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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簡介:

  多年來的感情糾葛幾乎讓他心碎欲死,他決定帶著這用生命換來的孩子回故鄉,原以為父子倆可以就此低調過日子,誰知冤家路窄,竟在意想不到的場合與舊情人重逢。在那充滿魅惑的電眼注視下,他迷失了心的方向,卻不知自己已一步步踏入復仇的陷阱中……

  賀極那像魔力般的魅力讓人迷戀不已,但在高貴優雅的天王巨星光環背後,他其實是個冷漠無情的記恨大王,為了報復當年不告而別、消失無蹤的情人,他精心佈下柔情陷阱請君入甕,就在他沉溺於復仇成功的快感之中時,卻發現自己早已離不開對方……
  原以為一輩子也不會懂得愛的人偏遇上這癡情種,不知不覺間,自己早已依戀著他的深情守護,究竟這場愛情遊戲會是誰勝誰負?

 

第一章
盛夏的夜晚在鄉下地區更形燥熱,白日曝曬後的地面,到了夜晚,熱氣從地面慢慢蒸散上來,緩緩的遍佈在後面的後院上。
簡陋的院子裡,簡易的電風扇轉動,將風兒吹送到庭院裡坐著的兩人身上,兩人的不遠處,點上了一片秋香綠的蚊香,紅色燃燒的那一端上飄散著裊裊的白煙,蚊香特有的味道也緩布在這個安靜的空間。
丁宗儒臉色帶著憔悴跟疲累,好似歷經了太多人事滄桑,讓他二十多歲的臉孔,卻已有三十多歲的疲倦。
他坐在院前,兩腳輕置於地面,聲音很柔慢、很低沉,在黑暗中隱隱的有幾絲難以言喻的傷悲。
「爸,我把北部的工作辭了,我想回來找個工作。」
就算聽聞這個消息,丁宗儒的父親丁一峰蒼老的面孔,沒露出什麼驚訝表情,丁宗儒聲音變得更輕。
「我在台北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她、她……」
丁宗儒雙手握緊,好像回想這段往事仍讓他痛徹心肺,他聲音轉為非常嗄啞,「她……她過世了。」
丁一峰點頭以示瞭解,從兒子帶著簡易行李跟旁邊的小生命突然出現時,他由驚訝慢慢的轉為接受,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會做出任何壞事的。
丁宗儒雙肩像要受不了這些年來在北部的肩頭重擔一樣,淚水微微泛濕了他的雙眸。
「我、我們並沒有結婚。」
「那你幸福嗎?」
丁一峰的問話十分溫和,並沒有責怪的意思,丁宗儒淚水婉延順著臉孔而下,他對父親撒了生平第一個謊言「非常的幸福。」
丁宗儒將旁邊的布包慢慢的抱在胸前,被包在布與衣服裡的,是一個未滿週歲的小嬰兒,他的淚水掉在這個幾乎是用生命換來的小孩身上,他只希望能得到父親的諒解跟接納,輕聲道:「這是我的親生小孩。」
老人望著熟睡著的嬰孩,丁宗儒是他一手教養長大,他一直以自己這個小孩為傲,他知道他不會做任何有辱自己的事情,若是丁宗儒不想講太多,那他也不會問太多,他唯一能給的就是信任。
他將小孩抱過來,小嬰孩張開了雙眼,先是空白的朝他看了看,接著笑了起來,甜蜜的笑容立刻擄獲了他蒼老的心,他抱緊了手裡的孫子,問的話只有一句:「遷入戶口了嗎?」
在這個時刻,無條件接受他的父親,沒有問題跟責難,讓丁宗儒淚水無法控制的落下更多,他現在已經心神疲憊至極,若再有責難,他恐怕會崩潰。
「嗯,我報好戶口了。」
「那他就是我的小孫子了。」
丁一峰將嬰孩輕輕的搖拍,小孩咯咯的笑了起來,他的笑顏太過可愛、迷人,像是有魔力一般,讓丁一峰盯著他驚歎道:「這個孩子真俊、真可愛,笑起來像是有魔力一樣,他以後一定會迷死一堆女孩子。」
丁宗儒渾身突然顫了一顫,他曾聽過記者也這樣形容過那個人,只是誰能看到表面上英俊迷人的他私底下的冷酷無情,但是這一切已經成過往,再也跟他毫無相干。
他將目光轉向小孩時,他的眼神轉為溫柔跟疼愛,他靠在父親的肩上,破碎不成語的道謝:「謝謝你,爸。」
「謝什麼,傻孩子。」
丁一峰低語的拍了拍一身憔悴的丁宗儒,丁宗儒望向後院裡在天空上高高懸掛的彎月,台北看不見這麼美麗的月亮,他在台北迷失了方向,失去了一切,愛情、事業,跟對一切美好事情的想望,於是帶著心傷逃回家來,就像是倦鳥歸巢,此刻,疲倦、迷惘、傷痛再度的湧上破碎的心口。
彎月帶著幾絲慈悲的銀光照亮著他疲累的困乏身心,就像他身邊的老人,讓他知道不論他再難過悲傷,他永遠都有一個家可以歸來,讓他療傷止痛,忘記曾經那麼痛苦的往事。
「為什麼要這樣做?」
丁宗儒並沒有用責怪的口氣,但是地上三、四隻掙扎的昆蟲,還是讓他有不舒服的感受,丁羅匯將手裡一隻小昆蟲放開,冷眼的讓它跌在地上爬行,他冷冷的語氣,完全沒有一絲孩童幼稚的腔調,冷酷的眼神,讓他看起來根本就不像個五歲小孩。
「我只是在作實驗而已,我想要看拔掉它們的翅膀,它們還會飛嗎?」
「爸爸之前不是有跟你說過,要愛護動物嗎?」丁宗儒的聲音嚴厲了一些,尤其是昨天他還特別針對這些事說過的。
丁羅匯不解的張大雙眼,他不懂父親的話。「為什麼要愛護動物?」
丁宗儒低聲的教導他道:「你喜歡別人折掉你的腳,讓你不能走路嗎?如果你不喜歡的話,那昆蟲也不會喜歡的。」
「昆蟲是昆蟲,跟我又不一樣,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碰我的腳。」
丁羅匯雙眼抬上,眼眸裡全無一絲懼怕跟後悔,也像毫無一絲人性,丁宗儒心口顫抖,他知道這個孩子像誰,但是沒有想到個性會像到這樣的程度。
冷血、無情得令人驚悸,在他身邊所有事情都只是供他學習的信息,至於別人的痛苦,他根本就感受不到。
丁宗儒撫摸著他的黑髮,蹲下身來,他按住丁羅匯的腳,雖然捨不得,仍然做了,他用力的在上面捏了一把,丁羅匯痛叫一聲,丁宗儒問道:「會痛對不對?」
丁羅匯眼淚跟鼻涕一起流下來,他用力的點了個頭,剛才冷酷的腔調變成了撒嬌的童言童語。
「好痛啊,爸爸,真的好痛,不要再捏了。」
「所以你也不能對昆蟲這麼做,好嗎?」丁宗儒苦口婆心再說了一次,他對他的教導總是不厭其煩,必須一而再、再而三的一再說明,他不是聽不懂字面上的意義,他是不懂為何要這麼做的涵義。
丁羅匯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頭了,「好,爸爸。」
丁一峰手裡提了水果,從遠處走了過來,丁羅匯忘記了剛才的流淚,他歡天喜地的衝了過去,親膩的拉著丁一峰的大手,甜甜笑道:「爺爺,有沒有買布丁?有沒有?」
「有,有,買了三個,等會你吃一個。」丁一峰老臉上滿是笑容,他拉著丁羅匯的手,丁羅匯笑嘻嘻的道:「爺爺,我可不可以吃兩個?」
「你做了什麼好事,為什麼可以吃兩個呢?」
老人對著小孫子又甜又可愛的臉蛋,只有無數的開心跟歡心,這個小孩子是讓他疼到心裡面去,既聰明又可愛,帶出去,只要他肯笑,絕對會迷倒一幫阿婆、阿嬸、阿姨跟姊姊。
「我有幫爺爺掃地。」他邀功似的說著,口吻比五歲小孩還要幼稚。
丁一峰看庭院前真的掃得乾乾淨淨,他點頭道:「好,你吃兩個。」
丁宗儒在一旁看了這一幕,走過來,幫忙提丁一峰手裡的水果,他搖頭念道:「爸,你別太疼他,他今天壞極了。」
「我沒有壞,沒有。」他力圖辯解。
「你推了幼稚圖的美美跟小鈐不是嗎?」丁宗儒瞪了他一眼,他還沒把剛才他把昆蟲的翅膀折掉的事說出來呢。
丁羅匯雖然還算幼稚的面孔,但是抬起頭來時,已略見以後一定有張令女人為之癡迷的俊容,他厭煩道:「因為她們都很煩,我不想吃她們給我吃的糖果,她們就一直纏著我,我嫌很煩,才推開她們的。」
「美美受傷了,你知道嗎?」
丁羅匯一臉毫不在乎的道:「她受傷關我什麼事,她跟我沒關係。」
丁宗儒頭痛起來,這個孩子什麼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他不能感同身受別人的痛苦,別人的痛苦對他而言,永遠只是他毫不在乎的小事。
丁一峰對他輕搖了頭,將丁羅匯拉坐在高桌上,因為桌子太高,丁羅匯無法下地,他只好在一旁一直叫丁宗儒跟丁一峰抱他下來。
丁一峰沒有理他,他到後面叫得累了,大哭了起來,丁一峰跟丁宗儒才把他抱下桌子,丁宗儒道:「你不理美美跟小鈴,就好像爺爺跟爸爸不會埋你一樣,你是不是心裡覺得很難過、很不舒服?」
他一邊哭一邊點頭,丁宗儒疼得心裡揪心,可是不教不行,他怕這個孩子現在沒有教好,以後再也教不聽了。
尤其是前些日子,他特地帶著丁羅匯北上去做了一些測驗之後,丁羅匯的個性問題像塊重石一樣,壓在他的心頭上,讓他晚上都睡不著。
「所以你不能對別人這樣,懂了嗎?」
他諄諄教誨的再教了一次,他在幼兒園惹的麻煩不只這一樁而已,幼稚圖老師說得好聽,是說他不合群。
但是他知道他的個性上有極大的冷酷部分,他隨時可以對任何他不看在眼裡的東西弄碎破壞,而且不會有一絲的內疚跟後悔,就算傷害他人,他也沒有任何感覺。
他哭哭啼啼的說好,丁一峰將布丁拿出,分給他一杯,他又馬上眉開眼笑,賴在丁一峰身上抱怨道:「爺爺對我最好,爸爸都對我不好,爸爸常常罵我,我一定不是爸爸生的,對不對?」
丁宗儒瞪他一眼,他說話聲音漸漸小下去,因為怕丁宗儒,所以他又安靜下來,將他哄睡後,丁一峰慢慢的走進客廳,簡樸的廳裡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就是一個桌子、櫃子跟幾張椅子,這個家裡算是家徒四壁。
丁宗儒帶著了羅匯回家後,身上幾乎沒有帶錢,他在鄉下找了一個月,立刻就找到一個薪水不高的工作。
薪水雖然不高,但是工作時間並不長,讓他有更多時間可以放在了羅匯這個孩子的身上。
時間雖多了,家裡卻沒有更多的錢可以揮霍,但是他們祖孫三人這樣生活,其樂融融,丁一峰也認為錢不多並不是一個大問題,總之現在一家人在一起就是人生最最大的幸福,他一點也不懷念丁宗儒剛從北部回來時那種蒼白悲慘的臉色。
「測驗的單子來了嗎?」
丁一峰的問話,丁宗儒從櫃子裡拿出單子,交遞給自己的父親,丁一峰年紀大了,年老眼睛昏花,看不清上面的字,他回遞給丁宗儒道:「你說給我聽就好了。」
前半年,丁宗儒越來越發覺到丁羅匯跟一般小孩不同之處,他現在才五歲,卻已經能夠讀懂一些英文,而且他幾乎過目不忘,丁宗儒北上,為他作了智商的測驗,如他所想像的,這個小孩的IQ的確很高。
「一百七十二的智商,他應讓要跳級唸書的,尤其是最近,他愈來愈厲害,我書房裡的很多書他都看過了。」
丁宗儒說的話沒有一絲的欣喜,只有心裡有極大的重擔,這個小孩的不凡,讓他更擔憂、更害怕,他怕自己教不了他,更怕這個小孩個性上面的不足之處。
「別想那麼多,他是個好孩子就對了。」
「嗯,爸。」
他只能盡自己的能力去教導他,幸好還有丁一峰在,可以在他上班時帶著丁羅匯,他們祖孫的感情非常好,也許是丁一峰對孫子的疼愛,在他眼裡,丁羅匯幾乎是完美無缺,他沒像丁宗儒擔憂那麼多。
再過了兩年,丁羅匯已經七歲時,丁宗儒家中的書已經不夠他看,必須在網絡上多買些書給丁羅匯看,甚至連附近的小學跟英文補習班,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人英文講得比他還好,他開始看電視,聽廣播了,甚至他還要求丁宗儒一件事,讓丁宗懦愕然不已。
「爸,我聽說小學就可以出國去唸書了,對不對?」
他興高采烈地跑進廚房,雀躍的聲音讓丁宗儒錯愕不已,「你說你想要出國唸書嗎?」
就像不懂含蓄跟保守,丁羅匯的個性有很大的一部分只見得到自己的需求,他向來也對自己想要的東西毫不退卻。
「是啊,爸爸,我可以出去唸書嗎?可以嗎?」
他語氣充滿了期望,丁宗儒望著他幼稚的臉蛋,他當然知道小學就可以出國唸書,基本上,只要家中夠有錢,就算要辦外國的移民都沒問題,但是這個家裡缺的就是錢。
「等你上大學後,爸爸再讓你出國唸書好嗎?」
丁宗儒舔了乾澀的嘴唇,這個孩子還太小,就算他有這個財力,他也不可能讓他一個人出國,他溫柔的道:「如果你出國唸書,就不能見到爸爸跟爺爺,這樣你也願意嗎?」
丁羅匯就好像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他愣了一大下,過了舉棋不定的三分鐘後,他堅定的回答,並沒有退縮。
「爸爸跟爺爺可以來看我啊。」
「萬一爸爸跟爺爺沒有錢可以出國去看你呢?」
「但是……但是……」
失望多於傷心,丁羅匯垂頭喪氣的走回自己的房間,就因為丁羅匯這些話,讓丁宗儒多兼了一份差,甚至連在外面吃飯的時間都少了。
他從家裡帶了飯包,省下來的錢就可以存下來,他相信這些錢日積月累的存到丁羅匯大學時,就應該足夠他出國唸書了。
夜深人靜時,為了丁羅匯的事情,他有時也會忍不住責備自己,如果當初把那個男人並不在意轉送給他的禮物帶走的話,也許隨便一支表就算是流當,應該也都有百萬的價值,這樣他就可以好好的栽培丁羅匯。
可是察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時,他又忍不住罵自己,這樣不就像是那個男人包養的一樣?可是男人出手闊綽,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些。
就像他不在乎自己跟其餘的人一樣。
他漫步走到丁羅匯的房間裡,他不在房間,想也知道,他跑去跟丁一峰一起,丁一峰很喜歡講一些有趣的怪故事,常常都是自己編的,這些東西書上沒有,也學不到,讓丁羅匯很愛黏著他爺爺,聽這些怪裡怪氣的故事。
他笑了起來,至少這一點,他是超像小時的自己。
他整理了床被,擺放在桌上的英文書他翻了幾頁,在漫漫長夜裡,他忽然恍神想到那個男人也曾經牽著他的手,一頁頁的讀過書。
他喜歡看他不自在、羞赧雙顏的反應,雖然事後想起令他寒心挫折,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演藝生涯,但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想起他長期的失眠習慣。
賀極夜裡難以入睡,尤其是每次見到知名影評人閩虹的影評時,他常會砸摔一地的東西,那時他都會頭痛到睡不著覺。
只有在床上,他從背後抱著他入睡時,他知道他真的有睡著。
兩個人什麼也沒有做,他熾熱安穩的呼吸在他脖子上面吹拂著他的肌膚,他知道自己是跟著他最久的枕邊人,獨佔這位大明星的睡顏讓他幸福得幾乎昏眩。
縱然他知道他仍然跟不同的人發生關係,但是他什麼都不想計較,只要能跟在他身邊,只要他對自己還有一絲感情,他想要從自己身上學習的,他都願意付出。
他知道自己是他唯一上床的男人,一直到他準備了總統套房、浪漫的燭光晚餐,要與另外一個男明星上床時,他的心整個都破碎了。
他不得不坦白的面對自己從來不敢面對的問題,那就是賀極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跟心裡,只要任何一個人,可以讓他學習到電影裡他主演角色的個性,他都會跟對方發生關係。
不論對方是美是醜,不論對方是男是女,自己跟那些他利用即丟的女明星也沒有任何的不同,他為了拍那部同志的電影,可以欣然跟對方假戲真做,那部電影得到了極大的迴響,感動千萬人的心,讓他的身價又更上了一層樓。
他不敢看那部電影,不敢看電影裡他對另外一個主角癡迷苦戀的神情,他知道那就是自己對他的神情,也就是自己的利用價值。
利用完了之後,就再也不需要,再也沒有價值了。
他會留著自己在他身邊,就是為了這部電影作預備,電影演完了,一切就結束了。
自己還鬼迷心竅的求他不要去赴那個男明星的約,他淚水幾乎為他流乾,賀極連看也沒有看他一眼。
一滴淚水濺下了書頁,他抽出面紙擦了擦臉面,不禁對自己的傷心輕笑了起來,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自己不該掛在心頭的。
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再也傷害不了他了,更何況現在兩人距離更遙遠了,他忙得連電影都不再看了,自然不會有多餘的時間再想起他。
桌上還放著他們祖孫三人的合照,照片裡的小男孩咧著嘴笑,讓他的心又暖又熱,他那酷肖賀極的臉龐跟嘴角十分的英俊,讓他的心幾乎融化。
他知道賀極不會這樣對他笑,只有這個孩子才會這樣對他微笑。
「爸爸,你在幹什麼?」
揉著眼睛,丁羅匯走回房間,丁宗儒將他抱到床上去,親了親他的臉頰,他年紀已經七歲了,開始不喜歡這種親親愛愛的表現,他別過頭去道:「不要這樣,爸爸,這樣好丟臉喔。」
「不會丟臉的,你看外國影集,不是睡覺前都會這樣親小孩嗎?」
他嘟著嘴道:「我們又不是在國外。」
從他的言語,聽得出他的嚮往,丁宗儒替他蓋被子允諾道:「爸爸會多兼一份工作,這樣你高中時就可以去國外唸書,這樣好嗎?」
「真的嗎?」
他開心的差點跳起來,丁宗儒點頭道:「那你要乖一點,爸爸在家裡的時間可能會變少,你要聽爺爺的話。」
「好,我會的。」
他笑得很開心的閉上眼睛,那讓丁宗儒的心再度的暖熱起來,這次他親他的額頭,他就沒有拒絕,丁宗儒替他關了燈,關門前,他朝床上的小人兒搖了一下手,丁羅匯不好意思的道:「爸爸,你別一直看我,超奇怪的。」
「嗯,爸爸去睡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為了家計,為了丁羅匯的夢想,他想要兼第三份的上作,希望能夠很快就能找到。

第二章

鄉下地方的就業機會本來就不多,更何況他已經身兼兩份工作,時間更難配合,恰巧這裡的工地缺些假日可以來做工的工人,丁宗儒去面談了,工頭一見他細瘦的手臂,不住的搖頭,誠實的說,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得了這份工作。
丁宗儒低頭請求,並且說他願意做任何辛苦的事情,他實在太過積極,工頭勉為其難的接受了,只不過說了前提,也就是他若不適用,會馬上請他走路。
丁宗儒歡喜的點頭,他六日就到工地去做工,雖然只是攪拌水泥一些簡易的粗工,但是在大太陽底下,對他向來文弱的身體根本就是一項酷刑。
丁一峰將他罵得體無完膚,他捨不得他做那些粗工,況且粗工辛苦又費勞力,不是他這種文弱身體所能承擔。
「沒關係,爸,我得多存點錢讓羅匯以後可以出國唸書,你也可以跟著他去外國走一趟。」
丁一峰罵道:「不需要,你這樣太操勞了,有必要嗎?我們盡我們自己的能力就好,這個孩子若是命好,自然就能出國,若是命壞,他好好的做事做人,也是對社會國家有益,有必要一定要出國唸書嗎?」
丁宗儒一想起丁羅匯談到出國時眼裡的光芒是那麼渴求,怎麼可能不完成他的願望,他後背在太陽底下曝曬過久的脫皮,本該疼痛不已,他卻一點也感受不到痛苦,為了這個他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孩子,他願意。
他淡淡的笑道:「爸,我還年輕,可以苦一點,多賺點錢,更何況這只是臨時性的工作,不會做太久的,羅匯想唸書是好事,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會好好的栽培他的。」
丁一峰沉默了,雖然丁羅匯常抱怨丁宗儒對他嚴格、對他凶,但是他知道丁宗儒的心力都放在丁羅匯的身上,望著他的眼神也是慈愛無比,他是狠著心才能對他偏差的行為罵得下口。
七年了,一個男人孤身撫養一個孩子,有多麼辛苦,他都是看在眼裡的。
「不要一直講說要栽培他,不就是照顧這兩個字嗎?你把自己逼得太急了,就找個人跟你一起分擔吧,『她』也過世七年了,你就別想太多了,孩子還小,多一個人手照顧,也是一件好事,你又還年輕,隔村陳大嬸的女兒剛離婚,也帶了個拖油瓶,她不也挺好的嗎?」
對這個沒見過面的媳婦,丁一峰就像怕勾起丁宗儒的傷心事,不敢問得太多,只敢用「她」來形容。
他對丁宗儒的婚事,因為丁宗儒年過三十大關,再加上丁羅匯也需要個女人照顧,他開始會叼念這些話。
丁宗儒眼光瞥向別處,支支唔唔的吞吐道:「爸,我……我不想結婚,我照顧羅匯就好了。」
丁一峰生起氣來,「我是為你著想,你的心力都放在羅匯身上,羅匯若是真的能出國唸書,書念完,他也大了,開始出外工作了,我老了,很快就會過世,到時就只剩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爸是希望你有一個人作伴。」
「我知道,爸,但是我們家裡又不是很富裕,又得栽培羅匯,怎麼養得起老婆。」
「你就試試看,況且大嬸家也不缺錢,她女兒自己也有工作,不需要你來養。」
丁宗儒終於坦白承認自己的膽小,被愛情傷過一次,他已經畏怯了。「爸,我、我現在還不準備談新的感情。」
「你別老是用這種借口。」
丁宗儒盯著地上,他無法告訴年老的父親,他對女人根本就沒有感覺,同性才對他有吸引力,而且他還曾跟同性發生關係過。
「爸,我們下次再談好嗎?我得去上工了。」他為了省一餐的錢,特地回來吃飯,等會又要去工地了。
丁一峰不捨的在他後背擦了些藥水,「你隨時都可以不做的,頂多爸去做掃地的工作,憑我這身老骨頭,一個月賺個幾千塊還可以。」
「爸,你別這麼說,我不能賺多點錢讓你享受就已經很不爭氣了。」
丁一峰聲音啞道,「羅匯只是嘴巴說說而已,他又不是出國唸書就會幸福,幸福是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才叫幸福,你這麼操勞,我看了心裡捨不得。」
「我知道,爸,但是這工作已經答應了,總要做完吧。」
丁一峰捨不得的點頭,讓他外出工作,明明知道他不是做粗重活的料,但是他本人這麼堅持,他又能如何?
工頭將他叫來,丁宗儒以為是自己不勝任這份工作,要被解雇了,他抹著臉上的熟汗保證道:「工頭,我會再加一把勁的。」
工頭看得出他認真,他雖然手腳不利落,不是做這一行的料,但是勤能補拙,他老實認真,比其它那些手腳雖利落但是愛偷懶的人做得更多,就是因為他這份認真,讓工頭決定把輕鬆的工作給他做。
「我不是說你做得不好,我剛接了一份工作,是幫忙搭外景的,那個是晚上做的,趕著隔天給電視台拍戲,你晚上來做,對你也比較不會那麼累,你背後都曬出水泡來了,這份工作較輕鬆,不必曬太陽,但是錢一樣多,你來做那一份。」
丁宗儒喜形於色,連忙道謝,工頭說明這份工作必須每晚都要做,只不過大概一個月左右就可以結束,剛好符合丁宗儒打工的要求,只不過他就晚上必須請丁一峰照顧丁羅匯,不過他想丁一峰應該不會拒絕的。
搭外景沒有在太陽底下曬得辛苦,但是也不輕鬆,電視台的工作人員開始聚集,也開始會請他們將場景改變或搬動,常常他們不滿意,就得一再的重複這些事。
他做得揮汗如雨,一直到完成後,他才喝上一杯白開水。
電視台的人擠在一處,一片鬧烘烘的,他看得入迷,雖然這不像電影的拍片現場,動輒幾億、幾千萬的成本,但是這些人的心力放在要讓觀眾能夠好好觀賞的連續劇上,演藝事業還是有讓人沉迷的魅力。
「這出連續劇超紅的,才播出沒多久而已,收視率就已經20%。」
旁邊有人在說話,他在一邊聽著,另外一人道:「還不是因為天王來演,他本來只是演個小配角,結果反而變成主角,他自己也說他想嘗試電視台的拍攝方法,而這個王導演原本就是很多大獎的頭號人選,他也是第一次搞電視連續劇,他們一起合作,卡司就是不一樣。」
「不過他演得真好,幾乎不用喊卡,連王導演那種每個演員都被他罵到狗血淋頭的,就是沒罵他。」
另外一個笑道:「對啊,他演得超癡情的,雖然很好笑,但是又讓人覺得心裡酸酸的,很想看他會不會愛情成真。」
「喂,你走開一點,別在這裡擋路,我們等一下要排戲。」大概工作人員看他那副工人模樣,對他說話很不尊重。
丁宗儒再喝了另一杯水,他被工作人員訓斥,叫他再離遠一點,別干擾到他們的拍戲現場。
他臉無慍色的退離到角落裡,他知道工作人員的辛苦,況且他已經許久沒有看過演戲的現場,也許久沒有空可以看電視了,能這樣看看現場,感覺也挺新奇的。
噠噠噠,遠遠的,一陣聲響規律傳來。
有人穿著皮鞋踏進了現場,光是皮鞋聲的傳來,就讓吵雜的現場立刻靜寂下來,所有人都立刻抬頭望向那人的來處。
他那天王巨星的風采,讓人無法逃避眼光,只能沐浴在他的光芒之下,毫無抵抗能力的崇拜,或者該說他就像神祇一樣,讓眾人只能跪地膜拜。
丁宗儒手中拿的水杯掉落在地上,那聲響在這個靜寂無聲的空間裡顯得太過突兀,大部分的人將目光轉向他,連剛才進來的人都沒有例外。
他心臟怦怦亂跳,跳得好像快從胸口跳出喉嚨,然後再跳出自己的嘴巴,這一霎間,他冷汗直流,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全都麻痺,連要逃都做不到,他呆立著,就像個毫無行動能力的白癡一樣,只能無力的等待殘酷命運的到來。
賀極被報刊雜誌稱為電眼的目光正望著他,他卻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動彈不得,呼吸、心跳全都在這一刻停止。
「極哥,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要明天才會過來。」
裡面某個女演員諂媚似的立刻巴上去,賀極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他展現他親民的一面,面帶和煦的笑容,一一跟工作人員打招呼,就像剛才根本就沒看到他。
大家馬上就忘了站在角落的丁宗儒,而且他又不是工作人員,只是這裡的工人,當然更沒人在乎。
歷經剛才那一刻,丁宗儒腳跟腿都酸軟了,他半扶著牆壁出來,賀極一向只演大屏幕,他沒想過他會演電視的連續劇。
剛才對望那一眼,他有認出他嗎?還是沒有?
他幾乎立刻衝回家,怕會被賀極認出自己,回家後因為晚了,所以丁一峰跟羅匯都睡了,他脫下衣物洗去全身的汗臭味道,對著半身鏡看著自己時,他幾乎笑了出來,自己剛才根本就是白擔心,沒有人會認出他的。
他前陣子被曬得很黑,雖不至於像黑人一樣,但是以台北的人來看,他還是黑了點,而且因為這裡是鄉下,穿的衣服也都非常的跟不上流行,簡單說,就是不好看,而他為了省錢,便宜的就買,更是土到極點了。
就連他的頭髮也是給鄰居的阿嬸免費剪的,剪得平平板板,只是求個不會頭髮長到刺進眼睛裡而已。
他瞇眼笑了,他那時跟在賀極身邊時,才剛出校園,一臉青澀模樣,現在自己已經進了三十大關,說熟男還好聽了點,他現在恐怕在台北任何一個女人眼裡,就像個爸爸型的老頭一樣,誰會看上他。
他撫摸著自己被陽光曬得粗黑的肌膚,臉上微微泛出苦笑。
他認不出他的,就算是七年前的自己,恐怕也認不出自己七年後,竟會是這副像鄉下工人的外貌,自己根本就是想太多了,更何況自己只是他生命中一段小小的歷程,他不會放在心上的。
他放心的第二天還是去工作,弄好佈景後,他就站在遠處,看著拍攝現場,目光根本就無法從賀極的身上移開。
賀極演得太好了,一舉一動均吸引著在場人所有的眼光,就連女主角在他旁邊也黯然失色,根本就形同配角。
他原本就知道他有大明星的魅力,會讓人眼光無法從他身上移開,但是這幾年來,他這種魅力似乎愈來愈強,讓人僅是望著他就能心旌動搖,完全忘了時間、空間的存在。
他著迷的看著,看得目不轉睛,完全沉醉在他角色的魅力之下,導演對著他低吼:「喂、喂,就是你,你會進入鏡頭裡,退後一點。」
「啊……對不起。」
他猛然驚醒,才發覺導演比得竟是自己,原來他看得著迷,越站越近,燈光已經微微的照在他的發上,他紅著臉道歉,一邊快步的往後退。
「再退、再退,這樣還不夠。」
導演吼聲震天,這幾天下來,他在旁邊看著,已經可以明瞭這個導演的脾氣非常不好,老是扯著喉嚨,把每個人罵得體無完膚,他對戲的要求很高,總是不厭其煩的尋求最好的方式呈現,他的嚴厲也讓這出電視劇變得精緻,收視率更是屢屢創下新的紀錄。
而此刻全場的目光幾乎都集結在他身上,他尷尬得退後得更快,卻聽到尖叫聲,然後是看著他的人臉色一陣扭曲,好像在看什麼驚駭的事情。
他不太懂發生什麼事,自己往後看的時候,只聽到上面傳來呼呼的風聲,眼前一花,他被個健壯的人飛推在地,砸下來的一大片布作的佈景壓在他的腳踝,受傷不太嚴重,但是他的腳好像有點扭到了,不過若是那些大部分磚作的佈景壓在他身上,那他一定全身骨頭會斷上好幾根。
「你沒事吧?」
疼痛好像從他的腳飛走了一般,迷人的男性香水味道,混雜著男人獨有的麝香體香微微傳來,炙熱的手臂將他環在胸膛底下,他的臉甚至還貼著他質料極好的衣服上,感受著他溫熱心跳的聲音,而賀極那雙會電人的眼睛正溫柔的看著他。
「我、我沒事,謝謝你。」
他心臟怦怦亂跳,跳得就像初嘗戀情的小男生一樣,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是從他臉上的熱辣程度,他知道自己一定不合時宜的臉紅了,他急忙將自己推離賀極的胸膛前,雖然說他自己沒事,但是腳上傳來的微微疼痛感卻漸漸的回到現實裡。
「賀極,賀極,你沒事吧?」導演大吼大叫聲絲毫沒有一點同情心,「你要是敢受傷,害我延遲進度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我沒事,沒壓到我,麻煩先把佈景搬開好嗎?」
佈景被搬開了,他癱坐在地上,就算佈景掉落,賀極為了救他,發上沾滿了灰塵,他輕輕甩頭,依然俊美無比,他站了起來,丁宗儒移動著疼痛的腳,也慢慢撐著旁邊的牆壁站起來。
「這一場戲我明天再演吧,我累了。」
賀極聲音微微帶笑,就連王導演那種根本不把人當人看的恐怖導演,也因為他的實力而皺緊眉頭同意道:「好吧,你可能嚇到了,先回飯店壓壓驚,明天再來拍吧,反正佈景也壞了,再叫人重搭。」
丁宗儒忍著疼痛,一再致歉,王導演一臉真是麻煩的嘴臉,可是沒多生氣,只叫他快回家去看醫生。
他一拐一拐的走向自己的腳踏車,但是他的腳實在太痛了,他扶著腳踏車,強忍著那種疼痛感,他應該不可能騎車回家,可能要請別人順道送他,但是這裡幾乎是工作人員,誰會這麼好心的送他?
還是打電話回家,叫丁一峰來接他?
他還在猶豫期間,深色的轎車停在他的旁邊道:「我送你回去吧。」
這個磁性又吸引人的聲音,他到死都認得,丁宗儒不太自在的讓自己別緊盯著賀極看,以免賀極覺得怪異,反倒認出他來,他小聲道:「不用了,謝謝你,我請我爸來接我了。」
「不是太太,小儒,你還沒結婚嗎?」
丁宗儒大吃了一驚,他身體顫抖了一下,他沒想到賀極竟然還記得他,他以為以他現在這樣毫無流行打扮的樣子,像個工人似的模樣,賀極一定認不出他的,想不到他還能叫出他以前的小名。
呈現在心裡面的,不知道是感動還是痛苦,他黯然的想到,這麼多年了,賀極原本就是個大明星,每天有那麼多合作的工作人員,還有那麼多的風流韻事,他竟還記得陪過他二年的自己。
「我送你回去吧。」
賀極開了車門,一手扶著他,姿態雖然溫柔,卻是不可抗拒的意味,大概是太驚訝他竟認出他,丁宗儒六神無主,坐上了他的車,裡面輕柔的音樂輕聲的流瀉在狹小的空間裡,過沒兩分鐘,丁宗儒有點後悔搭上他的車。
「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嗯,還、還不錯。」
他將身子縮了一下,自己前陣子曬太陽過度的手臂變得太黑了,臉也曬得黑多了,再加上這個土到不行的頭髮跟衣服,還成為搭佈景的工人,在賀極的眼裡,一定會覺得他的生活過得很不好吧。
「這裡的路我不太知道,到哪裡轉彎要記得告訴我。」
「好。」
說完了這幾句話,他們就都沉默不語,女歌手沙啞的聲音低柔的唱著悲傷的歌曲,丁宗儒小聲道:「你演得真好,我都看得入迷了,你是天生的演員。」
賀極對他微笑,讓他的心一陣酥軟,好像在賀極的眼裡,他是世間上最能讓他注目的人,明明知道這是錯覺,但是賀極就是會讓人有這樣的錯覺。
「能聽到你這樣說,感覺真的很好,我才覺得我最近演技沒什麼進展,閩虹還公開批評我,演技像盜版,不像是發自內心的自我流露。」
她怎麼能這樣批評他?
「不,你真的演得很好,你不只外貌出色還有很好的演技,你也得過國內外好幾座大獎,她根本就不該這樣批評你,難不成她以為只有她自己是影評人,外國那些評審都是瞎子嗎?」
他答得慷慨激昂,手還因為激動握起拳頭,一副就是護衛賀極,而想去找閩虹拚命的樣子,一說完這些話,他就臉紅了,這個圈子的是是非非他不懂,也許他不該講得太過武斷。
「對不起,我什麼都不懂,我只是覺得……覺得她不該這樣批評你。」
賀極臉上露出放鬆的笑容,而且是真正的笑靨,「你讓我很想好好的吻你一下。」
聽到這一句話,丁宗儒呼吸都停止了,過了兩秒,空氣回到他的胸腔,他在內心告訴自己,賀極也常拍國外導演的電影,這只是洋人的客氣說法,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絕不是自己想的那一種。
自己絕不能想歪,落入羞窘的狀態裡。
車子停在自己破落的家門口,丁宗儒下了車,賀極抬頭看了看,笑道:「你家好有古味。」
丁宗儒臉色稍微有些難受了點,以賀極住的現代化豪宅看來,這個地方破舊不堪,講古味是客氣了點,其實他的意思應該是破爛吧。
「嗯,是間老房子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他一拐一拐的走進屋簷下,賀極下車扶著他,低語的聲音含滿溫柔,「小儒,你手頭若是不方便,告訴我一聲就好了。」
丁宗儒忽然生氣了,也許是因為難堪,也許是因為自家這座溫暖的屋子被他看成破銅爛鐵。
「我不缺錢,我是因為……是因為……」
賀極用力握住他的手臂,讓他腳步不穩的跌進他的胸懷裡,炙熟的唇蓋在他的唇上,他已經好幾年沒有性生活,為了照顧丁羅匯,他耗盡了心力,幾乎忘了自己也是個男人,也有需求的時候。
賀極靈活的舌尖竄進他的唇內,他被他的靈舌挑動著靈魂深處的情慾,賀極的大手輕柔的愛撫著他後背,他喘氣著,只是男人的撫觸跟味道,就讓他變得全身都不對勁。
「別、別這樣,我……」
「因為你在生氣,別生我氣。」
他熾熱的氣息還在啄吻著他的唇角,丁宗儒想要推開他,但是光是他的衣服擦過自己的乳尖,那種微疼的快感讓他身體虛軟,更何況他語氣中那種溫柔跟撒嬌的意味。
「今晚我們好好的在床上聊。」
「不、不行,我……不行。」
他怎麼能跟久未見面的舊情人,一見面就是到床上去,賀極啄吻的方向改為他敏感的耳垂,輕咬著他的耳珠,低沉的聲音含滿情慾,「你難道忘了以前有多麼愉快嗎?」
那些熱情的想像,讓丁宗儒的身體霎間火熱起來,跟賀極的性愛既熱情又大膽,他在床上吻遍自己的身體,光是他的親吻就能讓他到達高潮。
身後久未有人碰觸過的秘穴好像因為回憶而抽動起來,他手酸腳軟,他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麼,只知道自己跟疾馳車子的賀極,到達了交流道旁的某個不知名的MOTEL。

第三章

他在床上忘我的呻吟著,賀極邪肆的吻著他敏感的後背,他放浪的雙腿跪在床上,賀極手指在他暖穴裡抽插玩弄著,明明自己不是女人,不可能會自行濕透,但是在賀極高明的手技玩弄下,他覺得自己能讓賀極進入的地方已經濕黏不已。
「啊啊啊!不、不行,不行了。」
他哀求著求饒,前方的男性脹熱飽滿,幾乎要射出濕液,賀極在他耳邊嘶啞輕笑,「你好敏感,我才弄你後面,你前面就要出來了?」
他臉色漲紅,卻難忍著情慾的折磨,光是賀極在他後面的玩弄,就讓他頻頻的低啞喘氣,他咬緊下唇,扯緊被單,賀極手指深深探入,狠狠的捉搔著他男性脆弱的敏感處,他總是知道如何能讓他魂魄都沉浸在他的熱愛裡而難以自拔。
他叫了出來,激射而出的熱液濺在被單上,而這只是這場性愛歡愉的前奏而已,賀極在三十分鐘後,才真正的進到他的體內。
「好舒服,小儒,你裡面好緊好熱,你感受到了嗎?你讓我這麼舒服。」
他臉上沾滿了淚水,不只是因為接受賀極巨大陽剛的痛楚,還有他先讓他達到兩次高潮的歡愉,明明身體應該要對歡愉麻木了,但是他的進入,讓他臉上肌肉扭曲,更難忍受絕頂的快感。
他在他裡面衝撞著,每次都狠狠的插入,然後再輕柔的拔出,他咬著自己的手掌哭叫著,幾乎難以承受巨大的快感。
床鋪在搖晃,自己身下每次被撞進深處時,那種只有A片才會出現的濕液聲響,還有兩具肉體深深交合的熱情拍打聲,跟自己放蕩的喘氣哭叫聲。
「極,求求你、求求你。」
他咬著他的肩頭,只求能到達最後的高點,一邊哭叫一邊哀求,賀極就像在欣賞藝術品般的看著他高潮淚濕的臉蛋,但是他撞進他體內的力道變強了,他尖叫著,最後一波高潮將他打得沒頂,然後他聽見賀極低啞的粗吼聲。
下體還很熱,他喘著氣,他就像被迷惑般的,跟著賀極到了離他家最近的MOTEL,熱情放蕩的做愛完後,他忽然有掉淚的衝動。
他記得他的名字,也還記得他是誰,甚至還帶著他到旅館來,他並不是恭維賀極,但是賀極若要女人的話,隨時一通電話,就會有一堆女粉絲樂意跟他上床,就算是女明星,也難逃他的魅力。
能跟賀極再度肌膚相親,這幾年他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機會,在剛才,他就好像是變成賀極的女人一樣,讓他翻攪著身體,熱情愛著自己,這是他這幾年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小儒,你要不要在我拍戲的這些天,當我的助理?」
賀極雙手摟著他,低語出他的想法,讓丁宗儒猶豫了,他摸著他赤裸的肩頭,說得很簡單。
「你不用想太多,只是我在這裡的時候,幫我處理一些送洗衣服的雜事,王導演很整人,他讓我拍戲完累得回到旅館只想睡覺,所以我需要有人幫我處理雜事,況且你腳受傷了,應該也不可能再做那種粗重的佈景工作。」
這是一個大好機會,這種短期的兼差,不就符合他現在所想要的嗎?
「但是我有兩份工作,只能在星期六日或晚上才能兼差。」
賀極輕撫著他腰身,「沒關係,就六日吧,還有等明天醫院開門,我送你過去看醫生。」
他的手停留在他赤裸的臀部上輕輕的揉捏,丁宗儒感覺慾望的野火又像在燃燒般的爆出火花,明明自己剛才已經發洩過好幾次了。
賀極像是明白他的身體狀況似的,在他耳邊低聲笑著,下體才剛被穿透的部位更熱更難受了,賀極手指已經輕巧的穿入,他沙啞的聲音挑逗道:「小儒,等你腳好了,我們再來玩上乘位。」
丁宗儒心頭揚起的不知是什麼樣的感覺,甜甜酸酸,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是還有下一次嗎?
這一夜他沒有回家,就跟賀極睡在旅館裡,他們到了四點才合眼,早上時,他為了讓賀極睡晚些,他自己忍著雙腿間的不適,自行走出旅館大門,先到醫院看腳傷後才去上班。
他打電話回家,說謊他去同事那兒睡,丁一峰沒追問,本來他就覺得丁宗儒放太多心神在丁羅匯身上,他出外跟人交際,他還覺得很高興。
上班的一整天,他幾乎魂不守舍,腦中想的全是昨晚放浪銷魂的事情,下班後,他跑到市內的百貨公司,買了幾件能看的襯衫,然後又去一家比較知名的髮廊剪頭髮,他花了大把的金錢,這在以前的他看來,一定覺得自己奢侈浪費到了極點。
但是現在他對自己說,賀極是赫赫有名的大明星,自己是他的助理,打扮跟外型也不能太糟糕。
他知道這全是自己的自圓其說,就為了昨晚賀極那一句等他腳好再親熱一次的話,他滿懷期待,只要賀極能投來一瞥讚賞的眼光,他就甘願為他捨棄一切。
他星期六日去幫賀極做些雜事,他頭髮剪得有型,而且身上衣服全都變了,要出門時,丁一峰還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丁羅匯則是好奇張大眼睛,他個性直率,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直接就道:「爸,原來你長得這麼帥啊。」
這個小壞蛋,嘴巴這麼壞,丁宗儒又笑又氣的在他頭上輕捶一下,他說要出去做第三份工作,丁一峰只聽他說腳扭傷了,不能做粗重的工作,剛好有人請他做第三份工作,他沒詳問,但是現在他眼睛瞇細,隨即呵呵直笑,「好,你快點出去。」
顯然的,他以為丁宗儒害羞在遮掩,瞧他現在的樣子,若說不是出去約會,誰會相信呢?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要去工作。
丁宗儒到了片場,以前對他視若無物的現場工作人員,都認不出他來,還以為他是哪裡來的演員或是上級長官,只有賀極在望來一瞥時充滿了讚賞,光是這一眼無言的讚賞,就讓他心裡又暖又熱。
他不只換了衣服,剪了髮型,他還采賈了新的鞋子、領帶、領帶夾、公文包,他把這些日子辛苦存的錢全都花光了,但是只要賀極那一眼讚美的眼光,就讓他覺得花這些錢非常值得。
在他腳好的那一天,賀極帶著他,又到上次那一間MOTEL,他履行了諾言,丁宗儒坐在他的身上,讓他的男性在自己體內熱情的衝刺著,就像要補足這幾年的飢渴一樣,他不知羞恥的一再索求,賀極在他體內放肆的玩弄,舒服的感受直衝腦頂。
他完全沉醉在這段關係下,每週六日去幫賀極做事,是他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刻,他總是在鏡子前打扮了半個小時,確定自己完美無缺後,才會到賀極的旅館房間,幫他做些雜事跟送洗的工作。
他不只花光了為丁羅匯出國作準備所存的錢,他還漸漸透支了薪水,他以前本來就幫賀極作助理性的工作,賀極身上穿的都是世界名牌,他跟在他身邊,鑒賞的目光自然也不會太差,但是以他現在的薪水,買這些東西已經算過於奢侈。
這天賀極甚至還在王導演難得的休假日時,提說要來他家看一看,他意思是他家是舊的建築,很有點古風,他覺得有意思,想要看看。
賀極說的話他不可能拒絕,他特地請了假,說服了丁一峰跟著鄉里的朋友一起去國內旅遊一天,也將丁羅匯送到了學校,然後才準備招待賀極。
賀極來了,對著他們家院子、門坎都很有興趣的一看再看,丁宗儒忙著招待他,在廚房裡弄些水果,送到院子裡,他陪著賀極吃水果。
賀極不用叉子,直接用手指捻起來吃,水果的甜汁沿著手指流至手掌、手肘,賀極伸出舌尖,舔著自己的手肘。
丁宗儒完全看得入迷,他的一舉一動就像拍電影一樣,那麼的好看養眼,然後是他的眼神,慢慢的轉向丁宗儒,丁宗儒覺得自己熱血往腦上衝,也往自己的下部衝。
「小儒。」
他移近,然後是他火熱至極的吻落在他的唇上,身體這些日子,就像被賀極訓練過一樣,馬上就起了反應,他微張著唇,任由著賀極強肆略奪,他抱著賀極的脖子,吻得自己心跳怦怦作響。
明明知曉這裡是院子,他家的院子牆壁又不高,可能有人長得高一點,踮腳一看,就能看清裡面他跟賀極吻得難分難捨,但是他沉迷其中,根本就難以拒絕。
「小儒,你的這裡硬起來了。」
他搓揉著他胸前的紅點,他輕聲喘氣,賀極解開了皮帶,拉下拉鏈,將他的頭往下壓,這些日子,他已經習慣賀極的需求,他雙手捧起賀極的龐然大物,那炙熱脹大的陽剛在他手心溫暖又火熱,縱然那男性的氣味強烈無比,他仍甘之如飴的含食著它。
「吁--很舒服,小儒,那地方再多用力一些。」
他的舌頭狂亂的在賀極的男性上忘我狂舞著,縱然賀極已經頂在他的喉頭,讓他眼淚逼出了眼眶,他卻心甘情願的做這些事。
他的身體燥熱無比,在自家的院子,他就像失去廉恥一樣,跪在地上,任由著賀極在他體內衝刺,他摀住嘴,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但是身體的愉快與歡樂,卻無法騙過自己,他手肘抵住地面,搖動著腰身。
賀極在他體內又大又熱,他在體內抵住他的敏感點,手心又愛撫著他下身的陽剛,他難以忍耐的哭叫聲越來越響,就連掩住了自己的嘴巴也蓋不住那些歡愉的叫聲。
「極、極……」
賀極臉上露出一抹非常愉快的笑,望著他懇求的淚眼,他加快了速度,身體裡不斷被撞擊,丁宗儒悶聲大叫,將自己最後的歡愉聲蓋住,發洩了熱火,他重重喘息著。
「爸,我們學校今天打掃,所以我提早回來了。」
丁羅匯聽過他今天會在家,因此開了門就叫他,丁宗儒臉色大變,沒想過他會這麼早回來,他急忙擦了擦身體,穿上衣服,隨便拍了拍自己剛才歡愛沾上的灰塵,他跑去漱口,賀極穿上衣物,不緩不急的在他身後跟著走出來。
「羅匯,你回來了?」
丁羅匯眨著眼睛,嘴角扭了一下,「爸,你衣服怎麼穿反了?」
丁宗儒大吃一驚,這才發現剛才自己急急忙忙套上衣服,竟把衣服套反了,他乾笑道:「爸沒注意。」
「哦!這樣很醜耶。」丁羅匯聲音停住,匆然望向在丁宗儒身後的巨大身影:「他是誰啊?爸?」
丁宗儒不願意介紹他,只低聲道:「是爸爸認識的朋友!」
「哦!」
向來對別人沒興趣的丁羅匯,只短短的說了句「哦」,就把眼光移開,但是隔沒三十秒,他就掉轉回來,還難得對別人有興趣的道:「他長得很像明星耶,我在電視上看過好幾次這個明星的電影,網絡上也有很多人討論這個影星。」
賀極露出迷人的微笑道:「我就是那個明星賀極。」
丁羅匯張大了嘴巴,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了幾絲孩童該有的興奮。
「爸,你跟賀極是朋友啊?他是大明星耶,我要跟他拍照,然後拿給班上同學看,也要上網傳給我美國的網友看,他們一定會很興奮的。」
丁羅匯衝去拿了家裡一台十分舊型的照相機,丁宗儒不願他跟賀極照相,他搖手道:「賀先生是大明星,你怎麼沒問別人能不能跟你照相,你就自己想照相?賀先生很忙的。」
賀極笑容怡人道:「沒關係,我很願意跟我的小粉絲照相。」
他們照了好幾張,而且最後一張,賀極還抱著他,丁宗儒拗不過丁羅匯,而且也沒有理由可反對,只好幫他們照相。
但是照到最後一張,因為是抱著的近距離,兩人相似的臉孔跟氣質是那麼相像,簡直像同個模子印出來,讓他拿著照相機的手開始發抖。
丁羅匯還在嘰嘰喳喳的跟賀極聊天,而且還稱讚賀極的英文很標準,他最大的夢想是要去美國留學,丁宗儒再也聽不下去,賀極不可能發現自己偷了他的精子,但是事情沒有百分之百。
「好了,羅匯,你去唸書吧,賀先生累了。」
「爸,我還想講啦,而且賀叔叔還要告訴我美國有什麼好玩的。」
丁羅匯自我唯尊的態度,讓丁宗儒既擔憂又恐懼,而且他們兩個父子非常相像,若是有第三者在現場,一定會看出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他再也承受不住眼前的畫面,他火大起來,怒吼道:「我叫你進去房間,你聽不懂嗎?」
他從來沒有失控的對丁羅匯大吼大叫,丁羅匯也從來沒有聽過他這種失態的聲音,而且他態度非常的極權,早熟、智商又高的丁羅匯,根本不是那種父權至上、可以壓制的人,他眼神轉為憤怒,既則是冷淡,他摔了書包,走進了房間,代表他的不滿。
賀極手拍著他的肩,「對小孩慢慢講就好,別那麼衝動。」
他不願賀極再留在家裡了。「對不起,賀極,剛那是我小孩,我不想讓他纏著你,而且你明天還要拍戲,你先回去休息吧。」
賀極輕點個頭,但是他望向丁羅匯走去的方向,眼神裡面卻有種陰沉的沉思,丁宗儒的個性向來不錯,他反常的大吼,再加上那個孩子竟跟自己很相像,他不是笨蛋,馬上就知道其中有鬼。
「你先回去吧,我六日再過去你那裡。」
「好,那我走了。」
他在丁宗儒的頰上親了一個,賀極才走出去,丁宗儒立刻打開相機裝相片的蓋子,他將相片的底片全抽出來,然後把底片全都曝光,讓剛才拍的全成了幻影。
丁羅匯原本就心情不好的走出房間,剛好看到這一幕,他衝了出來,搶過了相機,他不敢置信,繼則轉為怒火,他爸竟把他跟賀極的合照給毀了,而且是故意的。
「你幹什麼?爸,你為什麼這麼做,那是我跟賀極的合照耶。」
「沒為什麼,你年紀小,不用迷什麼影星、偶像,那太愚蠢了。」
丁宗儒貶低的言詞,讓丁羅匯氣到臉色漲紅,自己的爸爸根本就是強辭奪理,他生氣的怒道:「我不管,把我的合照還來、還來!」
今天是他的失策,他根本就不該讓賀極到家裡來,就不會發生今天這些事,丁宗儒擺著手對他咆哮,一連串的事情,讓他控制不住脾氣。
「沒有合照,聽懂了沒?沒有合照!」
丁羅匯氣得咬牙切齒,他拿起相機往地上摔,他生氣至極,從小到大,丁宗儒已經管他管得很嚴,但是想不到連他跟大明星的合照,他竟然就這樣毀掉。
他早熟、智商高,再加上個性問題,根本不把他人放在眼裡,就算是父親,觸怒了他,他照樣口不擇言。
「爸,你有病,你根本就是個神經病。」
「你說什麼?」
啪的一聲,他重重的打了丁羅匯一巴掌,丁羅匯雙眼含滿怨氣,他怒聲道:「你不是我爸爸,我一定是你撿來的,你根本都不疼我。」
丁宗儒打了他就後悔了,但是他現在的話,一句句、一聲聲都刺中他的心事,他比著房間,再也壓抑不住心中長久以來的憂慮,他的心情既痛苦又複雜,但是丁羅匯怎麼會明白。
「你給我進房間,我不准你出來,聽見了嗎?」
「哼,你不是我爸爸,我才沒你這種爸爸。」
丁羅匯狠狠的踢了那破爛相機,他進了房間,把自己反鎖在裡面後,再也不出來,丁宗儒就像被抽去全身力氣的癱坐在椅子上,他是瘋了才會讓賀極到家裡來,結果才搞出今天這些事情,他怎麼會瘋到這樣的程度。
但是他對賀極的癡戀根本難以制止,他珍惜這段好不容易才又遇見的緣份,只要是賀極的要求,他絕不會拒絕。
他太明白賀極有多大的魅力,又有多少人想要親近他,這段日子他對他的熱愛,讓他完全沉浸其中,忘了他身為羅匯這個孩子父親的身份。
他跟丁羅匯的僵持,到了晚上丁一峰回家後還未見好轉,丁羅匯只跟丁一峰說話,根本不跟他說話,也不看他一眼,也是丁一峰去敲門,他才肯開門出來吃飯。
丁一峰原本是怪丁羅匯性子太拗,但是聽丁羅匯講完事情始末,他也忍不住對丁宗儒發了脾氣。
「你是怎麼搞的,小孩子喜歡明星,誰不是這樣長大的,你竟然把底片給毀了,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真是太亂來了。」
他無法說出為什麼,只好默不作聲,任由著父親對他發了頓脾氣。
接連好幾日,丁羅匯都對他視若無睹,丁一峰也對他把底片曝光的事很反感,兩個爺孫聚在一起說話,把他全當成了外人,甚至丁羅匯還去借來賀極的影片讓丁一峰看。
丁一峰看不懂賀極演過的藝術片,但是有些商業片賀極演得很好,他也看的很入迷,還跟丁羅匯頻頻討論劇情,只是他看著看著,總是覺得有點怪異。
他覺得賀極看起來很眼熟,很像他認識的人,但是他就是說不出他像誰,他的生活環境也不可能有人像賀極,但是他就是覺得眼熟,一時想不出他像誰。

第四章

跟丁羅匯吵架甚至冷戰的事,讓丁宗儒無眠了幾天,他無法道歉,更說不出為什麼要這樣做的原因,只能等這一件事冷卻後,再跟丁羅匯重修舊好。
他星期六到賀極住的旅館,因為太沉浸在心事裡,所以開門後,完全沒注意到地上散落的衣物。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賀極低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其實他跟平常來的時間一樣,賀極可能昨天晚睡,所以才會這麼說。
「沒有,跟平常一樣時間。」
講完這一段話,他忽然愣住了,因為賀極睡的床上棉被裡,有另外一隻裸白小腿伸出來,而且裡面的人也被吵醒了。
「極哥,你助理來這麼早啊?你不是說他會晚來,所以晚點睡沒關係嗎?」
賀極重新睡回床上,無所謂地道:「我不是這樣說的,我是說他來也沒關係,不會吵我們的,繼續睡吧。」
丁宗儒站在原地,臉色一陣發白,然後又轉青,賀極懷裡伸出了一個頭,那是在片場叫賀極極哥的女演員,她雖是二線,但是在很多出連續劇都演過,只是很難令人叫出她的名字,但是她年輕貌美,身材高挑,私底下的桃花聽說也不少。
「不好意思,小儒,幫我把衣服送洗後,你就可以回家了,我想睡覺。」
他站在那裡像個傻瓜一樣,瞪大著眼睛看著女星在棉被裡露出的肩頭完全的赤裸,他們昨晚做了什麼事而晚睡,忽然是那麼清楚而明顯。
他望著賀極的臉一定是一臉蠢樣,賀極躺下去睡,完全只把他當成普通助理,對自己的風流韻事也毫無遮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等昏昏沉沉的送完了衣服,騎著腳踏車回家,一進到房間,看到鏡子裡的自己,他匆然自卑起來。
他到底在期待什麼,如果有那麼漂亮的年輕女人投懷送抱,賀極怎麼會選擇他這種三十歲的男人。
他拔下了領帶,脫下了襯衫,他靠在床邊,淚水一滴滴的流下來,他像個笨蛋跟傻瓜一樣,做著跟以前一樣不切實際的夢想,其實賀極一點也沒有改變,今天的一切不必賀極作任何說明,就可以明白他在賀極心中的地位。
賀極看著他的目光,總讓他有種他是唯一的虛榮感,其實那都是假的,那只是他演戲的一種方式,自己卻老是不可自拔的落在這種美夢的漩渦裡。
他壓抑聲音的哭泣著,聲音嘶啞悲痛,卻要盡力壓低聲音,他不想被丁一峰跟丁羅匯發現,他不能再作那種不切實際的夢,他笨到一點也沒學到幾年前的經驗。
他回復了以前的生活方式,然後才發覺自己把一年辛苦攢來要給丁羅匯出國唸書的錢花光了,甚至還透支了薪水,所幸他還有賀極這份工作補貼。
他六日還是去作賀極的助理,只是他低調了許多,賀極也像之前與他的熱愛只是一場遊戲般,現在連正眼都不會看他一眼。
他不可能不在意,卻更明白自己只是個傻瓜,他回家後,首次丁羅匯跟他講話了,他震驚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丁羅匯性格之拗,又屬於那種會記恨的類型,自從上次吵架過後,再也不肯跟他說話,讓他心情很低落,想不到他今天竟開開心心的跟他說話。
「爸,謝謝你。」
「什麼?」
丁宗儒抱著他,緊緊的不放,他聽不懂他為何道謝,但是他愛著丁羅匯這個孩子是無庸置疑的,這個孩子是他在這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是他從賀極身上偷來最大的禮物。
他無法擁有賀極,所以他擁有了賀極的小孩。
「賀極後來有到學校門口跟我拍照,他說是你請他去的,我同學羨慕死我了。」
丁宗儒站了起來,他完全聽不懂這一段話,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要丁羅匯跟賀極見面。
「你跟賀極見面嗎?」他詢問的語氣已經接近歇斯底里。
丁羅匯沒聽出他的焦急,他還在講賀極的事情,而且驚訝又感歎,賀極的車好漂亮、好大,他從來沒有坐過私人轎車,這讓他感覺既新鮮又新奇。
「不是爸你請他去學校接我的嗎?他今天載我回來,我坐他的車,他的車又大又舒服,他請了司機開車,然後他坐在後座跟我聊天。」
「你們聊什麼?」
丁宗儒幾乎快喘不過氣,不會被發現,也不可能被發現,但是賀極為何特地去接丁羅匯下課?
「沒聊什麼,他問我幾歲、生日是什麼時候、父母是誰而已。我說爸爸是丁宗儒,媽媽已經死掉很久了,所以我不知道她的名字,爸爸也沒說過。」
「夠了,夠了,別再說了。」
丁宗儒的頭很痛,他眼淚幾乎快掉出了眼眶,他緊緊抱住丁羅匯,就像怕在下一刻失去了他。
「羅匯,爸爸上次打了你很後悔,你還氣不氣爸爸?」
「是滿生氣的,可是、可是……」他嘟著嘴,記恨的個性流露無遺。「因為是爸爸,所以就算了,但是不可能會有下一次,不過若是有人敢這樣對我,我一定會恨他恨到死。」
丁宗儒這一夜抱著他一起睡覺,屋外暗影幢幢,他盯著懷裡睡得香甜的睡顏,他的心抽痛起來,他撫著丁羅匯柔軟的黑髮,吻在他的額頭上,低語著他的心事。
「羅匯,爸爸愛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愛你,也比你親生的爸爸更愛你。」
隔沒幾天,丁羅匯到了下課該回來的時候還沒有回來,丁一峰急死了,急忙通知正在兼第二份工作的丁宗儒,丁宗儒立刻就趕回家了。
回家後,家裡一片沉寂,丁一峰坐在老舊的椅子上,他揉著眼睛,眼淚從他的指縫裡流出來,丁宗儒嚇到了,他快步向前道:「爸,怎麼了?你怎麼哭了,是羅匯發生什麼事了嗎?」
另外二張椅子,坐著丁羅匯跟另外一個他不認識的男人,丁宗儒側頭才看到丁羅匯,他這一路上擔驚受怕的心終於穩定下來,他臉上露出微笑,「羅匯,剛才爺爺說你一直沒回家,害爸爸擔心極了,立刻就趕回家了。」
丁羅匯沒回答問題,但是他兩顆像火球燃燒的眼珠子正怨恨的盯著他,他看他的樣子讓丁宗儒不寒而慄,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是丁羅匯的眼神,是只有對那種恨之入骨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你都在騙我,你根本不是我爸爸。」
「什麼?羅匯,你、你在說什麼?」
他的語音開始顫抖起來,而身邊的丁一峰聽到這一句話,忽然抽泣起來,丁羅匯跳了起來,他站在椅子上,就跟丁宗儒同高,他怒吼道:「你根本不是我爸爸,我剛才看到DNA的證明書了,我是賀極的兒子,不是你的兒子。」
丁宗儒啞口無言,隨即他立刻明白,紙包不住火,賀極當初一見到丁羅匯時就已經產生疑心,只是他沒表現出來,那次他去學校接羅匯,只是為了要拿羅匯身上的毛髮去驗DNA。
他猛烈搖頭,「不是這樣的,羅匯,你是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
「才不是,才不是!你這個騙子,你把我從賀極爸爸的身邊抱走,然後裝成我是你的兒子,你這個騙子,你根本都在欺騙我,我才沒有你這種丟臉的爸爸!」
他幾乎窒息,丁羅匯對著他怨恨的大叫,他淚眼望著丁羅匯,只能一再保證道:「羅匯,你聽我說,你是我的孩子,這是真的,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才不相信,你敢驗DNA嗎?你敢驗的話,我才相信。」
丁羅匯衝著他吼叫,丁宗儒住口不語,他全身都在顫抖,抖得骨頭都快發出嘎吱聲,他知道自己絕不可能去驗DNA。
「不,我不能驗DNA。」
丁羅匯聽到這裡,就已經證明了他根本就不是他的親生父親,他憤怒的把那張DNA證明書往丁宗儒的臉上丟去,「我跟你再也沒關係了。」
他挺直背,聲音變得陰冷,「我很高興有賀極當我爸爸,因為他有錢又帥,還是知名的影星,賀極爸爸有跟我說過,什麼時候要去國外唸書就去國外唸書,隨我高興,賀極爸爸還說,這些年太委屈我了,住在這種又窮又破爛的地方,他以後絕對不會讓我受這種痛苦的。」
丁宗儒捉住他的手臂,嘶聲道:「不准你這麼說,爺爺跟爸爸雖然沒有很多錢,但是這是我們的家,只要是有你爺爺跟爸爸在的地方,就是溫暖的地方,不是又窮又破爛的地方。」
「你少管我,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你跟我又沒關係,我偏要說這裡又爛又窮,又破又小,你管不到!」
丁羅匯怒聲大叫的甩開他的手,坐在他身邊的中年男子就像已經看完了這出鬧劇,他現在才自我介紹。
「你好,丁先生,我是賀極先生派來的律師,我剛才已經有給丁老先生看過文件了,也得到他的確認,敝人代表我的僱主賀極先生,賀極先生原本要提告你綁架他的小孩,但是小孩受到妥善的照顧,而且賀極先生是個名人,為了羅匯著想,他不願意把事情鬧大,讓報章雜誌提到羅匯,因此只要你們簽署法律文件,讓丁羅匯回到他應該去的地方,一切就解決了。」
丁宗儒推開那些紙張,他不會在羅匯這一點上卻步,「我不會簽的。」
「那只好提告了了。」
「要告就告,羅匯是我家的孩子。」丁宗儒非常堅持。
「那連幾年前你與賀極先生帳務不清的事,也要一併提告,法院很可能判你因為私怨而偷抱走賀極的兒子。」
丁宗儒嘴唇顫抖,他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什麼。「你說什麼?」
「有文件可以證明,你因當時擔任助理之便,偷走了賀極先生家中貴重的物品,因此才被賀極先生解職。」
丁一峰愕然的抬起頭,丁宗儒不敢相信賀極竟用這種爛招,他怒吼道:「這種無的放矢的事,你們竟敢亂講,我才不是被賀極解職!」
「但是你並沒有交接就突然消失,若不是心裡有鬼,怎麼會倉促離職?」
他那時只是被賀極傷透了心,他再也受不了那種關係,更受不了他竟去赴那個男星的約,所以他才心灰意冷的離開,完全不是賀極說的那樣。
「不是,不是,賀極自己知道我為什麼離開的,絕不是我偷了他的東西。」
「不管你個人如何辯解……」
律師的話還沒說完,丁一峰已經拿過紙張,簽下他自己的名字,他年老的聲音沉痛道:「這個家是我作主,我簽了算。」
丁宗儒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丁羅匯扁著嘴,丁一峰道:「我不要羅匯上什麼報紙頭條,他年紀小,不需要被那些無聊的記者把他寫得很難聽。」
「爸。」
他明瞭丁一峰的心意,他是心疼羅匯,但是簽了這張紙,就等於是他們跟丁羅匯再也沒有關係。
丁一峰轉向他,狠狠的一巴掌摑了他,他老淚縱橫的哭道:「你只是因為你愛的女人喜歡賀極,就把羅匯給偷抱走,我沒這樣教過你,你真讓我丟臉。把羅匯還給人家,別人才是他的親生父親,況且他又有能力照顧他,像我們這樣的家庭,不要擔誤了羅匯的前途。」
丁宗儒哭出聲音,要他放棄羅匯丁宗儒哭出聲音,要他放棄羅匯他做不到,他當初是怎麼千辛萬苦擁有了羅匯,豈肯現在放棄,他跪下來哭道:「爸,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的。」
「走,你們都走,這是我丁家不幸,才會生出這種兒子。」
律師跟丁羅匯都離開了,尤其是丁羅匯離開時,眼神不曾留戀,更沒有回頭,讓丁宗儒心都碎了。
他這幾年犧牲一切,就只為了丁羅匯這個孩子,但是他的個性就跟他親生父親一樣,對他從來不屑一顧,他跪在廳堂,哭得聲嘶力竭,他怎麼能說出自己的秘密,他又怎麼能去做DNA檢測。
這樣丁羅匯的秘密就會曝光,他反而會被報章雜誌渲染得更難聽,他絕不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他跑到賀極住的旅館去求賀極,賀極已經從律師處得到了消息,他神情愉悅,非常開心的對他道:「對,沒錯,其實丁羅匯是不是我的兒子,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你有沒有跪地求饒,我對你離開我的方式非常的不愉快。」
如果只是要他跪求,丁宗儒願意,他毫無自尊的跪求著賀極。
「你根本就不想要他,把他還給我,他是我的兒子。」
賀極露出滿意笑容,只是他沒有那麼好說話,也不可能是做好事的大好人,丁宗儒曾經讓他非常震怒過,他不過是要給他一個教訓。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把他做出來的,反正我也不在乎,但是我要告訴你,我不會把丁羅匯還給你。」
他眼裡含滿厲光,他記恨的個性跟丁羅匯一模一樣,甚至更加極端、沒人性。
「你就這樣收拾行李,頭也不回的離開我,告訴你,只有我賀極甩人,沒有別人敢這樣甩過我,就算你對我不代表什麼,我也不能忍受你這種方式跟我說再見,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生氣,偏偏你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我找不到你,可是老天是公平的,它讓我再遇見你,好好的教訓你一頓。」
他求了許久,只換來賀極的嘲訕跟侮辱,他絕望的回到家,丁一峰眼睛紅腫,看到他就是臉轉往另一面去。
他手腳乏力的跌到自己的床上去,淚水不斷的流著,可是丁羅匯再也不會回到他的身邊。
他在床上抽泣著,這就是賀極的報復,他先是讓他墜入這場愛戀關係,找他上旅館、對他說話溫柔體貼,等他完全投入這場愛戀裡,他立刻連看也不看他,跟他人發生關係,就是要讓他心碎痛苦。
而且他發現丁羅匯是他的兒子後,更找到復仇的標的物,他很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他痛苦至極,以報復他當初不發一語的離開他。
那一天之後,他活得像行屍走肉一樣,丁一峰也在失去丁羅匯之後彷彿老了十歲,雖跟鄰居說丁羅匯只是北上唸書,但是從他們失落絕望的眼裡,大家都明白事情並不是他們說的那麼簡單,只是鄰居們都好心的沒有多問什麼。
丁一峰就像也對他絕望一般,平日裡根本不會跟他說話,大概是他認為丁宗儒竟為了私怨,而把賀極的兒子偷抱到自己的老家來,這種泯滅天良的事他也做得出來,丁一峰對他完全失望了。
丁宗儒無法解釋丁羅匯的身世,而賀極也確實是丁羅匯的親生父親,他只能把眼淚跟委屈往肚子裡吞。
日子一天天過去,丁羅匯好像真的跟他們斷絕關係般,連封信都沒寫回來過,丁一峰飯吃得越來越少,眼光越來越空虛,每當有學齡兒童走過自家門口時,他就滿臉悲傷的看著與丁羅匯同年紀的孩子。
丁宗儒無法說出他的歉意,但是看父親年紀這麼大了,卻還這麼傷心,他做兒子的於心不安。
為了安慰父親,他又不能軟弱的哭泣,只能更加照顧父親的日常生活。但是他知道自己也跟丁一峰一樣,心裡藏滿了悲痛。
過了三個月後,丁一峰病倒了,他心臟病發,送進了加護病房,他躺在病床上,眼裡流著淚水道:「羅匯,我想要見見羅匯。」
這幾個月積藏的悲傷跟痛苦讓丁宗儒幾乎崩潰,他也哭著保證道:「爸,我會帶他來見你,拜託你撐下去。」
賀極在南部的戲早已拍完,現在已轉到北部的棚內去拍,丁宗儒去了北部,他知道要懇求誰,才能讓丁羅匯來見他父親一面。
他費了很大的功夫,縱然進得了攝影棚,但是賀極根本對他視若無睹,他在南部時為了要報復他,所以身邊都沒帶保鏢,好讓兩人有獨處的時間。
但是現在在北部,他身邊隨時有保鏢清場閒雜人等,不是賀極特地交代過的,根本就見不了他本人。
他在絕望跟痛苦中打轉,丁一峰的病情越來越危急,而賀極又漠然相對,他又沒有其它認識的人可以幫忙疏通,更何況他也沒有多餘的金錢可以疏通。
他只能待在任何賀極會去的棚裡,希望賀極看他可憐,給他一點機會。
縱然如此卑微,但是已經是他所能想到的最佳方法。

第五章

賀極的連續劇殺青了,他難得的演了一出連續劇,再加上是由知名導演王天屋執導,這齣戲原本就未演先轟動,實際播出後叫好又叫座,收視率在最後一集,破了電視戲劇有史以來的最佳記錄,這場慶功宴更是辦得熱鬧非凡。
賀極聽著旁人的恭賀詞,他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隱隱有著王者之風。
王天屋在酒醉飯飽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賀極,你演得真好,真的很好,好像是複製的一樣。」
聽到前面,賀極還覺得是恭維,聽到最後一句,賀極臉色就微變,他問道:「你是什麼意思,王導演?」
王天屋瞇著眼睛看他,「其實我跟閩虹也不是多熟,我看過你演的幾部電影,你算是有特色也有實力,可是後來跟你實際合作之後,我覺得閩虹說得沒有錯,你的感情都是複製的,是盜版別人的感情,你自己只是個空殼子,你在演一個愛人愛入肺腑的癡情人時,眼睛深處卻沒有愛意、也沒有感情,只有一片荒無。」
賀極臉色已經很難看,王天屋向來以得罪、漫罵演員為個人特色,他也不怕賀極難看的臉色,反倒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反正演員的白眼他看多了,他不是那種看別人臉色的人。
「你如果再這樣下去,我敢保證,你紅不了十年,因為你所有的感情都是假裝的,一開始會被你出色的外表、華麗的演技給瞞騙,但當你無法帶給人真正的感動時,你虛假的演技很快就會讓人膩了。」
他繼續說道:「因為你是難得的好人才,所以我才說得這麼直接,如果你能有突破,以後全世界的大導演,全都會找你演戲的。」他嘲弄的加上一句:「不過那也得你有突破之後才有可能。」
賀極氣得發顫,他握緊手裡的杯子,王天屋搔頭,說得更不留情,反正他早已得罪一票演員,但是事後這些演員全都願意再為他工作,也在跟他工作後,受到他磨練,演技上又更進一步。
不論當時如何的對王天屋不爽氣憤,事後總是證明他的要求沒有錯,他的建議更是一針見血,這就是他直來直往的個性,毫不遮掩。
「哦,對了,我忘記說了,我是覺得你像個沒心沒肺的混蛋,你能演好每個癡情的角色還真會假裝,哈哈哈。」
賀極氣得站起來,他的驕傲絕不許他聽到這種話。
王天屋抬眼起來看他,「不過拍戲中有發生一件事,讓我覺得你還挺有希望的,所以我今天才會這麼老實的告訴你這些話。」
賀極原本要轉身離開了,這一刻,他回頭看著王天屋,王天屋滿臉鬍子的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你在南部的戲棚,不是佈景倒下來,你飛身護住一個工人嗎?」
賀極冷哼,那只是要讓丁宗儒掉入陷阱的假裝溫柔,他怎麼可能會為丁宗儒做出那種保護他,而自己可能會受傷、毀壞他演藝生涯的事,是他看掉下來的佈景以角度而言,絕不會砸傷他,他才會假裝撲身護在他身上。
「那個工人望著你的樣子很美,你起身晃掉你頭髮上的灰塵時,那個時候你的眼睛躍動著一些人該有的生氣,我還特地把那一幕拍下來,當作我的收藏,因為那一幕真的非常動人好看,我拷貝一份給你好了,這樣你對比你之前演的電影,就能知道差異在那裡。」
兩天後,他收到王天屋寄給他的影帶,他放出來看。
那只有兩分鐘左右,就是佈景砸下來,他飛身護住丁宗儒,然後是丁宗儒慢慢的扶著牆壁站起來,但是丁宗儒每個眼神都美得驚心動魄,他眼睛裡注目的焦點就是賀極他自己,也因為他這種眼神,賀極在影片裡也看起來不太一樣。
以前他的演技就像公式一樣的精密準確,絕不會有絲毫誤差,但是他在裡面演得非常的自然真實,他望著丁宗儒的眼裡有幾絲非常模糊的溫柔。
賀極反覆的看了好幾十次,他研究著自己當時的眼神與演技,也研究著丁宗儒當時的癡望與眼裡美得無法形容的亮光。
他在鏡子前不斷的模仿,也只是越見拙劣,再怎麼模仿,也無法演出當時情境的百分之一。
最後他坐在沙發上深思後,打了電話向他的保鏢低語:「嗯,你說上次那個常在棚裡的粉絲嗎?短頭髮,皮膚曬得有點黑的男人,你讓他進來。」
就在丁宗儒以為絕望至極,再也沒有希望的時候,賀極竟然肯見他了。
他步入賀極的家裡,這是他當初住在這裡的地方,一切並沒有改變,連擺設也還一模一樣。
賀極坐在沙發上冷眼望他,「有什麼事?」
而事情早已跟當初完全不一樣,丁宗儒悲傷道:「我爸病了,他很想見羅匯,賀極,我求求你,讓他回去跟我爸見一面好嗎?只要見一面就好。」
「我已經送羅匯到國外唸書,國外已經開學了,要讓他回來不太可能,他很享受那裡的留學生活。」
丁宗儒傷痛的望著地板,他那麼辛苦存錢,想送羅匯在高中時出國唸書,其實以賀極的財力,這麼快就讓羅匯滿足了他心願,這孩子現在一定樂不思蜀,果然由賀極扶養他,才能給他想要的一切。
而且賀極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他不會讓他回來的。
「要不然請他寫一封信,我爸真的病得很重,他很思念羅匯,羅匯是他一手養大的,他對他有很深的感情。」他懇求著,雖然知道成功機會不可能太高。
「這也不是不能談的事情,要讓他回來可以安排。」
賀極如此大方應允,讓丁宗儒震驚至極,他眼淚滾滾而下,「謝謝你,賀極,謝謝你。」他感動得顫不成語。
賀極捉住他的臂膀,「可是不是沒有條件的。」
丁宗儒望著近在咫尺的賀極,他壓低聲音道:「你要住在這裡,等到我說你可以搬出去時,你才能搬出去。」
丁宗儒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他輕顫著身體,他只碰觸自己的臂膀,臂膀處就傳來一陣火燒似的疼痛,他知道自己還是深愛著賀極,只要賀極這麼一句模糊的話,就讓他心裡再次激起著浪濤。
「你父親可能在南部的醫院,我也會讓他轉院到北部,受最好的醫療照顧,我對你的要求就是住在這裡,跟我同居,什麼問題都不必問。」
丁宗儒不能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他抬起模糊的淚眼,賀極往下吻著他的嘴唇,他是那麼激情熱烈,讓他立刻腳軟得無法撐住自己。
「不、不,不要這樣,賀極。」
他力圖推辭著,他不能再跟賀極發生關係,他被賀極傷透了心,他知道這只是他一時的興致,很快的,他就會對他膩了,然後自己就會非常痛苦,自己已經受傷過無數次了。
「為什麼不要?」
「我愛著你。」
這些話好幾年前,他就對賀極說了無數、無數次,每一次都讓他痛心至極,賀極將他壓在沙發上,這些話對他完全沒有意義,他道:「那更好,我並不討厭你。」
並不討厭跟愛根本就是兩碼事,賀極就是如此殘忍,他除了演戲之外,對人根本就沒有感情,他都不能明白他說出來的話有多傷人,也許就是因為他對他人的痛苦完全不能感同身受,就如同羅匯一樣。
「不討厭,並不代表你愛我。」
「我也不覺得我會愛上你,你根本就毫無特色,你太平凡了。」
賀極如此誠實的說出對他的感覺,好像在他活生生的心上重踩一腳,很痛,但是至少賀極沒有騙他。
以賀極的外貌跟現在的地位,他的確找得到比他更好的人,他也知道自己只是個平凡無趣的男人,他嘶啞著聲音,心上像被滲入毒液般痛苦的淚濕道:「如果我們有發生關係,我就沒辦法忍受你跟別的人在一起。」
「那我就不跟別人在一起,直到你搬出去為止。」
賀極說得簡單,丁宗儒眼裡隱隱泛著淚花,他的手指輕觸著賀極的肩膀,無法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承諾,他抽氣道:「你……你是說真的嗎?」
賀極注視著眼前的男人,他也許還稱得上好看,但是最有特色的,就是他望著自己時,那閃閃發亮的崇拜愛戀眼神,他要學的就是這一點,為了學到這個,只跟眼前男人上床,根本就是太便宜的學費。
「是真的。」
他往下吻著丁宗儒的唇,再說他也不討厭丁宗儒,縱然他是男人,但是他的身體也能滿足他的情慾需求。
丁宗儒抱緊了他的肩膀,他在大床上淋漓盡致的做了一回,但是他的心神並不在性愛上,全在丁宗儒陷入戀情的熱愛表情上,他甘願獻出一切的肢體動作,情慾與情愛相融的放浪呻吟聲,他注目著眼前這可以讓他演技更上一層樓的標的物。
他就像冷靜的解剖醫師,在他眼前的不是人,只是一具讓他剖析人類七情六慾的工具而已。
丁宗儒每天都到醫院去看丁一峰,丁一峰的情況沒有好轉,他向丁一峰保證,說丁羅匯很快就會回來,他現在已經在辦手續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過了一個月,丁羅匯還沒回國,丁宗儒有些焦急的向賀極確定羅匯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賀極的反應通常都是冷冷淡淡的道:「我已經通知他了。」
丁宗儒再怎麼追問,賀極通常不會說得太多,過了兩、三個月後,賀極拍了另外一個大導演的電影,他出神入化、更為精粹的演技,使得那個大導演豎起大姆指,就在賀極聲勢如日中天時,丁一峰再度陷入昏迷,而且病情愈來愈危急。
接獲消息的丁宗儒,幾乎在醫院哭得無力昏倒,他問著賀極,到底羅匯什麼時候才會回國,賀極已經學到他所需要的演技,也不需要再隱瞞這些事,在他的判斷下,已經不需要丁宗儒了。
他冷冷道:「他說他不回來。」
丁宗儒大受打擊,脫口問出:「為什麼?」
「他說你跟他是陌生人,他不需要為陌生人浪費時間。」
丁宗儒可以想像得出丁羅匯說這些話的冷酷表情,他掩住了嘴,哀痛的聲音卻還是從他的心裡發出,他從小到大一心呵護的小孩,就連丁一峰病危,都無法讓他回來見丁一蜂最後一面,他算什麼兒子。
「讓我跟他通電話,讓我跟他說,跟他說……」他哭顫著身體,拿起電話話筒,賀極卻是冷漠的站起身來,對他道:「其實你明天可以搬出去了。」
丁宗儒愕然的抬頭望著眼前俊美如天神般的男人,賀極對他說了分手的話,而話筒從他的手裡滑下來。
「我已經厭煩你了,不想再見到你了。」
丁宗儒張開了口,卻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他在客廳靠著桌子,一夜都沒有合眼,外面開始下起了雨絲,也許是一連串的打擊,他早已精疲力盡,痛苦得連眼淚都掉不下來,他乏力的望著落地窗外無聲的雨。
他終於可以非常確定的告訴自己,賀極沒有愛過他,從來也沒有,要不然對他的痛苦不會如此的漠然無視,甚至還落井下石,在他最痛苦無依的時刻,將他當成垃圾般的掃地出門。
隔日,他木然也心如死灰的將自己簡易的東西打包,送回了老家,他自己幾乎就住在醫院裡,陪伴著丁一峰走完最後一程。
丁羅匯沒有回來過,他千方百計打聽他所在的美國學校,寫了一封信給羅匯,希望他能回來見他爺爺最後一面,丁羅匯也置之不理。
這個孩子的個性跟他親生父親一模一樣,他的心冷到了極點,更是絕望透頂,丁一峰心臟停止跳動時,也是他對這一對父子最寒心的時刻。
他辦了簡單的喪事,心卻空空蕩蕩,丁一峰含恨而亡,到臨終時還以為羅匯回來了,他幾乎崩潰的嚎淘大哭,他知道丁一峰是太過傷心,要不然他應該可以活得更長一點,都是因為他這個不孝子,當初做了沒有好好思考的莽撞事情,才讓自己的父親提早過世。
他對賀極跟丁羅匯心灰意冷,他將丁一峰後事辦好後,早已經透支了自己所有的金錢,他回到了鄉下居住的老屋,卻發現了一件他無法接受的事情。
他懷了賀極的小孩。
他這些日子都昏昏沉沉的,原本以為是自己受創過深,再加上精神的壓力,所以才會沒有精神,但是連續半個月,早上起床時他都很想吐,到了最近幾天,吐得更加厲害,他以為自己得了腸胃炎。
他到了診所,說明了症狀,醫生開給了他藥方,他回家吃了藥後吐得更嚴重,將藥都吐了出來,吐得他癱坐住浴室裡,再也起下了身。
他這一生從來沒有吐得這麼嚴重過,除了懷丁羅匯時,這時,好像一道靈光打入他的腦筋裡,他從桌上奪過錢包,就衝進藥局裡,買了驗孕的東西,當驗出來是正確的時候,他幾乎要瘋了。
他一直很小心,跟賀極在一起時都有戴保險套,他渾身發抖的記起,有次賀極有用保險套,但是後來再一次親熱時,賀極不願意戴保險套,他求他,他也不肯,他直接真槍實彈的進來。
就那一次而已,他竟中了獎。
他抖著手打電話給好幾年沒再聯絡的人,他報出了自己的姓名,當對方的秘書轉接給本人時,他啞聲的聲音聽起來接近虛弱的哭聲,充滿了無望的絕望跟堆積的痛苦。
「龔博士,我能墮胎嗎?」
龔秀人接到自己接生過的人電話時,都會非常開心,同性生殖很難也很危險,生出來的小孩也普遍都有過人的天分。
但是跟天分比起來,還有肖似父母方的偏執個性,這樣偏執的個性一輩子都難以改變,這才是他最在意的,他不希望自己接生的小孩有殘忍的天性,甚至會成為殺人魔,所以他才會認真的篩選人選。
他還記得丁宗儒,他是賀極這位大明星的助理,兩人因為深愛而結合,剛見到他時,他還是個大男孩,閃閃發亮的眼神一直說著賀極的很多雜事,他忘不了的是他對賀極深深的崇戀目光。
他也提過問題,例如報章雜誌上寫的賀極的情事之類的,丁宗儒小聲的道,那是因為賀極是個影星,必須放出假消息,製造各種能上版面的桃花報導。
好幾次訪談的過程中,賀極都沒有陪著丁宗儒到他那裡,丁宗儒總是道歉,說賀極在外國拍電影,真的分身乏術,他不是故意的。
他也總在事後,收到賀極的傳真,說明著他對丁宗儒的重視,因為他對丁宗儒的印象實在太好,所以他願意幫丁宗儒做同性生殖,也事先說明了同性生殖的危險性等等。
丁宗儒在他安排的醫院裡待產,因為賀極的大明星身份,為了怕引起記者的注意,賀極並沒有到醫院去,丁宗儒的肚子愈來愈大,甚至已經接近生產時,他對賀極的態度漸漸不耐。
他無法想像丁宗儒在生死關頭為男人生下小孩時,那個男人竟為了事業而不肯來醫院陪他。
丁宗儒總是求他不要生氣,他仍然非常開朗,但是他的開朗背後,總讓他感覺有一絲陰霾,他不懂那是什麼,但是丁宗儒生完小孩,繳完所有費用後,忽然人間蒸發,這是隔了好幾年後,他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
「你說什麼?墮胎?」
龔秀人拉開聲音大吼起來,他很少這麼失態過,他的修養很好,脾氣向來也不錯,今天卻在聽到這兩個字時大怒起來。
「我早就告訴過你要非常小心了,生育的機會很低,只要有了,都要非常開心,而且同性生殖的懷孕本來就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更不用說墮胎了,我安排你立刻到我這裡來診治。」
丁宗儒在另外一頭沉默下來,龔秀人放柔聲音,關心道:「你為什麼想要墮胎?賀極不喜歡小孩嗎?還是你們相處得不融洽?」
丁宗儒聲音低啞,幾乎是回答得太快,「沒事,龔博士,是我想太多了,賀極是個明星,我不想讓他擔心,你也知道我上次生羅匯時遇到一些狀況,他有些擔心而已。」
龔秀人安心的笑了,上次丁宗儒生產時的確發生狀況,但是現在這些已經早就不是問題了。
「你上次是很危險,差點就血崩了,但是這幾年來,我致力研究這一方面,危險性比以前少了百分之五十,你可以請賀極放心。」
丁宗儒在電話那一頭沒有再說什麼,龔秀人關心的道:「你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好,怎麼了嗎?」
丁宗儒只喃喃說了些孕吐很難受,就掛斷了電話。

第六章

他將自己移到了床鋪,淚水卻濕透了枕頭,他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他的肚皮仍然平坦,但是他知道,有個小生命已經蘊育在裡頭。
是他跟賀極的第二個孩子,也是丁羅匯的弟妹。
淚水一滴滴的滑下,上天真是愛開玩笑,以前他千求萬求,就是要生下丁羅匯,耗光了所有的財產,所以才不帶一毛錢的回到鄉下,現在以他貧困的財力,怎麼可能生下這一胎。
窗外的月亮正圓,遠方傳來了低聲的鳥嗚,這種鳥嗚聲是丁一峰說過他最喜歡聽的鳥聲,眼淚無聲無息的滑下,丁一峰走了,可是就在父親走了這一刻,忽然之間竟有了這個小孩,難不成是父親怕他孤單,所以特地讓他又從賀極身上偷來這個小孩嗎?
他知道丁一峰總是很擔心他獨身的問題,怕他會孤單終老,剛才的絕望,變成了微小的希望,他聆聽了遠方的鳥啼聲,這個聲音讓他平靜下來,他輕輕的撫摸著肚子。
賀極不愛他,丁羅匯也不認他,但是這個孩子若是誕生下來,他仍然是他的小孩,也許是個可愛的小女孩,或是個聰明的小男孩,就像羅匯一樣。
剛才墮胎的意念轉眼消失無蹤,遠方特有的鳥鳴聲,好像是丁一峰的話語,告訴他絕不可放棄這個小孩。
他知道若是丁一峰知道事實,也一定不准他墮掉小孩的。
為了肚子裡的小孩,他找了一個輕鬆的工作,晚上還接了些可以在家裡翻譯的工作,他將之前買的名牌都網拍出去,雖然是二手,價錢只能賣得低,但是還是有人接手,有了這些錢,他還了之前信用卡的錢,剩下的,全都一點一滴的存下來。
他知道龔秀人博士那裡的醫療費並不便宜,因為那是世間上獨一無二,能讓他這個男人生下小孩的地方,而且龔博士為人十分親切,他為了省錢,特地搭夜車去產檢,並且為賀極不能去的事,撒了一點小謊。
龔秀人看了他抽血之後的數據,不太樂觀的道:「丁先生,我看你臉色不太好,而且你年紀也比較大了,懷這一胎真的很危險,你最好要安胎、多休息,我通知賀極,告訴他應該幫你注意的事項。」
丁宗儒按住他撥打電話的手,「賀極現在正在忙一個非常大的電影企劃,請不要打擾他,我會好好休息的,可以告訴我這次花費要多少錢嗎?」
龔秀人講了一個數目,他知道這個數目對賀極而言只是小事情,但是對現在的他而言,卻是一筆大到不能再大的錢錢。
他盡量臉色不變的離開,他不能付不出這一筆錢,若是付不出來,龔秀人一定會懷疑的,他夜晚的翻譯工作作得很勤,身體卻越來越不適。
他盡量讓自己沒事的時候多躺著,唱著歌給肚子裡的小孩聽,希望他能健康的出生到這個世間上。
但是他還是太過操勞了,他在工廠裡累得昏倒,主任要他回家休息,他睡了一整天,卻仍然昏昏沉沉的,聽到有人按門鈴,他強撐著精神打開門時,身體卻軟綿綿的軟沉下去,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抱著他,往屋裡走去。
他醒過來時,天已經亮了,他聽到廚房有聲音,然後是香噴噴的味道飛揚在空氣中,他勉強的撐起手臂,就聽到陌生的男音在哼歌。
他有些錯愕的下床,剛好王天屋回頭,他舉起手,打了一聲招呼:「嗨,要不要吃點東西,王天屋特製天王料理。」
他難以理解地看著這個在導演時凶巴巴的大鬍鬚男人,王天屋將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炒蛋端到他前面去,他餓了,而且也很久沒吃過別人煮的料理,他坐下吃了幾口,原本不太有胃口,想不到王天屋做的出乎意料的美味,讓他多吃了幾口。
「怎樣?有沒有覺得好吃得可以開餐廳了,我早就知道自己多才多藝。」
他誠實的點頭,王天屋也跟著坐下,吃著他那一盤,一邊阻止他要說的話:「我想你一定想問我幹嘛來你家,又想問我有什麼事,什麼都不用問,我直接告訴你。」
他比著丁宗儒的臉,「我最近想要拍個有關意識流的唯美電影,我腦子裡第一個出現的影像就是你,所以我就探聽到你家在這裡,於是我就來了。」
「我?唯……唯美電影?」
丁宗儒口裡的蛋差點吐出來,他不覺得自己的長相可以稱得上唯美,王天屋忽然探前,捉住他的臉,念道:「我也知道,以你現在這種又青又黃的臉色,怎麼能拍唯美電影,所以我應該先幫你餵飽,然後讓你頭好壯壯好,我們再來拍。」
「但是……」
「沒有但是啦。」
「可是……」
王天屋根本不讓他人有拒絕的餘地,「連我這麼有名的導演都這麼低聲下氣的求你了,你還要跩到什麼地步?薪水好談啦,就是我支付你把小孩生下來的生產費用不就好了。」
丁宗儒至少傻了有三分鐘那麼久,王天屋沒氣質的挖著鼻孔,一邊得意的笑,想要騙過他王天屋,沒那麼簡單啦。
「喔呵呵呵,任何人都別想瞞過我這明察秋毫的眼睛,我干導演那麼久不是假的,我探聽過那個龔博士的機構在做什麼的,然後我又進去跟龔博士胡扯一通,馬上就得到你的病歷了。」
丁宗儒愕然的說不出話,王天屋捏捏自己那個沒有氣質的鼻子,「只能說你愛上賀極也滿不幸的,賀極也不會承認這個小孩的。基本上,只要是對他沒什麼利用價值的人,他都當成廢物一樣,即使有血緣也一樣。」
「你是想威脅我嗎?」
王天屋比著他家徒四壁的窘狀笑了一下,這讓丁宗儒臉上微紅,他的確毫無讓人威脅之處。
「我不是要威脅你,我是要幫你,唯一能從你身上得到的回報,就是希望我能隨時記錄你的表情,讓我拍出我想要的電影。」
王天屋將頭往前,「而且龔博士對你堅持不聯絡賀極的事也起了疑心。」
丁宗儒驚愕的流露擔憂,王天屋則笑道:「不過你放心,我幫你解決了。」
好像自己解決的方法有多妙招一樣,他嘻嘻哈哈的說道:「我告訴龔博士,因為我名氣太大,太多人想要瞭解我的私生活,所以我才請你說是賀極這花花公子的小孩,其實是我的小孩,兩個都是我的。」
他說不完的繼續說道:「當然龔博士還有疑問,我就說我愛你的心對天可表,演得我都覺得自己不該當導演,該去當演員了。」
丁宗儒已經驚詫的說不出話來了,王天屋幫他打包了行李道:「走吧,你不能再住這裡了,你臉色太難看了,我問過龔博士,你至少要在醫院安產二個月,錢我會付的,走吧。」
丁宗儒簡直是被他強勢的拖著走,他住進了龔秀人私人的醫院,他照三餐抬著攝影機拍他,對龔秀人的說法一律都是「要拍下心愛妻子安產的模樣」,他說得肉麻當有趣,連他聽了都難為情,但是龔秀人卻聽得很感動。
「原來是障眼法,所以你的丈夫其實不是賀極,怪不得你不讓我聯絡他。」
王天屋在一旁笑語,說謊越說越順口,「聯絡也沒關係,賀極是我換帖的,我知會過他,反正他是花花公子,被雜誌怎麼寫都沒差啦。」
他自己笑得很大聲,龔秀人也回以微笑,他住在這裡安產,王天屋每天都來得起勁,那台攝影機那麼大台,他光是看就覺得累,王天屋卻是不厭其煩的每天都抬來拍丁宗儒,讓他相信王天屋才是丁宗儒的真命天子。
丁宗儒實在很受不了王天屋,也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他在拍攝現場像個暴君一樣,但是私底下,他卻是個聲音很大的大聲公,而且講話全都無厘頭。
他不曉得他要拍他什麼,只知道他常常架個攝影機對著他,然後他自己又說些前言不對後句的話,讓他幾乎很難忍住笑。
他的心情比懷孕初期開朗多了,身體也比較健壯了,他出院時,有小報記者來拍王天屋,王天屋不但不躲,還正大光明的摟著他的腰,眨了眼睛讓記者拍,還叫記者要拍好看點。
丁宗儒哭笑不得,王天屋根本就不怕被人誤會,隔日看了小報,上面赫然以王天屋是同性戀導演為標題,標題下得十分聳動,而照片上的王天屋卻摟著他的腰,笑得很開心,他搬到王天屋的宅邸,他住的地方鬧中取靜,是在鬧區的一座小小區,非常安靜又充滿綠意,王天屋告訴他,這是生養小孩最好的地方,他也不由得承認。
他就暫時住在這裡,王天屋的房子,白天有傭人會幫他作雜事,他只要安產就好,然後是讓王天屋毫無限制的拍他,這就是王天屋這怪人要的。
「哈哈哈哈,王天屋,你也有這一天。」
在電影這個圈子,王天屋的大名如雷貫耳,被他罵得丟光了臉的演員也不少,他的脾氣怪異,性格火爆,還曾為了自己拍的影片,只因大牌演員的台詞尾音讓他聽起來不舒服,跟廠商指定的演員大動肝火的打起架來,若說演藝圈內第一人緣不好的人,他絕對排在前三名之內。
但是他連連得到大獎,在他底下曾拍戲的演員,不論多青澀,一定會人紅大紫,能夠讓他挑選為自己電影班底的人,根本就是明日之星的保證班,所以就算他人緣再不好,還是一堆人擠破頭,想要讓他賞識自己。
不過他之前結的怨多,報紙上一有不利他的消息,馬上傳為酒醉飯後的笑談,還有人說得更難聽。
「我早就知道王天屋有問題,他瞧我的目光根本就是有目地的。」
一位被王天屋退貨的偶像級男演員,說得如假包換,不過言語中的惡意根本就是針對王天屋而來的。
另外一位女歌手說得更不入流,她的歌曲本來被廠商指定為電影片尾曲,只因為王天屋一句唱得太爛,讓她立刻就被換掉,她至今還記恨著。
「怪不得王天屋沒有女人,因為他根本就喜歡男人嘛!極哥,你在拍片的時候,有沒有被他騷擾過?」
湊過來的報紙,讓賀極一時愕然,報紙上的圖片,赫然是丁宗儒跟王天屋的親密合照,而王天屋的手還放在丁宗儒的腰上,王天屋一臉得意,丁宗儒臉上表情則是帶著被記者拍照的尷尬。
「這是什麼報導?」
他跟王天屋原本就合作愉快,沒像其它人對他有那麼大的厭惡感,但是看到報紙上的照片,卻讓他錯愕再加上震驚。
「王天屋的情人是男人……」
對方還沒加油添醋的說完,賀極就慢條斯理的接過了報紙,他大眾情人的優雅演技已經變成了日常生活的反射動作,一派的優閒與自在,報紙記者繪聲繪影的寫著王天屋天天到某個小醫院看他的情人之類的,王天屋疑似與丁宗儒是情人關係。
「怎麼可能。」
他與丁宗儒才分手沒兩個月,王天屋就跟丁宗儒搞上了,他放下了報紙,他心裡面只有錯愕,卻沒有更大的波動。
事實上,以前丁宗儒主動消失的動作分明是向他示威,他無法接受有人竟然敢藐視他的魅力,他沒說分手前休想分手。
這一次是他主動與丁宗儒分手,自然他對丁宗儒就毫無留戀,他現在跟誰在一起,跟他不相關,也不會讓他的心有所波動。
這一天拍戲,他卻接到了令他震怒的電話,在美國管理羅匯日常生活瑣事的代理人,竟然打電話來說羅匯被退學了。
他選的那一間學校校風自由,全體住校,為了替自己省事,他選能讓羅匯住校的學校,而且這一間學校,只要有錢就可以進入讀書,可以讀到退學簡直是匪夷所思,他怒火勃發,他不要在自己一齣電影即將完成的時候,還得替那個小鬼擦屁股。
「再選另外一間學校讓他去讀,花多少錢都無所謂。」
他冷淡的下了指令,隨即合上了手機,若不是為了傷害、教訓丁宗儒,他永遠也不會認羅匯這個兒子來自找麻煩,他沒時間理這個小鬼,基本上,只要對他演藝生涯毫無幫助的人事物,他都不會浪費時間在這些人身上。
一個禮拜後,又傳來羅匯被退學的消息,他要代理人再找間學校讓他讀,但是這一次他讀了五天就退學,再找另一所學校,他讀了三天又被退學,最後一間學校,他跟校長見過面後,還未辦入學於續,就被校長盛怒之下趕出校門。
他接獲消息後臉色鐵青,代理人吞吞吐吐的說,羅匯的惡名幾所私立學校都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有學校要他。
羅匯被送回了台灣,賀極震怒的看著他,「你在搞什麼?賀羅匯,考試每一科都是滿分,所有學校把你掃地出門都是因為你人格上的問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放火燒宿舍?把同學推下陽台?譏笑校長的學識?」
賀羅匯面無表情,甚至表情帶著輕蔑,「我討厭學校,根本就學不到東西,同學每個都蠢得跟豬一樣,我沒必要跟豬一起學習。」
賀極拍桌,聲音陰沉的警告:「我警告你,只要你造成我的困擾,不論你是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我就立刻把你冰到南極,或是野放到沒人煙的中南美洲去跟真正的豬一起。」
賀羅匯與他相同冷漠輕蔑的雙眼,冒出火花,顯然對他的威脅非常不悅,他頭往上揚,「那我也去通知記者,說你根本不是你形象的那樣,你說我是你兒子,但是你根本沒正眼看過我,不教我唸書,你甚至不跟我講話,你只要我離你越遠越好。」
賀極爆出蔑笑,這個小孩以為他是誰,有誰規定父親一定要照顧小孩的。
「我的形象經得起考驗,倒是你這連連被退學的問題小孩,讓我這個負責任的父親煩惱,這反而還能替我的形象加分。」
賀羅匯身軀微微發顫,隨即將頭揚得更高,賀極比著門外道:「我已叫人安排你的住處,你不會跟我住在一起,我也不要看到你。」
賀羅匯衝向前去,他厲聲吼叫,這些日子愈來愈明白賀極根本就不要他,「你根本就不想要我,幹什麼要認我?我當你兒子這幾個月,你從來沒關心過我一句話!」
賀極露出鄙夷的表情,「你是從小被丁宗儒給洗腦了嗎?我幹什麼關心你?所謂的兒子,不過是我的精子跟卵子的集合,我在做性愛事情時,只有享受快感,你不過是性愛行為下令人厭倦的產物而已,我甚至連你母親是誰都不想調查,為什麼?因為那一點也不重要。」
賀羅匯發狠般,拿起桌上擺設的花瓶,朝著賀極砸過去,雖沒正中賀極的臉,但是砸下的碎片卻弄傷了賀極的腳指,賀極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如果不是為了教訓丁宗儒,我根本就不會認你的,你對我一點也不重要。」
賀羅匯握緊拳頭,死命的跟賀極扭打,卻仍不敵身高、年齡的差距,最後他被關進房間,賀極對他不聞不問,一向倔強的賀羅匯哭了。
「爸、爺爺,我想跟你們在一起,我好想你們,可是你們一定討厭我了,再也不要我了。」淚水流下了雙頰,賀羅匯難過的不斷哭泣。
「喜歡嗎?」
王天屋遞上了一束小雛菊,丁宗儒臉色紅潤的笑了,他的肚子開始看得出來,散步是他現在最喜歡做的一件事,而龔博士也建議他要多散步,在散步期間,王天屋就扛著簡單的攝影器材繼續的拍他。
「花很漂亮,謝謝你,王導演。」
他回首璀璨的笑,王天屋就是要他這種清新的笑顏,他讚聲道:「就是這樣。」
王天屋話還沒說完,丁宗儒臉忽然僵直,賀羅匯站在陰暗的牆角,他在近冬裡,卻穿了一件薄薄的擋風外套,臉隱藏在陰影裡。
「羅匯!」丁宗儒不敢置信他竟出現在面前,他不是在美國唸書嗎?
賀羅匯緩步走近,丁宗儒愕然的看著他臉上消瘦憤懣的線條,他立定在丁宗儒面前,抬頭斜望著丁宗儒,然後陰沉著腳步慢慢踱過丁宗儒的身邊。
丁宗儒臉上一陣難過,這個孩子的個性跟賀極太過相像,他已經對他跟賀極一樣的絕望,但是縱然絕望,仍然不忍的脫下外套,披在賀羅匯的肩頭。
「天氣這麼冷,別穿這麼少,會感冒的。」
賀羅匯停住了腳步,白日的亮光照清他的臉,他的眼眶深陷,就像日日失眠,根本就不像個正常的孩子,丁宗儒心頭好像針在刺一樣,畢竟羅匯是他費盡千辛萬苦才求來的孩子,有再多的不是,望著他這張臉,他的心就像要死了一樣的痛。
「你怎麼……怎麼變這樣?」
再也不管這個孩子是不是會絕情的推開他,丁宗儒心疼的反手將他抱進懷裡,眼淚已經沾濕了眼睫。
賀羅匯起初沒動,但是被抱住的溫暖跟溫柔,讓他漸漸的雙手抬起,抱住丁宗儒,越抱越緊,最後他在這股溫柔的熱氣裡肩頭顫抖,抽抽搭搭的哭了。
「我討厭那裡,不要住在那裡,爸,我要跟你一起住,我不要回去了。」他就像小嬰兒一樣的哇哇大哭,哭了快二十分鐘,完全沒有以前不可一世的小大人樣子。

第七章

賀羅匯沒帶任何東西就搬來與他同住,王天屋完全不反對,在他看來,只要能拍到丁宗儒,就算有一群小蘿蔔頭來借住他也不在乎。
而賀極因為平日根本就不管賀羅匯,賀羅匯離家一個月後,他才發現賀羅匯在王天屋的財力下,竟在台北某處森林小學讀書。
這激怒了賀極,王天屋想跟丁宗儒搞任何曖昧,隨便,但是帶走他的小孩,就是欺人太甚,他賀極絕不允許有任何人侵犯他的地盤、帶走他的人。
他親自到王天屋的住家去找王天屋,準備要把賀羅匯帶回來,是傭人來開的門,他大步踏進,裡面花香四溢,客廳裡擺了一束香水百合,有人臃腫著腰身,坐在客廳裡聽音樂,賀極錯愕了。
才幾個月沒見,丁宗儒胖了非常多,他留了長髮,披散在臉頰旁,卻沒減損他的英俊,他將書放在一旁,綻出極度優雅的笑顏,那笑顏溫柔如水,正柔和的看著王天屋,而坐在他對面的王天屋,他的腳上赫然枕著賀羅匯,王天屋拿著棉花棒在清賀羅匯的耳朵,賀羅匯嘻嘻哈哈的一直笑。
好像一道閃電打在他的頭上,眼前溫馨美滿一幕,他只在電影、電視裡的虛幻劇情裡看過,他們看起來像美滿的一家人,而他則是徹徹底底的外人。
他不懂心裡升起的是什麼,好像是羨慕,更像是嫉妒,或者該說是純然的不喜歡這一幕。
他清了清喉嚨,發出聲響,丁宗儒轉向他的那一霎間,他溫和優雅的笑顏變成了一片空白,而賀羅匯的笑聲更是當場斷掉,他臉色陰沉的看向他,隨即擠坐在丁宗儒身邊,丁宗儒摟緊他,不再放手。
他們父子是什麼反應,見到他像見到妖魔鬼怪樣,不,他們不是親父子,卻一副親父子的樣子,這讓他怒火攻心,他冷聲道:「賀羅匯,給你十分鐘整理行李,立刻跟我回去。」
賀羅匯僵著聲音道:「我死也不會回去。」
賀極大怒,他跨前幾步,就要把賀羅匯給捉回去,丁宗儒擋住了他,「我不准你帶走他,他也是我的小孩。」
「你的小孩?」
賀極爆出無情的大笑,「他是我的孩子,任何檢驗都可以驗出他是我的小孩。」
丁宗儒望了一下王天屋,王天屋對他點了頭,為了賀羅匯的撫養監護權,他跟王天屋討論過,若是不把事情談開,他永遠不可能有拿到賀羅匯監護權的一天。
而他也在幾天前對賀羅匯說過他的身世,賀羅匯也理解了,對賀羅匯而言,就算賀極是親生父親,他再也不要回到賀極的身邊去,只願意待在丁宗儒的身邊。
「羅匯是我跟你的小孩,你對他雖有父權,我也是他的雙親之一,我也能拿到他的監護權。」
賀極笑容凍結,「你瘋了嗎?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兩個男人會有小孩?」
丁宗儒拿出龔秀人的名片,「你只要去查證這家機構,就會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王天屋在一邊笑得加油添醋,「賀極,建議你別把事情鬧大,你的形象雖好,但是若是被傳成你是個同性戀,還跟同性生了個小孩,一定會讓千千萬萬個少女理想破滅的,到時電影還賣不賣得出去,這就很難說了。」
賀極不作聲響,但是王天屋說得並沒有錯,他抽過了名片,轉向門口,冷酷的出門查證資料,過了一日,他已經查到了。
龔秀人的機構研究的是同性生殖,丁宗儒在八年前做了同性生殖,並且懷孕生下賀羅匯,他親自去見龔博士時,龔博士已經事先接到了王天屋希望他說明的電話,他對賀極說得鉅細彌遺。
最後龔博士道:「丁先生這次懷的是第二胎,他初期狀況不太好,現在則是很順利。」
賀極驚愕到了極點,「第二胎?」
龔博士開心的笑道:「王天屋先生不是您的好友嗎?您不知道他懷了王先生的孩子嗎?這次也是個男孩呢。」
賀極眼前發紅,他神色冷酷的站起來,丁宗儒不是發胖,是懷孕了,而且還是懷了王天屋的孩子,所以他們三個人才像一家人一樣和樂融融。
一股無法形容,他這一生也從未嘗受過的感覺在他腹中翻攪,他幾乎是沒有人陪就睡不著覺的那種人,他找了個女人來作陪,翻雲覆雨過後,他點著煙,惡狠狠的抽了一根接著一根,睜著眼睛到天明,就連有女人也讓他睡不著覺了。
丁宗儒算什麼東西,不過是他玩過的破鞋,他一點也不在乎。
他不再管賀羅匯的事情,只因為他不想破壞自己的形象,況且其實他並不在意羅匯這個孩子,王天屋想養他,那就讓他去養。
他的新電影開始上演,在拍戲期間,導演對他的風評非常好,但是試映會時,影評人卻是一致的惡評,等到真正在電影院上映時,網絡惡評更是凌厲惡毒,這是他有史以來最差的票房。
他的演技沒變,導演的掌鏡也十分成功,故事劇情也不算差,但是風潮卻變了,他的演技就像一霎間被人看膩了一般,越來越多的惡評有如雨後春筍出現。
說他演得很虛假、沒有感情,甚至讓人毫無感覺,甚至還有人批評他做作作得噁心,他的身價一下急跌。
不到兩個月,他的廣告代言全部被抽走,四個月後,不再有節目給他通告,六個月後,本來排定要由他演的電影全都換角。
他就像從高崖上一下墜入崖底,摔得粉身碎骨,連他的經紀人都跟他拆伙,不再負責他的經紀約,他無戲可演,縱然他財產依然傲人,但是就像他的新聞毫無價值一般,不再有狗仔隊跟前跟後。
他變成電影史裡的一個泡沫,泡沫破了後,一下就沉入水底,完全不造成任何人的印象,他走在街上,不再有人認得他,就算進了超市買東西,店員也不會結帳認出他時,又羞又驚的為他結帳。
他幾乎夜夜失眠,王天屋之前說他的演技虛假,總有一天會被人看膩,這些話就像預言一般,在今日實現了,而且還實現得非常徹底。
丁宗儒順利的安產,生了一個小男孩,小男孩生出來的體重比羅匯剛生出來輕多了,王天屋卻愛死了這個小孩。
因為這小孩一見他就笑,而且只要王天屋抱著,他就不會哭,還喜歡伸手去抓王天屋的鬍子,王天屋最寶貝的就是自己的鬍子,卻被他一扯就扯下幾根,王天屋應該要生氣的,但是光是那小孩甜甜的對他笑,他就讓他亂拔自己的鬍子。
他的溺愛很本就是無窮無盡,他比丁宗儒還要小心,牛奶要泡到多少溫度,尿布要那一國進口的才用,嬰兒玩具更是堆滿了一整間屋子,小孩被他寵到沒他抱就會哭的程度,連丁宗儒都說他實在太溺愛過頭了。
他這幾天要去歐洲某電影獎項擔任頒獎人,光是要離開小嬰兒時,他還掉了幾滴眼淚,好像生離死別一樣,小嬰兒更是哇哇大哭,像要跟他一起到天涯海角,看得丁宗儒哭笑不得,用趕的,才將他趕出門口。
這一天,丁宗儒睡到半夜,聽到了門鈴聲,他披上衣服開門,卻見到意想不到的人。
賀極站在門口,他衣服依然時尚別緻,人也俊帥如以往,但是他眼裡凌厲的氣勢卻變得充滿陰霾。
「王天屋呢?」
「王天屋今天出國頒獎了。」不明白他為何半夜時分來這裡找王天屋,但是丁宗儒仍以極好的口氣回答。
晚風吹起丁宗儒以男性而言留得太長的髮絲,他穿著很薄的睡衣,賀極從頭到腳的注視他,丁宗儒忽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他環抱住雙臂,總覺得賀極的目光帶著濃烈的慾望。
「孩子生了?」
原來他注意的是他的肚子,丁宗儒這才知道是自己的多心,賀極歪嘴一笑,「如果長得像王天屋就完了,可能得動整型手術。」
他的話滿滿都是嘲弄,丁宗儒卻很難對他生氣,他忽然覺得賀極像極了當初回國的賀羅匯,一樣憤懣消瘦的線條,一樣狂妄孤獨的眼眸,跟當初賀羅匯更相像的,是他眼圈下的黑影,看來他這些日子根本就沒有好眠過。
「你……你睡得不好嗎?」
丁宗儒猶豫了一下才問出自己的問題,畢竟現在賀極睡得好不好並不關他的事,但是他仍是關心的問了。
這幾個月賀極的評價直跌,王天屋是圈內的人,王天屋早已對他提過,他除了愕然之外,就不知道該表示什麼,倒是王天屋好像對這一件事根本就早有預感。
賀極濃眉往上帶滿殺氣般的仰起,顯現他的不悅,丁宗儒再猶豫了一下,讓開自己的步伐。
「你看起來需要睡眠,羅匯在睡,你要跟羅匯一起睡嗎?」
賀極毫無反應,就在丁宗儒覺得自己太過多事的時候,賀極宛如電光般伸手扯近他的人,在黑暗裡發著光的眼睛像是最冰冷的黑寶石,問出來的話更像冷雪般的寒酷。
「如果我說我想跟你睡,你會跟我睡嗎?」
丁宗儒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來,賀極的手勁大得令他覺得自己的脖子快要被掐斷,他不知道該回答什麼,空氣陰沉的僵凝,此刻只聽得到自己喘不過氣的聲音,他掐得那麼用力,甚至讓他發不出聲音。
「你喘氣的聲音真好聽。」
陰沉卻帶點迷亂的情慾味道,賀極將臉靠近,丁宗儒別過頭,卻被賀極按住下顎,輕而易舉的讓他逼張了嘴,迎接賀極狂野暴力的舌頭,他把他的口舌全都堵住,像在探詢著他嘴唇的味道,而且一再嘗試,像怎麼試都不夠。
「你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王天屋,在他的床上喘出這種聲音嗎?」
賀極的腳往上抬,粗暴的用膝蓋愛撫著他的雙腿間,熱汗流下丁宗儒的額頭,他想要拒絕,奈何吐出來的聲音微弱不已,而且還被賀極再次用唇舌封住。
「王天屋能讓你喜悅得尖叫,會讓你射了好幾次還覺得不夠嗎?」
丁宗儒氣喘得更急,賀極的手心狂野的愛撫著他漸有反應的雙腿間,他在他耳邊嘶啞低語:「他知不知道你比女人更淫蕩的樣子?知不知道只要摸你這裡,你就有感覺?」
賀極的手指隔著薄褲按上他後穴的部位,好像一道閃電打得丁宗儒腳顫虛軟,賀極知道他身體的一切秘密,他被推到床上,睡褲被扯到腳邊,光是賀極扯下皮帶時,他就已經口乾舌燥。
等他拉下拉煉時,賀極一手撐住自己的下體,另外一手按住他的臀部,他狂暴的衝入他的體內,一開始的疼痛難當,在他漸有規律的衝撞下,酥麻湧上了後腦,賀極知道如何取悅他的身體,他根本就掩蓋不住自己得到高潮的聲響。
他不知道賀極要了他幾次,只知道每次洩了後,賀極還不滿足,最後他們精疲力盡的時候才睡著。
後穴過度使用的疼痛,比不上今天早上看到賀極在自己床上的不協調感,他赤身裸體的躺睡在他的床被上,睡得很熟,就連小嬰兒的哭聲都吵不醒他。
羅匯已經會幫忙照顧小孩,他抱著小孩進來房間時,看到賀極臉色都變了,丁宗儒不太自在的穿上衣物,兩人赤裸身體,賀羅匯一眼就可以清楚知道昨晚發生什麼事,他小聲道:「到客廳去,羅匯。」
「他怎麼在這裡?」
聲音尖得像刀,臉上神色更對他充滿怨恨,他的個性跟賀極太像,丁宗儒手指尖輕撫過賀極的短髮,今早在太陽光下,光線照出賀極太過憔悴的面容,這是昨晚黑暗之中所看不到的。
他輕語:「他很久沒睡好,只是到我們這裡睡覺而已。」
「幹嘛要給他睡,他不會回自己那裡睡嗎?」
丁宗儒一聽他說這話,立刻厲聲道:「我知道他對你不好,但是他對任何人都不好,這就是他的天性,他沒辦法對別人好,是他天性有缺憾,但是我們能對別人好的時候,我絕不允許你對別人視而不見,這樣你也會成為第二個賀極。」
似乎成為此刻讓他深惡痛絕的人物,是賀羅匯最不想做的,賀羅匯閉嘴,而丁宗儒低聲的對賀羅匯道:「他常常失眠,讓他睡覺吧。」
「他失眠,你也不用陪他睡覺,我住在他那裡的時候,早就知道他常常有女人陪他睡覺,他是那種什麼女人都好的爛人。」
尖刻的言詞,讓丁宗儒心口有一絲的疼痛,以賀羅匯的智商跟風格,對他說謊也只是白費心力,他淡淡道:「爸都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既然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那你幹嘛要跟他睡覺?他是個大爛人,他現在身敗名裂好得很,最好再也沒人找他演戲。」
丁宗儒責罵他道:「夠了,我沒教你這麼詛咒別人,他再怎麼說,都是你親生的爸爸。」
賀羅匯冷哼了一聲,以作表達。
丁宗儒彎下身抱住賀羅匯,「就像你以前傷了我的心,爺爺死時,你也都沒有回來,那時你的表現就跟賀極一模一樣的冷血無情,如果爸爸因為這些事就不再要你,那你的心裡會多麼痛苦?」
賀羅匯忽然閉嘴不語,眼神的尖刻稍減了些,他一手抱住丁宗儒,對於外公過世他一直沒回來的事,事後賀羅匯覺得非常的後悔,而這個後悔藏在他的心裡面,讓他永誌難忘,他再也不要有那麼遺憾的時候。
丁宗儒並不是替賀極作辯解,而是他真的明白賀極的弱點。
他低語道:「爸爸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就是因為他是這樣一個有嚴重缺陷的人,爸爸才恨不了他,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聲音變得低柔,丁宗儒對賀羅匯的擔憂顯現在語音裡,羅匯愈來愈大,跟賀極卻愈來愈像。
「你跟他太像,爸爸有時也會擔心,擔心你愛不了別人,憂慮你的未來會走上跟賀極一模一樣的路,你懂嗎?羅匯,就是這樣,爸爸才恨不了賀極。」
賀羅匯無法辯解,他無法理直氣壯的說出自己跟賀極「根本就不同」這一句話,賀極個性上的缺憾,有很大的一部分遺傳給他。
他跟賀極一樣,無法感受別人的疼痛與痛苦,但是他可能永遠也無法像賀極這麼幸運,有像丁宗儒這樣的人深愛著他。
「好吧,我到客廳去。」
他抱著小弟弟出去門口,坐在客廳裡,他現在愈來愈大,對自己愈來愈清楚瞭解後,他知道自己父親說得沒錯,他跟賀極一樣,永遠也無法愛他人。
或者是對他們這種人來說,愛是一種他們永遠也無法理解的東西。
賀極睡了整整兩天,他醒來時天已經亮了,他就像昏睡過去,完全不感到飢餓,他醒來時神清氣爽,這些日子的失眠痛苦完全不見。
他下床穿上衣物,丁宗儒叫傭人煮了幾道食物,賀極坐下就吃,完全沒向丁宗儒看上一眼,丁宗儒太瞭解他的個性,也不在意。
他手裡抱著小孩,正在哄著嬰兒,外面的鈴聲響起,丁宗儒去開了門,王天屋的大嗓門立刻傳遍室內,而且他還喘著氣,代表他一下出租車,就飛快的衝回家門來。
「我火速頒完獎,立刻就到機場坐最快的飛機趕回來。喔喔!小甜心、小寶貝,來跟我親一下,再親一下,親三下還不夠,唔唔唔,再親十下好不好?」
賀極放下食物,王天屋的肉麻當有趣聽得他想作嘔,而丁宗儒斯文的聲音笑聲如鈴,「別這樣,天屋,唉,這被外面的人看到,會覺得你太寵了。」
「寵有什麼關係,小寶貝、小甜心,我王天屋在這裡說實話,這個世間上我只愛你一個人,也只有你一個讓我像發狂一樣的趕回家,就是要趕快來看你一面。」
他大鬍子般的男子,聲音卻轉為撒嬌,好像年紀幼小的小朋友。「你有沒有想我啊,小寶貝。」
聽見嬰兒發出暗啞的聲音,王天屋的笑聲洪亮,那聲音裡的快樂,把屋子全都佔得滿滿的。
「小寶貝,再親十個好不好?小甜心,我抱你到床上,好好的寵你一下。」
賀極陰著臉,走出餐廳,王天屋正抱著他親生小孩的小嬰兒,一臉溺愛過頭的表情,而丁宗儒站在他旁邊,滿臉喜悅的神情,擺明他們就是幸福的一家人,而他卻是個徹徹底底的外人。
一股陰暗無比的感情湧了上來,他不明白那是什麼,也不想明白,但是這種感覺卻完全無法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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