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七雜八

http://ck101.com/thread-2904635-1-1.html

文案：

總有一些人生贏家，與他作對的算是反派，最後總是會被炮灰；而在他手下或者關係好的，則是小弟或者基友。
其實小弟也很不錯，尤其是做還沒發跡的人生贏家的小師弟，作為上一世被炮灰牽連的無辜路人甲，重生的凌允終於走上了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路。而其實，他真正的大樹，也悄悄的到了身邊。
踹掉溫柔[多]情的渣攻，回到上大學之前的凌允，找到了真正值得他付出的親人、愛人和朋友。
CP：武警軍官攻VS禁慾醫生受

內容標籤： 重生 制服情緣
搜索關鍵字：主角：凌允，唐修實 │ 配角：李皓平、凌濟民、凌康全、唐修文 │ 其它：踹掉渣攻，醫生，武警軍官，豪門高幹

第1章 墓地

京都玉盤山公墓，凌允透明的身影懸浮在半空中，神情木然的看了眼下方眾人哀痛的模樣，總是過於冷肅的父親似乎一夜白頭，在陽光下顯得異常刺目，正扶著一臉沉痛的母親，哥哥和妹妹彼此依靠在一起，正傷痛欲絕的看著前方。凌允嘲諷的勾起嘴角，將視線轉向剛剛開啟的墓碑上。黑白相框上，那個眉目清秀、神采飛揚的男子，長相赫然與他一模一樣。

其實這並不奇怪，凌允心想著。那本來就是他，他已經死了，骨灰就埋在了這方寸之地。卻不知為何，他還會有意識，還能看到他親人的悲痛。只是這悲痛，卻讓他覺得異常的可笑。

原來，一定要等他死了，他的這些對他無視了近三十年的親人，才會有這種冷漠之外的表現呢。想想他短短的一生，卑微而又叛逆，都是源於他對愛的渴求。

何必呢，凌允嘲笑著自己。看，他曾經求而不得的，父母對他的關注，兄妹對他的友善，現在似乎，都得到了啊。如果不是鬼魂再怎麼大喊大叫，都無人知曉，他現在就想哈哈大笑。凌允專注的看著自己的墓碑，沒有發現自己透明的身影越來越飄散。

「你們來做什麼？都給我滾！」小妹凌祺碧尖利的叫喊換回了凌允的神智，他轉過頭，忍不住的握緊拳頭。一前一後走來一對男女，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嬌俏可愛，任誰看到了，都會讚一聲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凌允死死的盯著那個容顏憔悴、卻難掩溫柔氣質的男人。童君成，他相戀了十三年的愛人，是他自以為無法從家人那裡得到愛護後，唯一的心靈寄托，雖然中間分分合合，可卻也堅持了十多年，只是最後，他選擇了走回正常的道路，選擇了和他妹妹的好友組建家庭。

「你們？」一臉憔悴的童君成無意識的轉身，正好看到身後的女子。「你怎麼過來了。」童君成冷聲。

「君成，我是擔心你，而且，我也想對凌允解釋一下，總不能讓他一直這麼誤解下去啊。」女子一臉的怯怯，身體不由自主的靠上前，只是每次都在第一時間溫柔的安撫她的男人，此時卻是顧不上她的回答，只是身體顫抖著的想要靠近相片中，即使笑的肆意、眉宇間依然難掩陰鬱的男人。

「童君成，凌允不會想要看到你的，給我滾開！」祺碧先是鄙夷的看了眼自己曾經的好友，轉頭去攔那個一臉痛苦的男人。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童君成一改以往溫柔和煦的模樣，伸手一把揮開凌祺碧，看著照片上永遠停留在三十一歲的愛人，就像失去伴侶的孤狼，眼裡滿是痛苦絕望，

「哈，怎麼，背叛了凌允的，難道不是你嗎？現在這幅樣子，做給誰看？還帶著你的未婚妻，凌允看到你們，只會想吐！」一直沉默不語的凌祺均，上前一步扶住自己的小妹，銳利的黑眸滿是冰冷和不屑。

「是我跟著他過來的。君成只是，想要給我肚子裡的孩子一個完整的家而已，他愛的是凌允，從來沒有隱瞞過，我也沒想要拆散他們的。」萬詩慧，也就是童君成的未婚妻連忙辯解，一臉的維護和理所當然，讓半空中飄蕩的凌允臉更加的扭曲。

難道他還應該感激他們這對狗男女嗎？真是可笑，他從來沒有這一刻，如此清醒的意識到，那個曾經給予他溫柔港灣的男人，其實早就背叛了他。難怪人說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是他傻傻的以為，童君成只是太溫柔了，所以無法不去關心那些孤苦可憐的人，才會屢屢被人設計。

哈，其實從他第一次安慰他的乾弟弟安慰到床上，他就應該醒悟。只不過這一次，換了一個女的，而那個女人，可以為他生孩子。何況他這一次的車禍，根本不是意外。

「無恥！你這個賤人！」一旁聽著的凌祺碧暴跳如雷，激動的撲上前想要打萬詩慧，被凌祺均連忙拉住。

萬詩慧嚇了一跳，連忙捂著肚子到了童君成身邊，眼裡滿是惶恐不安，臉上卻是大義凜然。「祺碧，是你，因為凌家出事君成沒能幫助，才會報復的告訴凌允這件事，他才會不小心出了車禍。我和君成都說定了，等孩子生下來，我會乖乖的待在童家，做他名義上的妻子，童家爸爸和媽媽也不會再反對，這樣他和凌允，也就沒有任何的障礙了。」

凌祺碧一聽，更加的暴怒，眼裡也滿是痛苦。「我告訴他，根本不是因為凌家的事情，是因為童君成根本不是良配，他在之前就已經出軌過無數次了，像這麼噁心的男人，哪裡值得凌允一心一意的對待！」

凌允看著同樣怒容滿面的父母和兄妹，心中升起一股怪異。他在那個家，除了他的祖父凌濟民外，從來得到的都是漠視，父親總是忙於工作，關心的從來是長子凌祺均和愛女凌祺碧，母親哪怕看著再怎麼溫柔，那也不是給他的，就是十八歲那年出櫃，得到的也只是一句淡淡的「別讓家族蒙羞」。

可是現在，連一向對他不加掩飾鄙夷的妹妹，都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讓早已對家人麻木的凌允，錯愕的看著還在爭執的幾人。說起來凌家出事，最先爆出的，就是他同性戀的事情，還有他母親的企業資金鏈出現斷裂，之後才是他大哥和父親的官位接連被拿下。

「至少我愛的人是他，這十多年來他也只有我。」童君成忽然站起來，一手扶住萬詩慧，不甘示弱的看著一口一個「賤人」叫罵的凌祺碧，以及仇視的看著他的凌家父母。「你們從來都不關心他，阿允從小到大，你們關心過他嗎，就連小時候出車禍，受傷最重的他也只有保姆照顧，因為凌夫人需要照料輕微感冒的凌小姐。」

「那是我們的家事，你有什麼資格質問，一個早就背叛過他的負心漢！」凌祺均冷聲，他看了眼神情僵硬的母親和悲慟的父親，眼裡閃過一絲冰冷和憤怒。凌允已經死了，他雖然很也很心痛，卻不希望因此而讓他的父母感情生隙。凌家的事情，已經夠亂了。

「君成沒有背叛凌允，那些只是意外。」萬詩慧緊緊的摟住童君成的手臂，一臉愛慕嬌羞的看了看童君成，然後看向怒視著他們的凌祺碧，和至始至終沉默的凌康全夫婦。

「何況君成根本沒有說錯，一直都是他在照顧凌允。反正對你們來說，凌允只是一個私生子，他在那個家，沒有得到過任何的溫暖，所以，你們根本沒有資格指責君成。」萬詩慧扭頭看了眼凌允的墓碑，眼裡飛快的閃過得意。

凌允如遭重擊的睜大眼，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的父母。作為凌家的幼子，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雖然從小不受重視，至少在外人看來，衣食無憂甚至十分富裕，而他十八歲離家，直到祖父離世都是生活在外市，根本沒想過他的身世會有問題。

如果真是這樣，是不是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在那個家根本不受歡迎，他也根本得不到母愛，因為那些，根本不是他應得的。

他看著一下子就沉默下來的凌祺均和凌祺碧，還有神情暗淡的母親陳夢珍以及冷著臉的父親凌康全，心沉到了谷底，覺得他的人生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胡說什麼！阿允怎麼會是私生子！」童君成出人意料的怒視著萬詩慧，那雙總是溫柔含情的眼睛，此時滿是戾氣。

萬詩慧一驚，低下頭遮掩住其中的狠毒，輕聲細語的解釋。「君成，對不起，我不應該在這裡說的，我只是氣不過他們指責你。」

童君成扭頭看了眼墓碑，又轉過頭，眼裡滿是不顧一切的決然，既然他的愛人已經死了，他又何必再顧忌。再說他決不能容忍，阿允被誤解為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如果他在天有靈，一定會痛苦萬分。

「阿允根本不是私生子。」他一改平時的溫吞斬釘截鐵的說著。「他的母親是名正言順的第一任凌夫人，說到私生子，」他看著一臉驚駭的陳夢珍：「凌祺均才是私生子，不是嗎，只不過阿允出生的時候，他母親難產而死，凌夫人嫁進來他還不到兩歲，又被刻意隱瞞了，才以為自己是凌夫人親生的。」

童家和凌家也算世交，否則的話，凌允又怎麼會在十八歲那年，為了他而公然出櫃。想到從此天人兩隔的愛人，童君成只覺得有把尖刀，在不斷的戳刺著他已然滲血的心臟。

凌允已經被一連串的消息，砸的徹底呆滯了。他木木的看著，因為憤怒而撲上前和童君成打在一起的大哥凌祺均。他比他大六歲，小妹比他小三歲，據說他之所以名字只有兩個字，是因為當時計劃生育剛被定為基本國策，所以戲言的被取名「允」，原來，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凌允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俊秀的臉上滿是瘋狂的痛苦絕望，含著淚水的眼睛，死死的看著他一生痛苦的來源。他認她為母，他的一生都想得到她真心的笑臉。可實際上，她根本不是他的親生母親，不管究竟是他的母親小三先上位，還是只是一場陰差陽錯，他都只是可悲的付錯表情。

他將目光轉向此時狼狽不堪的童君成，他最是青春年華的十年，都在努力維持一份可貴的獨屬於他的愛情和溫暖，可最後，他不過是所托非人。溫柔多情，最終卻是讓他心碎而死。

為什麼還要讓他存在呢，他早就應該消散於天地，而不是被束縛於此，眼睜睜看著眼前這樣的鬧劇。為他主持公道？為他不平？這可真是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凌允發出癲狂的笑聲，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已經潰散的靈體向著墓碑靠近，一陣白光閃過，本就肉眼不可見的靈魂徹底消失了。

第2章 重生

「既然你如此堅決，就由得你吧！」熟悉而又沉悶的聲音傳入耳邊，凌允渾渾噩噩的抬頭，卻正好看見年輕了十多歲的凌康全夫婦，正一臉陰沉的看著他，說話的正是他的父親凌康全。

他不是死了嗎？凌允昏沉沉的想著，為什麼這樣的場景會如此熟悉，正好陳夢珍，也就他的繼母開口說話：「這件事一旦傳出去，整個凌家都會被人嘲笑，所以，你要記得，千萬不要讓家族蒙羞！」

凌允猛地搖了搖頭，連那句讓他徹底絕望的話，都是一字不變！這是……？

「哼，沒想到堂堂凌家二少，居然會喜歡男人，還氣暈了爺爺，真讓人噁心！好在爺爺沒事，不然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同樣熟悉嬌俏的聲音，說著鄙夷不屑的狠話，讓凌允下意識的扭頭，看到還是妙齡的凌祺碧，正氣急敗壞的瞪著他。他的身邊，是才二十四歲就任靜海市一把手秘書的大哥凌祺均，他也是唯一眼裡偶有閃現擔憂的人，只不知擔心的究竟是什麼了。

凌允瞳孔一陣緊縮，這樣熟悉的場景，這樣熟悉的對話，分明是他十八歲那年，在被童君成告白後，為了他好不容易收穫的愛情，為了最後一次試探他的家人態度，而孤注一擲的向父母坦然他的異常性向。

可惜，他還是失望了，他的父親只是理智的要求他冷靜的考慮清楚，而他的母親，哦不，只是陳夢珍，甚至連眉眼都沒有挑動一下，只是要求他不可讓外人知道，一句勸說也沒有。最後也不過是氣倒了唯一對他關愛的祖父，自己離家直到祖父八年後離世。

凌允搖搖晃晃的起身，白皙俊秀的臉上除了茫然，還帶著幾分絕望，他不知道現在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究竟只是一場夢境，還是他真的回到了十三年前，只是，他不想再待下去了。在這裡，他們一家四口才是一家人，而他不過是個連自己母親是誰都不知道的蠢貨，甚至還妄圖得到根本不屬於他的一切。

凌允嘲諷的勾起嘴，「你們放心，我沒有那個癖好，到處宣揚自己的性向。我馬上就離開，以後，不用擔心我連累你們。」

他看了看身體微微動了動的陳夢珍，眸光閃動了下，扭頭向著大門走去。他不想說破他已經知道了身世，因為他沒法解釋他怎麼知道的；他也不能因此對他們惡言惡語，說到底陳夢珍也沒有欠他什麼，也不曾虐待他，只是他人心不足罷了。

「凌允！」凌祺均突然出聲，不知道為什麼，他從這個從小陰沉倔強的小弟身上，看到了無盡的悲哀和決絕，凌祺均覺得，就這麼任由凌允離開，也許他真的永遠都不會回頭了。雖然他忽然向著家人出櫃，讓他們措手不及大受打擊，可是不管怎麼說，他們還是一家人，十八歲的年紀也真是到了叛逆時期，他總不能因為這一次，就真的離家出走吧。

凌允身形一頓，忽然想起童君成說的凌祺均才是個私生子，那麼，他比他大六歲，進來凌家的時候已經懂事了，所以小時候不喜歡他跟在身邊，只是任他孤零零的一個，也並不奇怪。凌允猛然的眨眼，遮掩掉眼中的淚意，慢吞吞的轉身。

「什麼事？」凌允冷聲，餘光在看到陳夢珍不滿的蹙眉後，奇異的沒有了以往的心痛。也是，她的關切本就不屬於他，他對著她引以為傲的兒子這般失禮，她不滿也正常。只不過，他既然沒了期盼，不再為了她的任何一點不滿而惶恐不安，自然也不會為此一迭聲的卑微道歉，以期獲得她的原諒。

凌康全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對於自己次子的變化看的一清二楚，心中一突，深邃銳利的眼睛審視的掃向凌允，次子有多在意他的妻子，他自然知道，可是這件事他卻也是為難的，只不過現在凌允如此，難道真是因為童家長子童君成的緣故？

「凌允，你要去哪裡？就算你因為我們不支持你而不滿，可是爺爺現在還在昏睡，他向來最疼你，你這樣一走了之，讓他如何承受？你出櫃的事非同小可，總要給我們反應的時間。」凌祺均沉穩的開口。

凌允不由抿起唇，祖父凌濟民一直都是最疼愛他的，上一世他最後悔的，也就是祖父去世前，他沒能好好的陪在身邊。可是，他看了看始終沉默的凌康全和陳夢珍，還有一臉憤怒不屑的凌祺碧。這個家，他真的呆不下去了。他不可能無動於衷的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更不想面對這樣怪異的親情。

「我會等爺爺醒來再走。」他從僵硬的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轉身微微踉蹌著離開。

凌祺碧剛要開口，卻被凌祺均狠狠的拉住。

「閉嘴，你不要說話。」他低聲說著，擔憂的看向他的父母。

凌祺碧撇了撇嘴，賭氣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

「爸爸，媽媽，凌允的事情，還是好好勸勸吧？他才十八歲，也許只是叛逆期的關係，如果我們真的放任不管，他將來如何在社會上立足，再說兩個男人在一起，又能有什麼好結果？」凌祺均眼睛閃爍了下。

他知道凌允有多在乎母親，如果母親願意放下心結好好談談，也許還有機會改正。有些同性戀並不是天生的，不是嗎，看他喜歡的是童家那個從小照顧他良多、看著就溫柔可親的童君成，也許，他也只是想要一份關懷罷了。才十八歲的年紀，又能有多麼深刻的愛情？

凌康全也是知道的，不由皺起眉看向陳夢珍。既然當初向凌允隱瞞了他真正的身世，那他自然是希望，陳夢珍可以將凌允當成自己孩子對待的。

只不過，陳夢珍性格直來直往，不懂得迂迴。當年和他迫不得已的分開，卻還是毅然的生下了祺均獨自撫養他，對於碧青和他結婚自然也是一直心存隔閡。想要她毫無芥蒂的接納凌允自是很難，他信得過陳夢珍不會虧待凌允，唯獨算漏了孩子天性對於母愛的渴求。

陳夢珍臉色難看的扭過頭，當年凌康全知青下鄉天各一方，又因為家族派系不同，他們不得不分開，而碧青卻是不顧一切的追著凌康全，甚至還救了凌康全的性命，最後兩人在凌老爺子的要求下，順理成章的結婚。

每次看到和碧青有七分相似的凌允，就在提醒她當年的不夠堅決失去了什麼，提醒她在她獨自艱辛撫養兒子的時候，她的愛人卻是溫香軟玉在懷。她也知道凌允一直很在乎她，凌允也很乖很聽話，可是她無法打破自己的心結，無法像對待祺碧那樣，給予他所有的關心照顧，她沒有那麼大度無私。

「你真的那麼不喜歡凌允嗎？」凌康全在示意兒子、女兒離開後，低聲的問著。

陳夢珍猛地抬頭，卻在丈夫的眼裡只看到一絲愧疚，不由摀住臉，眼淚卻是撲簌著滾落。「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好。如果不是碧青難產，我們早就此生錯過了，凌允的存在，一直都是在提醒我曾經的錯過。我做不到像對待祺碧那樣對待凌允，他長得太像碧青了。」

妻子的話讓凌康全心中抽痛，說起來，他讓陳夢珍在那個年代獨自一人撫養祺均，吃盡了苦頭和白眼，而他他也對不起碧青，夫妻兩年他也無法回報同等的愛情。也許在最初，他就不應該粉飾太平的隱瞞凌允的身世，如果只是對待繼子，陳夢珍的做法自然沒有問題，可惜現在，一切都晚了。

「對不起，是我當初太武斷了。」他以為的分手，就是真正分開了，又怎麼會想到，他的戀人為他未婚生子受盡冷眼。

陳夢珍羞愧的擦拭淚水：「我會盡量去勸解凌允的，如果不是天生的，總不能讓他為少年的衝動，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凌允背靠著一旁的牆壁上，透過門縫聽著屋內傳來的他父母的對話，忍不住用手去遮擋眼中的淚意。碧青？是他親生母親的名字？沒想到他31歲了，才知道自己媽媽的名字。

凌允踉蹌著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人。原本他也只是擔心祖父醒了，想等著他醒來再去離開的，卻不想會聽到這樣的對話。凌允俊秀的臉上露出冰冷的嘲諷，他已經不再稀罕那份關心，既然不屬於他，又何必強求。反正他異於常人的性向也只能給家族抹黑，當初凌家出現危機，最先被攻殲的藉口，不就是他這個其實早已離家的凌家二子嗎。

凌允渾渾噩噩的走在陰暗的林間小道，這裡是城郊綠化最好的楓葉高檔別墅區，是為了已經退休的祖父得到更好的休養，凌康全和他弟弟凌康華專門一起買的一套別墅。自從上了高中以後，這裡只有他和老爺子兩人住，叔叔是因為不在本市，而凌康全夫婦和凌祺均兄妹也只有週末才會過來，他們平時都住在家屬大院。

這也是凌允坦白性向如此急迫的原因之一，這三年來他和父母兄妹更加疏遠，在他提出希望回去市政府家屬區而屢屢被拒後，凌允才會在高考結束得到童君成正式告白時，才想著為自己做最後的努力。

凌允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看到不遠處的路燈下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中，其中之一分明就是他相戀了十多年的戀人童君成。

凌允忍不住的雙手握緊成拳，看著童君成，正溫柔的安撫著一個與他如今同齡的少年，也是他第一個出軌的對象，漆黑的眸子滿是陰霾。他才記起，方榮的家也是在這個小區的。

「阿允？」

第3章 決絕

童君成意外的看到自己剛剛告白還沒得到回復的心上人，連忙轉身走了過來，俊美白皙的臉上滿是喜悅，那雙溫柔的幾乎滴出水的澄澈眸子,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在看清凌允難看的臉色後，立即變成了濃濃的擔憂。

「阿允，你怎麼現在出來？哪裡不舒服嗎？」童君成伸手，將凌允拉入懷中關切的問。

凌允忍不住身形一僵，來不及反抗的就靠在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懷抱，眼睛直愣愣的看著童君成憂心忡忡的眸子。就是這雙溫柔多情的眼睛，才會讓他在數次被揭破出軌的真相時，依然選擇了信任，選擇了相信他所謂的真摯的愛。也許童君成的確是愛他，只不過，他的溫柔和善，哪怕是在知道別人對他心存情誼時，也不曾收斂半分，使得那些對他動心的男男女女一直無法放棄，一直鍥而不捨。

「你為什麼和他靠那麼近？」凌允微垂下眼眸。

上一世，因為太過的在意，他不想讓自己充滿妒忌的醜惡樣子呈現給童君成，所以只是一直隱忍著，直到方榮向他炫耀，他才徹底爆發。可是那一次的分手，卻在童君成幾乎聲淚俱下的哀求和那只是一次被下藥後的意外下，加上那是他脫離家族也要堅持下去的一份感情，最後兩人又同歸於好，只不過，那也不過堅持了半年多的時間，又開始散發他的熱心而已。

童君成一愣，扭頭去看了眼一臉無辜不解卻又帶著幾分委屈的方榮，低頭對著尚未完全成長卻已風姿卓越的清冷少年，寵溺的笑了笑，甚至還親暱的撫了下凌允柔順的短髮。

「方榮出了點事，我在安慰他。真是小醋罈子，你還不知道嗎，我愛的是你。」他們其實早就彼此濃情蜜意、情根深種，這一次的告白，說到底也只是想要名正言順的形式而已。雖然凌允機靈古怪的說著想要再考慮考慮，可是童君成知道，凌允是想要和家人挑明後，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這讓童君成異常感動的同時，也堅定了這份感情的決心。

凌允嘲諷的看了眼暗地怯生生看著他們的方榮，一個男子，就算只是少年，做出這般小女兒態，真是讓人噁心，偏偏童君成就吃這一套，看看這如同白蓮花般純潔無辜的樣子，不管他做了什麼，哪怕趁著醉酒爬上他的床甚至到他面前耀武揚威，那也都是無心之心，都是迫不得已。

「他有親人有朋友，就是出了事，為什麼每次只找你。如果我說，你以後都不可以靠近他呢？」凌允忽然揚起眉，清冷的聲音帶著幾分決絕，可惜童君成並沒有聽出來，他已經注意到方榮一臉的泫然欲泣，要不是正抱著凌允，也許他會上前安撫也說不定。

「阿允，方榮有些事不方便告訴家裡的。」童君成柔聲的勸說，看到凌允這般介意，心中升起一股說不出的滿足，卻是沒把他的話當真。

「是啊，凌允，我知道童大哥喜歡你，我只是沒辦法。」方榮忽然走上前，低聲細語。「我們真的沒什麼的。」

凌允猛地一把推開童君成，無視他一臉的錯愕，轉身看向始終一副惹人憐惜的方榮。

「是嗎？連家人都不能說，同齡的好朋友也不可以知道，唯獨童大哥可以幫你？」凌允冷冷的問：「或者我應該這麼說，不如你發誓，你對你的童大哥，絕對沒有任何的想法，如果你動了一點點的歪腦筋，你的童大哥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如何？」

童君成驚訝的睜大眼，看著忽然充滿攻擊性的小愛人，拿自己做發誓的對象？不過他倒是沒有生氣，反而縱容的看著凌允使性子。

方榮一臉的驚慌失措：「你，你怎麼可以這麼惡毒？」

他甚至情不自禁的靠向童君成，就像徹底被嚇壞了。

凌允倏忽的笑了起來，笑意卻不達眼底，只是瞇著眼看他：「我有什麼惡毒的，不說誓言是否靈驗，如果你真的對童君成沒有絲毫的愛慕，自然可以反駁我。再說，我這也是在退讓啊？」凌允上前一步，身體前傾著靠近方榮，漆黑的眸子滿是冷意：「只要你發誓，我就不介意你找童君成。你不是想讓我放心嗎？」

方榮猛然搖頭，眼睛不停的閃爍著：「不，你太過分了，我可以拿自己的生命發誓，童大哥是好人，怎麼可以……」

「所以你把童君成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重多了，對嗎？」凌允似笑非笑的看著方榮：「不說連古人都未必拿誓言當回事，你這麼一說，無非是想表示，你對童君成絕對有其他心思。」

凌允說完轉過身，看向一臉動容的童君成，眼裡閃過一絲譏誚和冷凝。看，這個男人已經在為此感動了。

「童君成，他和我，只能選一個，你怎麼選？」

童君成聞言，連忙回神，伸手去拉凌允，卻被他一把甩開。

「阿允，你不要胡鬧好不好，方榮我只是當弟弟，你總不能讓我連弟弟都不能接近吧？我只愛你，相信我好嗎？」童君成情真意切的說著。他只愛凌允一個，雖然他也知道方榮對他有心思，可是他和凌允的感情從來也沒有隱瞞過方榮，他總不能因為方榮暗戀他，就和他斷絕來往啊。

「不！」凌允定定的看著他，輕聲卻又堅定的吐字：「你明知道他對你有意，卻還是不懂避嫌親力親為的幫助，只會讓他以為自己有機會。你不覺得，對待這樣的人，本來就應該當機立斷嗎？」

凌允不在乎方榮或者是萬詩慧這樣的人，不管他們有多深的心機，如果童君成沒有給他們機會，也不會有後面接二連三的出軌。以前是他傻，以為童君成最後會醒悟，會明白他的溫柔只會讓所有人受傷。可是直到訂婚的消息傳出，他才知道，他究竟有多愚蠢。什麼不是障礙，只是名義上的童夫人，童君成都三十好幾了，居然還會如此天真嗎？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麼好的兩全之法！

方榮怎麼也沒想到，凌允忽然會這麼坦然的說出一切，在一旁悄悄的打量童君成開始猶豫的臉色，眸光閃爍了下，猛地下定決心上前一步，拉住童君成的手臂。

「童大哥，我是很愛很愛你，可是我也知道，你愛的人是凌允，所以從來也沒有祈求過什麼，更沒有想過要破壞你的幸福。難道就因為我的情不自禁，連萬般無奈之下的求助，都不可以嗎？童大哥？」他消瘦的身體因為急迫開始顫抖，配上那張蒼白無措的小臉，顯得十分可憐。

童君成忍不住伸手扶住他，轉向一臉漠然的凌允一臉的猶豫。今晚凌允和平時完全不同，他從來沒有違背過自己的意願，可是現在，卻是一臉的不容拒絕。想到之前提到的要和家人坦白，一定是因為受到阻礙所以不高興了吧。

「阿允，你看，我和方榮真的沒什麼，只是偶爾一次幫忙，就是普通朋友也會伸手的不是嗎？是不是今天的事情不順利了，沒關係的，他們也只是關心你，等以後發現我們一直生活的很幸福，自然會諒解的，嗯？」童君成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

凌允畢竟還很年輕，家裡又一直漠視他，他現在的表現，也只是因為太過在意他，而心生不安導致的。想到之前凌允偶爾的小性子，童君成微微上挑的眸子更加憐惜的看著他。

凌允忽然心中有種狂笑的衝動，而他也真的笑了出聲。明明他表現的這麼明顯，說的也足夠清楚，有什麼樣的困難，只能是童君成才能幫助的，還需要那麼親密的安慰，甚至現在方榮已經明白的示愛了，偏偏他愛了這麼多年的人，只注意到了方榮的可憐和無助。

「所以，這是你的決定？」凌允嘲諷的看著因為他的笑而露出喜色的男人，不去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冰冷的問。

童君成微微不解的看著凌允，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不過想到他們相處了近十年，心靈相通也有一年多了，凌允雖然性子陰沉偏激了點，卻也十分乖巧懂事，而且他和方榮之間真的沒有什麼，就像方榮說的，他總不能因為別人的愛慕之心，連簡單的幫忙都拒絕吧。

「阿允，方榮只是弟弟，你相信我好嗎？」童君成溫言細語的勸說。

凌允專注的看著這個，他曾經寄予了全部希望和感情的男人。還是一樣的，所以即使他真的在最初就提出不滿，要求他遠離那些對他傾心的男男女女，事情依然會發生。這並不是他的不作為導致的，是他選擇的這個男人，生來就是一副多情的心肝。

「那麼，我回答你昨天的問題。」凌允陰鷙的瞥了眼已經躲在童君成身後的方榮，清俊的臉上滿是決絕。「我不接受你，以後、永遠，我們都不可能了。」

說完，他轉身大步的向著門口走去。

「阿允！」童君成臉色大變，他沒想到凌允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看著已經走出大門的凌允，連忙回神追上去，不想身後忽然傳來「哎呦」一聲，他一回頭，就見方榮摔在了地上。

「童大哥，我沒事的，你先去追凌允吧，千萬不要讓他誤會了。」方榮因為疼痛蓄滿了淚水，卻還是白著一張臉安撫。

童君成看了看已經開始伸手打車的凌允，急忙的點了點頭：「方榮，我等會就過來，你先不要動。」

他向著凌允身邊跑去，沒有看見方榮眼裡的陰霾。

凌允早就注意到身後的動靜，看到童君成居然大步的追了過來，緊緊的抿住唇，心中卻再也沒了感動和漣漪。他知道童君成是愛他，可惜，他終究給不了他真正想要的。

這裡是高級別墅區，路上連出租車都沒有，凌允看著漸漸跟上的童君成，心中升起一股煩躁。忽然，一輛黑色轎車從門口駛出，凌允瞇著眼，不顧一切的向前揮了揮手，車主居然真的停了下來，他一把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

「阿允？」童君成看到凌允居然上了一個陌生人的車，驚慌的大叫了起來。他終於意識到，凌允是真的生氣了，連忙撲了上去：「阿允，你快下來，我們好好說？」

凌允嘲弄的看著車外急的滿頭大汗的男人，童君成向來文質彬彬，是人看到都說他溫文爾雅有君子之風，這般失態的確難得，可惜，他已經不在乎了。

「你要下車嗎？」一個略顯低沉的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換回了凌允的神智。

「不，謝謝你，只要帶我到有出租車的地方就可以。」凌允向開車的男子道謝，抬頭仔細一看，驚訝的叫了一聲：「是你！」

第4章 初見

開車的男子二十多歲很是年輕，不過五官深邃如刀刻般立體分明，眉目疏朗，一雙星眸即使含笑都帶著幾分懾人的意味，明明已經收斂了幾分，可凌厲的氣勢依然給凌允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你認識我？」男人磁性醇厚的聲音帶著幾分好奇。他來這個小區，不過是看望他的外祖父一家，記憶中並沒有見過凌允，當然這個凌家二子他還是聽說過的。

「唐先生你好！」凌允看到見唐修實毫不掩飾眼中的審視和疑惑，卻是不置一詞，只是對他點了點頭，隨後渾不在意的看向車前方。按理唐修實也算幫了他，他自是應該解釋一下。不過今晚重生的事情太過詭異，心情大起大落不說，知道的真相和剛剛的分手，甚至還有幾分不真實感，也讓他顧不得禮儀這類瑣事。

而且他們雖然都屬於京都官家子弟，不過畢竟年齡相差很大，在軍界跺跺腳就可以地動山搖的唐家，也不是凌家可以比擬的，尤其十八歲的他還真不認識唐修實這個傳奇悲劇性人物。

說他傳奇，不止是因為他不過三十多歲就憑藉著卓越的戰功成為最年輕的少將。當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他會是唐家最耀眼的將星，他卻出人意料的脫離武警機動師，調入特警學院任特警大隊大隊長。

而凌允在離開那個圈子後，之所以還能知道唐修實，則是因為，外界的傳言他之所以調入京都特警學院，完全是因為他的愛人在京都。只可惜，聚少離多和他危險的職業，他的愛人其實早就放棄他了。

不過消息傳開是在好幾年以後，凌允既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已經是個少將，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已經調進特警學院，不過他自顧不暇，自然不會關心他人的私事。而凌允也只是覺得，在某方面他們都是被背叛的那個，只不過這個強勢卻又堅定男人，可以在前男友回頭時斷然拒絕，寧可獨自一人，而他卻只是一步步的退讓，如同溺水的垂死之人，將那所謂的愛情如同浮木般抓緊不放。

唐修實收回視線，車子很快就平穩地甩開了試圖攔截的童君成。唐修實通過倒後鏡，看著童君成一臉失落的回到還坐在地上的那個少年，餘光掃了眼只是冷著一張臉、卻沒有給予後方絲毫關注的凌允，心中很是詫異。

剛才仨人的對峙，他就停車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凌允分明是很在意童君成，可是卻不想，只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就會如此果決。他當然認識童君成，說起來兩人還是相差一屆的高中校友。

童君成和他不同，從來就是好好學生，對人又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在高中就是倍受歡迎的風雲人物。看他對凌允的樣子，也是真真放在心裡愛著的，只不過，似乎太高估自己了，自己的愛人已經明確提出這樣的要求，偏偏還自以為可以從中調和，既然沒有結果就不要給人希望。看凌允的樣子，兩人怕是真的就此斷了。

唐修實想起自己的事情，神色冷了冷。他也沒資格批判別人，自己的感情還不是一團糟。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好心的將車開出來，凌允攔車的舉動，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唐修實專注的開車，一時間車內陷入一片寂靜中。

凌允雙眼空洞的盯著前方，心思卻一直在重生的事情上。上一世出車禍雖然是人為的算計，不過當時的他陷入了濃郁的自厭中，死亡對他可以說是一種解脫，就算偶爾有不甘也很快就被忽視了。而親生母親消息以及與童君成的分手，連那份不甘都消失了。

「停車！」他忽然開口。

唐修實踩了一腳剎車，看著凌允道謝了一聲，然後打開車門離開。對於凌允的冷淡，唐修實也沒有介意，本來就是順路而已，只是，當他通過後視鏡看著凌允獨自一人落寞的站在街邊，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一股不忍。

不管他表現的有多冷靜，他也不過是個剛剛成年的大男孩而已。凌家二子的情況，就是唐修實這個遠離京都的人都知道，因為他有一個異常八卦的妹妹和堂弟，就連他的媽媽都曾經唏噓，沈碧青實在死得太早了。

凌允並不知道唐修實會觀察他，他只是孤零零的站在街邊，卻不知何去何從，他本來也只是想要遠離童君成而已。現在還不算晚，夜間散步的人回去了，可是真正過夜生活的才剛剛出來。凌允看著成雙成對、嬉鬧甜蜜的男男女女，忽然捂著眼睛蹲下了身體，任由夜色一點點的將他浸染。

他的人生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只能孤獨的站在一旁，看著其他人幸福、歡笑，偶爾有人施捨了一點快樂給他，卻很快又會給他重重的一擊，讓他知道，除了無邊的孤寂，還會有痛徹心扉的絕望。

凌允死死的咬住牙，他不知道，他究竟為了什麼而重活一世？明明死亡，才是對他最大的仁慈，如果他的媽媽願意等他，也許，他還能得到一個真正溫暖的懷抱。而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個世界上少了他，似乎只會更好。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滴滴滴」的清脆響聲近在耳邊，沉浸在自我否決中的凌允猛然抬頭，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巧的傳呼機，不由一愣，看著上面童君成發來的消息，以及家裡凌祺均的話，凌允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這個早已淘汰可是現在還算流行的傳呼機，終於讓凌允有了重回過去的真實感。尤其這個還是童君成給他買的第一個傳呼機，以至於就算家裡在為祺碧購買手機的時候順帶給他買了一個，他都始終隨身攜帶著。

「叭叭……」的汽車喇叭聲，凌允扭頭一看，汽車停在對面的唐修實正打開車窗對他招手。

「唐先生？」凌允快速的穿過馬路到了對面，心中有點奇怪，他和唐修實第一次見面，凌家和唐家似乎也沒什麼交情，唐修實找他會有什麼事？

「上來吧，我送你。」唐修實不容拒絕的打開車後門，示意凌允上車。

凌允不由一愣，唐修實可不是個日行一善的人，忽然對他這麼熱心，難免讓他驚奇。

「已經很晚了。」唐修實隨口說道，看凌允似乎有點不解，眸光一沉：「我想凌老也不會滿意，他還是高中生的孫子，獨自在外漂蕩的。」

這麼說，唐修實認識祖父？凌允想起凌祺均發來的消息，對著唐修實點了點頭，連忙矮身坐了進去。「謝謝你，唐先生。」

「不必！」唐修實冷硬的說了句，沒有去看少年紅腫的雙眼，轉過頭一踩油門，車子疾行在寬闊的街道上。

凌允翻開傳呼機，仔細確認了凌祺均的消息，的確是說到了爺爺已經醒了，原本死寂的心泛起漣漪。雖然他不稀罕這個重來一次的機會，可也沒有任何自殺的念頭，而現在，可以看到曾經失去的祖父，哪怕是中氣十足的咒罵，似乎也是不錯的。

唐修實注意到凌允似乎恢復了平靜，暗裡舒了口氣。他從沒想過，會這麼傻傻的坐在車裡，只是看著這個不過十八歲的少年獨自落淚，甚至向來冷硬的心都泛起波瀾。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太不正常了。不過再想想他的遭遇，卻又覺得，自己又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同情心人皆有之。至於等待凌允冷靜，然後向他鳴笛示意載他回家，也是舉手之勞罷了。

凌允下了車以後，看著唐修實二話不說就驅車離開，心中升起暖意，這樣一個只是單方面認識的陌生人，卻是比起那些「至親」、「摯愛」，都要讓人心生感動。

「阿允！」童君成焦慮的聲音傳來，凌允不由身形一僵。沒想到他離開了快兩個小時，童君成居然會等在門口。

想起過去每次意外出軌後，童君成會有的種種低聲下氣、糾纏道歉的舉動，凌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來這段時間，他最好連家門都不要出。

他慢吞吞的轉過頭，看著手足無措、心慌意亂的男人。讓一個成熟穩重、優雅從容的男人為他失儀、為他神魂顛倒，也許可以滿足大部分人的虛榮心理吧，甚至還會心理暗示自己，這個男人愛慘了他。

凌允眼裡閃過陰霾，童君成或許愛慘了他，可是，他也同樣憐惜那些，需要他無止境幫助的人。

「我不想聽你的任何理由，也不想再看到你。童君成，我從來不會拿感情開玩笑，我們，永遠都不可能了。」凌允一字一頓的開口，眼裡是不容動搖的堅定。

童君成面露痛苦的看著他：「阿允，不要輕易的說出這樣的話。你現在在氣頭上，等你冷靜下來，你會發現，方榮真的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我也不可能將所有可能對我有意的人拒之門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陷入危機不去幫助。戀人之間是需要信任的，阿允，從你六歲那年我們認識，直到你高中我們相愛，這麼長的時間，難道還不足以讓你相信我對你的感情嗎？」

凌允臉上只是冰冷一片，是的，他信任他，可是這麼多年，如果第一次是意外的身不由己，後來的那些，難道還不足以讓童君成警醒嗎？

說到底，不過是自以為是的認為，那些人非他幫忙不可，又或者說，有了第一次的原諒，也就可以理所當然的認為，這並不是什麼大事。男人講究什麼節操呢，反正他們相愛是毋庸置疑的，反正他只是無辜被設計了或者只是意外。而他的退讓，也讓童君成清楚的知道，凌允只有他，凌允離不開他！

想到這，凌允的眼神更加的冰冷，斷然的打斷了還在勸說的童君成。「你既然知道我們認識了這麼多年，就更應該瞭解，我決定的事，絕不會改變。」

看著冰冷著一張臉的凌允，童君成真的慌了。他太瞭解凌允了，除了凌老爺子，凌家的人對凌允向來很冷淡，而陰沉寡言的凌允，在學校也沒什麼好友，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他。他一直自信的認為，在這份感情中，只要他不放棄，凌允根本不可能離開他。因為他早已成了凌允生命的唯一。

可是現在，童君成真切的感受到了凌允的決絕。他怎麼也沒想到，只是一個小小的舉手之勞，會引起凌允這麼大的反應，更沒想到從不對他說不的凌允，是真的想要了斷兩人的感情。

「阿允，你先冷靜下來。方榮的事，我們另外商量，好不好？你怎麼能因為這樣的一件小事，就否決我們的未來，阿允？」童君成忍不住的伸手，想要將少年抱入懷中安撫。

凌允飛快的後退一步：「該說的已經說完了，我累了。」他眼睛一閃，忽然放低聲音，然後在看到童君成體貼的閉嘴後，嘲諷的勾起唇，眼裡卻滿是悲哀的轉身離開。

同居十年，他有什麼不瞭解童君成的，他這樣一說，溫柔的童君成自然不會糾纏他，他知道童君成不會死心，也許這段時間，他應該獨自外出旅遊兩個月，等到了開學，他就可以徹底擺脫這個麻煩。

一心想著回家的凌允，和注視著凌允背影的童君成，都沒有注意到那輛黑色轎車，再次悄無聲息的停在了一旁。唐修實看了看似乎不打算罷休的童君成，以及不得不示弱的凌允，皺起眉，拿出了響起鈴音的隨身電話。

第5章 祖父

凌允推開大門的時候，客廳裡只有凌祺均獨自坐在沙發上，看樣子似乎在等他。

「回來了。」凌祺均看到凌允，終於鬆了口氣。凌允才十八歲，深夜在外可不是什麼好事，尤其他還是負氣離開的。

「爺爺睡了嗎？」凌允沒有去在意凌祺均眼裡的擔憂。他並不是真的十八歲，離家出走的十年，他早已學會調適好面對家人時的壓抑無力，現在知道了自己被冷淡的真正原因，就更不在意了。

凌祺均眼睛閃了閃，就算他比起十八歲的凌允成熟了許多，可畢竟也才二十四歲，站在身前的少年此時眉目清冷，語氣淡漠，全然沒了以往的尊敬歡喜，就像看待一個陌生人一般，心中不由升起幾分失落和彆扭。

「祖父醒了也沒多久，剛才吃了點宵夜，還沒睡呢。」凌祺均看凌允還等著答案，連忙回答。

弟弟從小喜歡跟在他身後，可是小時候吃盡苦頭的他，並不喜歡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可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他的弟弟，他怎麼也不想看著他，走一條明顯崎嶇的不歸路。再說大學畢業以後的這幾年，在社會上經歷過各種背叛和無奈，他才瞭解到一份真正的兄弟情誼，是多麼的難能可貴。他和凌允是親兄弟，也許現在改善關係，也還來得及。想到這，凌祺均忽然站起身，攔住打算直接上樓的凌允。

「凌允，爸媽現在在祖父臥室，不如們談談吧？」

凌允心中閃過詫異，他以前是很羨慕這個大哥，從小就成績優秀、做事面面俱到，不管是嚴厲的父親，還是慈愛的母親，他們的目光總是第一眼落在他的身上。可是凌允也從沒妒忌過，他一直以為，是他自己不夠優秀的緣故。

而凌祺均對他也相對冷淡的多，不是忙於學業，就是忙於事業，反正就算有時間也只是和妹妹凌祺碧培養感情，至於他，基本無話可說。現在凌允已經知道身世，那麼陳夢珍嫁進凌家時，凌祺均已經懂事了，他這個根本不是同一母親生的，會如此疏遠一點也不奇怪。

那麼凌祺均，又有什麼事情需要如此慎重，難不成因為他性向的關係，這位嚴肅沉穩的凌家長子，還想擺兄長的譜？

「如果是我和童君成的事情，就不用說了。」凌允身體後退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他沒心思聽凌祺均的勸導。看到凌祺均還想說什麼，他擺了擺手：「我和他分手了，但是我只喜歡男人，所以你不用勸我。將來我也不可能，昧著良心娶妻生子。」

凌祺均錯愕的看著一臉淡然的凌允，明明出櫃就是為了童君成，居然出去一趟又就麼分手了。可是聽他的意思，是真的天生的喜歡男人。如果真是這樣，童君成的條件至少不差了，又為什麼分手？

「凌允，你，那你為什麼和童君成分手？」凌童兩家也算熟識，童君成是個怎樣的人他也知道。想起剛才他特意上網看到的有關同性戀的資料，凌祺均皺起眉。他可不認為，自己不過十八歲的小弟是個喜歡玩刺激、一夜情的，何況都已經下定決心出櫃了，不就說明他們足夠的認真嗎？

凌允微微瞇起眼，身體靠向沙發後背沉默不語。他沒有向家人傾訴私人感情的習慣，更不要說這些家人關係並不親密。

凌祺均見凌允沒有絲毫解釋的打算，臉色變得訕然。不知為何，現在和凌允面對面，他竟然有種凌允掌控著兩人談話的節奏、自己只能被牽著走的感覺。這對於一個躋身官場的人來說，實在不是一件怎麼舒服的事情。

「小允，你過來！」老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客廳響起，凌允抬頭，已經花白頭髮的祖父就站在二樓的走廊，身後正是他的那對父母。

「爺爺！」凌允在這一刻，忽然有種落淚的衝動。這個家他現在唯一在乎的，就是他已經年近七旬的祖父了。

凌濟民看著自己從小疼愛的孫子，向他招了招手。看他臉色蒼白的走來，哼了一聲，這小子，難道現在才知道害怕嗎？

凌允努力克制著激動的跟在祖父的身後，看著他走進臥室後將凌康全夫婦趕了出去，然後板著臉瞪著他。

「爺爺，對不起！」凌允低聲道歉，為了上一世沒能好好孝順他，也為了這一世他再一次想要逃離。

凌濟民恨鐵不成鋼的猛拍了他的腦袋。「我問你，既然都決定和家裡坦白了，為什麼又和童家那小子分了，是不是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

凌允一怔，沒想到祖父也會問這樣的問題。這一世的童君成，的確還沒有出軌，所以看起來這次，似乎是他太過任性。可是早在上一世，他對童君成的愛就在一次次的失望後被磨滅了，重來一次，他再也不想將生命，浪費在這個溫柔多情到濫情的男人身上。

只是這樣的話，他卻是無法向爺爺說明的，可如果不說清楚，他又擔心老爺子因此認為，他對待感情太過輕忽了。

「爺爺，他，太溫柔了。」凌允第一次有了緊張的情緒：「對誰都是。」

凌濟民皺起眉：「你是說他太花心了？」

凌允抿起唇，卻是說不出口。童君成算花心嗎，他也不知道，或許是的吧，至少到後來，童君成似乎習慣了那樣的意外、發現、爭吵、復合，次數多了，也就不在乎了吧，因為太知道自己只有他了，太清楚自己貪戀他的溫柔。如果不是後來的萬詩慧，讓他徹底死心，還真不知道，他究竟什麼時候會徹底下定決心。

凌濟民哼了一聲：「好了，你不用解釋。童家那小子，爛好人分不清輕重，哼，他大概覺得自己很癡情，只要最愛的是你，其他就沒關係了。」

凌允眨眨眼，沒想到自己祖父居然一針見血的說出來最根本的原因，的確，那些人包括方榮，至少童君成都是在意的吧，只不過他自己從沒想過，愛情也會分多少的，臉上不由露出一絲苦澀。

「分了就分了，喜歡男人就喜歡男人，做什麼露出這副樣子！」凌濟民怒氣沖沖，如果童君成在，他一定狠狠的教訓他一頓。

他的乖孫雖然從小沉默寡言，卻是十分聽話孝順，而且哪怕在家中一直很不開心，卻也沒有偏激叛逆，只是一直努力著，雖然他努力的方向不對，可至少一直都是生機勃勃的。現在看著，卻像是了無生趣一般。

凌允看著老人臉上的怒容和眼中的擔憂，還有那話語中毫不遲疑的維護，終於忍不住的伸手抱住他。「爺爺，我以後一定好好孝順你的！」

對於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讓他接受自己孫子喜歡同性，已經是千難萬難，又何況讓他為自己不平，毫不猶豫的支持他。

凌濟民的身體不由一僵，看著凌允難得親近的模樣，忍不住的伸手撫摸了下他柔順的短髮，他的凌允也長這麼大了。或許，他現在就應該告訴凌允他真正的身世，都十八歲了，母子關係始終如此疏遠，讓他的孫兒徹底斷了期盼，會不會是件好事。

至少，他不會再苦苦的期盼著一份永遠得不到的母愛。陳夢珍不可能將凌允當成親生兒子一樣對待，尤其她自己有了兩個孩子。

凌濟民眼裡閃過冷凝，他最喜歡的兒媳婦，自然是凌允的母親沈碧青，那才是真正的敢愛敢當，可惜命薄。陳夢珍雖然生了長孫凌祺均，可畢竟太小心眼不夠大氣，滿心滿眼的只有她的愛情，雖然因為凌祺均的存在吃了不少苦，可那畢竟是她當初自己的選擇不是嗎。凌康全作為父親，事業心又重，長子和幼女才是最心疼的，自然會忽視真正沒人疼的凌允。

他憐惜的拉住凌允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小允，你的媽媽？」他頓了頓，心中又升起猶豫。凌允剛剛和男朋友分手，如果說出身世，似乎一下子打擊太大了。「咳，我是說她只是……」

老爺子這一生行事雷厲風行，也只有面對著寶貝孫子才會如此躊躇了。

凌允從沒想過，祖父居然會有說破身世的想法，看著他左右為難，想了想開口：「爺爺，給我講講媽媽的事情吧？外祖家是不是沒人了？」

他以後的改變一定更大，可不想讓老爺子擔心。

「你，你知道了？」凌老爺子看著孫兒眼裡的難過，心中一突，凌允怎麼會知道這些？

凌允點了點頭解釋：「只是無意中聽到的。」

凌老爺子想起凌允一連串出人意料的舉動，難道是受了打擊才會這樣？不由心更軟了，難得動容的說了沈碧青和凌康全過去發生的事情。

凌允靜靜的聽著，原來他的媽媽是家中獨女，外祖父母也早早離世了。在提到曾經下鄉的地方居然是h市冰城，不由心中一動，忽然覺得他曾經引以為恥的高考失利，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還是一件好事。

童君成現在的產業主要還是在京都，加上當時希望父母以他為榮，凌允的高考第一志願填的就是b大，只不過因為高考當天，在一眾家長中只看到了李姨就是凌家幫傭的身影，在下午和第二天的考試中，他連續發揮失常，並沒能考上第一志願b大醫院部，反而服從分配被隨手填寫的冰城的h醫科大學錄取。

上一世他沒有去，甚至還為了和童君成有更多的相處時間，主動放棄成為一個醫生，選擇了自考商學院。可是現在，他只需躲過這幾個月童君成的糾纏，就可以前往北方的冰城，在媽媽沈碧青曾經駐足的地方，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凌允抬頭看向老爺子蒼老慈愛的容顏，他的爺爺個性剛硬，也只有對他才會如此呢。說起來，他也不算失敗。凌允忽然靠近凌濟民，低聲請求。「爺爺，這件事，不要告訴父親他們吧？反正平時，也很難見面，也免得尷尬。」

老爺子見乖孫少有的撒嬌懇求，自然是無不應承。

得到凌濟民理所當然的點頭，凌允第一次，露出真切的笑容。等他畢業後，他一定會回來，不為了別人，只因為眼前這個關心愛護他的祖父。他絕不希望重蹈上一世的覆轍，在祖父有生之年沒能好好的陪在身邊。至於凌家的其他人，他既不再奢望這些，就當個客人或者普通親戚般相處也不在乎。

第6章 父子

「凌允！」

一個刻意放柔了的女聲響起，凌允抬頭，就看到陳夢珍一臉侷促的站在不遠處。他瞇了瞇眼，想起之前聽到的對話，心中瞭然。

「母親，該說的，我已經和大哥說過了，已經很晚了，我去休息了。」凌允說完，不顧陳夢珍僵硬的臉色，就徑直穿過他的身邊回去自己臥室。

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又何必猶豫不決，從今天起，他絕不會為了所謂的母愛和親情，委曲求全、曲意迎合。

推開臥室的大門，凌允看著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眼裡閃過一絲傷感。上一世他負氣離開，直到祖父離世，才回來過一次，卻沒想到十年間，祖父竟是令人將他的房間一直都維持著原樣。上一世的他，還真是不孝。其實祖父也並不那麼在意他異於常人的性取向吧。反而是他，一直都不曾放開。

躺在久違的床上，凌允暗自下定決心，從這段暑期長假開始，就好好的孝順祖父。正好他不想外出遇到童君成，在家陪著祖父也不錯。

另一邊，陳夢珍在聽到凌允喊出「母親」這個不含一絲感情的稱呼時，忽然有種失去了什麼的感覺，她緩了緩神，慢吞吞的回去了臥室，將凌允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凌康全。

凌康全想起凌允之前的表現，搖了搖頭。「既然這樣，就隨他吧？」

小兒子打小倔強認死理，他打定了的主意，很難會去改變。就好比他三歲的時候執意的跟在凌祺均身後，哪怕凌祺均一整天不和他說話，他都可以獨自一人抱著球跟在一旁，卻不會有絲毫的動搖。所以從他坦白性向說出要和童君成在一起，他就沒指望可以攔住他。

凌康全看了眼已經開始整理房間的陳夢珍，再次後悔起當初的隱瞞。雖然現在並不適合告訴凌允真相，不過正好這段時間他也不怎麼忙，凌允又是暑期長假，他就索性住在這裡好了，也好多注意一下凌允的狀況。尤其他才向家裡坦白性向，卻又和童君成分手，讓人委實放心不下。雖然老爺子也會注意，可是畢竟年紀大了精力不足。

「這段時間，我就住在楓葉苑，你帶著祺碧回大院吧？祺均也要回靜海了。」

陳夢珍身體一僵，以為他對自己心生不滿，整理衣服的手不由握緊。「可是這樣，你上下班未免太不方便了。」

凌家向來是男主外、女主內，從她嫁了進來，家裡的事務包括孩子的教育都是她在負責，凌康全忽然作此決定，無非是已經不看好她和凌允的母子關係，想要親自教導。

這讓陳夢珍羞愧起來，當初隱瞞凌允的身世，凌康全一定也是希望她可以將凌允視若己出。結果她卻是連表面功夫都沒做好，更不要說祺均、祺碧和凌允的兄弟、兄妹關係也很疏遠。

凌康全雖然因為祺均幼年受了太多的苦，祺碧是個女孩子，而更加關心一點，可是對凌允，也未嘗沒有父子之情。如今凌允出了這樣的事情，如果他憤而離家，凌康全因為沒有時間加上又有童君成照顧，也許還沒有這麼擔心，可是凌允卻出人意料的和童君成分手了，凌康全這段時間的所有精力，一定都會放在凌允身上。

而這，原本是她該做的。雖然凌康全之前也表示了理解她的想法，也不曾有過一言半語的譴責，可這卻是讓陳夢珍更加的難受。

凌康全見她言語閃爍，立即明白了她的想法，不過凌康全卻是主意已定。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雖然因為一些原因偏疼長子幼女，對凌允也是同樣疼愛，只不過凌允和祺均、祺碧明顯存在隔閡，老爺子又比較偏愛凌允，所以他才會將兄妹三人分開，何況這樣一來，老爺子也不至於太過孤單。

只是看晚上凌允的表現，分明對他們都存了心結，他當然不能就此放任。

「沒關係，只是早起一個小時的問題，這段時間正好也不忙。」凌康全不再解釋，拿起浴袍走進了盥洗室。只剩下陳夢珍臉色青青白白的站在原地。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為祖父熬煮桂圓石斛粥的凌允，驚訝的在客廳看到了正看著報紙的父親凌康全。按理說今天上班，不應該昨晚就離開的嗎？他可是知道，從這裡到父親單位會有多遠的。

「父親？」凌允低聲叫了一下，將碗放在餐桌上。他雖然私下也會抱怨凌康全偏心，不過因為他常年忙碌加上父親的威嚴，接觸的機會本來就少，一直有種天然的畏懼。

凌康全也有幾分彆扭，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擅於和兒子交流的父親，否則的話父子關係也不至於如此疏遠。就算是凌祺均，也是因為有陳夢珍時常在耳邊提起，他才能瞭解一些。

「這是你做的？」他注意到他端來的那碗粥，開口詢問，卻在脫口而出後臉色尷尬起來，就算要找話題，也不用問這樣的問題，凌允才十八歲，哪裡會什麼廚藝，更別說那明顯還是藥膳。

凌允則是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是，爺爺的慢性胃炎，夏天更嚴重了，正好廚房有材料。」

他對醫學一直都很感興趣，雖然後來為了童君成考了商學院，可是對醫藥的興趣未減，自己也一直在自學專研，或者是通過網上遠程上課，當然主要都是養生類的居多。畢竟他沒上過正規醫學院校，也不打算成為醫生。

「嗯，不錯。」凌康全一聽，凌允能這麼想著老爺子，心中滿意極了。「你第一志願填的就是b大醫學部，第二志願、第三志願都是醫學院校，將來是想成為醫生嗎？」

凌允驚訝的看了眼凌康全，他從來都不知道，父親居然注意過他的高考志願。

「咳，這有什麼奇怪的？」凌康全被看的有些惱怒，同時心中升起一股愧疚：「你是我兒子，雖然現在都是跟在老爺子身邊，那不還是為了讓他不必孤單，並不意味著我對你不聞不問。何況這裡距離你的高中也進，如果祺碧高中也在這，到時候也會住進來。」

凌允從來沒有想過，凌康全居然會有這樣的考慮，難道不是因為不喜歡他，才讓他獨自和爺爺生活的嗎？而且現在，父親竟然是在給他解釋。十八歲的自己可能無法理解父親對長子、幼女的偏心，可是三十出頭已經瞭解真相的他，卻是能明白，凌祺均和凌祺碧的特殊。

看著因為他的直視而板著臉卻又耳根泛紅的凌康全，凌允一時間五味俱全。想想自小愛護他的祖父，還有默默關注他的父親，凌允的眼眶微微泛紅。至少他的兩個至親，都是在乎他的。其實還是他過於在乎母親的冷落了吧，就像後來一心撲在童君成身上看不到其他人一樣。

至於他曾經最為在意的陳夢珍，既然沒有血緣，也不必強求本就不屬於他的母愛，而凌祺均和凌祺碧同父同母、兄妹情深，他更是不必羨慕。

「小允，這麼早？」老爺子下了樓，見到客廳父子倆關係還算融洽，滿意的點了點頭。

「爸，小允給你做了藥膳粥，正好已經溫了，您先用餐吧？」凌康全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老爺子卻是對著兒子板著臉，「嗯」了一下，坐在了乖孫的身邊輕聲叮囑。「小允，下次交代小李做就好了，好不容易放假，多休息休息。」

凌允看了眼不自在的凌康全，笑著搖了搖頭：「爺爺，我可是學了不少養生的手段，正好也讓我露一手。」

老爺子聞言來了興趣，按理說凌允高考完沒多久，哪裡有時間學什麼養生啊。他嘗了一口粥，只覺得不僅沒有藥味，還口齒留香，十分得意的看了眼凌康全，轉頭對著凌允笑瞇瞇的道。

「那你說說，你除了會做藥膳，還學了什麼呀？」

凌允見老爺子胃口不錯，心下一鬆，他可是記得，每年一到夏天，老爺子的飲食就是一大難題。看他心情很好，想了想說：「這些天一直下雨，濕氣也重，我下午的時候，給您拔火罐吧？」

凌康全一聽，連忙出聲阻止：「胡說什麼，拔火罐哪有那麼簡單？爸，您別聽他的，真要拔火罐，我去請老劉過來。」

劉開城醫師和他也算有交情，當初還是一個知青隊的，不過他回城比自己早多了。這些年除了去正規醫院，老爺子調養身體也大多請他幫忙。

「你才胡說！」老爺子見不得凌康全否定他的乖孫，見凌允的小腦袋都有點耷拉了，對凌康全不滿了。「小允做事又不會胡來，他既然這麼說，一定有把握。好，下午我們就拔罐。」

「爸！」凌康全哭笑不得，這老爺子也太不把身體當回事了，拔火罐可是很容易傷到皮膚甚至引發感染的，老爺子快七十了，哪裡受得了這麼折騰。也不能因為擔心凌允，什麼都依著他呀。這可真是老小孩，想一出是一出的。

凌允好奇的看著老爺子不留情的訓斥凌康全，他還真沒見過祖父和父親這麼相處。這當爸的都是訓兒子的嗎？而且看著父親被訓斥，凌允忽然有了一種出氣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他笑瞇瞇的看著老爺子喝完粥，繼續中氣十足的訓著凌康全，不過話題已經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直到陳夢珍下樓，凌康全也到了上班的時間，老爺子才住嘴。

家裡很快就只剩下了他和老爺子兩人。凌允很快就列出了第一輪的為老爺子調養身體的藥膳食療明細，並且在下午成功的拔完火罐後，得到了老爺子的大力支持，以至於後來，李姨都喊著她要失業了。

第7章 學醫

炎炎夏日，即使是凌晨太陽還沒升起，也一樣悶熱不已。凌家雖然是高檔別墅區，不過老爺子卻是不喜歡空調的，只能四面窗戶大開，凌允穿著t恤短褲，端著一碗溫熱的潤香湯，慢吞吞的走進客廳，很習慣的，就看到凌康全坐在餐桌旁。從一開始每天早晚都看到凌康全的詫異，到現在的習以為常，凌允心中還是十分感動的。

他可不認為，凌康全會喜歡被老爺子中氣十足的訓斥，怎麼說也是快半百的人了，更何況每天還要起早貪黑的，說到底，還是因為擔心他的緣故。這讓凌允很是感慨，在上一世，他就是太過在意陳夢珍，以及凌祺均和凌祺碧似有似無的敵意，而錯過了其他關心他的人。

說起來童君成這大半月來，雖然電話不斷，傳呼機裡更是每天好幾條充滿愛意的消息，倒是並沒有前來糾纏。這讓凌允鬆了口氣，即使決定了分手，可畢竟十多年的感情不會說斷就斷。凌允雖然覺得不厚道，卻還是慶幸著，童家的產業在南方出了問題，讓童君成不得不遠離京都。也讓他可以見見適應重生以來的一切改變。

「爸爸，早！」這段時間，父子倆關係也有所緩和，雖然不可能像正常父子那般親近，可也不至於生疏的像陌生人，尤其在老爺子面前。

凌康全「嗯」了一聲，只是對著他點了點頭，又將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報紙上。凌允現在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淡，不僅是他本身期待就少，還因為他發現，凌康全就是對著凌祺均也是這個樣子，就是凌祺碧，也是她主動纏上去說話。

當然，在老爺子的地盤，這樣做顯然是不合適的。凌允低下頭，遮掩住眼底的得意。凌濟民已經噠噠噠的穿著拖鞋下來了，眼睛用力的瞪了眼凌康全，見他沒有聽到，又大聲的「哼」了一下，在凌康全慌忙的站起身打算去扶他時，又「哼」了一聲，大手一揮，不再搭理兒子，而是將手遞給凌允攙扶著坐下。

「爸！」凌康全也習慣了老爺子對他橫眉豎眼的，反正他們兄弟二人也很難得到老爺子一聲好，也就妹妹凌詠萍可以得到他的笑臉，凌康全也不在意。

凌允卻是將桌上的湯遞到老爺子面前，然後又離開餐廳，廚房了還有其他的清粥小菜，都是已經做好的，凌康全今天還是要上班的，自然不能耽誤。

「小允這段時間，倒是越來越懂事了。」凌濟民看著凌允消瘦的身影，眼裡閃過擔憂。「就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了，不知道是不是還在意童家那小子。」

他回頭看了眼渾不在意的凌康全，心中又升起一股火。「你看你，還是做人爸爸的，怎麼一點也不關心他！」

凌康全在老爺子進來後，就連忙收起了報紙，這段時間和老爺子同吃同住，他已經非常習慣這樣突如其來的訓斥，不說夏天老人本就火氣旺，只要碰到和凌允有關的問題，凌濟民就會將怒火都撒到他頭上，尤其他的確不冤。不過好歹老爺子給他留了面子，已經算是有進步了。

「爸，我沒有不關心他。和童家那小子既然分手了，就說明不是良配，小允肯定是想通了。天氣熱，他又不出門，說不定是無聊了。我前兩天打電話給了老劉，他今天過來，小允現在不是對養生很感興趣嗎，大學應該也是醫學院的，正好趁著這段時間，可以學一些打打基礎。」凌康全可不想讓老爺子再上火，連忙說出他之前的安排。

凌濟民一聽，倒是很感興趣。雖然像凌家這樣的高幹家庭，一般都是會選擇從政、從軍，當然也有一些三代子弟選擇從商的，從醫的卻是基本沒有。畢竟想要在醫學界取得極高的成就，不僅需要天賦，還需要慢慢的熬資歷，高幹子弟根本沒有必要這麼辛苦。家族有錢有權，足可以為家人請來最好的醫生。

但是像凌允這樣個性簡單固執的，從軍也許還好，從政、從商卻都不適合，而凌允身體從小偏弱，凌濟民也捨不得他從軍。這樣一來，三條路其實都斷了。

凌允喜歡醫術，那麼凌康全這麼安排，的確很合適，他並不指望凌允將來有多高的成就，也只是希望他開心就好，自從得知孫兒性取向異常，又不打算將來形婚生子，凌濟民也就更加希望他可以順著心意生活。凌家雖然不是權勢滔天、富貴天下，可至少不需要凌允為了家族犧牲自己。

「嗯，這樣不錯。」老爺子終於滿意了，難得讚賞的點了點頭。

還在廚房的凌允並不知道凌濟民父子的談話，以至於上午在看到劉開誠醫生的時候，還以為是老爺子哪裡忽然不舒服了，嚇得臉都發白了。雖然凌濟民上一世是七年以後病逝，可並不意味著他身體一直很好。而重來的這一生，對凌雲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老爺子的健康了。

凌濟民見狀，連忙擺手。「小允啊，你劉伯伯可不是來給我看病的，他是來找你的。」

說起來自從知道了凌允異常的性取向，他還是很難過的，倒也不是接受不了，而是擔心凌允的將來，尋常夫妻還有吵架拌嘴甚至離婚的，兩個男人沒有孩子的牽絆，又如何長長久久，沒有正經陪在身邊的人，凌允豈不是注定了孤單。

要知道凌允在他身邊看著還好，可平時獨自一人的時候，臉色總是淡淡的，似乎什麼也不上心。這讓老爺子心中焦急，現在見他這麼在意他，老爺子老懷大慰的同時，卻是起了其他心思。

他的孫兒自然是一等一的優秀，這同樣喜歡男人的，肯定也不會只有童家小子一個，要不然，現在開始留意一下？或者是讓康全多注意注意，怎麼說熟悉的人家也能知道品行。既然小允這麼在意他，也願意聽他話，將來他幫著把關，肯定可以找一個比童君成優秀十倍的好男兒。

不過小允現在才十八歲，等將來大學畢業還要四五年，太早了似乎也不好。不過要是現在不注意，將來會不會來不及？凌老爺子越想越偏，慢慢皺起眉來。

劉開誠也算半個凌家的家庭醫師，經常會過來給凌老爺子看病，所以對這個凌老爺最寶貝的凌允也算熟識。這次凌康全特意打電話給他，希望可以指導一下他的醫術，他還有點奇怪。

倒不是說的凌康全關心凌允奇怪，而是高幹子弟決定學醫的極其稀少，更不要說還對中醫感興趣的。這學中醫和西醫依靠儀器檢測診斷可是完全不同，除了勤奮，天分靈性也是十分重要。

劉開誠沒注意到老爺子的走神，而是聽了老爺子的話後就把目光轉移到凌允身上。

「小允啊，你爸爸說你最近對養生之類的很感興趣，考大學填的志願又都是醫學院，反正技多不壓身，要不要和劉伯伯學一些中醫啊？當然，我也只是指點你，你還是叫我劉伯伯就可以了。」

劉開誠知道，這樣的高幹家庭，拜師也是十分慎重的，而且他也只打算這段時間指點一下凌允入門，如果凌允真的打算學習中醫，想要拜師，也要等過段時間好好考驗一番才行。

凌允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弄得一愣，他沒想到凌康全居然會為他找來一個中醫老師，這對他來說當然是件好事。事實上，上一世他在網上遠程學習，除了西醫的一些理論外，看的最多的反而都是和中醫有關的，甚至連中醫入門的《湯頭歌》、《醫學三字經》甚至《傷寒論》都通篇的看過。

只是那畢竟是書面的知識，沒有長者指引，也只是紙上談兵，他也就對於養生方面擅長一些而已。中醫雖然現在直褒貶不一，可是真正醫術高超的醫者，的確是很有本事。眼前這位劉開誠，可以進出凌家為退休的凌濟民診病，自然是十分有能力的。

凌允回神後，連忙欣喜的點頭。「我願意！」

高考結束後的長假足有近三個月，這段時間他除了外出將自己這些年的零花錢投入了股市，基本沒出過門，要真是跟著劉開誠學醫，還是很有意義的。

劉開誠微笑著點頭：「你就算之前知道一些中醫理論，無非是些藥膳食療、藥浴、推拿、拔罐這類養生方面的，不過如果想要行醫問診，必須系統學起，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完事。」

凌允認真的點了點頭，一雙眼睛灼灼生輝。「是，劉伯伯，您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

劉開誠心中一動，看凌允的樣子，的確是對醫藥很感興趣，看來凌家倒是出了一個異類。他從隨身帶的包裡拿出一本厚厚的封面明顯陳舊的書遞給凌允。「這是我當初學醫時，我的老師給我的。《傷寒論》是中醫臨床聖典，也是中醫第一部理法方藥俱備的臨床著作，歷代注家眾多、各有觀點，只是我們初學，卻是不必理會各家之言，還是直面原文，自己思考體會更加合適。」

他看著凌允恭敬的接過，繼續解釋：「雖說正常學醫，都是從《醫學三字經》、《湯頭歌訣》等啟蒙書入手，先易後難，循序漸進；只是你對人體穴脈之類已有基礎，先難後易，高屋建瓴，反而更適合你。」

凌允心知他有中醫基礎之事，一定是凌康全告知的，不由心中一動，小心的收起劉開誠贈送的書，用力的點頭。

劉開誠笑了起來，又指點了他如何研讀此書，然後任由凌允開始翻閱第一卷，自己坐在一旁，打算為凌老爺子診斷一下身體，卻是驚訝的發現，老爺子居然還在走神。

「老爺子？」他輕聲喚了一下。

第8章 選擇

凌濟民聞言回神，見凌允正捧著書認真的看著，對著劉開誠點頭示意，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了客廳。

「開城啊，中醫講究望聞問切，你要是這麼看著，覺不覺得小允現在，心思鬱結？」

劉開誠一愣，沒想到凌濟民居然是在擔心凌允的身體，不過看凌允雖然不像一個正常朝氣十足的少年郎，但與以往相比，眉宇間也少了幾分陰鬱，更多了幾分淡漠。還真沒什麼問題。

「凌允雖然較之同年人沉穩，不過是成熟懂事、心胸開闊了，倒是不用擔心。」

凌濟民一聽，倒是鬆了口氣。劉開誠這麼說，看來凌允經過這段時間的變化，倒是陰差陽錯的解開了心結。既然他現在對學醫也感興趣，等他投身於事業中，想必過往的那些不愉快，更應該拋之腦後了。至於感情生活，小允還小，也不必操之過急。

「如此，小允這段時間，就麻煩你了。」

劉開誠自是連忙笑著應承。現在還不知道高考的消息，如果大學是在b大，他倒是可以考慮收徒一事，如果不是，只怕沒有什麼師徒緣分了。而且一般的年輕人也更喜歡西醫，凌允在中醫的道路上能否長久，還要看他的恆心毅力還有天分。

既然來了，劉開城自然少不得為老爺子把脈檢查一下，卻驚訝的發現，凌老身體居然不錯，老年人常有的幾種疾病沒有復發不說，往年夏天總會加重的、慢性胃炎，生輝還有減輕的症狀，又詢問了下這幾天的身體情況和用藥情況，不由心下疑惑。

「凌老，這段時間您有吃了藥嗎？」

凌濟民的病多屬頑疾，加上年老體弱，可以維持現狀已經難得，更不要說病症減輕了。尤其每年夏天老爺子胃口有多差，他可也是知道的。

「沒有，不過暑假以後小允一直在給我熬藥膳，這算嗎？」老爺子一臉的不解，這是說他身體好啊還是不好啊。

劉開誠失笑，藥膳的確可以改善身體，不過那總有一股藥味，老爺子這是寵孫兒寵的勉強吃下去的？聽凌康全的意思，凌允每天還為老爺子泡腳，就連白天喝的茶水都換成特製的養生茶，也算對得起老爺子一片慈愛之心。

「您老今年的身體，可是比起去年這時候強多了，就是還有點上火。」

凌濟民一聽，笑了起來，蒼老的臉上滿是驕傲的神色。之前凌康全還說凌允這是瞎折騰，他可是知道的，他的乖孫如果沒有把握，是絕對不會拿他試手的。至於上火，那都是那個不孝子的緣故！他慢吞吞的起身，走到一旁的書架上，把幾張薄薄的紙拿了過來遞給劉開誠。

「小允啊，還特意拿了我最近的體檢報告，然後定了一周的食療方子，還有拔火罐、藥浴的一些時間列表，你看看。」

劉開誠一聽，凌允居然還是依照老爺子的體檢報告定的養生明細，不由來了興致。最上面的是老爺子的體檢報告，下面的兩張，明確的寫著從清晨起到一天結束老爺子的時間安排，果然十分的詳細。

劉開誠不覺心中一動，看凌允針對老爺子制定的計劃，就是一個中級藥膳營養師，也未必做的有他好，難道凌允這麼有天分？可是他才高中畢業，又能有多少時間鑽研藥膳醫理。

劉開誠兀自想著，不知道凌允的醫科選的什麼系，如果是預防醫學，那對他來說一定輕鬆許多，而且中醫理論用的也更多一點。他們說不定，還真有師徒緣分。

凌濟民見劉開誠沉默不語，皺起眉。既然他的身體不錯，說明小允的這段時間的安排很好，怎麼劉開誠一臉的若有所思？

「有什麼問題嗎？」

劉開誠連忙搖頭，一臉讚歎的對著老爺子誇耀：「沒問題，小允對藥膳調理還真是挺有天分的，我就想著，也不知道他將來會是什麼院系，要是預防醫學的，說不定將來可以成為最頂尖的營養師。」

凌濟民對於醫學分科、營養師這些卻是不懂，只是聽劉開誠的意思，明顯是對凌允的肯定，滿意的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他具體報考的什麼院系，這兩天似乎成績就要出來了，應該很快就會知道的。」

兩人這邊說起大學的事情，卻不知凌允早就知道要上什麼大學了。他看著手裡的書，也是想著如果到了h醫大後，想要向劉開誠學習中醫，恐怕就不方便了，如果只是靠通信和寒暑假，那和當初自學也差不了太多，畢竟他可是初學，就算有點基礎，也不足以自立。

「叮鈴鈴……」客廳的電話鈴聲響起，凌允抬手看了眼手錶，不由疑惑起來。這裡是凌濟民的地盤，電話號碼也沒有公開，也就幾個親友知道，電話除了往外打基本是個擺設，也不知道是誰打來的。

凌允起身，接起電話。「你好！」

「阿允，是我！」童君成略帶欣喜的聲音傳來。

凌允握著電話的手一緊，無論他是否下定了決心，面對相戀了十多年的戀人，都不可能那麼快釋懷。而且他也沒想到，在自己關了手機和傳呼後，童君成居然會把電話打到家裡來。

「什麼事？」凌允深吸了口氣，壓抑著傷感淡淡的問。

這段時間，也許是因為祖父、父親的關心漸漸撫平了曾經的傷痛，也可能是平靜的生活帶來了太多的安逸，加上童君成時常發來的關切的消息，和提及過往的甜蜜，他反而想起了和童君成在一起的那些開心的日子，心中總是縈繞著一種無力的遺憾和失落。

不管怎麼說，在他成長的期間，童君成扮演的不僅僅是愛人的角色，甚至是父兄般的存在著，甚至隨著他日漸長大，因為母親冷落而鬱鬱寡歡的時候，都是童君成不厭其煩、溫柔細心的安撫，這也是他上一世哪怕被背叛，也無法徹底捨棄的原因。更何況這一世的童君成，並沒有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情。

他只是太累了，也沒有了以往的信心。他也不想表現的有多在意童君成，這只會讓他的祖父擔憂，凌老爺子在電話響起的時候已經出現在二樓樓梯間，見他已經接了電話，又離開了。可是聲音太大的話，自然會被他聽到的。

「阿允，我這幾天給你打電話，你手機關機了，連消息也不回，我很擔心你。」

童君成溫柔低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擔憂，電話這端的凌允眼裡閃過一絲惆悵，他深吸了口氣，眼裡閃過決絕。他不想讓自己再次陷入那種可悲的背叛中，如果童君成無法改變，就算彼此深愛又能如何。

「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我為什麼要回你電話？童君成，請你以後不要再騷擾我，好嗎？」

童君成一怔，他以為這麼久凌允的氣已經消了，為什麼他有種真的已經失去凌允的感覺。方榮的問題，難道真的那麼嚴重嗎？凌允到底在計較什麼？

聽著對面掛斷的電話，再打卻是一直是占線，童君成不由煩躁的撐住額頭。這大半個月來，他因為名下產業出了亂子，不得不到淞滬處理，同時也是希望凌允可以冷靜一下，卻不想事情似乎越來越糟了。

看來他最好處理完手中的事務，盡快去找凌允當面談談。他一直都不知道那天凌允和家裡談的怎麼樣，也許是因為家裡人的強烈反對，然後正好看到了他和方榮過於親密，所以才會如此生氣的？畢竟這也不是他第一次幫助方榮，不是嗎？

「童大哥，凌允他還在生氣嗎？」方榮小心的推開房門，一臉怯怯的問。看到童君成難看的臉色後，低著頭走了進去。

「童大哥，等這裡的事情處理完，我陪你一起去道歉吧，以後，我都不會找你的，這樣凌允就不會鬧著要和你分手了。」方榮說著，淚珠就這麼滾落了下來。

童君成瞇起雙眼，搖了搖頭，以凌允的個性，看到方榮豈不是更惱火。他還不如和凌允單獨平心靜氣的談一下。只是，他懷疑的看著方榮，說起來凌允很少任性，懂事的令人心疼，以前就算在家裡受了委屈，也不曾對他發火。那麼，他是不喜歡自己太過在意方榮吧？

怎麼說，那天他既然已經把自己和方榮放在一起讓他選，不管凌允是不是過分，他居然會因為方榮的眼淚而選擇了和稀泥，無疑是對凌允自尊的一次打擊，同時也讓凌允更加不安了吧。

這麼一想，童君成不由皺起眉，凌允說到底也只有十八歲，他的任性都是因為愛他，也許他更應該做的，是安撫住凌允的不安才是。方榮的事情，看來他要重新考慮清楚。

方榮見童君成這個樣子，低垂下的眼眸閃過一絲陰霾。他也沒想到，在他還沒有徹底走進童君成心裡時，凌允居然如此決絕，如此突然的分手，童君成自然不會放棄。而這段時間他以躲避仇人傷害為理由陪同童君成一起南下，卻至今沒有任何的進展。一旦童君成就這麼回去，肯定會想盡辦法和好，而他至少有半年的時間，是不能靠近童君成的，否則一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他咬著唇退了出去，獨自來到他的房間，很快就關上門，拿出了最新款的手機，清秀的臉上滿是不顧一切的決絕。

三天後，就在童君成急急忙忙處理完公事，打算回去京都時，一則陌生的電話帶來了方榮出車禍的消息。看著一臉隱忍卻還是勸著他盡快回去的方榮，童君成動了惻隱之心，選擇了留下。而他沒想到的是，因為這次的意外，等方榮一個月後徹底康復回到京都，凌允已經離開京都去了外地的大學，而他用盡手段，也無法找出被凌家死死隱瞞住的凌允的消息。

第9章 家長

凌允掛完電話後，心情略顯低落，要不是擔心老爺子，他更希望可以跑到外面去買醉。這也是每次和童君成爭吵後，他唯一能做的解壓辦法。不過想想他現在也才十八歲，最終還是沉下心來，捧著那本《傷寒論》看了起來。

一連幾天，凌允都是待在書房裡，偶爾會打電話和劉開誠請教，哪怕之後的幾天都沒有接到童君成的任何消息，眉宇間也始終淡淡的，看不出什麼喜怒，讓一直關注他的凌濟民有點擔憂，覺得凌允這是還沒有徹底放下童君成的事情。

只是老爺子也是沒有辦法，他當天就把想要為凌允物色對象的想法說給凌康全聽了，結果只得到了「就是家裡有喜歡同性的，也只會藏著掩著，或者只是尋找刺激」、「恐怕誰家都不會這麼任憑孩子，和一個同性一輩子」這樣的話。

凌濟民活了大半輩子，自然知道凌康全的話沒錯，就算是童君成之前早已像家人出櫃，童家夫婦也是沒有放棄他娶妻生子打算的。而他家的小允，卻是個死心眼的孩子。

老爺子狠狠的歎了口氣，沒等他想出什麼好辦法，高考成績和錄取通知書下來了。得知凌允高考失利沒能考上b大，反而需要到距離京都一千多公里的東北冰城，這讓老爺子更加擔心了。

不說b大在全國高等學府的地位，只是它離家近，可以讓凌濟民隨時照應到，就可以讓老爺子喜歡了。可是現在，凌允卻要獨自一人去那麼遠的地方，當初凌康全和碧青下鄉就是在那附近，就算城市發展再不錯，也不可能有京都方便，更不要說真有什麼問題他也鞭長莫及。

「爺爺，您真不用擔心，這外出上大學的多了，能有幾個是留在本市的啊，現在也沒什麼不安全的。」凌允坐在老爺子身邊勸說：「除非您是覺得我沒考好，給您丟臉了。」

說著，少年俊秀的臉上帶了幾分委屈。

凌老爺子個性冷硬，唯獨對著這個從小沒有親身母親照顧的凌允百般疼愛，以前凌允沉默寡言很少撒嬌，自從上次出櫃後，反而開竅了似的，更加願意親近他了，不僅孝順體貼，甚至還學會了撒嬌賣乖，這讓老爺子歡喜的同時，更是心肝肉的疼愛著。真真是不帶半點委屈，就是比凌允小三歲的凌祺碧，也沒這個待遇。

現在看到凌允這樣，一張老臉倒是笑開了，心裡也是鬆了口氣。自家孫子果然是個心胸寬闊、孝順可心的，他可是清楚的知道，凌允是故意逗他開心的。

「小允啊，既然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開學了，這兩天也不用在家看書，不如輕鬆一下，出去玩玩，就是運動購物也好啊，這天天在家，不和我老頭子一樣了嗎？」

凌允眨了眨眼，微笑著點頭，不去理會一旁凌康全和凌祺均一臉的異樣，心中安慰自己，就是他三十歲了，在年邁的祖父跟前也是可以撒嬌的，這可沒什麼好丟臉的。再說，就是讓父親和大哥去撒嬌，老爺子還不吃這一套呢。這麼一想，他笑的更高興了。這不是他以前一直期盼的嗎，有人疼才好。以前是他一心只盯著陳夢珍他們，的確是忽略了，真正關愛他的就在身邊。

凌祺均看著小弟就這麼輕易的打消了老爺子的擔憂，又看著老爺子這一臉的縱容，不由暗自咋舌。他當然也是羨慕的，說到底他再成熟也不過二十四歲，成長至今還真沒有被老爺子這麼寵過，能有一聲好，都是很難得了。同時，凌祺均對凌允，又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自從那天坦言那個石破天驚的出櫃消息，凌允似乎徹底放開了對於母愛的渴求，和陳夢珍之間變得極度疏遠，當然也不是說失禮，就是感覺上，凌允已經不將陳夢珍當成媽媽了，而是僅僅是個需要招待的客人，說客人還不恰當，應該說，就是只把她當成了無關緊要的長輩一般，有禮有節卻又生疏冷淡。

而父親凌康全這段時間無論多忙，都會回到楓葉苑，他也知道這是因為父親放心不下凌允。似乎這段時間的相處也很有效，他偶爾過來這邊，可以輕易的看出，凌允對待父親不再那麼公式化。

凌祺均疑惑的看了眼凌允，不知道他是否是知道了真相才會如此，還是說只是因為過去的事情徹底死心了。這對他們來說，可真不算是個好消息。

畢竟對母親陳夢珍來說，凌允也是她從小照看著長大的，她只是心中存有心結，也不是真的不喜凌允。所以這段時間凌允的冷淡，比起以前的貼心乖巧，也給她帶去了不小的打擊。也許人總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只是，凌祺均看著凌允在提到大院時的冷漠，暗自歎息，凌允既然有了決斷，肯定不會改變，不過就站在凌允的立場，與其等著陳夢珍不知何時才能被打動，或者是自己解開心結，還不如徹底放開更讓凌允過的開心。

這麼一想，凌祺均反而放開了心思，臉上的笑容也更加真誠。他看著還在為凌允外出計劃的老爺子，輕聲的建議。「爺爺，正好我這兩天休假，不如由我帶著小允去上街吧，正好大學需要準備的東西，我們也可以一點點準備，也不用到時候著急忙慌的，以至於遺漏了。」

凌允聞言，眼裡閃過一絲錯愕。凌祺均剛才審視的眼光，他可是沒有錯過。可是看凌祺均的樣子，分明是真心的想要帶他外出散心兼購物。

凌濟民不管他們兄弟兩得心思，只覺得長孫的話很和他心意。凌允看著再怎麼成熟，到底是個一直生活在學校裡、不諳世事的少年，馬上要獨自一人上學，有人指點忙再好不過了。他和凌康全畢竟是長輩，現在大學的一切解得太少，不如哥倆好好說道。

「這個好，祺均你就帶著弟弟出去。對了小允啊，爺爺有東西給你。」老爺子忽然想起什麼，起身回去了自己臥室，沒一會又下來，遞給祺均一個小本。

「爺爺，這？」凌允有點無措。老爺子給的居然是個存折，他可不要老爺子的錢。

凌家以前只能算貧農，並沒有什麼根基，後來也只是靠著凌老爺子的關係和凌康全兄弟爭氣，還有一個小姑凌詠萍嫁的也算不錯，才漸漸興盛。所以論權勢財富，自然是遠遠及不上唐家這樣，只是第一代就有三人位列高官，更不要說連第二代，都有大軍區上將級別兩人，至於姻親和第三代從商的也不少。

所以凌老爺子身邊的錢，不是自己的退休津貼，就是子女孝順來的，他又怎麼能收呢。再者雖然他在家不受寵，陳夢珍也沒有在物質上虧待過他，該有的零花錢還是按月給的，算上逢年過節的禮，他平時花銷少，就是大學幾年學雜費和生活費所有的開銷，他自己都能出。更不要說他還有餘錢拿來投資，所以根本不需要老爺子破費。

凌濟民眼睛一瞪，中氣十足的喊道：「讓你拿著就拿著！當初你大哥滿了十八歲，還有你叔家的堂哥興勇和興濤，你爺爺我也是一樣給的！將來祺碧，還有你姑姑家的，我也一視同仁。你爺爺還沒老糊塗！」

凌允聞言，連忙接了過來，笑瞇瞇的打趣還瞪圓了眼的老爺子：「啊，爺爺，我這不是指望你偏心來著嘛？」

「臭小子！」凌濟民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心裡可是清楚著呢，就是再怎麼偏愛凌允，如果金錢上面不能一碗水端平，將來吃虧的反而是凌允。任何一個家庭，兄弟和睦、相互扶持，可比什麼都強。他也知道凌允並不貪錢，否則的話，又怎麼會當著凌康全和凌祺均的面這麼說。

凌康全輕咳了一聲，見凌允不再插科打諢，老實的坐下，眼裡也滿是笑意。人總是需要有在意的親人、朋友的，凌允現在性子越來越冷淡，而他和凌允的父子關係，就算再怎麼修復，也不可能像祺碧對他那樣，好在他願意在老爺子面前表現的天真一點，倒是讓他稍稍鬆了口氣。

「我還以為，你最近在股市的收入不錯呢？」

凌允詫異的看向自己的父親，他是最初為老爺子做藥膳時，想給老爺子買藥材，發現自己身邊能動用的錢太少，這才決定入市的。反正作為一個重生前在金融投資領域屬於個中翹楚的精英，他對這段時期的股市行情自然十分瞭解，也是穩賺不賠。為了更快的聚集資金再投資，他選擇了幾筆短期股票投資，因為怕老爺子擔心，根本沒有向家裡提起。

凌康全現在已經很難得看到，小兒子這樣一幅不解的神情了，笑了笑，沒有解釋。凌允畢竟才十八歲，拿著那麼一大筆錢進出證券營業廳，他怎麼可能不關注。

凌濟民對股市知道的也不多，不過聽到凌康全的話，卻是一驚，沒想到凌允才成年，就敢玩股票。他見凌允雖然有點疑惑不解，卻也並不擔心，想到孫子最近行事越來越穩重，倒也稍微放下心來，打算等凌允弟兄倆離開後，再仔細的詢問情況。

凌允想起他之前高考志願的問題，眼睛閃爍了下，已經想明白原因，彎起嘴角笑了起來。

「是不錯，反正也只是小打小鬧。」雖然對未來的行市瞭若指掌，他也沒打算過分張揚，以他的年紀，太過出挑的話也不是好事。尤其在京都這個地方，凌家也不是手眼遮天的。

老爺子看著兩個孫兒很快就準備好，一前一後的離開，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了兒子的眼神，卻是一下就沉了下來，讓凌康全一下苦了臉色，就知道老爺子肯定不滿他的隱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