刻深深領悟了之前自己在所有人面前都掛著溫柔可親面具的愚蠢,明明偽裝這種東西,只需要在需要偽裝的人面前用用就夠了,對那些本就身懷惡意的人,回報同等的惡意才是對的。


第12章 我不開心
  狄秋鶴仗著此時狄邊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繼續毫不掩飾眼中的嘲諷,對狄春華溫和道,「春華,你冷靜一點,大怒傷身。」
  「你閉嘴!」狄春華尖叫。
  「你才應該閉嘴!」狄邊被狄春華對狄秋鶴毫不掩飾的命令輕視態度激得更生氣了,想起以前她表現出的乖巧聽話,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頭疼欲裂,喝道,「給你哥哥道歉!立刻道歉!」
  狄秋鶴適時朝狄春華伸手,安撫道,「春華,哥哥不怪你,別氣了,你身體不好,切忌情緒激動。」
  「滾開!誰要你假惺惺!」狄春華想也不想就拍開了他的手。
  狄秋鶴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低頭緩了會才壓下情緒,然後起身面對狄邊,拉了拉身上被茶水潑濕的衣服,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爸,我的房間還在嗎?我想去換身衣服。還有,別怪春華,她真的只是開玩笑,畢竟外面說得更難聽的也有,她還小,應該是被外面那些流言影響了。」
  都罵野種了居然還只是開玩笑?什麼叫外面說得更難聽的也有?
  狄邊看看滿臉戾氣變得有些陌生的小女兒,又看看強撐著笑容好久沒回家的大兒子,只覺得心裡的某些認知隱隱有了坍塌的跡象。
  在他面前一直乖巧聽話的女兒,背地裡卻對哥哥大呼小叫,毫無顧忌的喝罵命令,她語氣裡的厭惡那麼深,明顯不是耍小性子這麼簡單,若這才是女兒對大兒子真正的態度,那以前那些兄妹溫情相處的情景難道都是假的嗎?
  「秋鶴,你身上這些是怎麼弄的?」他沉著臉,壓下翻騰的情緒,帶著怒氣問道。
  狄秋鶴上前一步把狄春華稍稍擋在後面,簡單回道,「就是剛剛不小心打翻了茶水,爸你別擔心。」
  狄邊掃一眼他護著狄春華的動作,心裡像是哽了一塊石頭,頓了頓,努力緩和下語氣說道,「你先上去換衣服。」然後看向正一臉不滿地從狄秋鶴身後走出來的狄春華,語氣沉沉,意有所指,「只要我還活著一日,這家裡就有你的房間!」
  狄春華一愣,臉上的不滿迅速被不敢置信取代,質問道,「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媽媽好不容易逼得這個野種放棄了繼承權,爸這話的意思是要把媽媽的所有努力化為泡影嗎!
  這態度,這語氣,只是試探著說了這麼一句而已,沒想到……狄邊閉了閉眼,看著她繼續問道,「你覺得我這話是什麼意思?」
  狄春華還是第一次被父親用這種探究暗沉的眼神看著,心裡一驚,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表現太過得意忘形,忙收斂起所有不滿,跑過去拉住他的胳膊,低頭討好道,「爸,我這幾天一直悶在家裡,哥哥好不容易回來,卻一直玩手機不理我,我、我一時生氣,就亂說了話,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以前能輕易讓他軟下心腸的撒嬌現在卻突然多了絲別的意味,女兒已經十五歲了,不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了。狄邊看著始終站在那邊平靜看著這一切,絲毫不為自己爭辯的大兒子,又看一眼茶几上一空一滿的兩個茶杯,慢慢拉下女兒的手,說道,「春華,你回房休息。秋鶴,你跟我去書房。」
  「爸。」狄春華這下是真的慌了,父親還從沒用這種態度跟她說過話。
  狄邊不理她,拿起公文包徑直去了樓上。
  狄秋鶴目送他上樓,斂去臉上偽裝的溫和,彎腰拿起沙發上的背包,勾唇朝狄春華「不羈」的笑了笑,轉身跟上了狄邊的腳步。
  「你!」狄春華又想發怒,顧忌到狄邊,又硬生生把這口氣嚥下,咬咬唇,跑到沙發邊拿起手機,找到母親的號碼撥了出去。
  父子倆在書房落座,狄邊讓管家送了乾淨的衣服和毛巾進來,看著狄秋鶴換好,然後用命令的語氣說道,「秋鶴,這次回來就別走了,斷絕父子關係的事我不同意,皇都是我狄家的產業,你是我狄邊的兒子,繼承權自然也有你的一份。」之前是他糊塗了,什麼為了家庭安穩所以只能委屈一下秋鶴,以後再好好補償,全是放屁!他狄邊的兒子,什麼都可以受,就是不能受委屈!
  「爸,您這樣秦姨會為難的,她這些年為家裡付出許多,董事會如今鬧成那樣,她也是沒辦法才提議讓我退出皇都。若我退一步就能讓局面穩定下來,我甘之如飴,您不必覺得愧疚。相信若今天董事會要求退出的人是夏松,為了家庭安穩,他也會做出和我同樣的選擇。」狄秋鶴把換下來的衣服疊好放到一邊,用溫和安撫的語氣說著這番話,似是全不知道自己放棄的是多麼大的一筆財富。
  狄邊聞言卻越發對董事會不滿,也更加心疼這個一向懂事的大兒子,因為他知道,若面對如今這種狀況的是二兒子,對方絕不會如此果決的選擇退出。
  「秋鶴,你……」
  「爸,您別說了,我不會回來的。董事會這些年陸續換血,您管理皇都已經有些吃力,我這做兒子的沒什麼出息,沒能幫到您的忙,如今能不給您拖後腿也是好的。」狄秋鶴搖頭,轉移話題道,「其實我這次回來,是有件事想求父親幫忙。」
  狄邊被他那句董事會換血說得心裡一顫,又聽他有事所求,忙回道,「什麼忙?是錢不夠花,還是你想通,決定去國外繼續讀書了?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爸都答應。」
  狄秋鶴露出一個感動的笑容,搖頭回道,「不是,錢夠,我被皇都冷藏前結了一些代言費,有幾百萬,秦姨還把市中心那棟公寓分給了我,我手裡不缺錢。出國讀書的事我考慮過,但大概要辜負秦姨的好意了,家裡如今正困難,我想呆在離您近一點的地方,雖然可能幫不上什麼忙……我這次回來,是希望您能讓秦姨把我的合約解了,您放心,違約金我會付,也不會簽其它公司,我喜歡演員這個職業,想再拚一拚。」
  狄邊沒想到他說到最後居然只要求這一項,嚥了咽乾澀的喉嚨,問道,「你秦姨把市中心那棟公寓給你了?」
  「對。」狄秋鶴點頭,平靜又滿足的樣子,「那邊地段好,我做什麼都很方便,秦姨還給我請了家政,挺好的。」
  狄邊徹底說不出話了,妻子給大兒子房子的事他知道,當時他還覺得妻子體貼懂事,對大兒子不錯,可如今換個角度看,一切都變了個味道。
  和他狄家差不多水平的人家,成年的孩子名下誰沒個幾套房幾輛好車的,受寵的更是已經分到公司股票,開始參與到集團事務了,而秋鶴呢,呆在皇都三年,沒人知道他是狄家的少爺,一點福利沒享受到,理由是妻子怕他驕傲,要讓他自己奮鬥,磨煉一下能力。而如今三年過去了,秋鶴好不容易有了些成績,卻又為了這個家放棄了一切,到頭來只得到了一套小公寓。
  「是爸對不起你。」曾經理所當然的東西突然撕開了遮醜的面紗,底下的東西居然能不堪至此,他這個父親做得太失職了。
  「爸您怎麼突然這麼說。」狄秋鶴微微皺眉,猶豫了一下,妥協道,「是我為難您了,秦姨管著皇都所有藝人的合約,若直接給我解了,董事會那群人估計又要鬧……只是七年的合同罷了,算今年已經過了三年,我可以等四年後再繼續演戲,爸您不要為難。而且四年後夏松也大了,可以進公司和秦姨一起幫您,我也能踏實一些。」
  狄邊內心劇震,表情再次變得難看。
  他狄邊的兒子,只是想要解個合約而已,態度居然如此委曲求全。
  皇都董事會這幾年確實換了血,且換的大多是妻子娘家那邊的人,還有藝人合約,之前因為出現過高管帶著藝人一起跳槽的事情,所以他把合約這塊全部撥給了妻子管理,當時他只覺得妻子是個賢內助,幫他分擔了許多事務,解決了許多難題,可如今細一想,現在的皇都真的還姓狄嗎?
  懷疑一旦升起,便再難按下。
  狄邊看著大兒子溫和的眉眼,心中突然瀰漫起一股恐慌。
  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曾經耀眼得把同輩的所有孩子都比了下去,但只不過幾年過去,居然就變得如此沒有稜角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兩年前,三年前?還是更久之前?
  居然想不起來了,似乎只是一瞬間,曾經笑得張揚又耀眼的孩子就變成了如今這被妹妹指著鼻子罵野種都不會生氣的模樣。而皇都是不是也像秋鶴這樣,正一點一點的被磨掉屬於狄家人的稜角,換上了屬於秦家人的外殼?
  「不行!這約必須解!我親自給你解!」狄邊像是突然醒悟,又像是為了證明什麼,拿出手機給妻子打了個電話,占線,再打,依然占線,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戾氣,轉而撥給自己的心腹副董,沉聲吩咐道,「把秋鶴的合約給我送過來,然後讓人擬一份解約合同!怎麼,我這個董事長要辦的事什麼時候還要經過一個經理的同意了?你直接去辦!若有人阻攔,你讓他直接跟我溝通!」
  狄秋鶴看著他氣得通紅的臉色,眼中閃過一次嘲諷,然後很快換上一副擔憂的表情,上前溫聲「勸解」。
  烤鴨剛吃進肚子,買家的微信就又來了。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不開心。
  賀白抬手撐住臉,一臉麻木。
  你不開心,所以呢?大家只是交易關係而已,交淺言深要不得啊。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安慰我。
  賀白決定裝瞎。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今天被同父異母的妹妹欺負了,我後母很壞。
  賀白關聊天框的動作一頓,又把手機舉到了眼前。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然後我挑撥父親幫我欺負了回去,還給後母挖了個坑。
  剛剛冒頭的同情心突然歪了歪。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所以我又開心了。
  賀白:「……」這買家是不是有病?


第13章 長壽麵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但我知道,父親的偏心只是暫時的,等後母回來,吹一吹枕邊風,我還是那個外人,畢竟這樣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賀白坐正身體,沉默一會,歎氣,斟酌一番後打字。
  白又白:我有辦法弄到狄秋鶴的親筆簽名照,免費送你,有沒有覺得開心一點?
  狄秋鶴側頭看向窗外院子裡正從車上走下來的秦莉,吐出胸口那團回家後便不自覺憋著的郁氣,嘴角翹起,重新低頭看向手機,打字。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難過了,要小白親親抱抱才能開心起來。
  賀白抽了抽眉毛,面癱著一張臉盯著手機屏幕半晌,伸出手指,用力戳鍵盤。
  白又白:小孩子鬧脾氣總不好,多半是裝的,揍一頓就好了。
  狄秋鶴瞬間樂了,想像著小狗仔打出這句話時扭曲的表情,只覺得身上又重新充滿了力量,隱約聽到大門開啟的聲音,匆匆打下一句話後收起手機,站起身朝進門的秦莉迎去。
  秦莉是個美麗的女人,身材高挑,五官精緻,歲月似乎對她格外優待,流逝的時間只讓她身上多了一絲成熟的韻味,讓她像是一瓶珍貴的美酒,越陳越香。
  「秋鶴回來了?」她把落下來的頭髮挽到耳後,溫柔自然的跟迎上來的狄秋鶴打了招呼,然後把手裡拿著的文件遞了過去,說道,「我聽副董說你爸趕著要你的合同,就中斷會議幫你送回來了。你爸人呢?」
  「在春華的房裡,她突然有些不舒服,叫了家庭醫生過來,爸爸擔心,正守著她呢。」狄秋鶴也掛上溫柔的面具,接過文件後愧疚道,「都怪我,要不是我突然回來,她也不會氣成這樣。辛苦秦姨了,其實文件隨便派個人送回來就好,不用特意為我耽誤公司的事。」
  「不耽誤,而且春華怎麼就是你氣的了,明明是她自己氣性大。」秦莉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搖頭歎氣,「也不知道她最近是怎麼了,脾氣一天比一天怪,學校老師也說她最近有些不對勁,總和同學鬧矛盾,我又不敢管得太過,青春期的孩子心思敏感,她又是女孩子,唉,秋鶴,委屈你了。」
  狄秋鶴看著她臉上絲毫沒有破綻的表情,在心裡為她的演技點了個贊,然後掛上一個微有些落寞的表情,沉默一會後搖頭回道,「不委屈……秦姨,我懷疑妹妹身邊有人在挑撥她和我的關係,上次一起回家也是,她突然發火,半路把我從車上趕了下去,還說要封殺我,這事我沒敢告訴爸爸,怕他生氣,好在司機小李也十分懂事,沒把這事亂說。」
  秦莉微微皺眉,不著痕跡的朝二樓樓梯口的方向掃了一眼,又低頭挽了挽頭髮,再抬頭時臉上已經帶上了怒氣,提高聲音道,「把你半路從車上趕了下去?她怎麼能這麼任性!難怪你上次遲到,還因此被你爸爸說了兩句,這真是……不行,她最近太不像話了,我上去說她!」
  「秦姨您別!」狄秋鶴忙攔她,動作看上去很克制,但其實拉著她的手十分用力,繼續勸道,「春華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她罵我野種也好,說要封殺我也好,肯定都是受了小人挑撥的結果,您如果因此生氣才是如了小人的意。如今皇都董事會動盪,父親管理艱難,我懷疑其中也有小人作祟的原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小人揪出來解決掉,而且春華還小,可以慢慢教。對了,還有夏松,您最好摸排摸排夏松身邊的人,春華已經如此,夏松作為董事會最看好的皇都繼承人,身邊肯定也有釘子。」
  秦莉大感意外,狄秋鶴這番話說得太有技術,就差指著她的鼻子說她就是那個小人了,而且他前一句還在說皇都董事會動盪,狄邊管理得吃力,後一句就說夏松是董事會最看好的繼承人,不能有絲毫閃失,這簡直是明晃晃的挑撥!
  她終於發現了這個繼子的不對,眼神很快沉了下去,視線一寸寸掃過他的表情,往外抽手,「秋鶴,你先鬆開我,這些話你是從哪裡聽來的?你性子單純,別中了居心叵測之人的離間計。」
  狄秋鶴鬆開她,微微側身背對樓梯口的方向,臉上的溫和消失,露出一絲惡劣笑意,抬起手利用身體的遮擋指了指二樓樓梯口的方向,然後在秦莉陡然變化的表情裡重新掛上溫和面具,歉意道,「我就知道您會這麼說……抱歉,解約的事情我不是故意越過您直接找上父親的,實在是我給您助理打電話但一直沒人理,所以才……您放心,等解約之後我會盡量減少回來看父親的次數,免得董事會又鬧起來。」
  秦莉在心裡狠狠皺眉,好一招避開重點,以退為進!這一句又一句,把她所有可能引起狄邊同情,往狄秋鶴身上潑髒水的路子全部堵死了,還反挑撥了一把!這個以前一直窩囊的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變得如此牙尖嘴利!
  她壓下心裡泛起的不快,抬手去摸他頭髮,溫聲道,「傻孩子,我怎麼可能因為這個怪你,董事會那群人鬧就鬧吧,一群小丑而已,等過了這一陣,你還是皇都正正經經的大少爺。」
  狄秋鶴也笑,然後毫不猶豫的躲開她的手,淡了表情,「秦姨,您不用騙我,我知道我已經跟皇都的繼承權無緣了。本來我不想說這些,但如今我就要離開,實在放心不下父親。」
  他說著,嘴角慢慢染上一絲苦意,「我很累,不想再裝了。八年前,我十五歲,差點被校外的混混打成殘廢,現在那個混混的父親是您助理的岳父;六年前,我十七歲,回家的路上差點被一隻瘋犬咬到腿根,那位狗主人現在是您手下的王牌經紀人;四年前,我十九歲,我的室友誘惑我去泡吧,遞給我一根摻了毒品的香煙,現在他的母親是秦家超市的主管;三年前,我簽約皇都,搭檔是個空有容貌卻人品有問題的同性戀,要不是我提前單飛,恐怕名聲早就臭了,而他的哥哥,一個黃賭毒全沾的惡棍,卻被您的堂兄請去做了秦家酒店的經理;最後是一個月前,我突然得罪了某個董事會成員的孫子,被那人聯合其他董事一起針對,逼得父親不得不放棄了我。秦姨,我不是傻子,這樁樁件件我都明白,但父親敬您愛您,所以我可以退讓,可以幫您掩飾,但您不該冷藏我,還拿捏著我的合約不放,我只是想演戲而已。」
  「你……」秦莉被他這撕破臉皮一般的話震得呆了呆,想起樓梯口漏出來的身影,顧不得去想他是怎麼知道的這些,忙說道,「秋鶴,你別胡說,秦姨沒有想要冷藏你,你說的那些我……」
  「您可以說您不知道,沒關係,就當您是不知道吧,說出這些是我衝動了。」狄秋鶴打斷她的話,從包裡拿出一份文件放到她手裡,語氣裡帶上一絲難過,「這是斷絕父子關係的文件,我已經簽了字。我不敢把這個當面交給父親,怕他傷心,所以厚顏難為您一下,希望您能幫我把這個交給父親,再安慰安慰他。還有,謝謝您把我的合約送回來,我會找律師擬定一份解約合同,和違約費一起寄到皇都,從此以後,我做我的小藝人,您培養您的皇都繼承人,我們兩不相干,只求您不要再為難我。」
  情況急轉直下,明明是之前一心謀劃想要得到的斷絕父子關係的文件,如今卻成了一份燙手山芋。秦莉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卻還是要繼續演戲,眼中很快冒出了淚光,解釋道,「秋鶴,你誤會秦姨了,你跟我說,是誰告訴你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的?秦姨去收拾他!這文件你拿回去,血濃於水,父子關係又豈是一份文件可以斷絕的,我……」
  「一份文件還不夠嗎?已經斷絕父子關係了還不夠嗎?」狄秋鶴突然提高聲音再次打斷她的話,胸膛起伏著,似是壓抑著某些痛苦的情緒,啞聲道,「我明白了,難怪您之前一直勸說父親送我出國讀書……秦姨,以後請好好照顧父親,我先走了。」
  「秋鶴!」秦莉幾乎是尖叫般的喊了他一聲,上前死死拉住他的手,說道,「你不能走!一家人有誤會說清楚了就好,你這樣是在剜我們做父母的心啊!」不能走,狄秋鶴今天說什麼都不能走!若他走了,他潑過來的這些髒水就再也洗不掉了!他留下的這份父子斷絕關係的文件也將再也不會生效!哪怕她最後把狄邊哄回來了,他狄秋鶴也會成為狄邊心裡永遠愧對想要補償的受了委屈的大兒子,再難做文章了!
  狄秋鶴停步,深呼吸兩口氣後回頭,按住她抓在胳膊上的手,慢慢往下拉,眼眶通紅的說道,「您知道嗎,十五歲那年,我其實已經準備改口叫您母親了,但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聽到您和助理打的那通電話……沒有如您的願變成殘廢真是對不起了,還有春華,她還小,皇都我不要,這個家我也要不起了,所以別再教壞她,她本該是一個乖巧單純的小姑娘。」說完甩開她的手,大步走入漸暗的夜色裡。
  「秋……」
  完了……
  秦莉看著空洞洞的大門,聽著樓梯口傳來的腳步聲,用力閉了閉眼。
  狄秋鶴,狄、秋、鶴!果然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她看走眼了!
  清晨,賀白打著哈欠從宿舍樓走出來,邊把玩著補辦好的一卡通邊朝食堂走去。
  「我想吃北食堂的長壽麵。」
  一個高大修長的人影突然從另一條小路上拐了出來,十分自覺的走到了他身邊。
  賀白攏拉下眼皮,朝旁邊跨步以示劃清界限。
  狄秋鶴手插褲兜,抬頭望向初升的太陽,淡淡道,「今天是我二十三歲的生日。」
  賀白抬手堵住耳朵,表示他已經聾掉了。
  「昨天我被家裡人掃地出門,還和皇都解了約,付了一大筆違約金,有時候想想,其實活著特別沒有意思……你說人死了之後會怎樣?真的會有孟婆湯可以喝嗎?」
  賀白心裡一哽,憋著口氣在岔路口拐道,走了兩步後發現某個陰魂不散的人沒有跟上,扭頭怒道,「不是要吃長壽麵?跟上!」
  停在岔路口被帽簷擋住了表情的狄秋鶴聞言一愣,然後笑著抬手摘下帽子,邁步上前,「你請我吃麵,那我給你張親筆簽名照做回禮怎麼樣?是你說的,以後我的簽名可以賣到一萬,那簽名照肯定能賣到更貴,小狗仔,你賺了。」
  賀白:「……」手癢,想打人。


第14章 生日快樂
  週日清晨的北食堂空蕩蕩的,大多早餐窗口都是關閉狀態,幸運的是,賣長壽麵的窗口居然開著。
  賀白把熱騰騰的麵條放到狄秋鶴面前,自己啃包子喝豆漿。
  「我也要喝豆漿。」狄秋鶴拆開一次性筷子,線條漂亮微翹的雙眼直勾勾看著他的手。
  賀白咬包子的動作一頓,想起對方搶奶茶的惡劣前科,毫不猶豫的把豆漿插上吸管用力喝上一口,然後抽走吸管,起身拿著一卡通又去刷了一杯豆漿回來。
  「加糖了嗎?我喜歡喝甜一點的。」狄秋鶴一臉無辜的提要求。
  賀白深呼吸,壽星為大,他不跟腦殘青年一般見識。做好心裡建設,他端起豆漿氣沖沖地跑去加了糖,然後把豆漿插上吸管放到狄秋鶴碗邊,坐下拿起包子惡狠狠咬了一口,雙眼圓睜,目露凶光。
  這氣鼓鼓的樣子看起來更小了……狄秋鶴快速掃一眼他咀嚼時若隱若現的酒窩,低咳一聲壓下笑意,慢悠悠擼起襯衣袖子,拿筷子攪了攪麵條,然後矜持的挑起一根,張嘴。
  賀白的視線順著他的動作落在了他的唇上。
  帶著湯水的麵條沾到嘴唇,潤濕了一塊,顯得唇色越發誘人,牙關輕啟,隱隱露出舌尖,原木色調的筷子夾著彈性十足的麵條慢慢往裡送……
  「我要再加點辣椒。」狄秋鶴放下了筷子。
  賀白一口氣哽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差點被包子噎死,忙喝了一大口豆漿順了順氣,然後沒好氣的把裝包子的袋子砸到桌上,再次起身,兇惡道,「等著!」
  狄秋鶴疑惑又委屈的看著他,「你怎麼了?」
  賀白牙關緊咬,「沒什麼。」
  砰!
  一碗紅彤彤的辣椒油被放到了豆漿邊。
  狄秋鶴的眼睛亮了,朝賀白溫柔微笑,「謝謝你,你真體貼。」
  賀白埋頭啃包子,決定眼不見為淨。
  「那個……」
  啃完一個,接著啃另一個,他現在聾了,瞎了,是個廢人了!
  狄秋鶴看著他一鼓一鼓的腮幫子和緊繃防備的身體語言,嘴角翹了翹,又很快壓下,終於不再折騰他,低頭吃了一大口面,真心誇讚道,「面很好吃,還是以前的味道。」
  以前的味道?
  賀白心裡一動,嚥下包子後抬頭看他,問道,「你以前吃過這家的長壽麵?」
  「嗯。」狄秋鶴學著他的樣子喝了一大口甜滋滋的豆漿,嚥下去後笑著回道,「吃過兩次,我沒跟你說嗎,我也是Q大的學生,不過今年就畢業了,我今天是來拿畢業證書的,倒沒想到會碰到你。」
  現在是六月,大四的學生確實開始陸陸續續回校拿畢業證拍畢業照了,不過狄秋鶴居然是Q大的學生,這點倒是從沒聽說過。
  他突然想起那個買走狄秋鶴簽名的奇怪買家,心中冒出了一個奇葩猜測。那個買家也是Q大的大四學生,論壇和微信ID又跟狄秋鶴的名字十分相似,這兩人會不會……
  「怎麼這麼看著我?我臉上沾了東西?」狄秋鶴抬手摸了摸臉,本就溫柔的眉眼此時帶上笑意,居然有了些繾綣的味道,「是不是沒想到我這種靠臉吃飯的傢伙居然是Q大的學生?不過你會驚訝也正常,我當年雖然考入了Q大,但因為職業的原因很少來上課,同班同學都不一定知道我。」
  賀白微微垂眼,懷疑來得很突然很沒有道理,但是……
  「那你註冊學校論壇了嗎?ID多少,我們加個好友吧。」他試探問道。
  「學校論壇?」狄秋鶴臉上是純然的疑惑,稍微皺眉回憶了一下,然後掏出手機,邊搜網頁邊說道,「我記得我剛入學那會有註冊過論壇,ID沒有取,直接用的學號,我看看……」
  賀白眼疾手快的打開微信,給買家發了一條信息。
  餘光裡狄秋鶴正在登錄學校論壇,並沒有開微信,然而買家的信息卻迅速回了過來。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你也早安,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呢^-^
  「抱歉,之前公司擔心我隱私洩露,好像幫我把校園論壇ID給註銷了。」狄秋鶴有些遺憾的把手機頁面展示給他看,然後收回手,眉眼間染上了一絲低落,「這還是第一次有校友想要加我好友……謝謝你幫我過生日,我今天很開心。」
  這可憐兮兮的樣子,賀白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對對方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惡事。
  「不、不客氣。」他收起手機,為自己剛剛的異想天開臉紅。
  也是,這兩個人怎麼可能是一個人,花高價把自己送出去的簽名再偷偷買回來這種腦殘事,狄秋鶴這種一看就很聰明的傢伙肯定不會去做,又不是錢多燒的。
  想到這點,他越發覺得剛剛出言試探的自己神經兮兮的,又見自己戳到了對方的傷心處,忙補救道,「今天是你生日,除了長壽麵你還想吃什麼?蛋糕要不要?我知道一家——」
  「好,我們去吃蛋糕。」狄秋鶴打斷他的話,埋頭加快了吃麵的速度,「我還以為今天要一個人過生日了,幸虧遇到你,小狗仔,謝謝你。」
  ——店的蛋糕很好吃,要不要幫你定一個……
  賀白把剩下的話默默嚥了回去,看向手邊的相機包。
  也許,這周的攝影作業有模特了。
  兩人各懷鬼胎的吃完早餐,然後狄秋鶴去拿畢業證,賀白端著相機拍他大步走入教學樓的背影。
  太陽升起,外面活動的學生漸漸變多,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騷亂,狄秋鶴拿了畢業證之後直接帶著賀白搭車去了市中心,然後七拐八拐的進了一家電玩城。
  「你不是要吃蛋糕?」賀白站在電玩城門口,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即將進入虎口的肥羊。
  「蛋糕已經打電話訂了,但做好還需要時間,所以在這之前,我們就先用這個打發一下時間吧。」狄秋鶴壓了壓帽簷,從口袋裡掏出五百塊,遞到他眼前,「給,用這些換遊戲幣,我們痛痛快快玩一場。」
  多麼眼熟的五百塊,好像就是他昨天給出去的。賣簽名的心虛感偷偷冒了出來,他側頭看一眼狄秋鶴帽簷下露出的半張帥臉,舉起相機卡擦一下,然後接過錢大踏步走入電玩城,自我說服。
  算了,就當是補償賣對方簽名的事了。
  於是籃球機、捕魚機、街舞機、VR體驗……最後,賀白面癱著一張臉站在抓娃娃機旁邊,看著狄秋鶴跟電子爪較勁。
  週末的電玩城人很多,之前他們在光線昏暗的人堆裡擠來擠去,倒也沒被人認出來,但抓娃娃機這塊有一片小綵燈,光線十分明亮,於是路過這邊朝狄秋鶴望了一眼又一眼的人便多了起來。
  賀白壓下打哈欠的慾望,餘光掃到不遠處有幾個小姑娘正眼睛亮閃閃的看著這邊,眉毛抽了抽,環顧一下四周,見有穿著女僕裝賣些小周邊的工作人員路過,忙上前喊住人,隨便買了點什麼,然後回來按住狄秋鶴的肩膀,把他轉得面對著自己。
  「怎麼了?」狄秋鶴好不容易快到手的娃娃被這一抓廢掉,但他一點沒生氣,反而笑著抬手頂了頂帽簷,好脾氣問道,「不耐煩了?那先去喝點東西?」
  因為玩得開心,他的臉有些紅,此時帶著笑意這麼溫柔的說話,居然讓賀白產生了一種這傢伙在對著自己放電的感覺。
  真是可怕的錯覺。
  賀白在心裡翻個白眼,把買來的貼紙撕開拍到他臉上,然後擠出一大坨人體油彩,也不管什麼美感不美感了,直接搓到他的額頭和兩頰,直把他的帥臉糊成了一塊亂七八糟的畫板才滿意點頭,擺手趕人,「好了,繼續去玩吧,狄三歲。」他算是看透了,這傢伙的溫柔穩重全是裝的,內裡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幼稚鬼,就那明明技術稀爛卻越敗越要玩的傻缺勁頭,真是崩人設崩得沒眼看。
  狄秋鶴任由他對著自己的臉折騰,嫌棄的聞了聞油彩的味道,挑眉,「狄三歲?」
  「那狄四歲?」賀白表示自己十分好說話。
  狄秋鶴瞇眼,突然搶過他手裡的油彩擠出一大坨用力搓到他左臉酒窩的位置,然後捏他臉,「你比我小,若我是狄三歲,那你是什麼?」
  「是你大爺。」
  「小狗仔。」
  「幹嘛?」
  「我大爺死了很多年了。」
  賀白扯下他的手,抬起相機就用力卡擦卡擦,陰森森的笑了,「我要把你現在的醜樣子全部拍下來,然後把照片賣給你的腦殘粉,讓她對你脫粉轉黑,用力回踩!」
  狄秋鶴對著鏡頭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問道,「腦殘粉?誰?花一千塊買簽名的那個嗎?小狗仔,我一直忘了問,你當初為什麼會賣掉我的簽名?你很討厭我嗎?」
  鏡頭裡的傢伙雖然還在笑著,但眼中卻閃過一絲難過,他條件反射地按下快門,然後放下相機,在心裡歎了口氣,扭頭示意了一下門口,又恢復了面癱臉,「走吧,我餓了,我們去吃飯。」
  「你請客?」
  「……我請。」
  「我要吃牛排,最貴的那種。」
  賀白果斷停步,拉過他的手握了握,然後迅速鬆開,擺手,「生日快樂,我們有緣再見!」
  狄秋鶴忍不住笑,在他轉身時眼疾手快的勾住他的包帶,仗著身高優勢搶走他的相機,也擺手,「那好吧,謝謝,有緣再見。」說完轉身就走,背影瀟灑毫不留念,速度快得像匹脫韁的野馬。
  「你……」賀白僵硬,然後傻了,跳腳,「混蛋!我的相機!」


第15章 很想很想?
  電玩城人太多,賀白只是一個晃神的功夫,狄秋鶴的身影就混入人群再也瞧不見了。他順著可能的方向追了兩步,在撞到一對情侶後不得不絕望的承認,他的相機包被搶了,被一個他好心幫忙過生日、且根本不差錢的混蛋搶走了!
  恩將仇報!
  忘恩負義!
  先是順走一卡通,後是搶走他喝過的奶茶,今天又搶走相機,這到底是個什麼影帝!屬強盜的嗎!這種人、這種人……這種人他到底是倒了什麼血霉才會認識!
  他在原地轉了幾圈,想起褲兜裡倖存的手機,忙停步掏出來打開,然後更加絕望的發現他居然沒有任何可以聯繫到狄秋鶴的方式。
  徐老師借給他的相機可不便宜,這要是拿不回來……報警?他手指挪到緊急撥號鍵上,猶豫了一下,又惡狠狠的關掉——X的!今天黃歷上肯定寫著不宜出門!
  街對面的飾品店貨架後,狄秋鶴舉起相機,對著正當街暴走的賀白按下快門,然後笑著掏出手機,登錄微信,滿眼愉悅的發了條信息出去。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生日快樂,記得吃蛋糕哦^-^
  賀白聽到提示音後打開微信,看到這條信息愣了愣,疑惑回復。
  白又白:生日?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對啊,我看你微信賬號是字母縮寫加一個日期,所以猜測那個日期是你的生日,難道不是?
  賀白迷茫的眨眨眼,退出聊天框看了看自己的微信賬號,又最小化微信看了看今天的日期,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今天……好像真的是他的生日……
  一個人太久,他早已忘記去在意生日這種每年都會有的東西,但沒想到這個買家居然能如此細心的發現這個細節,還特地送來祝福。
  狂暴的情緒迅速緩和下來,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感動,連忙回復。
  白又白:是我的生日,我自己都沒注意,謝謝你。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不客氣,生日記得吃蛋糕和長壽麵哦^-^
  賀白笑出了酒窩,又道了一次謝,然後在消息發出去後陡然想起一件事情。
  狄秋鶴,秋鶴秋鶴,他隱約記得那傢伙的人物百科介紹上有寫,那傢伙因為是秋天出生的,所以家長給他的名字取了個秋字,而現在……分明是夏天!還是初夏!
  臥……槽……
  騙子!
  搶劫犯!
  辣雞狄三歲!
  他再度暴走,原地轉了幾圈後快步朝公交站跑去——狄秋鶴既然是Q大的學生,那他肯定在Q大留了聯繫方式和住址,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相機他一定要拿回來!
  目送那道稍有些瘦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狄秋鶴收起手機,轉身看向正小心望著這邊的飾品店店員,指了指手臂上掛著的相機包,習慣性擺出一個溫柔惑人的微笑,禮貌問道,「你好,我想買一個禮物盒,要能裝得下這個相機的。」
  店員看著他被油彩弄得亂七八糟的臉和臉上七彩寶劍的貼紙,以一種面對腦殘青年的同情心態幫他找出個粉藍色的心形禮物盒,盡量溫柔的問道,「這個可以嗎?」這人明顯是個遊戲發燒友,而且腦子肯定已經燒壞了,惹不起惹不起。
  狄秋鶴打量一下這個盒子,想起小狗仔身上穿的天藍色T恤,滿意點頭,補充道,「再給我來一條緞帶,要可愛一點的。」
  店員應了一聲,轉身去拿緞帶,默默在心裡給他的送禮對像點了根蠟燭——被這麼個神經兮兮的人追求,那姑娘心裡肯定很苦。
  週末稍有些堵車,回到學校已經是兩小時以後了。在車上被隱晦打量了許久,臉上頂著油彩的賀白回校第一件事就是奔回寢室洗臉……然後就被地上放著的一大一小兩個粉藍色紮著緞帶的盒子驚得退出了寢室。
  「這是什麼?!」他看看寢室門牌,又看看地上包裝夢幻的盒子,揉眼睛。
  「小白你終於回來了!快看,有人給你送禮了!」牛俊傑撲出來興奮說著,然後疑惑的看著他的臉,問道,「你臉上怎麼搞的,被人打了?」
  「沒有,是油彩。」他搓了搓臉上幹掉的顏料,滿臉疑惑,「給我送禮?難道這些是給我的?」
  「對。」王虎拿著剪刀走過來,示意他看盒子上面的紙條,「這上面寫著你的院系專業和學號姓名,聽捨管說這兩個盒子是半個小時前被一個穿著外賣制服的小哥送來的,因為沒有你的聯繫電話,所以就放在了捨管那。要不是老三剛好路過看了下熱鬧,你的名字今天就要上捨管門口的大板報了。」
  捨管門口的大板報,專為晚歸夜不歸宿丟物件的學生所設,是個上過一次就會被嘲笑一個星期的可怕地方。
  賀白抹把臉,感激的看向牛俊傑,真誠道,「老三,謝謝你。」
  「客氣客氣。」牛俊傑擺手,注意力仍在盒子上,擠眉弄眼的,「快看看這裡面是什麼!看這盒子的顏色和包裝,送禮的人絕對是個妹子!小白你有妹子追了嘿嘿嘿。」
  一直安安靜靜當背景板的陳傑扶了扶眼睛,語不驚人死不休,「萬一是男的送的呢?」
  眾人一靜,然後齊齊想起了賀白曾被某個國外交換生瘋狂追求的往事,不約而同的退後一步,離地上的兩個盒子遠了點。
  王虎動了動手裡的剪刀,艱難道,「這匿名送禮的方式,還真有點像……難道那個滿腦子羅曼蒂克的藝術生洛克又回來了?」
  「應、應該不會吧,他上學期就結束交換回家了啊……」牛俊傑說得底氣不足。
  陳傑勾著頭看了下盒子上的紙條,理智分析,「這字條上寫的是中文,字跡龍飛鳳舞的十分瀟灑,絕不是外國人寫的。」
  牛俊傑聞言也勾著頭看,心慌慌,「可這字跡也實在太瀟灑了點,也不像是妹子寫的。」
  賀白從大腦邊角里艱難找出關於那個洛克的記憶,眉毛抽了抽,上前看了看那個紙條,心裡一動,緊接著一定,眉眼迅速垮下,麻木著一張臉朝王虎伸了手,「老大,剪刀給我。你們別慌,這些不是洛克送的。」
  「不是洛克?」
  「嗯。」
  三人見他答得肯定,又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問他為什麼這麼確定,是不是已經知道這些是誰送的了。
  「之前不知道,看到紙條上的字跡後就知道了。放心,送禮的人是我的一個仇、一個朋友,真的不是洛克。」賀白繃著臉回答,乾脆利落的剪斷盒子上的緞帶,一邊在心裡給狄秋鶴扎針一邊打開了盒子。
  盒蓋掀開,一個精緻的三層蛋糕顯露在了眾人面前,王虎等人齊齊「哇」了一聲。
  賀白抽了抽嘴角,又把另一個打開,果然在裡面發現了自己被搶走的相機。
  ……狄秋鶴有病,他現在十分確定。
  「吉家的蛋糕,還是三層的,不便宜啊。」牛俊傑蹲下正對著蛋糕,搓下巴,「不過這蛋糕上面怎麼畫著一隻狗?」
  「狗旁邊還有字。」陳傑扶著眼鏡低頭,艱難的分辨著小狗旁邊那一行小得出奇的字,「祝小狗仔生日快樂,謝謝你發給徐胤榮老師的照片,我的生日是九月七號,記得回、嗯?記得回禮?」
  王虎忙掏出手機看了看,然後用力拍了下額頭,「看我這記性,差點忘了今天是小白生日。怎麼樣,晚上出去吃頓飯慶祝一下?」
  牛俊傑立刻舉手贊同,陳傑也笑著點了點頭。
  賀白抬頭看他們一眼,笑著說了一句「我請客」,然後低頭看向蛋糕,微微皺眉。謝謝他給徐老師發的照片?什麼照片?狄秋鶴認識徐老師?難道是指那張偶然拍到的照片?那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給徐老師發過他的照片的?等等,這句話是不是意味著狄秋鶴知道自己用他的照片交作業的事了?
  ……
  他看看地上的三層蛋糕,又看看盒子裡的相機包,心情複雜的長出口氣。
  ……糖裡摻SHI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
  本以為「驚喜」已經結束,沒想到兩天後,又一個盒子被送了過來,賀白的名字還是上了大板報。
  「又是你那個朋友送的?」牛俊傑好奇的湊過來,看看粉紅色的盒子,又看看賀白白嫩嫩的臉,憂愁歎氣,「小白你,唉,你還是快點找個女朋友吧。」
  賀白斜眼看他,抬手按住他的臉扒開,撕下盒子上的紙條打開盒蓋,然後愣了。
  滿滿半盒照片,全是他前幾天拍下的,且已經簽好了名字。
  盒壁上還粘著一張紙條,他伸手撕下來,見上面寫著一個手機號碼,猶豫了一會,拿出手機把號碼存上,選擇發送短信,斟酌了一下後打字。
  賀白:照片已收到,謝謝。另外,你在蛋糕上提起的關於照片和徐老師的事,能告訴我具體是怎麼回事嗎?
  正在聽姜官山和徐胤榮討論劇本的狄秋鶴察覺到手機震動,想著照片此時應該已經送到了,嘴角翹了翹,藉著劇本遮擋拿出手機,點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迅速掃一眼內容,然後看一眼徐胤榮手邊的一個文件夾,瞇眼點了點手機,迅速打字。
  狄秋鶴:想知道我謝你的原因?
  賀白:嗯。
  狄秋鶴:很想很想?
  賀白:……想。
  狄秋鶴:我也很想。
  賀白:?
  狄秋鶴:想你求我。
  賀白:……
  狄秋鶴:你在街上暴走的樣子真可愛。
  砰!
  賀白憤怒的把手機塞進了抽屜。


第16章 第一次
  盒子裡的照片有兩套,一套簽的是狄秋鶴,另一套……簽的是狄三歲。
  賀白眉毛抽了抽,憋著氣把簽了狄秋鶴的那套照片整理出來,另買了個盒子裝好,再把之前修好的幾張照片放進去,出門找快遞把東西給買家寄了過去,然後給買家發了條微信,再次感謝了一下對方送來的生日祝福。
  這次買家沒有秒回消息,他等了兩分鐘後放下手機,頓了頓,又拿起手機塞進了抽屜。
  做完這一切後他終於覺得心情舒爽了一點,趁著下午課少,先拿出功課複習了一下,然後打開電腦,把聖像新發過來的任務下載了下來。
  這次聖像發過來的照片不多,只有五套,每套六張,規定他必須在一個星期內修好。
  所有照片都是人像,主角有五個,三男兩女,其中賀白眼熟的就有兩個。他艱難回憶了一下,想起來這兩人是日後會大火的B市本地電視台的主持人,身價不菲,而現在他們應該還只是剛進B市電視台的新人主持。
  他先把其中一人的六張照片分出來,打開修片軟件放大看了看,思緒不自覺發散。
  難怪李茹會給他那麼高的提成,原來這次和聖像合作的對象是財大氣粗的是B市電視台。據他所知,B市這個本地電視台雖然比不上中央台,但地位也挺高,且資源很好,挺受政策照顧。最主要的是,B市地方台偶爾會向中央台輸送優秀的人才,是不少新人主持求職的首選。
  話說老三的前女友劉歡歡好像也是簽的B市電視台,聽說走了不少關係……不過劉歡歡似乎最後沒能在電視台站穩腳跟,早早離職,沉淪幾年後嫁給了個有家暴史的二婚富二代。她落魄時曾回頭找過老三,鬧得當時的三嫂差點和老三分手……
  亂七八糟的想著一些陳年老八卦,他手上動作卻不慢,先熟練的把照片上的一些明顯小瑕疵修掉,然後整體調色,放大人物精修一遍,再結合背景復修一遍,點擊保存導出。若來了靈感,還會再修一個帶些自我審美特色的版本出來。
  花了三天時間把任務完成,他先把修完的效果片發給李茹過目了一遍,等確定全部可用之後才把東西發到公司郵箱,然後找李茹要了下一周的任務。
  李茹對他的修片質量和速度十分滿意,還對他多修出來的那套帶自我審美特色的版本大加推崇,激動地鼓勵他多修多想多展現創意,並讓人直接把未來三周的任務一次性全發給了他,大方許諾這個月會給他申請獎金。
  賀白虛心接受讚美,然後樂顛顛的把在他修片期間一直給他發騷擾短信的狄秋鶴拉進了黑名單!
  週末,狄秋鶴又來了紅客,一臉心不在焉的翻劇本。
  「給,你的『男粉絲』寄過來的禮物。」姜秀文放下咖啡和快遞盒,一臉「我想把你叉出去」的表情坐到他對面,不耐煩抖腿,問道,「你前兩天幹嘛去了,讓你來拿快遞你也不來,也沒見你去我爸那商量劇本,我說你不會是得到了又不想珍惜,準備給我爸的電影開天窗吧?」
  狄秋鶴不理他,垂眼看著桌上的快遞盒,沒有動。
  喲,怎麼這反應?上次收到這粉絲送的禮物時不還挺激動的嗎,這是吵架了?
  好奇心一起,姜秀文也不抖腿了,擰著腦袋瞟了他幾眼,終於扛不住傾身過去,試探問道,「怎麼了,這禮物有問題?」
  狄秋鶴還是不說話,還是盯著快遞盒,一臉的高深莫測。
  姜秀文見狀心慢慢提了起來,肥著膽子朝快遞盒伸手,猜測道,「難道這裡面放著什麼危險物品?可是不對啊,這東西已經收到兩三天了,也沒見出什麼問題……」
  「別碰。」狄秋鶴把快遞盒抓到了手裡。
  姜秀文停手,掃一眼他把快遞盒用力抓到懷裡的樣子,提著的心咕咚落地,沒好氣的直起身倒回沙發裡,拉長著調子道,「說吧,你這又是犯了什麼病。」
  盒子很輕,狄秋鶴卻覺得手有些沉,語氣幽幽的,「我被拉黑了。」第一次,人生第一次,唯一一次,被人拉黑了。
  「被誰?」姜秀文眼中冒出了敬仰的光,語氣中滿滿的幸災樂禍。
  狄秋鶴猛地抬頭,目光銳利的看向他。
  姜秀文避開他的視線,低咳一聲,壓下心裡的幸災樂禍,皺眉說道,「太過分了,居然拉黑了你,這真是……這真是太過分了!」
  再沒有比這更不走心的演技了。
  狄秋鶴扯著嘴角冷哼一聲,把盒子放進背包,抬手撐臉,扭頭看窗外,淡漠道,「沒什麼,拉黑只是暫時的,年輕人氣性大,我理解。」
  姜秀文差點沒忍住吹口哨。哦喲喲,看看這咬著牙說大度話的扭曲樣子,只怕心裡已經氣死了吧,那位拉黑狄秋鶴的壯士真是太棒了!
  手機提示音突然響起,狄秋鶴秒換姿勢,從兜裡掏出手機點開。
  白又白:怎麼一直沒回信,很忙?照片收到了嗎?另,我又修了幾張狄秋鶴的照片,你在紅客嗎,我快到XX街了,你想要的話我可以送貨上門^-^
  狄秋鶴豎眉。
  笑什麼笑,要不要這麼慇勤還送貨上門?只是一個買家而已,這麼親切幹什麼?拉黑了他的手機號,卻對個沒見過面的微信好友這麼貼心,小狗仔你是不是皮癢了?天知道他打電話過去卻被提示是空號時那一刻的感受!明明徐老上一秒才打通了那個號碼!
  姜秀文見他對著手機放殺氣,心慌慌的把手機掏出來,小心翼翼問道,「秋、秋鶴啊,你最近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得了些精神分裂狂躁症腦子殘了……之類的病?」
  狄秋鶴還在瞪手機。
  白又白:買家你在不在?
  白又白:???
  白又白:@一隻生於秋天的鳥?
  白又白:秋秋?不在嗎?
  狄秋鶴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殺氣迅速消失,嘴角往上翹了翹,又迅速拉平,抬頭看向姜秀文,目光灼灼,「叫我一下。」
  姜秀文手指按上了「1」,嚥了嚥口水問道,「叫你?狄、狄秋鶴?」
  狄秋鶴不滿搖頭,「不是,叫我的小名。」
  手指按上了「2」,「秋鶴?」
  狄秋鶴瞪他,「這是我的小名?」
  姜秀文絕望吸氣,手指挪到了「0」上,邊往下按邊沉痛道,「秋秋,我覺得你需要治——」
  「不對。」狄秋鶴突然提高聲音,搖頭,「語氣不對,不是這個語氣。」小狗仔絕不會用這種慫兮兮的語氣喊自己!
  想到這他忍不住把劇本往背包裡一塞,大步朝外走去。
  姜秀文一噎,手一滑多按了一個數字,空號提示音響起,他忙起身去拉狄秋鶴,語重心長,「你先別走,我覺得你最近壓力太大,需要調解一下心……」
  白又白:看來是真的不在,那打擾了,剛好我這突然有點事,不能給你送貨上門了,照片我改天再寄給你吧^-^
  狄秋鶴聽到提示音後舉起手機掃一眼信息,然後猛地停步,轉身大步走回了窗邊。
  街對面,聖像門口,賀白把手機放入口袋,看向從麵包車副駕位置探頭出來的矮個眼鏡青年,在腦內艱難挖了挖他的名字,臉上帶著友好的笑容,確認道,「小馬哥,李姐讓我跟你們一起出外景?」
  「對。」馬群憨厚笑著,主動下車給他拉開後面的車門,擦了把額頭搬器材折騰出的汗,說道,「電視台那邊臨時決定給新簽的實習主持也拍一套週年紀念照,不巧外景組那邊分了一部分人去跟拍一場集體婚禮,留下的人手不夠,李姐就讓咱們修片組的人也全上了。李姐說了,你對照片的敏感度很高,若你願意的話,可以把你也帶上,算你加班費,還有車補食補,但不強制要求,你想去嗎?這次外景在麗湖公園那邊,不遠,風景也好,你要是有空,我建議你去。」
  「對,你年紀小,多跑跑外景漲漲經驗也好。」另一個修片組的人從車內冒頭,友好的朝賀白打了招呼,繼續說道,「而且這次外拍帶隊的人是馬群的叔叔馬組長,他的攝影技術是咱們聖像最好的,我看你總背著個相機,可見也是喜歡攝影的,這次去可以多跟馬組長取取經。」
  賀白聽完解釋,想起李茹對自己一貫的照顧,點頭上了車,笑道,「這種好事那我肯定要去湊湊熱鬧了,謝謝大家給我這次機會。」
  「大家都是同事,不用這麼客氣。」馬群幫他關上車門,上了副駕駛坐繫好安全帶,邊示意司機開車邊說道,「只要你好好幹,以後這樣的機會多得是。」
  賀白適時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勾了勾手裡的相機包帶。
  這馬群態度熱情又友善,但眼神卻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有點意思。
  狄秋鶴眼睜睜看著賀白上車離開,忍了忍,沒忍住,扯起嘴角冷笑了一聲。
  姜秀文已經站得離他遠遠的了,小心翼翼問道,「秋鶴,醫院很近,我們去、去一下?」
  狄秋鶴回頭看他一眼,後退一步坐回沙發,放下背包拿出劇本,低頭,直接進入了專心鑽研劇本的心無旁騖模式,那優雅的姿勢,翻書時流露出的溫文爾雅氣質,和上一秒對著大馬路放殺氣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姜秀文:「……」確診了,原來得的是精神分裂。


第17章 機會
  麗湖公園,顧名思義,是一座圍繞麗湖修建的公園。這次B市電視台選擇在這裡給新人主持拍紀念照,一是看中了這裡的清幽,二則是……這裡便宜。
  「電視台把湖西邊這塊包了兩天,拉了隔離帶,已經有同事先一步進去搭場景了。」另一位修片組員工林銳一邊往外搬器材一邊解釋,見賀白直接搬起了最重的那個箱子,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別勉強,一次搬不動就多跑兩趟,我陪你。你這年紀還能再長點身高,平時要多注意,別把骨頭壓著了。」
  拍在肩膀上的手很輕,帶著些克制貼心的味道,賀白看一眼林銳稍顯單薄的身板和懷裡也不算輕的器材,又看一眼車前方馬群手裡輕飄飄的道具布,臉上酒窩淺了淺,又很快變深,邊伸手幫林銳抬了抬器材邊笑著說道,「沒事,我搬得動,而且我剛過完21歲生日,身高估計長不了了,倒是林哥你,這紅光滿面的樣子,家裡有喜事?」
  林銳聽他這麼問,臉上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回道,「也沒什麼,就是盼了這麼多年,你嫂子終於給我添了個丫頭。」
  「丫頭好,貼心,恭喜林哥林嫂。」賀白看著他臉上十分具有感染力的幸福表情,手癢有些想拍,但礙於手裡的箱子,沒法拿相機,只能在心裡道了句可惜。
  兩人邊聊邊朝攝影地走,有了話題,關係很快親近起來,不知不覺便加快了腳步,遙遙把其他人甩在了身後。
  走在馬群旁邊的司機見狀失笑搖頭,捅了一下馬群說道,「老林肯定又在說他閨女的事了,這傢伙,以後絕對是個女兒奴。不過小賀性子也是真好,有耐心去聽那些囉嗦的育兒經。」
  馬群被他捅得歪了一下,表情有些不好看,又很快掩飾好,笑著附和道,「小賀確實是個好的,就是不知道他還能在咱們聖像做多久,畢竟只是個大二的學生,沒定性。」
  「怎麼就沒定性了,我看小賀挺好,而且他下學期就大三了,畢業很快的。我瞧著李姐也挺想把他留在聖像的,這次外景李姐非讓我們把他勸來,不就是想看看他的攝影技術怎麼樣嗎,上面這是準備把他培養成攝影師呢。」司機說著從別人那聽來的八卦,滿臉感歎,「做攝影師好啊,賺的多,發展前景也好,小賀能力高又肯學,未來肯定有出息,果然是長江後浪撲前浪。」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馬群眉眼下壓,眼中帶出絲陰沉。
  長江後浪撲前浪,現在聖像最厲害的攝影師是他叔叔,司機這意思是他叔叔會被賀白撲死在沙灘上?而且叔叔已經答應了要帶他轉攝影師了,現在憑空冒出個受李茹重視的賀白來跟他搶資源,真是憋屈。
  湖邊果然已經搭好了拍攝場景,先到的同事見他們到了,忙迎過來接下器材,指揮著他們忙開了。
  忙碌半個小時後,場景徹底搭好,電視台的車開了過來,一群青春朝氣的年輕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化妝組和服裝組準備,馬組長呢?找個人去車裡請馬組長。」一位管理者高聲喊著。
  馬群高聲應著從人群後冒出來,接下了請馬組長的活。
  接下來就沒什麼賀白能幫得上忙的活了,他退到人群外圍,看著工作人員把那群年輕人迎進臨時搭建的化妝棚,找到司機打了個招呼,拿著相機在距離拍攝地不遠處的湖邊轉了起來。
  陽光正好,湖面水波溫柔浮動,一隻白鴿突然闖入鏡頭,繞過垂柳,飛過湖邊圍廊,落在了湖中心的涼亭頂端,理了理羽毛後振翅飛入了不遠處的小樹林。
  輕輕按下快門,他笑著翻了翻剛剛拍下的幾張湖景,回頭見攝影地那邊已經開拍,便快步走了回去。
  白色的鞦韆椅上,美麗的少女斜斜靠著,手裡抱著一本書,仰頭閉眼,似在感受陽光撫摸臉龐的溫度。
  「好,狀態很好,保持住,肩膀放鬆,嘴角的笑容再甜蜜一點。」
  一個穿著棉麻民族風服裝的中年胖子正端著相機圍著少女拍著,時不時指點旁邊的工作人員調整一下打光板。
  賀白有些新奇的看著這一切,目光著重在那正在拍攝的中年胖子身上停了停,最後落在了少女身上。恰好一陣微風吹過,揚起了少女的裙擺,他心裡一動,舉起相機抓拍下了少女低頭撫弄裙擺的模樣。
  「起了風,大家多注意一點。」攝影師放下相機,指揮服裝組的人上去給少女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髮,微微皺眉,「光線好的時間就這幾個小時,大家抓緊點。」
  眾人紛紛應和,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他就是馬群的叔叔,馬行通組長,曾受邀去給四大時尚雜誌拍過封面,十分厲害。」林銳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跟他小聲解釋著,見馬群在拍攝間隙給馬行通送了瓶水,頓了頓,越發壓低聲音說道,「小賀,馬行通組長自己沒孩子,所以十分疼愛侄子馬群,有意把馬群培養成接班人,你……你是李姐看中的,雖然李姐和馬組長是老朋友,關係不錯,但是……總之你自己多注意。」
  賀白消化了一下這番話,終於明白了馬群奇怪的態度是從何而來,心裡對林銳的解釋十分感激,但此時人多,也不好多說什麼,便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示意自己會多注意。
  兩人默契的不再說話,也沒有往前湊,就站在外圍看著裡面的人忙來忙去,然後在換場景的時候適時上去幫忙搬搬器材。
  偶爾靈感來了,賀白也會舉起相機對著幾位尚還青澀的主持抓拍幾張,但也只是默默的,盡量不引人注意。
  午餐時分,電視台給大家定的餐車準時到達,大家湊在一起吃了飯。賀白依然不往人群中心靠,蹲在外面和林銳聊著育兒經和修片經驗,而之前帶他過來時說得比唱歌還好聽的馬群像是突然忘了他這個人一樣,只顧跟著馬行通轉悠,把他們這倆修片師丟在了角落。
  午飯後大家繼續忙活,轉眼四個小時過去,拍攝工作終於告一段落。
  「大家休息一下,然後把東西收一收,明天繼續。」馬行通把相機收好,擦了擦額頭曬出來的汗,望一眼天色後吩咐道。
  馬群貼心的上前貢獻了一瓶水。
  「小群今天表現不錯。」馬行通接過水誇了他一句,笑著說道,「明天拍攝任務不緊,我看你上次交上來的片子還不錯,明天可以讓你試試手。」
  馬群聞言眼睛一亮,忙點頭保證自己會好好幹。
  眾人見他們演這一出,知道這是馬行通在給馬群鋪路,便也捧場的起哄兩句,話裡話外的捧著他們。
  林銳依然站在外圍,聞言卻皺眉,疑惑道,「不對啊,李姐明明說的是若拍攝進度快的話,可以讓你跟著上上手,怎麼現在變成馬群了?難道李姐沒事先跟馬組長打招呼?」
  「估計是吧。」賀白按住他的肩膀安撫的拍了拍,不讓他上前去找馬行通,說道,「也沒什麼,忘了就忘了,咱們躲躲懶也好,攝影那麼累,壓力也大,哪有和林哥一起聊聊育兒經自在。」
  林銳無奈的扒拉一下他的腦袋,搖頭,「你這小子,身為男人怎麼能總躲懶,是你的機會就要牢牢抓住,可別讓那些小人鑽了空子。」
  這話說得就比較直白了,賀白笑出左臉的酒窩,不太在意的回道,「謝謝林哥的囑咐,但這種機會也不是人人都稀罕的,我嘛,雖然也想當攝影師,但目前的主要任務還是學習,我來聖像是為了賺夠學費和生活費,不為別的。」而且人家叔侄倆明顯是一夥的,無視他無視得這麼默契,他這個外人還是不上去觸霉頭了。
  這就是在變相說明他不會在聖像久呆,準備賺夠錢就走,並不在意被人搶走上手機會的事了。
  林銳看著他還帶著些青澀稚氣的臉,啞然一瞬,搖了搖頭,笑了,「你說的沒錯,學生確實要以學業為主。」至於馬群今天的陽奉陰違,就等李姐出差回來後讓李姐去處理吧。
  眾人休息完正準備收東西回家,就見又一輛電視台的車開了過來,上面急匆匆下來兩個女孩子,後面還跟著一位負責人。
  「抱歉抱歉,來晚了,大家吃點虧,再幫她們拍一下。」負責人邊說邊帶著人往馬行通那走,熱得滿額頭汗,急聲解釋道,「馬先生,這倆小姑娘明天要去外地拍個節目,照片必須今天拍了,您辛苦點,晚上我請您吃飯。」
  馬行通眼中閃過一絲不快,餘光掃到身邊的侄子,心裡一動,圓滑應道,「您客氣了,繼續拍也可以,只不過這太陽眼看著就要降下去了,她們兩個人一個一個來肯定來不及,得一起拍。」
  負責人忙不迭點頭,「都可以,按您的想法來就行。」
  「您先別急,我這還有個情況。」馬行通拿瓶水遞給他,繼續說道,「因為是計劃外的活,所以我們這沒準備,有經驗的攝影師只有我一個,除我之外,能上手的就只剩一個新人了,但我保證,新人也就是經驗少點,技術還是過硬的,所以這倆姑娘,誰跟我拍,誰跟新人?」
  此話一出,全場皆靜。
  聖像的人靜是因為他們知道,今天來這的能上手的攝影師確實只有馬行通一個,而他口中所謂的另一個能上手的新人,估計指的是馬群,但馬群的攝影技術……有點懸。
  電視台那邊過來幫忙的員工們靜則是因為這後來的兩個小姑娘裡,一個是和台裡老主持浩哥有點關係的,一個是據說也有點背景,但卻不知道背景是誰的,兩人都不能輕易得罪,所以這誰跟誰拍,是個大問題。
  賀白也跟著靜了,他靜是因為,這後來的兩個人裡,有一個是給牛俊傑戴過綠帽的劉歡歡……


第18章 怎麼回事?
  負責人看看馬行通,又看看身後表情有些懵的兩個小姑娘,面露為難。
  「您最好快點決定,天色不等人。」馬行通催促,心裡對他此時的猶豫十分不以為然,不就是兩個新人小姑娘麼,隨便拍拍就行,這麼糾結又是何必,是不相信他的話麼?
  負責人聞言皺眉,想了想後轉身看向跟在身後的兩個小姑娘,問道,「你們誰跟馬先生,誰跟新人?」
  這就是把選擇權給被拍的兩個人了,眾人的視線挪了過去。
  兩個小姑娘對視一眼,其中扎馬尾的那個動了動,剛準備說話,另一個披散著頭髮的小姑娘就上前一步,半擋著她的身形柔聲說道,「我跟馬先生拍吧,小芙比我漂亮,怎麼拍都好看。」說完朝馬尾姑娘笑了笑,然後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負責人,手裡慢悠悠的撥著脖子上掛著的一個通行證。
  那是主持人杜浩特意給她申請的項目組通行證,和她同批進入電視台的新人裡,就只有她手裡有一張。
  已經拍完準備回去的某個其它頻道小主持見她如此,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然後被同伴著急地拽了回去。
  負責人眉頭皺得更緊,沒應她的話,而是看向扎馬尾的姑娘,溫和問道,「小芙你怎麼說?若你們商討不出個結果,我可以讓你們抓鬮。」
  披頭髮姑娘撥弄通行證的動作一停,表情變得有些不好看。
  「沒事,我跟新人拍吧,歡歡是下一期的主推,紀念照要上電視台的檯曆,不能馬虎,而且我相信聖像攝影師的能力,馬先生推薦的人肯定錯不了。」馬尾姑娘笑著回答,主動把此時尷尬的情況一句話帶過,還暗暗捧了一把被動加班的聖像等人。
  賀白聞言翹了翹嘴角,目露讚賞。這個小姑娘情商很高,與她相比,劉歡歡急躁又功利的表現就有些太不討人喜歡了。
  大家顯然跟他是一個想法,此時看劉歡歡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起來。
  「那就劉歡歡跟馬先生,小芙跟新人吧。」負責人拍板,又溫和的看了一眼馬尾姑娘,無視劉歡歡,對馬行通說道,「馬先生,請問您說的新人是哪位?我想先跟他溝通一下,小芙主持的是兒童節目,拍照的時候有點東西要特別注意一下。」
  馬行通有意想讓自家侄子在人前露露臉,聽他這麼說,便一邊附和著他兒童節目主持需要多注意的話,一邊回頭看向馬群,招手讓他上前來跟負責人打個招呼。
  而此時聖像眾人以為走運咬到餡餅的馬群卻心慌不已,巴不得消失在原地。試手跟直接上手拍成片可不一樣,之前馬行通說可以讓他試手,那意思是讓他跟著拍,最終交上去的片子還是用馬行通的,若他有拍得好的才會挑那麼一兩張交上去,屬於現場教學。而現在這情況,卻是要直接用他獨立拍的成片,不管好不好,都沒時間再拍第二次,且這次拍的成片最後是要上電視台的紀念冊的,這要是拍不好,等以後他發展起來了,那就是妥妥的黑歷史!
  最主要的是,為了讓叔叔早日帶他上手,他前兩次交的片子都是搶手代拍的,他自己的攝影水平……
  「小群,過來。」馬行通面帶微笑的看著他,一副十分信任他的樣子。
  馬群越發心慌,餘光掃到站在坡下外圍看熱鬧的賀白,腦子一熱,上前一步大聲說道,「叔叔,您是在找賀白嗎?我剛剛還看到他在這的,您等等,我這就把他找來。」說完假裝扭頭四顧,然後朝賀白用力招手,「小賀你過來!到你拍片了,加油干,可別辜負了李姐對你的看中!」
  聖像眾人一臉懵逼。
  林銳驚得瞪大了眼,「怎麼回事?馬群腦子壞了?」
  賀白也是懵的,拽著相機包帶遲疑邁步,微微皺眉,「不知道……難道是我們誤會小馬哥了?其實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給我上手的機會?」
  林銳搖頭,滿心不解。
  「快點快點,大家趕時間。」馬群主動跑過來,不容拒絕的把賀白拽到負責人面前,慇勤推薦道,「他就是我叔叔說的優秀新人,Q大高材生,咱們總監親自培養的人才,您有什麼要求跟他交流就行。」
  事情已經到了眼前,賀白不得不調整好情緒,朝負責人伸手,禮貌道,「您好,我會努力拍出讓貴台滿意的照片的。」
  負責人本來見賀白面嫩,心裡還有點不安,如今知道他是Q大的高材生,還是聖像總監親自培養的人,心裡頓時安定下來,握住他的手說道,「你好你好,辛苦了。那我先跟你說一下拍攝需要注意的地方,小芙你也來,咱們一起和小賀先生溝通一下。」
  楊芙脆生生應了一聲,湊到他們身邊,然後和他們一起轉到了角落安靜處交流起來。
  他們一走,原地便只剩下了看到賀白後面露震驚的劉歡歡、鬆了口氣然後眼帶忐忑的看向馬行通的馬群、滿頭霧水十分不快的馬行通……和一眾不明真相吃瓜群眾。
  「化妝組和服裝組的過來,先帶這位劉歡歡小姐去化妝換衣服。」馬行通最先回神,一臉平靜的吩咐。
  眾人回神,眼神各異的散開各自忙碌。
  人群轉眼散了個乾淨,馬行通看一眼馬群,示意他去一邊說話。
  馬群心虛的跟了上去。
  「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這次的機會多難得?雖然那小姑娘只是個新人,但電視台紀念照不比別的,看到的人會非常多,是個很好的起步,你……」馬行通說著說著火氣就上來了,差點沒壓住心裡的煩躁罵出來。
  「叔叔,對不起。」馬群立刻道歉,然後故意抬頭露出個帶著委屈的苦笑,低落道,「但那個賀白是李姐看中的……李姐出差前特意把帶賀白的任務交給我,我若是不辦好,您面上也不好看……叔叔,是我不對,我不該擅自接下李姐的囑托……」
  馬行通表情變了變,最後冷了眼神,哼道,「原來如此,李茹特意把這個賀白交給你,是怕我出私心提拔你呢!哼,一個大二的黃毛小子而已,我倒要看看他白拿了這次機會,準備怎麼收場!小群,你以後別再這麼傻,這世道,老實人注定挨欺負!」
  馬群喏喏應了,心裡忍不住也有些恨了起來。
  這麼好的機會,他當時怎麼就腦子一熱給送給賀白呢,真是……只盼著那賀白搞砸了才好!
  馬家叔侄那邊陷入了職場陰謀論,賀白這邊卻已經迅速獲得了負責人的好感。
  「不愧是高材生,一點就透,那小芙就拜託了,期待小賀先生的成片。」
  賀白不好意思的笑,「是您說得細緻。您放心,小芙小姐外形好,拍出來的照片肯定漂亮。」
  楊芙也笑,溫聲道,「小賀先生謙虛了。」
  三人互相吹了一波,然後氣氛和諧的轉戰化妝棚。安頓好楊芙後負責人滿臉笑意的離開了,賀白找到化妝師說了下想要的妝感,然後退到一邊埋頭擺弄相機,在心裡琢磨著聖像搭出的場景要怎麼拍才好看。
  這是他第一次拍商用人像,心裡多少有些緊張,擔心發揮不好把人家這次重要的紀念照給拍砸了。但機會既然已經掉到了碗裡,他自然會全力以赴,努力交出一份讓客戶滿意的答卷。
  「賀白?」
  陌生的女聲在身側響起,賀白調相機的動作一頓,扭頭看去。
  「果然是你。」換好衣服正準備去化妝的劉歡歡朝他露出一個笑容,抬手理了理有些亂的頭髮,微帶羞澀的說道,「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你什麼時候去的聖像?還成了攝影師,真厲害。」
  賀白也笑,然後禮貌問道,「請問你是?」
  劉歡歡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後捂嘴驚訝道,「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俊傑的朋友,播音系的劉歡歡,去年俊傑過生日我們還見過。」
  確實見過,但當時身為牛俊傑「普通朋友」的劉歡歡十分瞧不起窮酸的賀白,連正眼都沒給過一個,更沒有過交談,兩人只能算是陌生人。
  賀白想起那次見面,又想起牛俊傑醉酒後邊哭邊吐的樣子,臉上笑容越發客氣了幾分,搖頭,「抱歉,俊傑人好,朋友很多,我並不是個個都知道。化妝師在喊了,還請劉小姐抓緊時間。」
  主動搭話卻被趕人,劉歡歡面子有些過不去,想到楊芙就坐在身後化妝,肯定聽到了這番對話,心裡越發覺得難堪,便也客氣了笑容,淡淡道,「俊傑的朋友也分三六九等,你不知道我也是正常的,小芙是我的好姐妹,還望賀先生不要搞砸了她的紀念照。」說完轉身就走,脊背挺直,像一隻獲得勝利的驕傲孔雀。
  賀白被她這反應逗笑了,忍不住掏出手機,給老三發了條微信。
  白又白:巧遇你前女友,被嗆了一嘴,你當初眼睛瞎得不輕啊。
  正在翻劇本的狄秋鶴聽到微信提示音,頓了頓,用一種十分不在意的姿態拿起手機,點開微信,輕飄飄掃過信息,然後微微瞪眼,迅速埋頭打字。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前女友?誰?
  他單身了二十三年,哪來的什麼前女友!小狗仔污蔑他的清白!
  白又白:劉歡歡啊,你這麼快就把她忘了?
  「劉歡歡?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他不自覺皺眉出聲。
  坐他對面翻報表的姜秀文聞言抬頭,疑惑,「劉歡歡?這不是以前對你死纏爛打過的那個小主持的名字嗎,你怎麼突然提起她了?」
  狄秋鶴被他提醒,終於想起了劉歡歡這號人,臉瞬間臭了,又看一眼賀白髮來的信息,臭掉的臉又繃緊,眼神發虛。
  小狗仔為什麼會知道劉歡歡,還發信息到這個賬號上?難道他發現這個是自己的小號了?所以那條大JJ萌妹的回復……他嚇得嗖一下丟掉手機,抬手按住了臉。


第19章 麼麼噠
  手機砸在茶几上的果籃裡,發出一聲悶響。姜秀文看著又突然發起神經來的好友,心中的無奈簡直要突破天際,傾身撿起他的手機,問道,「你怎麼了?那個小主持又纏上你了?」
  狄秋鶴陷入掉馬的恐慌中,滿腦子都是小狗仔嘲笑他的樣子,哪還有心思聽他說話,自顧自按著腦袋默默崩潰。
  沒救了。
  姜秀文歎氣,剛準備再問,手裡的手機就突然震動了起來,屏幕隨即亮起,又一條新消息發了過來。
  白又白:你不會是又難過了吧,老三,看開點,劉歡歡的性格不適合你,你值得更好的。
  姜秀文疑惑又意外,「這不是上次你讓我登你微信幫你回復過信息的那個人嗎,我記得當時你還特意囑咐我讓我句末加個笑臉符號,他怎麼喊你老三?這傢伙到底是誰,你的那個『男粉絲』?」
  「他喊我老三?」狄秋鶴唰一下抬頭,迅速滿血復活,撲過去搶回手機,把這條信息看了又看,表情不停變幻,最後定格在憤怒,下巴微揚,用力打字。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不是老三!我沒有前女友!你冤枉我!你嚇唬我!
  發完覺得語氣不對,好像不符合「萌妹」的人設,又忙挽救了一下。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是可愛的單身貴族^-^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謝謝你的照片,我很喜歡。
  又猶豫了一下,瞟一眼姜秀文,側身,用手擋住手機屏幕,迅速打字。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麼麼噠。
  姜秀文看著他鬼鬼祟祟發信息的樣子,內心的滄桑終於壓不住,洶湧的撲了出來……當初他到底是中了什麼邪,才會和這麼個神經病做朋友!
  賀白看到「老三」的回信愣了愣,視線移到對話框上方,這才發現自己一時眼花,點開了和老三頭像色調相似的買家的賬號,發錯了信息。兩人的頭像都是咖啡色的,粗看起來十分相似,再加上他的手機是那種便宜貨,屏幕色度有點問題,所以這一不注意,就直接給弄錯了。
  背後說人壞話還發錯了人,這事鬧的……他微微有些尷尬,又覺得買家實在貼心,居然故意用這種又逗又萌的回復幫他把尷尬感壓了下去。
  真是個性格超好的貼心萌妹。還有以後得注意不能再在背後說人壞話了,太損人品。他這樣想著,連忙回信息道歉。
  白又白:抱歉,發錯人了。
  白又白:謝謝提醒,麼麼噠。
  發完剛好服裝師過來找他說事,他便收起手機,跟著服裝師去車裡給楊芙挑一會要穿的衣服了。
  想著楊芙是兒童頻道的主持,他在掃視一遍服裝車裡掛著的衣服後,做主給她挑了幾套偏少女的服裝讓她去選,為此服裝師還笑了他兩句,說很少見到攝影師親自來給模特挑衣服的,問他是不是看上了人家漂亮小姑娘。
  對於這種善意帶著調侃的玩笑,他一向喜歡用「靦腆羞澀」的笑容糊弄過去,這次也不例外。
  服裝師是個中年女人,家裡的孩子跟賀白差不多大,見他笑得討喜,果然不忍心繼續逗他,轉而跟他聊起了別的,然後就被賀白用幾個狀似隨意的小問題勾著說了一大堆聖像員工的八卦。
  用最快的速度弄好服裝妝容,賀白告別化妝師,帶著楊芙來到攝影場地。
  「抱歉,劉小姐先選中了這個場景,已經開始拍了,你們先用那邊的吧。」馬群攔住兩人,指了指另一處已經拆了一半的場景,滿臉抱歉。
  賀白頓了頓,看一眼身穿性感長裙卻霸佔了鮮花圍廊鞦韆椅場景的劉歡歡,又看一眼另一個拆了一半顯得特別凌亂的森林粗礦野性美場景,思考了一下,轉頭看向楊芙,徵求意見道,「我們不在這些場景裡拍,去湖邊,可以嗎?」
  楊芙也看一眼劉歡歡那邊,依然笑得溫和,點頭,「全聽小賀先生的。」
  賀白也對她笑笑,然後回頭看向馬群,態度淡了許多,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客氣,直接道,「打光的人呢,分個人跟我走吧。」人像不比風景,打光還是很重要的。
  馬群臉上的抱歉更濃,示意了一下被馬行通支使得團團轉的團隊,為難道,「這邊有點忙,可能分不出人手……要不你們再等等?」
  再等天就要黑了,打光也沒用。
  這簡直是明擺著的為難,賀白皺眉,環顧一下其他工作人員,見他們紛紛避開了自己的視線,心裡有點生氣。職場裡的勾心鬥角和趨利避害他能理解,也並不在意,但現在他是在為客戶做事,為聖像做事,大家如此公私不分,實在是太沒有職業道德了。
  「我看到那邊還有多餘的打光板,小賀,我幫你。」林銳從外圍走了過來,看也不看馬群,逕直去拿了塊打光板在手裡。
  賀白表情微緩,也不再搭理馬群,朝林銳笑著點了點頭,示意了一下湖邊說道,「那先謝謝林哥了,時間不早,我們先去湖邊吧。」
  「我也去。」一個小化妝師跑了過來,手裡拿著化妝箱,「我可以幫楊小姐補妝。」
  楊芙朝她笑了笑,「多謝。」
  「不、不客氣。」小化妝師臉紅紅的回答。
  等待劉歡歡補妝的間隙,馬行通一邊調著相機,一邊問道,「他們只去了四個人?沒用公司提供的相機?」
  「沒用,賀白用的自己的相機。」馬群遞過去一瓶水,猶豫了一下說道,「叔叔,我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那賀白畢竟是李姐捧著的,楊芙又是電視台的人,咱們這樣,會不會得罪李姐和電視台?」
  「沒事。」馬行通不太在意的擺擺手,語氣有些冷,「李茹最近有些膨脹了,一個成功的攝影公司最倚重的是攝影師,而不是什麼總監,至於楊芙,一個實習主持而已,新人中的新人,電視台不會為這麼個新人和聖像撕破臉的。」
  馬群點頭表示明白,然後越發慇勤的拍馬屁,「還是叔叔懂得多。」
  「所以多學著點。」馬行通溫和的看他一眼,歎氣,「你啊,就是太老實了。」
  轉眼又是一個半小時過去,太陽已經西斜,拍攝終於告一段落。
  劉歡歡提著長裙走到馬行通身邊,看了幾張成片的效果,十分滿意的捧了馬行通幾句,然後裝作不經意的問道,「小芙那邊怎麼樣了,還沒拍完嗎?對了,那個小賀先生到你們聖像多久了,他那麼年輕居然就是攝影師了,真厲害。」
  「沒多久,一個新招進來補缺的兼職而已,要走的路還長。」馬行通淡淡回答,完全不在意他這番話與他侄子之前介紹賀白時說的話完全背道而馳,收起相機後喊來工作人員,問道,「賀白呢?讓他速度快點,大家趕著收工。拍不好也不用一直磨蹭,他是新人,能力在那,多拍一會也不一定能拍得更好。」
  被他喊住的工作人員有些尷尬的看一眼劉歡歡,回道,「馬組長,小賀和楊小姐在半個小時前就已經拍完離開了……楊小姐本來準備等劉小姐一起走的,但不巧電視台那邊打了電話過來催她回去,小賀見她著急,就先送她走了。」
  「他們提前離開了?」馬群忍不住插話。
  工作人員點頭,「已經走了有一會了。」
  馬行通表情變得不好看,又問道,「那他拍出來的片子呢?交上來沒有?」
  「交了,但交的是備份,原件他自己拿走了,說要修一修後先給李總監過過眼。」工作人員回答。
  只交備份,還特意說明要自己修片然後直接交給李茹,這是在防著他呢!馬行通內心已經被賀白的行為氣炸,但顧忌著劉歡歡在這,不願意讓外人看了笑話,便故作大度的擺了擺手,說道,「我知道了,隨他吧。他第一次拍片,緊張不自信是正常的,讓李總監看看也好。」
  劉歡歡低頭攏了攏頭髮,嘴角翹起一絲輕蔑的弧度。
  兼職、第一次拍,嘁,還以為那賀白有多厲害呢,原來不過如此。也是,一個窮鬼,又怎麼有條件去發展攝影這種燒錢的愛好,楊芙的照片被這麼個人拍出來,想必已經砸了吧。
  她抬手捂嘴裝作打哈欠的樣子,壓下嘴角忍不住露出的笑容,想起自己看中的那個替補位,心中大定。
  楊芙告別賀白,坐入自家派來接人的車裡,臉上溫婉的笑容被興奮取代,掏出手機撥通小姨的電話,激動道,「小姨我跟你說,今天我碰到了一個超Q超可愛超厲害的攝影師!他把我拍得可好看了,就跟天上下凡的仙女一樣!你最近不是在愁找不到合適的服裝攝影師嗎,我覺得他能行!真的不騙你,他超棒的!耐心又體貼,笑起來還有酒窩,要不是我已經有了未婚夫,我肯定去追他!」
  朱珂翻著手下人送上來的產品手冊,笑著回道,「真有你說的這麼好?你這麼誇別人,小心澤航知道了吃醋。對了,你在五台適應得怎麼樣?不習慣就說,咱們隨時可以換地方,反正你爸是台長,有資源不用白不用。」
  「我適應得好著呢。」楊芙癱在汽車後座上,想起劉歡歡那副討厭的嘴臉,皺了皺鼻子,嘟囔道,「大家都挺好的,和小朋友們做節目也很好玩,但我跟你說啊……」
  朱珂耐心的聽著她嘮叨,看著新成立的少女品牌產品冊上空缺的服裝攝影師欄,頭疼的歎了口氣。
  公司發展太快也不好,人才難求啊。


第20章 活該!
  賀白回校後先把楊芙的照片粗修了一遍,然後按住老三牛俊傑,把他拖出去吃了頓宵夜。
  「你碰到劉歡歡了?」牛俊傑啃雞翅的動作頓了頓,眉眼間的輕鬆愉快慢慢淡下,垂眼含糊道,「碰到就碰到吧,你裝不認識她就行。」
  「我倒是想,偏她主動找我搭話。」賀白要了瓶橙汁放到他手邊,拿走他面前的啤酒,把今天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然後囑咐道,「你不想再跟她有交集,她卻能毫無心理壓力的打著你的旗號和你的朋友搭話,今天是我,那明天呢?你爸生意做得大,你身邊厲害的朋友大堆,多注意點總沒錯。」
  上輩子劉歡歡落魄之後跑回來找老三,老三好心托朋友幫了她一把,結果那劉歡歡不止纏上了老三,還把老三那個已經有了未婚妻的朋友也給纏上了,差點沒把老三和他朋友的姻緣全給折騰散了。總之,像劉歡歡那種不定時炸彈,還是有多遠離多遠比較好。
  牛俊傑聞言皺眉,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有些自嘲的笑了,「我明白了,多謝提醒,劉歡歡那邊我會去處理的。之前是我腦子壞了,她那性格,不吃點虧疼一疼是不會安分的,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頭上可不止綠了一次……算了,不提她,你兼職做得怎麼樣了?她沒壞你事吧?」
  「沒有。」賀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瞇眼笑,「是我把她的事壞了,讓她沒坑成另一個妹子。」
  牛俊傑一愣,然後大笑,伸手用力拍他肩膀,「好兄弟,幹得好!來來來,多吃點,我請客!你想吃什麼吃什麼,儘管點!」
  拍攝有兩天,第二天賀白又去公園幫了一天忙。這次他沒再獲得上手的機會,全程打醬油,在人群外圍看著馬行通和馬群表演叔侄情深、你教學來我馬屁的溫馨戲碼。
  忙完後他直接回了學校,草草解決掉晚餐,先整理出抓拍照打包發到徐胤榮的郵箱交了作業,然後翻出楊芙的照片進行精修。晚上十一點,照片終於精修完畢,他揉揉眼睛,把照片發到李茹郵箱,直接爬到上鋪癱到了床上。
  新的一周開始,新聞系正式進入備考期。賀·重生之後變學渣·白開啟了地獄複習模式,手機除了接電話,其他時間完全不碰,整天捧著複習資料啃,幾乎瘋魔。
  狄秋鶴第無數次打開微信,卻依然沒收到小狗仔給他的回復,心中因為那句「麼麼噠」而升起的詭異騷動全被怒火取代。
  「再給你發早安我就是狗!」他臭著臉把手機塞進褲子口袋,抽出劇本底下的行程表,在某個綜藝節目上打了個圈——合約已解,電影進入籌備期,是時候跟公眾放放料,順便給後母再挖個坑了。
  忙碌的一周過去,週六,黑眼圈濃重的賀白被出差歸來的李茹召到了聖像。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李茹給他倒了杯茶,坐到了他對面。
  「謝謝。」賀白接過茶喝了一口,覺得混沌的大腦終於稍微清醒了一點,回道,「先聽壞消息吧。」
  「就知道你會這麼選。」李茹靠到椅背裡,似笑非笑,「你被投訴了,兩次,一次來自客戶,一次來自同事。客戶的投訴發到了馬組長那裡,同事的投訴則饒過我直接發到了上面。」
  投訴?
  賀白有些意外,抬手按了按發脹的眼睛,思考一下後說道,「讓我猜猜,投訴我的客戶是不是劉歡歡?而同事嘛……小馬哥?」
  「猜對了一半。」李茹搖了搖手指,回道,「投訴你的同事是馬行通,他說你善做主張,沒有按照公司的規定和電視台的要求,在合適的場景裡完成拍攝工作,團隊合作意識太差。」
  這可真是坑了人還倒打一耙,賀白完全沒想到馬行通會這麼幹,他一個老攝影師,這麼擠兌一個新人,真的好嗎?
  「接到投訴後我需要做些什麼?」他垮下眉眼問道。
  李茹見他這孩子氣的表現,好笑搖頭,說道,「正式員工若是接到客戶投訴,則必須親自向客戶道歉,然後詢問清楚緣由,盡可能的補償客戶;若接到同事投訴,情節嚴重者開除,情節較輕的扣工資,記過一次,記過滿三次勸退。」
  無妄之災,他一點也不想給劉歡歡道歉,更不想扣工資,那可都是他的血汗錢……賀白滿臉的生無可戀。
  李茹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但你不是正式員工,只是兼職,所以給客戶道歉和詢問緣由這件事將由你的上司、也就是我,親自去辦。另外,也因為你是兼職,且你的上司認為同事對你的投訴有污蔑嫌疑,所以投訴駁回,發你兩百塊安慰獎金。」
  賀白唰一下坐正身體,星星眼看著她,「李姐……」
  「別這個表情,肉麻。」李茹朝他擺擺手,然後調侃問道,「現在有心情聽好消息了嗎?」
  賀白笑出左臉的酒窩,點頭點頭,還慇勤的給她倒了杯水。
  李茹受用的由著他獻慇勤,慢悠悠道,「這好消息嘛……你拍的成片電視台那邊已經看過了,十分滿意,那邊負責人偶然聽說你還拍了一些其他小主持的抓拍,效果很棒,於是決定取用你的那些抓拍照做一個花絮合集,用於電視台紀念活動的網絡前期造勢,一張照片給你這個數。」說著伸出了一根手指。
  賀白眼睛冒出了金錢的光芒,身體不自覺前傾,「一張一百?」
  李茹搖頭,「價錢是你的上司我親自去幫你談的,所以再加一個零。」
  「一張一千?!」賀白驚得合不攏嘴,「他、他們都還沒看過那些抓拍照,就決定花這麼高的價錢買了?」
  「因為我相信你的實力。」李茹放下手指,被他的情緒感染,臉上笑容加大,「電視台則相信我的眼光和楊小姐那套照片展現出的魅力,小賀,加油干,我看好你。」
  賀白神清氣爽的長出口氣,起身朝她鞠了個躬,笑得燦爛又傻氣,「謝謝李姐,我會好好幹的!」
  離開聖像時他遇到了馬群,對方脖子上掛著個相機,看來已經正式轉攝影師了。
  「小馬哥早上好。」他笑瞇瞇的打招呼,似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剛被對方的叔叔投訴過,一臉的陽光燦爛,感激道,「多謝小馬哥上個星期讓給我的機會,電視台對我交上去的片子十分滿意,還決定買我那天拍下的抓拍照做花絮合集,真是多虧了你,謝謝謝謝,等結了錢我請你吃飯!」
  「是、是嗎,那恭喜了。」馬群乾巴巴的笑了笑,等他離開後氣得用力抓了一下相機,然後噗一聲,相機上面的一個按鍵被他大力摳了下來。
  「啊!馬群你幹什麼!這可是公司新購的機器!就這麼幾台!我要投訴你惡意損壞公司財務!」一直看著這邊的前台小妹憤怒叫嚷。
  馬群回神,忙握緊摳下來的按鍵,上前朝前台小妹說好話。
  氣了馬群一把,賀白簡直走路都帶風,當天回校後就立刻把抓拍照發給了李茹。第二天上午,李茹打來電話,通知他抓拍照被電視台取用了大部分,錢款是現結的,已經打入了他的賬戶。
  電視台的工作效率槓槓的,只一天的功夫,那些照片就被剪輯好,和花絮視頻一起,由B市電視台官博發上了網絡,引起網友熱議。
  「哇,這裡面有我誒,天吶天吶,原來我穿這套衣服這麼好看!那天看馬組長的成片還以為我肯定完蛋了,這套衣服明明特別顯胖!」
  電視台後台的某間休息室裡,一個小主持抱著手機激動尖叫。
  另一個新人主持也湊了過去,小臉通紅,「是啊是啊,這些到底是誰拍的,好好看!我小腿那麼粗,他卻把我拍得那麼仙!我愛這個攝影師!」
  「啊啊啊,網友說第七張照片裡的小姑娘好可愛!是我是我!我就是第七張!我覺得這些抓拍比正片還好看!太好看了!這些照片好像是給兒童頻道新人拍正片的那個年輕攝影師拍的吧,好羨慕那個新人,這個小哥哥真的太會拍了!」又一個圓臉主持捧著手機激動得差點哭出來。
  「是啊,那天去拍照的新人現在誰不羨慕楊芙。」一個短髮妹子走了進來,插入三人的對話,邊摘工作牌邊嘲諷道,「哦對了,除了一個,咱們的力捧新人劉歡歡肯定不羨慕,畢竟那天她可是強烈要求讓馬攝影師幫她拍照呢。我還聽說她去投訴了那個給楊芙拍正片的小攝影師,嘖嘖,難怪這些花絮照裡沒有她,可見是那個投訴把人家小攝影師給得罪狠了,活該!」
  之前說話的三個小主持聞言互相對視一眼,有點不敢接話。花絮出來之後,劉歡歡被大家暗地裡狠狠嘲笑了一通,聽說還被電視台負責人給罵了,說她敗壞電視台和聖像的合作關係,停了她兩周的節目。
  短髮妹子見她們不說話,十分不優雅的翻了個白眼,「看你們嚇得那鵪鶉樣,別怪我沒提醒你們,最近離那劉歡歡遠一點,有人正準備收拾她呢。」
  三個妹子聞言一愣,然後八卦的湊上去,好奇問道,「誰誰誰?誰要收拾她?」
  「四台的大廣告商,聽說那劉歡歡之前是那廣告商兒子的女朋友,卻不知好歹的給人家戴了綠帽,那廣告商的兒子也是性子好,沒收拾她,準備和她相忘於江湖,結果她倒好,上趕著去投訴人家廣告商兒子的好朋友,這不,倒霉了吧,人廣告商說了,她在四台一日,廣告商的廣告就停一日,電視台那麼多,他可不愁沒地打廣告。」
  好大一個八卦!
  三個妹子聞言激動了,越發湊近她,嘰嘰喳喳的問了起來。
  短髮妹子見有人捧場,心裡被劉歡歡憋出的郁氣終於有了發洩的地方,乾脆拉了張椅子坐下,說得更起勁了。
  門外,工作人員抬手抹了把汗,看著停步聽八卦的狄秋鶴,小心道,「狄先生,節目馬上就要開始錄了,您看……」他可是聽前輩說過,那個劉歡歡曾不知好歹的勾引過這位性子溫柔脾氣好的小鮮肉,如今這……真是太尷尬了。


第21章 震驚!
  「抱歉。」狄秋鶴重新邁步,微微側頭看向他,溫柔帶笑的眉眼在光線不太明亮的走廊裡像是蒙上了一層光,有種惑人的味道,「貴台的紀念活動已經開始了嗎?」
  溫柔低沉的聲線,專注深邃的眼神,微翹的唇角讓人有一種想要親吻的衝動。工作人員沒出息的愣了一下,然後不自在的挪開視線,藉著扶眼鏡的動作捏了捏發紅的耳垂,態度不自覺軟下來,回道,「只是前期造勢,正式活動還在籌備階段,等正式的紀念活動開始,我們會向您發送邀請函,還望您到時候能夠捧場。」
  狄秋鶴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眉眼間帶上了一絲遺憾,回道,「很高興貴台能邀請我,只是……我現在已經離開皇都,所有團隊撤回,今天的綜藝將是我最後一次以皇都藝人的身份出現在台前,之後是否還能在娛樂圈發展還是未知數,所以恐怕要辜負貴台的期待了。」
  工作人員失態的瞪大眼,「您不是皇都的藝人了?我怎麼沒……」想起對方今天獨自來電視台做節目的冷清樣子,又迅速把話嚥了下去,心中驚濤駭浪。
  這狄秋鶴剛靠《胭脂淚》拿到了千花獎的最佳男主,可謂是風頭無兩,又有傳聞說這人後台很硬,以後必定風光無限,可這才幾個月過去,對方怎麼就離開皇都了?還說不確定以後是否會在娛樂圈發展,這是被皇都冷藏封殺了嗎?為什麼?難怪有傳言說狄秋鶴身上的代言最近全被撤掉了,原來……大爆料啊!
  那狄秋鶴現在跟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有什麼目的?他只是個電視台的小工作人員,對方告訴他這個,能獲得什麼?又想獲得什麼?
  腦子裡各種陰謀陽謀亂轉,他的表情不自覺有些僵硬。
  狄秋鶴似是沒發現他的不對勁,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搜出B市電視台的官博,問道,「貴台發的這個造勢視頻是從聖像攝影拿的素材嗎?提供素材的小攝影師叫什麼?」
  「是聖像,攝影師叫賀白。」工作人員本能回答,然後很快回神,有些緊張的問道,「您、您問這個是……」
  「很遺憾不能參與到貴台的紀念活動裡,所以……嗯,好了,祝貴台紀念活動順利。」狄秋鶴微笑,把花絮視頻轉到自己的微博,然後寫了幾句祝福的話,順便誇了誇提供素材的小攝影師和剪輯素材的工作人員,把手機展示給他看,笑問道,「不介意我蹭一蹭貴台紀念活動的熱度吧。」
  工作人員看著他做完這些,又看看他始終帶笑的溫柔面容,突然覺得羞愧起來。對方都要前路渺茫了,卻還念著為自家電視台的造勢活動加把油,還給面子的說是蹭電視台的熱度,這……好人!大好人啊!這麼好的人,又怎麼可能利用他一個小工作人員什麼。明明最開始提起邀請對方參加紀念活動的人是自己,對方也只是順勢回應了一下他的邀請,然後說明了一下為什麼拒絕而已,自己到底在瞎想些什麼!
  「多謝狄先生。」他態度越發熱情,甚至有了些親暱味道,真誠道,「您這麼優秀,未來一定會在娛樂圈大放光彩,加油!」
  狄秋鶴笑得越發溫柔和氣,也稍顯親暱的看著他,點頭,「嗯,借你吉言,多謝。」
  「不、不客氣。」真的脾氣好好啊,工作人員再次紅了耳朵,害羞的挪開了視線。
  賀白帶著剛賺到的錢來到電腦城,準備為自己挑一台電腦。
  手機提示音突然響起,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見上面有大堆微信信息提示,愣了愣,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看微信消息了,忙點開查看。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早安^-^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晚安^-^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很忙?
  ……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騙子!你不是說要把上次沒能送貨上門成功的照片寄給我的嗎!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剛剛是開玩笑的,要期末考了,很忙吧,加油^-^
  ……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早安^-^
  ……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你在幹什麼?
  消息斷斷續續從上個星期一直發到現在,賀白翻完抬手捶了捶腦門,忙打字回復。
  白又白:抱歉,這段時間忙著複習,一直沒看微信,照片我一會給你發過去。
  買家的回信很快,像是不需要時間打字一般。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沒關係,期末加油,你在幹什麼?
  白又白:買電腦。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在電腦城?
  白又白:嗯,電腦買完就去給你寄照片,讓你久等了。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你慢慢買。
  白又白:???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買電腦是件很慎重的事,要慢慢挑。
  賀白默了幾秒,忍不住笑了。
  這買家雖然有點神經兮兮的,但偶爾又很暖心……還挺可愛的。
  在筆記本和台式之間猶豫了很久,考慮到還有一年就要離校實習,預算也很夠,賀白最後拍板買了台超級貴、但性能夠他折騰起碼三年的筆記本。
  提著電腦箱出了電腦城,他看了看時間,朝公交站牌走去。
  「小狗仔。」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熟悉的情景。
  賀白向前的步子頓了頓,然後果斷急轉彎。
  「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謝謝你發給徐胤榮老師照片?」
  賀白停步,扭頭看向幾步遠外只一身休閒襯衣加牛仔褲都能帥得發光的狄秋鶴,攏拉了眉眼——他應該先換一部新手機的,一部有黃歷功能的新手機。
  狄秋鶴抬手頂了頂鴨舌帽帽簷,又扯了扯口罩,挑眉,「別想著暴露我的身份然後趁機跑路,如果你真這麼做了,我就拉著你再來一次小巷逃亡。」
  賀白一噎,「我沒想這麼……照片的事,我可以去問徐老師。」
  「那這麼久了,你為什麼沒去問?」狄秋鶴抱胸揚下巴看他,溫文爾雅隨風遠去,身體語言欠揍得不行。
  賀白又一噎。因為他問了,但徐老師只高深莫測的笑了笑,不說話,還加了他的作業。
  狄秋鶴朝他勾勾手指,溫柔的笑,「來,上我的車。」
  賀白站在原地思考三秒,最後還是好奇心佔了上風,面癱著臉朝他走去,也揚下巴,「帶路。」
  狄秋鶴看著他故意板著的臉,哼笑了一聲,轉身帶路,心裡有點得意——拉黑又如何,這不還是被他抓到了?
  騷紅車的跑車一路飛馳到市中心,穩穩停在了兩人曾經逃亡過的小巷外。
  賀白捂著嘴想吐。
  「我爸雖然把我趕出了皇都,但卻補償了我好幾輛豪車和很多棟房子,以及一筆我躺著享受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狄秋鶴解下安全帶,側頭看他,「喜歡這車嗎?酷不酷?」
  賀白開了一瓶水慢慢喝下,壓了壓噁心感,麻木出聲,「你……」
  「什麼?」狄秋鶴扒拉一下頭髮,半側著身,襯衣扣子不知何時解開了兩顆,露出了性感的鎖骨線條,衣服有些緊,勁瘦的腰肢線條顯露無疑。
  「車技真爛。」賀白擰好水瓶,手腳發軟的開門下車,然後支著胳膊撐在車頂上,把臉埋在胳膊裡,緩解眩暈感。
  狄秋鶴表情一僵,臭著臉瞪一眼方向盤,然後默默拉好衣領,下車繞到他身邊,戳他肩膀,「你沒事吧?」
  賀白扭頭死氣沉沉地看他一眼。
  狄秋鶴這才發現他臉色有些白,唇色很淺,微微抿著,讓人陡升一種幫他把嘴唇重新弄得紅潤起來的衝動。
  又來了,那種莫名其妙的心顫感。他疑惑的按了按胸口,微微擰眉,上前一手按他肩膀,一手落在他的腰部,不自覺屏住呼吸,傾身,放在腰部的手慢慢往下……
  「你幹嘛。」賀白眉頭抽了抽。
  「你臉色很差,我抱你去看醫生。」狄秋鶴一臉認真。
  賀白咬牙,「這就是你摸我屁股的理由?」
  狄秋鶴一愣,看一眼自己的手,豎眉,「這是屁股?這明明是後腰!」說著把手往下挪,按在他的屁股上,用力拍了拍,「這才是屁股!小狗仔你有沒有常識!」
  賀白瞪眼,不敢置信的扭頭看他,然後轉身勾住他的脖子,按著他一通爆捶,「辣雞狄三歲!你居然摸我……我讓你搶我奶茶!我讓你搶我相機!我讓你害我上大板報!我讓你半夜給我發騷擾短信!毀我照片!害我做噩夢!我讓你——」
  「你夢到過我?」狄秋鶴本來站著不動任由他捶,聽到這句後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嘴角翹起一個滿足的弧度,「我就知道,小狗仔你果然是我的腦殘粉,沒關係,只要你稍微克制一點對我的崇拜,偶像和粉絲也是可以成為朋友的。」
  鉗在肩膀和手腕上的手很大,很溫暖,力道不會太大,但卻讓他毫無發力點,只能被動勾在對方身上——對方是有功夫的,打不過。
  賀白識時務者為俊傑,聲音低下來,「你先鬆開我。」
  狄秋鶴對兩人現在的姿勢甚是滿意,抓著他抬步就走,表情不羈,「那你求我。」
  「……你不怕被狗仔拍到,然後發『震驚!當紅鮮肉原是同性戀,和同性小巷調情摟抱』的八卦新聞嗎?」
  「不會的。」狄秋鶴對他笑得溫柔,十分可惡,「這附近的監控全是壞的,前後兩個出口若有人出現會十分明顯,巷內的人第一時間就能發現。最主要的是,我被冷藏了,有關於我的消息一條都發不出去。」秦莉那女人聰明得很,現在這情況,該怎麼做她比誰都明白。
  對方太不要臉,只能走下策了。
  賀白垂眼沉默,然後幽幽開口,「我尿急。」
  狄秋鶴停步。
  「還暈車想吐。」
  狄秋鶴鬆開他,把他轉個個面對小巷裡的一個垃圾桶,拍他後腰,溫柔道,「尿吧,順便吐一吐,我幫你守著,不會讓別人偷看到你的小小白的。」
  賀白:「……」劇本似乎不對?
  「需要我幫你解腰帶嗎?」
  賀白果斷轉身,拔腿就跑。他算是發現了,這破影帝今天堵上門就是為了報復自己之前在烤鴨店門口坑過他的事,必須跑,不跑今天要完!
  「你的相機和電腦全在我的車上。」
  賀白急剎車,在心裡大罵自己豬頭,然後轉身奔回狄秋鶴面前,握住他的手,誠摯道,「我是你的腦殘粉!最腦殘的那種!想吃牛排嗎?我請客!最貴的不行,一般般貴的還是可以的!」
  「乖。」狄秋鶴摸他腦袋,力道溫柔到肉麻,「聽說你前段時間被一個小主持欺負了?別怕,哥哥幫你出氣。」
  賀白:「……」為什麼覺得這句「哥哥」的調調似乎在哪裡感受過?


第22章 先下手為強
  小巷很長,另一邊的出口正對著一家綜合型商場。
  賀白面癱著臉走在狄秋鶴身後,問道,「你要帶我去哪?」
  狄秋鶴壓壓帽簷,修長的手指抬起,指向馬路對面的商場,「去超市,買牛排,回家做飯。」
  賀白驚訝,「你會做飯?」
  「是你請我吃牛排。」狄秋鶴扭頭看他,嘴角翹起,聲音低沉溫柔,賀白卻只覺得十分可惡,「所以當然是你做,還有,我挑牛排,你付錢。」
  「……我不會做飯。」
  「那就學。」狄秋鶴拍他腦袋,像在拍自家任性的小狗,不走心的安慰道,「別怕,我給你找做飯教程,若你把我的廚房炸了,沒關係,賠就是了,我給你半價。」
  「謝謝你的慷、慨。」賀白擺頭甩開他的手。
  狄秋鶴挑眉,收回手時輕輕扯了一下他的頭髮,心滿意足的笑了,「不用一直向我表達你對我的崇拜,我會不好意思的。」
  「……」跟不要臉的人沒法溝通。
  用最快的速度買好食材,狄秋鶴付了賬,帶著賀白穿過小巷又回到了車裡。
  賀白上車後立刻把相機包抱到懷裡,從裡面掏出手機看向狄秋鶴,說道,「把你的賬號告訴我,我把買菜錢轉賬給你。」既然說了要請客,他就不會賴賬,剛剛讓狄秋鶴付錢是意外,他的錢包手機和相機包一起落在車裡了,沒法付錢。
  「我只收現金。」狄秋鶴傾身幫他繫好安全帶,然後坐正身體繫好自己的,發動汽車,「並且只要嶄新的紙幣。」
  對方的帥臉靠近又離開,鼻間隱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賀白拿著錢包呆了一瞬,然後咬牙,「狄秋鶴,你故意的!」
  「你終於發現了。」狄秋鶴把車轉彎,朝自己的住所開去,側頭笑看他一眼,「所以你現在要繼續揍我嗎?小狗仔,我肩膀有些疼,可能會影響之後的拍戲進度,你要付我誤工費嗎?」
  賀白繃著臉收起手機,決定去換一堆硬幣砸死這個混蛋。
  汽車駛進一個高檔小區的地下車庫,賀白背著相機包和電腦箱,狄秋鶴提著食材,並排站在電梯口等電梯。
  卡擦。
  賀白敏感轉頭,朝車庫一個光線昏暗的死角看去。
  「怎麼了?」狄秋鶴轉頭看他,摘下帽子扒拉了一下頭髮,姿態很是放鬆,「是電腦太重嗎?給我,我幫你拿。」
  又一聲隱約的快門聲響起,賀白皺了皺眉,果斷把電腦塞進狄秋鶴懷裡,拿出相機調了下曝光數,開啟閃光燈,對著那處昏暗的地方瘋狂按快門。
  叮一聲,電梯到達。
  狄秋鶴意識到了不對,跟著看向那處光線昏暗的地方,瞇了瞇眼,問道,「有人偷拍?」
  「嗯,若不是我自己就是玩相機的,對快門聲很敏感,可能都發現不了。」賀白點頭,放下相機,扭頭看他,「要叫保安嗎?」
  「當然。」狄秋鶴拿出手機給物業打了個電話,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笑了笑,親暱的搭住他的肩膀,邊帶著他往電梯裡走邊說道,「小狗仔,想不想熱鬧一把?」
  肩上一重,對方的體溫透過兩層衣服傳了過來,兩個其實並不算多麼熟悉的人做如此親暱的動作,賀白覺得很不自在,但又怕狄秋鶴這樣是故意做給偷拍的人看的,便耐心等著電梯門關上後才側跨一步甩開他的手,皺眉問道,「你準備做什麼?」
  狄秋鶴順勢收回手,按下頂樓的按鈕,抬頭看向電梯攝像頭的方向,勾唇,「當然是先下手為強。」
  賀白也跟著看向電梯攝像頭的位置,腦中模模糊糊出現了什麼,又很快消失。他疑惑的揉了揉額頭,不自覺抓緊相機包帶。偷拍、電梯、狄秋鶴……怎麼覺得好像在哪裡聽到過這三個聯繫在一起的詞句。
  狄秋鶴住的公寓很大,複式結構,一樓大部分地方打通弄了個超大的客廳,客廳角落擠著一個小房間,是狄秋鶴的臥室,二樓全部空著,裝修十分冷清,看起來不像是家,更像是一個臨時停靠的酒店。
  賀白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面廣闊的城市景色,在心裡仇富了一把,然後轉頭看向正端著水果朝這邊走來的狄秋鶴,又默默嫉妒了一把。
  寬肩窄腰大長腿,膚白有錢帥哥臉,人比人氣死人。
  「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我去給你搜做飯教程。」狄秋鶴放下水果,走到他身邊,突然搭住他的肩膀,拿出手機對著兩人自拍了一張。
  「你做什麼?」賀白側身躲開他的胳膊。
  「我說過,要先下手為強。」狄秋鶴在他完全躲開前收回胳膊,走到沙發邊拖過一個筆記本電腦,在上面敲打了幾下,然後把屏幕轉過去正對他,點擊播放視頻,「好了,煎牛排的教程搜出來了,看完就去做飯吧。」
  等著看他製造熱鬧的賀白忍不住瞪眼,「你的先下手為強指的就是這個?」勾起好奇心卻不滿足,這是禽獸才會做的事!
  「馬上。」狄秋鶴拿起手機快速拍下他瞪眼看過來的樣子,然後指向他放在沙發上的相機包,說道,「借你剛剛拍下的照片用用,不介意吧。」
  這漫不經心的悠閒樣,性子急的人大概會被氣死。
  賀白扯了扯嘴角,上前把內存卡從相機裡抽出來,然後拿出一個讀卡器把卡插好,放到他面前,「隨便用,只要不刪我照片就行。」
  「乖。」狄秋鶴伸手想摸他腦袋。
  賀白果斷拿起一個抱枕懟到他臉上。
  狄秋鶴拉下抱枕,低頭輕輕笑了。
  那笑聲清潤悅耳,在客廳裡迴盪,配合著他低頭時展露出的帥氣側臉,完美得像是一幅畫。
  賀白手癢,忍不住拿起相機對著他按下快門,然後在發現沒有卡不能拍之後翻個白眼坐到狄秋鶴對面,拖過電腦專心看做飯教程。
  「等忙完就給你拍,別生氣。」狄秋鶴把果盤推到他面前,然後從茶几夾層裡又抽出一台電腦,打開後插上讀卡器,快速操作起來。
  剛剛那句話的語氣似乎又有了些溫柔親和的味道……不,都是錯覺,這麼惡劣的一個傢伙,跟溫柔這種詞壓根不沾邊!賀白揉揉額頭,努力把視線定在視頻上。
  八分鐘後,做飯視頻結束,狄秋鶴打字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好了。」狄秋鶴打了個響指。
  賀白抬頭看他。
  「看這個。」狄秋鶴把電腦轉到他面前,然後起身去了廚房。
  賀白帶著滿心好奇把他的那台電腦拖過來,手指摸上觸摸板。
  電腦屏幕上是微博頁面,狄秋鶴的賬號登錄著,上面有一條新發的消息。
  狄秋鶴:做完節目回家時偶遇學弟,遂邀學弟回家一聚,卻不想遇到記者跟拍,在新聞學院就讀的學弟玩心一起,和記者對拍了幾張,大家覺得他這次的對拍能得幾分?【圖片】X9
  賀白一一點開圖片,發現前八張照片全是他拍下的狗仔照,均打了碼,剩下一張是他和狄秋鶴的自拍合照,只有自己的臉打了碼。
  幾分鐘過去,底下的評論已經刷到了幾百條,他點開粗略掃過,總結後發現底下的評論共分為四種內容:一、耿直的給照片打分的;二、指責狗仔不要臉,狄秋鶴學弟幹得好的;三、分析照片拍攝地點,最後得出結論拍照地點是車庫,狗仔是跟拍到狄秋鶴家了的;四、罵狄秋鶴斤斤計較,利用藝人影響力曝光狗仔樣貌,扇動粉絲罵狗仔,大驚小怪,小肚雞腸,濫用網絡暴力的。
  熱鬧是熱鬧,但就只是這樣?發個微博讓別人罵他?
  賀白表示有些不理解狄秋鶴的腦回路,正準備去問問,就發現旁邊還開有幾個頁面,疑惑的挪動手指點開。
  又一個微博頁面,停留在一個營銷號的首頁上,最上面是一條新發出來的爆料。
  我愛八卦我驕傲:大料大料!某D姓小鮮肉被老東家冷藏,怒而解約了!提示:此D姓小鮮肉曾和某電視台的新人小主持傳過緋聞,且據傳,此小鮮肉其實是老東家的大少爺,然而有了後媽就有後爸,so……你們懂的。
  賀白微微張嘴,忙又點開剩下的幾個頁面。
  總共七八個頁面,除了第一個是狄秋鶴的主頁,剩下的全是各種營銷號的首頁,亂七八糟的爆料集中發出,全是和狄秋鶴有關的,負面佔多,他已經預見到微博未來這段時間會有多熱鬧了。
  「看完了?」狄秋鶴端著兩杯果汁出來,放了一杯到他面前,坐在他對面撐著下巴笑,「這是第一批,第二批馬上就會跟上,鬧到最後我會被罵得很慘,然後『傷心』之下註銷微博,從此消失在公眾視野裡,直到新作品面市。」
  之前腦子裡模模糊糊的那些東西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他想起重生前看過的那場狄秋鶴的個人專訪,裡面有提到過,當年狄秋鶴曾因為一些負面新聞被東家不得不冷藏,後黯然退出微博,直到《仙途》面市才重新出現在公眾面前,然後用實錘強勢洗清了當年的負面新聞。
  而當年的那個負面新聞好像是類似於「當紅鮮肉疑因吸毒情緒失控,拉扯跟拍記者進入電梯,將其重傷致瀕死」之類的內容,這事鬧出來時他正在昏天暗地的複習,只隨便關注了一下,但就是那麼隨便的關注,也大概知道當年那鮮肉被眾媒體聯合起來欺負得有多慘。
  所以,若今天自己沒有和狄秋鶴一起回來,那麼狄秋鶴很可能會被偷拍的記者堵在電梯,製造出上輩子那場十分轟動的「重傷記者」事件?而狄秋鶴所謂的先下手為強,是指先那些記者一步把自己搞臭嗎?
  「你是不是腦子有病?」他忍不住問道。


第23章 三合一
  狄秋鶴一愣, 然後笑著搖頭, 回道, 「不,有病的是我後母。」在發現被偷拍之前,他以為秦莉最近會聰明點, 老老實實的去刷回他爸的好感度,不敢再動自己。在發現被偷拍之後,他知道自己誤會了, 秦莉現在不止想要刷回他爸的好感度, 還想堵死自己的出路。
  他以退為進站穩了在父親心裡的地位,徹底脫離了皇都的掌控, 秦莉肯定很不安,之後一定會想盡辦法把自己逼回皇都重新控制自己, 然後斷掉自己的出路。從皇都離開後,秦莉可能會有的動作他都設想過, 但他沒想到秦莉的動作會這麼快。
  這棟公寓是秦莉給他的,裡面有什麼門道他早已猜到,如今管理森嚴的小區突然有狗仔潛伏在車庫偷拍, 這無疑是一個信號——秦莉忍不住了。
  他幾乎可以想像到秦莉接下來會做的事, 先是給自己潑一大盆黑水,然後爆出公司無奈之下冷藏他的事,緊接著利用手裡的關係網偷偷封殺自己,逼自己狼狽逃回狄家,然後在父親面前裝一裝賢妻良母, 把自己重新接納回去,安父親的心。到時候父親肯定會很感動,而自己作為一個黑料滿身的演員,娛樂圈是別想混了,做皇都繼承人又太丟人,於是只能一輩子活在秦莉和她兩個孩子的陰影下,成為秦莉表演母愛的工具。而導致之前一直沒有動作的秦莉現在突然急躁起來的原因,大概就是最近被隱約放出的姜叔新電影已經找到男主的消息了。
  若今天小狗仔不在,那些偷拍的記者會做些什麼?僅僅是偷拍嗎?還是會做點別的?他很確定自己在帶小狗仔回來之前,沒有在這棟公寓的監控裡留下任何可能成為黑料的影像,那麼狗仔今天的偷拍是為了什麼?試探?弄一些似是而非的照片折騰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秦莉下一步會做什麼?
  腦中亂七八糟的想著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他臉上的笑容不自覺面具化起來,帶笑的眉眼明明是十分溫柔的模樣,眼神卻一絲溫度也無,冷漠一片。
  賀白看著這樣的狄秋鶴,想起剛剛看到的那些爆料以及上輩子狄秋鶴的結局,因被對方一直逗弄而升起的那點氣悶慢慢消散,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是一個可憐的年輕人,面具是他保護自己的外殼,像之前那樣的情緒外漏大概是他唯一的放縱。
  「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他搬開電腦,認真的看著他。
  重生後到現在,與這個人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從最開始不願意干涉對方的人生軌跡,到隱晦提醒,再到現在希望能幫一幫對方,他明白,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把對方當成朋友了……儘管這個人惡劣又幼稚,每次見面都能把他氣得半死。
  狄秋鶴回神,與他眼神相接,被裡面純然的關心晃了一下神,然後條件反射的挪開視線,笑著蓋上電腦,揚下巴示意了一下廚房,「有,我餓了,想吃牛排,五分熟的。」說完愜意的伸個懶腰,倒在沙發上擺出了一個地主老爺等飯吃的糟糕造型。
  繃緊的嚴肅表情瞬間破功,賀白僵硬的看著癱在沙發上毫無形象的狄秋鶴,上前憤憤踩他一腳,大步朝廚房走去。
  「我還想喝紅酒,你陪我喝!」
  賀白朝他豎中指,覺得剛剛同情心氾濫的自己就是個24K純煞筆!
  抽油煙機開啟的聲音傳來,狄秋鶴動了動剛剛被踩的腿,把壓在臉上的抱枕挪開,瞇眼看著天花板發了會呆,然後笑瞇瞇地蹦起來找到手機,戳開姜秀文的電話號碼,選擇發送短信。
  狄秋鶴:秀文!我弟弟好可愛!
  姜秀文:……你居然會覺得狄夏松那個虛偽的傢伙可愛,是被下降頭了嗎?
  狄秋鶴:狄夏松有什麼資格做我弟弟?他臉上有酒窩嗎?有小狗仔可愛嗎?有小狗仔貼心嗎?有小狗仔會翻白眼嗎?
  姜秀文:小狗仔是誰?等等,這稱呼怎麼有點耳熟……你說的弟弟不會是你那個男粉絲吧?!就那個你用小號哄騙的白又白?
  狄秋鶴:是的,他不僅是我的粉絲,還是我的學弟,簡稱弟弟,我這個做學長的,必須好好愛護他。
  姜秀文:我幫你掛號了,專家號,精神科的專家號,記得準時去,不要浪費我的錢。
  狄秋鶴:你就是嫉妒。
  姜秀文:……求你了,吃藥吧。
  「嘖嘖,嫉妒的男人真醜陋。」狄秋鶴炫耀了一把,心滿意足的丟開手機,默念了幾遍弟弟,越念越覺得這個稱呼非常好,且十分適合賀白。
  難怪一看到小狗仔就覺得親近,原來是因為他想讓對方當自己的弟弟,不錯不錯,自己眼光真好,小狗仔刀子嘴豆腐心,比狄夏松好一萬倍,絕對是個完美的好弟弟!
  微博不斷提示有新的評論點贊等等消息進來,他完全無視,樂顛顛起身走到廚房門口,看著正給牛排熟練翻面的賀白,驚喜,「你會做飯?」
  身為一個獨自討生活多年的單身狗,做飯可是必需技能。賀白往牛排上撒了點調料,連眼神都不願意給他。
  狄秋鶴一點不在意他不理自己,反而覺得這樣生著悶氣卻還給自己做飯吃的賀白可愛到炸,忍不住走到他身後,抬手按住他的頭頂,滿意的揉了揉,「弟弟乖,哥哥疼你。」
  爽!這句話說出來簡直爽極了!
  賀白拿著鏟子的手頓了頓,眉頭抽搐,果斷把右腳後挪,狠狠踩了下去!
  放在頭上的手頓了頓,然後對方依然溫柔平穩的聲音響起,「害我因傷影響拍攝進度的話,誤工費你賠不起的,學弟。」
  賀白一噎,默默把腳收回來,然後甩開他的手,盛出煎好的牛排,轉身把盤子塞到他手裡,認真道,「吃吧,堵住你的破嘴。」別再挑戰他的脾氣底線了。
  狄秋鶴接盤子,享受地聞了聞食物香氣,然後伸手戳上他左臉酒窩的位置,轉了轉,「學弟,笑一個。」
  賀白冷笑,把手上沾到的油全部抹到了他那張笑得可惡的臉上。
  十分鐘後,互相傷害完畢的兩人圍著茶几席地而坐,毫無形象的啃牛排,手邊是用一次性紙杯裝著的紅酒。
  「黑料放完之後你準備怎麼辦?等新作品面市時再洗白嗎?」賀白吃到一半忍不住問。
  狄秋鶴端起紅酒喝了一口,瞇眼回味了一下,然後笑著回道,「不,等我註銷微博之後,那些黑料會一點一點慢慢洗白,然後曾經罵過我的網友們會追悔莫及悔不當初痛苦不已……而那時候的我已經去邊境省拍戲去了。」
  賀白一愣,「去邊境省拍戲?」他記得上輩子狄秋鶴的翻身之作是林墨導演的仙俠劇《仙途》,拍攝地點在國內的影視城和各個風景名地,跟邊境省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嗯。」狄秋鶴點頭,雖然是席地而坐,但他切牛排的動作依然優雅,「我的新電影是姜官山導演的新作,我出演男主,一個臥底到跨國販毒團伙的新人警察,有很多打戲。現在電影的拍攝許可剛辦下來,離正式開拍還有一段時間,但我得先去那邊習慣一下環境,然後進行封閉訓練。」
  賀白手一抖,叉子上的肉掉回了盤子裡,聲音因為驚訝而揚高,「電影?姜官山導演的電影?不……」不是電視劇嗎?怎麼事情發展和上輩子完全不一樣了?
  狄秋鶴看著他不自覺張開的嘴,臉上笑意加深,突然伸手叉起他掉到盤子裡的那塊肉,快速塞回他嘴裡,然後輕輕動了動叉子碰了下他的牙齒,說道,「對,電影,所以你大概會有好幾個月的時間見不到我了,不要太想我。」
  賀白後仰吐出他的叉子,心裡那點驚訝全被他突然的動作噎在了嗓子裡,臉色有點菜。
  叉子……對方吃過的叉子……放到了自己嘴裡……口水交換……間接……
  狄秋鶴看著他的表情變來變去,心情爆好的收回叉子,叉起自己盤子裡最後一塊肉,慢慢放入嘴裡,咀嚼吞下,然後放下叉子,抽紙巾擦了擦嘴,對他溫柔微笑,「謝謝你的牛排,味道很棒,我很滿意。」
  ……吃了,用碰過自己牙齒的叉子吃下了最後一塊肉……三觀崩裂,無言以對,還是吃飯吧。
  食不知味的把牛排吃完,賀白以為狄秋鶴會繼續指使自己去洗盤子,卻沒想到對方居然十分自覺的自己收了,還體貼的幫他撤下了沒動過的紅酒,換了杯果汁上來。
  廚房裡傳來盤子碰撞時發出的清脆聲響和放水的聲音,賀白抬手掐了自己一把,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跟做夢一樣,還是個超級大噩夢。
  手機突然響起,是微信提示音,他回神,從褲兜裡摸出手機。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又被後媽欺負了。
  賀白條件反射的看向廚房,然後在聽到水聲停止後收回視線,無語歎氣。這真是……偶像有個後母,怎麼粉絲也有後母,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共性吸引?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我要離家出走!
  賀白虎軀一震,忙打字安撫。
  白又白:不要衝動,女孩子獨自在外很危險。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可是我很難過。
  白又白:那……看些喜劇電影轉移一下注意力?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這主意真爛。
  白又白:反正最好不要離家出走,不安全。你父親知道你後母欺負你的事嗎?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知道,但他偏心。
  一隻生於秋天的鳥:還是很難過,小白,你再叫我一聲秋秋吧,我喜歡這個稱呼。
  賀白猶豫了一下,乾脆發了段語音過去,耐心勸解了一番。
  辟里啪啦,碗碟摔碎的聲音傳來。
  賀白嚇了一跳,忙跑到廚房查看。
  狄秋鶴無辜的站在水槽前,手上戴著橡膠手套,上面滿是泡泡,腳邊是一堆碗碟碎片,見他進來後側頭看他,露出一個微笑,「抱歉,一時手滑。」
  賀白歎口氣,上前把他推到一邊,挽起了袖子,「我來吧,洗碗不需要放這麼多洗潔精。你去拿掃帚,把地上這些碎片掃一掃,記住別用手撿,小心劃破手指。」
  「嗯。」狄秋鶴摘掉手套,看著他伸到洗碗池裡的手,偷偷摸了摸褲子口袋裡彷彿有些發燙的手機,眼神閃爍。
  弟弟真的……很可愛啊。
  洗完碗之後,賀白抱著一盒巧克力,背著相機包,提著電腦箱,被狄秋鶴塞進了出租車裡。
  「抱歉,我喝了酒,不能親自送你。」狄秋鶴彎腰透過半開的車窗看他,臉上的笑容很溫柔,「謝謝你今天陪我,我很開心。還有,攝影加油,你的作品很棒。姜官山導演的新劇本是根據徐胤榮老師提供的人物原型寫的,而徐胤榮老師之所以點頭願意用我,就是因為你P的那兩張照片觸動了他,所以,謝謝你。」
  好奇許久的問題就這麼得到了解答,賀白看著狄秋鶴此時溫柔的表情,突然覺得不知道該如何回話——這樣真正溫柔起來的狄秋鶴,太陌生了。
  「劉歡歡很快就會付出代價。」狄秋鶴探手進車窗,戳了戳他左臉酒窩的位置,「之後網上會很熱鬧,但不用擔心,我很好。來,給哥哥笑一個。」
  賀白回神,皺眉,沒好氣的把他的手扒拉了下去。
  「這就是你對待債主的態度?」狄秋鶴挑眉,溫柔消散,不羈升起,「記住,你還欠我一百六十三塊七毛八分錢,買牛排的收據我會留著,別想賴賬。」
  賀白埋頭掏錢包——他要把錢包裡總共一百三十二塊錢的現金全部砸到狄秋鶴臉上!
  「司機,去Q大,開車吧。」狄秋鶴跟司機打了個招呼,然後後退三步,站到賀白夠不到的地方,抬手頂了頂帽簷,瞇眼笑,「小狗仔,你的屁股挺翹的。」
  汽車已經發動,賀白不敢置信的掏了掏耳朵,憤怒探頭,朝慢慢消失在視野裡的狄秋鶴大吼,「辣雞狄三歲!我就不還錢,氣死你!」
  汽車拐了個彎看不到了,變調的怒吼消散在風中,狄秋鶴低頭輕笑幾聲,轉身掏出手機,撥通狄邊的電話,邊往公寓走邊說道,「爸,對不起,恐怕我不得不離開B市一段時間了……」
  網絡上關於狄秋鶴的爆料果然轟轟烈烈的開始了。先是有人扒出了他確實是皇都的大少爺,後台很硬。後是有人爆料他身為Q大學生,卻利用演員身份一直不去上課,直接走後門拿到了畢業證。緊接著曾經和狄秋鶴組合出道的過氣歌手黃勳周出來現身說法,說狄秋鶴因為他同性戀的身份一直在暗地裡歧視他欺負他,還利用皇都大少爺的身份打壓他,逼得他不得不放棄星途,遠走異國。
  一石激起千層浪,吃瓜群眾全部驚呆了。
  狄秋鶴居然真的是皇都的大少爺!他曾經的組合搭檔還是同性戀!而他在人前的溫柔可親原來都是裝的!真實的他其實是個diao癌惡霸,走後門拿畢業證的無恥分子!
  人設崩得太厲害,網友們紛紛覺得自己被欺騙,跑到狄秋鶴的微博底下大罵他無恥!
  然後沒過兩天,關於狄秋鶴利用皇都大少爺的身份,哄騙無知新人小主持,玩完就甩的新聞爆了出來!劉歡歡的名字第一次上了娛樂版頭條,成為了網友們同情的對象。
  當晚,劉歡歡在本來粉絲幾萬,如今粉絲幾十萬的微博上發了一條似是而非的微博,感歎自己當年遇人不淑,如今只想好好工作,做一個比從前更堅強更優秀的女人。
  網友們十分支持她這種不被舊情所困,迅速振作的行為,為她加油的評論很快上了熱門第一。
  「無恥。」牛俊傑關掉電腦,冷冷蹦出一句話。
  賀白回頭看他,想起劉歡歡在網絡上說的那些話,十分理解的安慰道,「她這樣蹭熱度遲早要完蛋,別關注了,明天就要考第一門課,複習吧。」
  牛俊傑扭頭看他,壓了壓心裡那股郁氣,點頭握拳,「好!複習,不掛科才是正經。」
  賀白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頭關掉網頁,也拿起了書。
  悶頭複習了一下午,晚飯時分,網絡上的爆料又拔高到了一個新的熱度。
  「這個和劉歡歡鬧緋聞的狄秋鶴居然吸毒?臥槽!」牛俊傑驚訝瞪眼,在發現寢室另外三人齊齊看過來之後尷尬的笑了笑,降低了聲音,「那什麼,你們繼續複習,我不吵你們。」
  王虎和陳傑下午去了圖書館,並不知道賀白已經為劉歡歡的事勸過牛俊傑一次了,此時聽他提起這個,忍不住勸慰道,「老三,過去了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要向前看。」
  陳傑贊同點頭,提議,「要不考完試咱們再去陪你喝一場?」
  「沒沒沒,你們別誤會,其實我已經不在意了,剛剛就是順手刷到這條新聞,感歎了一下。」牛俊傑解釋,對著兩人舉手投降,「我保證不再關注了,電腦也不碰了,我發誓!」
  王虎和陳傑勉強信了他的保證,監督他把電腦關掉,等他拿起書後才收回了視線。
  寢室裡又安靜了下來,賀白有些擔心,打開電腦搜索了一下關於狄秋鶴的最新爆料,然後被各種標紅放大的「吸毒」「私生活淫亂」等字眼刺得腦仁突突的跳,忍不住掏出手機把狄秋鶴的號碼從黑名單裡提溜出來,發短信。
  賀白:最近如何?吸毒的爆料也是你自己弄的?你準備怎麼收場?
  狄秋鶴:想我了?
  賀白:「……」
  賀白:你先冷靜一下,冷靜完了我們再來聊正事。
  他繃著臉把手機塞進抽屜,用力關掉搜索頁面,埋頭看書。
  半個小時後,他把手機從抽屜裡拿出來,再次打開短信頁面。
  賀白:你準備什麼時候洗白自己,然後「傷心」註銷微博?
  雖然知道那些爆料都是假的,也許現在罵得最凶的那波網友裡還有狄秋鶴自己安排的水軍,但在看到那些負能量滿滿的信息後,他還是覺得不舒服,不喜歡。
  狄秋鶴:心疼了?
  賀白覺得自己需要喝點冰水冷靜一下。
  狄秋鶴:又不理我?
  狄秋鶴:小狗仔你太狠心了。
  狄秋鶴:馬上就洗白了。
  狄秋鶴:看我的微博。
  賀白一愣,握上鼠標登錄微博,搜索狄秋鶴的賬號。
  頁面卡了一會才跳轉出來,已經好多天沒更新的狄秋鶴首頁上,一條視頻微博出現在了最上面。
  他挪動鼠標點開。
  「大家好,我是狄秋鶴,皇都董事長狄邊的長子,黃勳周曾經的搭檔,皇都的前藝人。」
  狄秋鶴的臉出現在視頻中,背景是一輛車的後座。
  「網絡上的各種消息我已經看到了,以下是我的澄清:一,簽約皇都期間,我從沒利用我父親的職權做過什麼,這一點隨便拉個皇都員工就能證明,因為時至今日,除了部分高層,皇都的大部分員工都不知道我是狄邊的兒子;二,歧視同性戀和欺負搭檔這些事我從沒做過,當初組合解散,我單飛,原因是我的搭檔說要飛去國外和男友結婚,過沒人打擾的清淨日子,這一點我當時的經紀人可以作證,若你們覺得經紀人的證詞可能作假,那麼我無話可說;三,我確實是Q大經濟系的學生,大一住校,大二簽約皇都後搬離,開始長時間缺課,但我有自學完成課業,每學期的考試均會回來參加。Q大是我堂堂正正考進來的,畢業證也是我堂堂正正拿到的,歡迎Q大學子去教務處查詢我的在校成績。」
  說到這他頓了頓,突然笑了。
  「至於今天才鬧出來的吸毒傳聞,現在我在去醫院的路上,身邊有公證人員,我的尿檢結果出來後會由公證人員第一時間發佈,歡迎大家監督。另外,我和劉小姐的緋聞也是無稽之談,她曾是我學弟室友的前女友,現在是B市主持人杜浩的女友,和我並無關係。」
  一條又一條,條理清晰,不疾不徐,真正的優雅貴公子風氣,把之前說他其實是個屌癌惡霸的傳聞無聲無息滅掉。
  汽車停下,鏡頭晃動了一下。
  「醫院到了。」狄秋鶴看了一眼外面,臉上的微笑淡了些許,染上一些落寞,「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在此,我鄭重聲明一點,我父親狄邊不是公器私用的人,他是一位優秀的企業管理者,污蔑我可以,但請不要質疑他身為皇都最高掌舵人的責任和人品。且我已在一個月前解約皇都,請大眾不要因我而對皇都產生誤解。最後,我的微博賬號將會在十分鐘後註銷,多謝影迷粉絲一直以來的陪伴和鼓勵,後會有期。」
  視頻結束,寢室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牛俊傑不知何時已經湊到了賀白身邊,小心問道,「狄秋鶴嘴裡的學弟室友……不會指的是我吧?那他說的學弟又是誰?」
  王虎一臉感歎,「人言確實可畏,這狄秋鶴說話有理有據,不疾不徐,一看就是個脾氣好的人,網上那些罵他的網友們實在太過分了。」
  陳傑推眼鏡,手裡突然多了一個平板電腦,搖頭,「也難怪他會心灰意冷註銷了微博,聽說有過分的網友不知怎麼摸到了他的住處,往他門口塞死老鼠,潑油漆,貼詛咒符。」
  牛俊傑咋舌,「這是多大仇,太可怕了。」
  賀白聞言坐不住了,拿起手機給狄秋鶴撥電話。
  電話通了,卻沒人接,然後一條短信發了過來。
  狄秋鶴:別擔心,我很好,弟弟乖。
  牛俊傑不小心看到,立刻驚悚了,「我沒看錯吧,狄秋鶴?!他給你發短信?還喊你弟弟?!」
  王虎和陳傑全部湊了過來,虎視眈眈的看著賀白。
  賀白僵硬,乾巴巴道,「我可以解釋。」
  三人默契地拖過凳子坐下,把他圍在了中間。
  賀白抽了抽嘴角,看一眼三人,盡量簡短的把他和狄秋鶴認識的過程說了一遍。
  「緣分吶。」牛俊傑聽完感歎。
  「看來這狄秋鶴真的是個好人,網上那些黑料全是污蔑……小白你好好安慰人家一下吧,唉。」王虎拍他肩膀,十分唏噓。
  陳傑扶眼鏡,「原來給小白送生日蛋糕的人就是他,確實是個好人,還很貼心,小白,做人不能忘恩負義,他現在正處在人生低谷,舉步維艱,你身為朋友,記得多寬慰他一下。」
  牛俊傑和王虎附和點頭。
  賀白:「……」室友們為什麼是這個反應?好人?難道不是幼稚鬼嗎?都瞎了?
  「對了,既然他已經和皇都解了約,那他現在接代言是不是就不需要經過公司同意了?」牛俊傑突然蹦起來,喜笑顏開的往外掏手機,「他幫我把劉歡歡的真面目揭露在了網上,可算是幫我出了口噁心,我必須謝謝他!剛好我爸在為新推出的輕奢手錶系列尋找代言人,我決定了,就用他吧!」
  賀白不敢置信的看他,「你要給他簽代言?你家的手錶可一直都是請影帝影后做代言人的啊!」
  「哎呀,偶爾也要換換口味嘛,我看他的外形氣質就挺適合我家的新系列手錶的。」牛俊傑無所謂的擺擺手,撥通了他爸的電話,邊往陽台走邊興奮道,「爸!你可得幫幫我的恩人!還記得那個我給你說過的劉歡歡嗎?有人幫我把場子找回來了!咱們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
  「可是老三——」賀白目瞪口呆起身。
  「我覺得老三做得對,大男人就要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王虎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回座椅裡,一臉嚴肅,「你現在的任務是安慰狄秋鶴,他現在肯定很難受,既然他不接電話,那你就好好發短信寬慰他吧。」
  陳傑按住他另一邊肩膀,深沉點頭,「沒錯,被人在家門口塞死老鼠什麼的,真是太慘了,必須安慰。」
  「……」這一寢室人到底怎麼了?
  另一邊,狄秋鶴從醫院出來後告別公證人員,來到一處高檔會所,用口令卡開了最高層的一間房。
  「秋鶴。」狄邊起身走過來,抱了抱他,「委屈你了,是父親沒用。」
  「您別這麼說。」狄秋鶴回抱住他,臉上滿是兒子對父親的眷念依賴,「我也沒想到這次秦姨會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在看到那些證據前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給秦姨潑髒水了,卻沒想到……爸,我寧願相信這些都只是誤會。」
  狄邊眉眼有些沉鬱,拍拍他的肩膀,鬆開他把他往沙發上引,歎氣,「我也沒想到……是我糊塗,給皇都招了這麼個隱患進來,若是誤會還好,若不是……秋鶴,爸爸需要你的幫助。」
  狄秋鶴看著他擺出慈父樣,心裡嘲諷,面上卻一臉儒慕,應道,「您說,只要是能幫得上您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狄邊動容的看著他,歎氣,「你還是這麼懂事,從小就是,像足了你的母親……如今皇都董事會被秦家掌握了大半,對於你被污蔑的事,我也是有心無力,但你放心,等拔掉董事會裡的那些釘子後,爸一定幫你出了今天這口惡氣!」
  「謝謝爸。」狄秋鶴有些失態的紅了眼眶,然後問道,「您今天出來見我,秦姨怎麼說?還有,上次我離家時春華突然身體不舒服,現在好點了嗎?還有夏松,他去國外讀書還順利嗎?我的那些黑料沒影響到大家吧?」
  狄邊無奈的看著他,「你這孩子,自己都這樣了,還有心思關心他們。放心,我這次出來見你沒人知道。秋鶴,你真的要離開B市?」
  狄秋鶴點頭,笑容有些勉強,「這樣是最好的,我是您兒子這件事已經傳開,我的任何一點黑料都可能影響到您,進而影響到皇都,這不是我想要的,剛好姜叔手裡有部電影看中了我做主演,秀文和我關係好,我不好拒絕,去拍一拍避避風頭也好。」
  這話簡直正正搔到了狄邊的癢處,最近皇都因為狄秋鶴身份爆出的關係很有些動盪,再加上秦家人在裡面攪風攪雨,他已經有些應付不暇,此時狄秋鶴主動選擇離開,無疑是最有用的穩定局面方式。
  「委屈你了,你現在沒了公司扶持,一個人在外拍戲肯定有諸多不便,我會給你撥兩個助理,這樣你也能輕鬆一些。」狄邊給顆糖,然後說到了正題,「如今春華和夏松都大了,你秦姨在秦家那群人的洗腦下心也大了,她也不想想,這皇都以後都是你們兄妹三人的,你又是這麼個不爭的性子,她現在做這些除了寒家人的心,又能得到什麼。」
  狄秋鶴擔憂上前,「爸,您別難過,秦姨就是一時糊塗,這次她買通營銷號黑我,還在我住的公寓動手腳,應該只是被秦家人哄騙了,等我走了她就會收心了。」
  「若真有你說的那麼容易就好了。」狄邊歎氣,轉身從公文包裡拿出幾份文件推到他面前,頓了頓之後說道,「秋鶴,你也知道,皇都現在已經不是我的一言堂了,爸很無力,也很難過……這裡是幾份企劃,你拿去琢磨一下,在外的時候若是有機會幫爸往回收一點皇都的股份,就盡量收一點……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狄秋鶴心裡一動,面上卻是不敢置信的神色,難過道,「大家都是一家人,真的要如此嗎?」
  狄邊抬手抹了把臉,滿臉頹色,「爸也不想如此,可你秦姨已經糊塗,秦家那邊又……其實這公司沒了也沒什麼,但你怎麼辦?春華和夏松好歹還有秦家的一半血脈,你秦姨也會護著他們,但你呢?爸只想著等我百年之後,還能有點東西留給你,你……你別怪爸,這些年是爸對不起你,你不願意就算了,我現在還硬朗,應該還能幫你守點……」
  「爸!」狄秋鶴打斷他的話,閉了閉眼,把文件收了起來,「您別這麼說,我做就是了,您放心,我會盡力完成您交代的事的。」
  「好孩子。」狄邊欣慰的看著他,臉上終於有了笑容,拿起桌上的菜單說道,「你還沒吃飯吧,來來來,這裡的菜不錯,你肯定會喜歡的。」
  狄秋鶴跟著笑了笑,把文件放入隨身的背包裡,眼中閃過一絲譏誚。夫妻做成這互相猜疑算計的模樣也真是難看,秦莉若是知道她以為已經慢慢哄回去的老公正在背後偷偷算計秦家,會不會氣得殺了狄邊?
  狄秋鶴的微博在粉絲們的惶然和網友們的半信半疑中真的註銷了,手快的營銷號已經把他最後發出的幾條微博信息全部截了下來,一場更加細緻的洗白行動悄然展開。
  我愛八卦我驕傲: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狄秋鶴身為皇都的大少爺,在最開始出道的一年多時間裡卻完全沒有被捧過,資源比同期出道的人差了許多,甚至比他的搭檔黃勳周都差,這次被黑皇都也是毫無動靜,有點看熱鬧的意思,那些黑他是惡霸少爺的,臉疼不疼?
  爆料小號:所以說啊,老話都是對的,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爸,這枕頭風一吹,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皇都大少爺就成了diao癌惡霸,人狄家四口住豪宅,長子一個人住公寓,真是可憐。
  知情人:狄秋鶴和皇都解約這事裡面可還有大新聞,但我們今天不提它,只來分析一下狄秋鶴那些黑料到底是不是真的,而狄秋鶴的洗白又能不能相信。【長文鏈接】
  分析貼層出不窮,這分析著分析著,網友們就發現不對了。
  首先,狄秋鶴的緋聞女友確實跟狄秋鶴沒啥交集,且這緋聞女友是個戲精,剛犯事被B市電視台停了節目,原因是她劈腿主持人杜浩,給前男友、一個大廣告商的兒子戴了綠帽;其次,狄秋鶴的人品妥妥沒問題,所有和他合作過的演藝圈人士就沒一個不誇他的,前一陣黑料剛爆出來時,就有不少圈內人幫他說話,但奈何當時輿論洶湧,網友們直接無視了那些支持言論;再次,有Q大學生查了一下狄秋鶴的在校成績,全部90分以上,閃瞎人眼,而在當年的錄取分數那欄,接近滿分的高分噎得一眾之前嘲狄秋鶴走後門的網友們無話可說;最後,吸毒?不存在的,尿檢結果已經出來,由中立公證機構全程見證,絕不可能作假。
  幾個大頭的黑料洗白白之後,一些零碎的信息也慢慢披露了出來。
  比如黃勳周是個人品有問題,私生活混亂的傢伙,這次可能是收錢黑人;又比如某電視台員工透露,狄秋鶴早在黑料爆出之前就已經和皇都解約了,原因好像是被冷藏,所以那些狄秋鶴利用大少爺身份欺壓人的黑料根本是無稽之談,這大少爺在皇都一點地位都沒有;再比如有不理智的網友跑去狄秋鶴門口塞死老鼠,潑油漆,咒人家死……
  太過分了!
  網友們憤怒,然後羞愧,緊接著想要道歉,最後在意識到狄秋鶴被黑得註銷微博後又開始瘋狂後悔,完全不明白當初的自己為什麼會如豬油蒙了心一般,罵這麼一個其實很低調很努力的年輕人。
  至此,輿論風向徹底轉向,求狄秋鶴回來的話題很快被刷上熱門,高居不下。
  關掉微博,賀白有些麻木的收起手機,看向邁著長腿走過來的狄秋鶴。
  「居然追到機場來,小狗仔,你是不是很捨不得我走?」狄秋鶴坐到他對面,抬手撐著下巴,笑瞇瞇看著他。
  賀白不理他,從包裡拿出一份文件遞過去,敲了敲,「給你,看完之後記得打電話給對方一個回信,最近你拒接所有陌生電話,對方沒辦法才讓我跑這一趟。」
  狄秋鶴挑眉,翻開文件掃一眼,十分意外,「代言合同?野牛手錶找我代言?」
  賀白點頭,又從包裡掏出一袋子硬幣,推到他面前,「給,一百六十四塊錢,多還你兩毛二分,不用感謝我的慷慨,應該的。」
  硬幣摩擦的聲音十分清脆悅耳,狄秋鶴放下文件,瞇眼,「小狗仔啊。」
  賀白面癱著臉看他,糾正,「請叫我賀白,謝謝。」
  「哦,小白。」狄秋鶴敷衍回答,然後點了點那一袋子硬幣,湊到他耳邊,吹氣,「你是不是特別擔心我,知道我要走了,還特地跑來送錢給我。」
  溫熱的氣息順著耳蝸鑽進去,賀白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然後乾嘔了一下。
  狄秋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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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羽霏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