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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簡介:
他的命定伴侶怎麼如此不懂「憐香惜玉」?風塵僕僕從苗疆跑來中原找觀曲岩,還事先寫信通知他本少爺的到來,誰知他不但擺張冷臉給他看,沒一句歡迎之詞,更叫他去睡破柴房?嘖!中原人的待客之道真差,那就休怪他「以牙還牙」……

這個平凡少年分明是來騙吃騙喝!明明是男的竟自稱是他的未婚妻,還毫不客氣要了一堆貴重物品,惡意安排香靈住柴房他卻每天早起練功吵得他不能安眠,更換住所他仍有新把戲搞得他快崩潰,這會兒還故意在人前強吻他!?該死!今天若沒把他趕出去他就不姓觀……

噢﹏﹏觀曲岩怎捨得傷害純情少男心?那日和他有「關係」後竟避不見面,對他的愛語毫無反應,還在他面前和侍妾眉來眼去!想教他知難而退?抱歉哪,他這個願望要實現恐怕——很難……

 

第一章


觀家是非常有名的世家,世代以經營鹽業為主,與官場上掌鹽的官關係更是好得不得了。

世人皆說一粒鹽一點金,說的就是鹽跟金子幾乎是同樣的價錢,誰有本事掌控鹽業的買賣,誰就有本事富貴榮華。

當然能跟大官打好關係不是容易之事,但是觀家最新的當家卻是做得輕而易舉,原本俗語都說富不過三代,但是觀家到了第三代,正是觀曲岩當家,而現在也正是觀家最富貴的時候。

原本因為第二代豪奢、浪費無度之下,觀家一日不如一日,也為了爭財產鬧出了許多分家的醜事,觀家的小少爺做人和善、心地善良,當初他分家時著實是吃了大虧,大家都說觀小少爺實在是倒楣透了。

因為他分到了觀家最不賺錢的米行跟客棧,還分到了二個拖油瓶,一個是他死去堂哥的遺腹子,一個是他久病不起的母親,別人都認為他是倒楣,觀家小少爺倒不這麼認為;他侍母至孝,本來久病不起的娘親就都是他在照顧,再來是死去的堂哥與他情誼深厚,養育這個孩子,也算是感念故人之誼,他反而還能在這孩子身上得到安慰。

而這個觀家小少爺雖然侍母至孝,又是個好人,但是他不擅經營米行跟客棧卻是事實。

很快的,不賺錢的米行跟客棧就都倒了,他一個最受寵的少爺後來卻變得十分落魄,他的兄弟連分家產時都要騙他、拐他了,現今看他落魄,更是連銀子也不肯借,所以他為了娘親跟這個堂哥的遺腹子吃了很多年的苦。

這個孩子就叫作觀曲岩,他小時可說是在困頓中討生活,他的養父雖然寵他、愛他,但是沒有能力讓他吃好用好卻是事實。

雖然同樣都姓觀,都是觀家的孩子,其他與他同輩的堂兄弟,少年時代就吃喝嫖賭樣樣都會,反觀他只能緊咬著牙根在大寒天裡幫他養父工作,若是遇著了同輩裡的堂兄弟,被訕笑一番是免不了的。

也許是因為這樣的生活環境,觀曲岩比其他同輩的孩子更沉著也更冷靜,一日,他向他的養父開口說想買下一個破落的米店來賣米,他養父吃了一驚,「家裡連買米都沒辦法了,如何去向人買店來賣米。」

觀曲岩卻道:「我已經跟人談好了,那家店快倒了,米店的主人說只要我們一年付得出一百兩銀子給他,他就願意把米店頂給我們,連同那些賣不出的米都含在內。」

觀曲岩的養父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觀曲岩拉到了店裡,那一年米荒,米賣的價錢是往常的十倍,觀曲岩不只賺了大把的銀子,而且還買下了這家店再擴張,辛苦經營之下終於成為地方上有名的米店。

當然也有人眼紅的說,觀曲岩是幸運的,若不是遇著米荒,他根本就不可能這麼快的竄起、發財,但隨著事業日益擴大,觀曲岩以十六歲的年紀,成為這地方的首富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提過這樣的話。

現今他不但操控了米業,就連觀家的鹽業都被他操控在手裡,他不知是怎麼去買通那些大官的,那些大官個個都欣賞他,願意將賣鹽的權利交到他手中,其餘的觀家人被他斷了財路,對他是又恨又氣,但是誰也不敢對觀曲岩怎麼樣,因為觀曲岩做事狠絕,絕不拖泥帶水。

你敢得罪他,他絕對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他是個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冰冷的眼神就會讓你沒凍成冰,也會結成霜,觀家的其他人雖在他後頭放話中傷他,但是真要當面與他對上,只怕沒有人有這個膽子。

觀曲岩的生意越做越大,反觀觀家其他的人卻因富奢又斷了財路之下越來越窮,現在大家反而都說觀曲岩的養父養育觀曲岩,簡直是養到了一隻會生金蛋的雞一樣。

但是觀曲岩的養父並沒有跟觀曲岩同享富貴,過沒三年,觀曲岩的養父就因病去世。

當觀曲岩的養父死時,觀曲岩哀痛逾恆,他為自己的養父辦了個極哀榮的喪禮,也許是打擊過大,喪禮過後吃睡不下,而觀曲岩本來就是一個冰冷的人,不容易親近,現在變得更不苟言笑。

就算觀曲岩特地挑選的總管為他物色了幾個美貌的侍妾要讓他提振精神,觀曲岩卻反而更加冷淡,侍妾雖是收了,卻不肯讓她們進他住的西院,只因他的養父病時曾睡在這裡,他睹物思人,不願她們污了這個記憶。

而偌大的西院就只觀曲岩一個人住,誰要是敢闖進來,絕不輕饒,就連剛進府的奴僕婢女也被嚴厲的教導過,這個西院除了觀曲岩跟打掃的奴僕可以進來之外,誰都不許進來,就連總管也不敢違背觀曲岩的命令。

因為觀曲岩是個有令必行的人,雖然嚴厲,卻很公正,只是他已經二十八歲,卻還未成親,多少人硬要塞自己的女兒給他,觀曲岩全都拒絕了,總管若問理由,觀曲岩一定會道:「如果我養父同意,那我才會娶。」

他養父已死,怎麼同意?他說這話分明就是不想娶的藉口,所以他的親事只好一直懸著,不敢再有人對他提這一件事。

※ ※ ※

觀曲岩皺著眉頭看向桌上成堆信件中的一封。

「這是什麼?」

總管聞言急忙趨了前去,小心的問道:「怎麼了?少爺?」

觀曲岩將信丟到總管面前,寒著臉再一次的冷聲問話,而且顯然非常的不悅:「這是什麼?」

總管不解的拾起那張信,信封寫有觀曲岩的名字,而裡面的信是滿滿的一大疊,最上面的紙張龍飛鳳舞寫了幾行字,總管看了不禁張大嘴巴,這寫信來的人好大的口氣,竟要觀曲岩迎接他,他不禁揉了一下眼睛,還怕是自己看錯,他再重新看一遍,低聲的唸出來--

「觀曲岩,你未婚妻我要回家了,聽說你最近賺了很多銀子,自己都花不完,我可以可憐你幫你花,不過你得要好好的感謝我才行,因為要我花別人的銀子,對我而言是一件很困擾的事,實在是看你可憐才幫你花的。

我回來那一天你得留在家裡幫我洗塵辦個酒宴,我幫你把菜單開出來了,以免你叫人煮了我不愛吃的東西,還有下面列出來的都是我會用到的東西,及房間擺設的細節,我怕你的審美觀很差,會讓我看了覺得不喜歡,所以我全都寫在下面的紙上,你先幫我辦,我過幾天就回去了,你可別太想我啊。

還有順便註明一點,那就是我們的親事是你養父同意的,你可不能不認帳啊。」

總管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張紙,他再翻了下面的一疊,那一疊全都是他要什麼衣服、裝飾、配件、珠寶,總管不由得驚叫連連:「這……這一個南海夜明珠要好幾萬兩啊,還有月霞布,這是蘇州最貴的布啊,這……這……還有繀師傅做的衣服,一件要幾萬銀兩啊,他還要二櫃,真是太不像話了……」

才看到那紙張的一半,總管就已經滿頭冷汗的低叫道:「這是誰啊?竟開口要這些東西,少爺,你什麼時候跑出這個未婚妻來?」

觀曲岩冷聲道:「我還想問你,這到底是哪門子的未婚妻?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個人?」

總管去翻最後的署名,是一個姓香的女子,就叫香靈,總管也很疑惑的道:「怎麼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我是問你我過世的養父有說這個未婚妻的事嗎?」

觀曲岩這麼問是有道理的,因觀曲岩的養父去世時,觀曲岩正因為忙著生意好幾日沒陪在他養父身邊,都是由總管服侍,所以這一件事可能觀曲岩不知道,但是他的總管也許聽過他的義父提過。

總管急著搖手澄清道:「怎麼可能這麼大的事我聽老爺提起,會不向少爺報告的,這我真的沒聽過。」

「那這個人就是來拐騙的囉。」

總管露出一臉同意又狐疑的表情,「應該是吧,少爺有未婚妻,這……這……從來也沒有聽過啊,而且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可能老爺過世的時候會一點也沒提到,這也於理不合。」

觀曲岩的手指在桌上輕敲,歛神色,看得出他正在凝思,隨後低聲的道:「有人會笨到與我為敵嗎?拿我來開這種玩笑?」

「少爺,你這話說得有道理,少爺您是何等身分,對方再怎麼膽大包天,也不敢騎到你頭上來啊,而你對老爺的敬重世人皆知,也說過除了老爺同意,否則你不想娶妻,對方敢這麼說,一定有一番道理的,莫非對方拿了老爺的親筆書信之類的?」

「我養父晚年時,因為長年的辛勞,手指抽筋,根本無法寫字,更何況我養父本就極少寫字,所以這事幾乎無人知道,對方若想用這方法來詐騙,那她就打錯算盤了。」

觀曲岩將手指握緊,玉樹臨風的俊逸面容帶了幾許寒意,他冷聲道:「這下面她要的東西全都可以不必理會,但是她要我幫她辦酒宴,那就照她的意思辦,她點的每一道菜全都給我準備好,把我這幾日的生意也全都推掉,我這幾天就等著她,看她玩什麼把戲。」

總管看他表情陰冷,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這個叫香靈的女子實在是太笨了,若是想來詐騙,用什麼藉口都好,但是她竟用了觀曲岩最敬愛的養父的名義來詐騙,這若是沒得觀曲岩一陣教訓才奇怪。

總管再將這署名香靈的信看了看,這姑娘家取這麼美的名字,不知是長什麼樣的天香國色,若她真是觀曲岩的養父訂下的,那她就是貨真價實觀曲岩的未婚妻。

觀家人的相貌向來俊美逼人,就連女孩子家也是美艷得出名,想必若真是少爺的未婚妻,那少爺的養父定會幫他找個容貌美麗的好對象才是。

但是看著這字總管又皺了一下眉頭,這字不是不好看,就是少了一點女孩子家的娟秀味,感覺太男孩子氣了,這姑娘家寫的字,怎少了溫柔婉約的感覺呢?

※ ※ ※

不知是不是那一天,總管在跟觀曲岩談這一件事時聲音高大了一點,讓來打掃的奴僕給聽到了,總之,自從那一天起風聲傳滿了觀家,而且那奴僕肯定只聽到了前面,沒聽到後面,竟傳言觀曲岩的未婚妻要來與他成親了,而且這婚事還是過世的老爺給訂下的。

總管一開始聽到這個謠言,還怒斥道:「胡說些什麼,少爺的事是可以亂傳的嗎?」

他雖然怒罵,但就因為總管少生氣,所以他這麼一罵,底下的人就在猜測這是不是欲蓋彌彰,其實是真有這麼一回事,那謠言就更傳得甚囂塵上。

若當事人沒有任何回應,這流言就會自動消失,但當事人若是有反應,這流言反而會傳得更誇張。

總管這麼一罵,謠言傳成了這未娶進門的少奶奶還是老爺生前好友的女兒,是來這裡投靠觀曲岩的,她一來投靠,觀曲岩就要立刻與她成親。

而且這未過門的少奶奶,姓香,單名就一個靈字,女孩子家香氣四溢又靈黠無比,光是聽這個名字,就知道這香靈姑娘有多美麗,容貌足以顛倒眾生,而且定是生性聰明。

觀曲岩有三個美麗的姬妾,妖嬌美麗,動人心魄,雖然都是由妓院帶進來的,並不是什麼良家婦女,但是她們的美麗在這中部地方可是赫赫有名,這麼一傳,這三個姬妾不由得有了防備。

她們原本就是以色事人,若是連正妻都比她們美麗,這觀曲岩的寵愛若是落到了正妻身上,自己在觀家的奢侈生活恐怕會有變化。

再說雖然觀曲岩與她們同寢,但是她們可是一點也捉不到觀曲岩的心,任是使盡了渾身解數,把在妓院那一套裝侍男人的方法全都搬了出來,觀曲岩依然是冷冷冰冰,對她們從來也沒笑過,但是也沒虧待她們就是,任她們要什麼,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觀曲岩都會答應。

而這正妻還沒到,這要的東西就寫了好幾張紙,觀曲岩雖沒什麼反應,但是那酒宴開出的菜單聽說一道比一道珍奇,觀曲岩竟要廚師一道道的學來,預備在洗塵酒宴上款待這位香靈姑娘。

從來沒看過除了生意之外,觀曲岩會對一件事如此費心、有對哪個人這麼用心過,而且對象還是個姑娘家。

這些姬妾心裡忍不住不安了起來,紛紛打扮得更加的花枝招展,打算等那個香靈姑娘來的那一天,給她個下馬威。

想在觀家立足、想跟她們爭觀曲岩的寵愛,也得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

※ ※ ※

現在雖是太平盛世,但是觀家內部可是暗潮洶湧,流言把香靈姑娘傳得美如天仙,但是誰也沒真的見過香靈姑娘。

總管內心也在揣測,不知道這香靈姑娘到底是哪裡來的人物?

這時間已過了六、七日,也沒見到有姑娘來觀家說要見觀曲岩,觀曲岩雖然不出外辦事,但是他整日在書房裡處理事情,沒再對香靈姑娘這一件事再作什麼指示。

若是總管想開口問,只要觀曲岩冷冰冰的眼直盯著他,總管到口的話就嚥了下去,看來觀曲岩對這事根本就不重視。

※ ※ ※

觀家守門的人當然也聽到了香靈姑娘的傳言。

這姑娘可是未來的少奶奶,若是得罪了她,恐怕往後的日子難過,若是能巴結得了她,每月加了些銀兩不也是挺好的,所以他們一見有漂亮的姑娘移向門口這個方向,觀家守門的人就面帶微笑,若是看到一個醜陋的女人過來,就擺出一臉厭惡的嘴臉要人離開。

若是男人過來,那更沒有話好說,趕走就是了,誰不知道觀曲岩愛靜,不愛讓閒雜人進出的。

這一天有個長得其貌不揚,又是個男人的人過來,觀家的守門人那臉色可是比糞坑的臭味還臭的怒趕道:「走開,這裡是觀家,不准閒雜人進出的,快走,要不然小心我們打人了。」

「這麼兇幹什麼?我一來不搶銀兩,二來不幹壞事,你打我,你就理虧了。」

說話的人是個少年,頭髮帶了些褐色,並不是全黑,在陽光的照耀下,隱隱閃著金光,若是配在一個面貌俊秀的少年身上,一定是俊美無比,但若是配在一個長相稱不上醜,但是也絕稱不上好看沒有特色的面孔,你一定會看不出這頭髮的美麗。

少年長得很平凡,而且是那種平凡到你就算看了他一刻鐘,他再與你擦身而過,你也會馬上忘了他是誰那樣的平凡,不是醜,也不是俊,就是簡簡單單的平凡人而已。

被守門人這樣的恐嚇,一般人一定會嚇得臉色一變,但是他臉色不但沒變,還帶著稱得上是可愛的燦爛微笑,那微笑十分迷人,可以看出少年一定是個常常在笑的人。

這麼一笑,使得他平凡的面孔讓人感覺到一種活力與生氣,你會很想跟他接近,也會想跟他吐露心事,在平凡之中,忽然看見了他的內心一定是像金子一樣閃閃發著亮的。

反觀這世上的許多人,都是外表光鮮亮麗,內心卻是平凡無奇的,這少年剛好與常人相反,可謂難得。

守門的人撇撇嘴角,這個少年真是欠打,竟還敢回嘴,他挽起了衣袖,見少年走來,守門的人便一拳掄過。

只見少年笑道:「你會打,我會閃,你還是打不到我的。」

少年才剛說完,他真的一閃,守門的人不但沒打到,還因為用力過猛,差一點就使自己跌跤。

守門的人撲了個空,臉色漲紅了起來,怒吼出可怕的聲音,此時總管因每日例行巡視而在這個時候經過門口,他聽到聲音便急急打開大門斥道:「做什麼,怎麼這麼吵?」

守門的人一看到總管,立刻指著那名少年,惡人先告狀的道:「總管,這個少年想要硬闖到裡面去。」

總管回過頭看向少年,少年仍只是一個勁的在笑。

看著這長相平凡,身材清瘦的少年,他一身的布衣,雖然還算整潔,但是看得出來他趕了許久的路,身上都是塵沙。

總管心想,這少年可能身上也沒有什麼銀兩,又看到觀家豪富,所以來這裡問問看有沒有缺人手,而與守門的人發生了一點爭執。

總管看他年輕,恐怕是少不經事,於是柔聲道:「對不起,我們這裡不缺人,就算是缺人,沒有人保證,我們也不用的,你去找別家試試看吧。」

少年聽了總管的話,啞然失笑,他低頭看了自己的打扮,忽然吃吃的笑了起來拍著自己的頭。

「真糟糕,我忘了先把自己打理一下再來,我趕路趕昏了頭,一路從苗疆過來這裡,我又是那種愛遊山玩水的人,一見到景色就什麼也忘了,才會連衣服都忘了換穿一件新的,人要衣裝,我這樣一身狼狽,可迷不了觀曲岩的心。」

總管聽到他提到了觀曲岩,不由得一愣,詢問道:「請問你與我家少爺認識嗎?是他的客人嗎?」

少年燦爛得像陽光一樣的笑容讓總管一時之間真有睜不開眼睛的亮眼感,總管一怔,這少年長相如此平凡,但是笑起來卻讓人一看就喜歡他。

真是個令人感覺不可思議的少年啊!

那少年笑道:「是啊,我是觀曲岩的客人,我之前已經寫信跟他說過我要來了,他應該會在家裡等我。」

原來是少爺的客人,只是怎麼沒聽自家的少爺說過,總管知道他是客人,就躬身迎接道:「請到裡面坐,我馬上請少爺出來與你見面,不知道這位少爺怎麼稱呼?」

「我姓香,單名一個靈字。」

第二章


總管本來在前面帶路,一聽到他的名字,腳步驀地停了下來,他滿臉的不知所措跟驚奇,從不失態的他竟失神的直盯著少年看,這少年長相如此的平凡無奇,怎麼可能匹配得起觀曲岩,這玩笑未免也開得太大了。

再說他左看右看,這少年怎麼看都是個男的啊!「你……你……你就是少爺的……的……」

因為驚愕過度,他支支吾吾仍說不出話來,見狀香靈替他說完,點了點頭道:「是啊,我是你少爺的未婚妻,以後我就住在這裡,麻煩你照顧了。」

總管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他直盯著少年的臉看,腦袋一片空白,說出來的話前言不對後句,可見是驚訝到了極點:「你從哪裡來的,不不,現在應該去請少爺出來,也不對,應該是要辦酒席,不對,我看還是先叫廚師準備……」

香靈看他說話顛顛倒倒的,恐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親切的拉住了總管的手,笑道:「現在先給我一盆水,讓我好好的洗個臉,你再去請觀曲岩出來跟我見面,晚上的時候再辦酒宴就行。」

聽見他提點自己,總管猛點著頭,「對,你說得對,我馬上清個房間讓你梳洗,請跟我來。」

總管將他帶進去,安排了個小房間給香靈梳洗,接著他急急忙忙跑到了觀曲岩的書房。

※ ※ ※

那書房就在西院,平常的時候他總會顧忌著觀曲岩的禁忌不敢進去,現在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心慌的他一時失了分寸,只想快點向觀曲岩報告這件事,他敲了一下門,低聲的喚道:「少爺!」

觀曲岩在門內冷聲道:「出去,我說過不許任何人進到西院。」

總管知道他不高興,但是這事不講不行啊,他小聲道:「少爺,香靈姑……不對,不是姑娘,就是香靈他來了啊。」

「那又如何?就叫廚師們辦酒宴,晚上擺到涼亭去。」

雖然隔著厚厚的門板,但是總管聽得出觀曲岩內心的不悅,似乎認為這一件事無足輕重,根本就不需要報告。

但是這可是大事啊!總管低聲道:「少爺,這……有一件事我要對你說,那就是那香靈姑娘並不是姑娘,他……他……」總管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出來:「他是個男的啊。」

「男的?」觀曲岩在書房內的聲音頓了一下,他的聲音有些遲疑。

「是,若不是這事這麼大,我怎麼敢來打擾少爺,他……總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遻,我看了半天,他就是一個男的。雖然還是個少年,但是他貨真價實是個男人。

且他……他的長相……長相……當然不是醜,但是絕對也稱不上好看,就不知道老爺怎麼可能會為你訂這樣的親事,憑他的長相,隨便在路邊挑一個人,恐怕還比他好看多了呢。」

下一刻,觀曲岩開了門,他冰冷的表情不因聽到這個大消息而有絲毫的變動,反而嘴角還揚起一絲殘酷的冷笑:「那更好,我要整治他就更有理由了,敢用我養父的名義來這裡騙吃騙喝,他得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才行,否則豈不是太過便宜他了。」

聽他這麼說,臉上表情又這麼寒厲,總管不由得全身起了一陣寒顫,雖然這是騙吃騙喝的人的不對,但是一想到那長相平凡的少年的善良笑臉,他忽然又有點不安了起來,總覺得他也不希望這少年發生事情,因為他就是莫名的對這少年有好感,不,應該說看過這少年的人,絕對會不忍心傷害他才對。

※ ※ ※

其實香靈也只是洗了一下臉而已,總管就已經來到他暫住的房間,「香靈少爺,我家少爺在廳內,請你出去與他見面。」

香靈擦了臉,抬起頭來看著總管,他點頭笑道:「多謝你了,總管。」

總管本要退開讓他出去,但是內心的不安更深了。

少爺是個嚴厲的人,這個少年若是真的有心欺騙,又是藉著少爺尊敬的養父名義,只怕下場必是悽慘至極,這少年看來也不太壞,料想定是生活難過下去,才來這裡想撈些油水。

他忍不住低聲道:「呃,香少爺,其實你的房後有個小道,你往那邊走,就可走到外頭去,不會有人發覺的。」

總管講得小聲,但是香靈一聽就知道他在說什麼,他臉色柔和的輕笑了起來,「謝謝你了總管,只是我不能逃,也無法逃,我的命運就在這裡,逃了就一點機會也沒有,我雖然胸無大志,卻也不是一個怯懦到會不戰而逃的懦夫,走吧,讓我去看看我的命運會是什麼樣子。」

他俏皮的加上一句,微笑如花般盛開,「不知道他配不配得上我呢。」

他推開房門走了出去,總管被他這麼一笑震得頭昏腦脹,好像心裡所有沉積的污垢都在這一笑之中整個掃除而去,不留一點痕跡,這是個足以淨化人心的笑靨。

總管癡呆了一下,這少年長得雖是平凡,但是他的笑靨美得讓人連心都乾淨了起來。

※ ※ ※

因為之前有人聽了管家跟觀曲岩說的話,大肆在觀家亂傳,所以這一次總管在大廳裡斥退了所有的人。

只見觀曲岩坐在主位上,總管則跟著香靈的身後而來。

觀曲岩正在細細的品茶,而且似乎沉醉其中,連眼也沒有抬起,香靈進來的時候有腳步聲,但是他依然不為所動,當成沒聽到。

空氣中殘餘著淡淡的茶香,此時靜到連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這麼靜,實在是靜得有些詭異,因為總管知道觀曲岩絕對是要給香靈難堪的,但是香靈一進來,觀曲岩反而一點動作也沒有。

靜,安靜得讓人反而不安了起來,靜得連總管都開始有點不耐的想叫喚觀曲岩,又不知道觀曲岩想幹什麼,心內一怯,反而又不敢喚叫。

香靈在靜寂之中笑了,而後朗聲唸詩,詩意幽遠;語音打破了寂靜,卻又落入了寂靜,然後徒留一室怡然。

「青山無一雲,青山無一塵;天上唯一月,山中唯一人。此時聞鐘聲,此時聞松聲;此時聞澗聲,此時聞蟲聲。」

總管還不瞭解這是什麼意思,觀曲岩卻一反剛才品茗的動作,他霎時抬起頭來,然後目光如炬的看著香靈,那眼神透出絲絲寒意,若是任何人被這樣一看,一定會嚇得全身發抖,然後動彈不得。

但香靈卻一反常人的反應笑了,他坐了下來閉上眼睛,也不再說話,只是嘴邊淡淡的微笑並未退去。

觀曲岩眼中的寒光四射,他冷聲道:「你沒提到茶香。」

「香味住在你心,不在我心。」

茶是用來喝的,這香味不是喝出來的嗎?怎麼會住在心中?總管真有被擺了一道的感覺。

觀曲岩聽了香靈莫名其妙的回答,眼中的寒光完全轉成了驚訝。有驚奇,便有心靈契合的震驚感,他的目光像是岩漿爆發流出的熱流一樣,盯住香靈平凡至極的容顏,眉峰上揚,那驚艷的感覺完全的表現出來。

總管從頭到尾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香靈合上眼之後,就不再說話,觀曲岩也跟著閉上眼,不再說話。

只有總管站在兩個人的中間,完全不曉得他們在幹什麼,他想喚,但是兩人都是同樣的表情,他不知道該怎麼喚法,乾脆也學他們坐了下來。

他本來心急如焚,但是後來漸漸的,他聽到了觀家內的樹聲、水聲,跟花園內的蟲聲,那聲音十分的協調,一聲一聲,美妙無比,讓他整個心情都放鬆了下來,總管這時才瞭解,他們剛才在品味的是什麼超凡脫俗的況味。

不久,香靈張開了眼,觀曲岩也睜開了眼,香靈面向他笑道:「你什麼也不必問,你想知道答案,就帶我到你養父的墓前,他就會告訴你答案。」

觀曲岩原本看人的目光淨是寒意,若教他什麼都不問的帶香靈到他養父的墓前更是不可能,但是他竟然站了起來,只不過聲音仍是很冷:「好,就憑你剛才吟的詩,我就陪你走這一趟,總管,跟著我們。」

觀曲岩帶路,香靈跟在他身後走,觀曲岩一臉的寒意,香靈一臉的笑意,而總管是滿臉的不知所措,因為他到現在還不太瞭解客廳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又是什麼樣的心靈交流讓觀曲岩竟一反常態的願意帶香靈去他養父的墓前。

這三個表情各異的人走出了觀家,觀家的人看到個個是議論紛紛,因為誰也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走了約一個時辰才到,觀曲岩對著香靈諷刺道:「這就是我養父的墓,怎樣?你能使死人說話嗎?」

香靈不知是不理會他的諷刺,還是根本就聽不懂他的諷刺,反而還自在的回答:「是啊,你怎麼知道我能使死人說話?你問他吧,他會告訴你我就是他為你挑得未婚妻。」

總管一聽就知道他在胡扯,這事怎麼有可能,讓死人說話,那可是世上從沒聽過的,觀曲岩更是滿臉的不屑,剛才還對他有些欣賞,這會兒在香靈的胡言亂語之下完全消失無蹤,觀曲岩冷聲對總管道:「回去,不必與他廢話了,我雖不嚴辦他,但是以後也不准他踏進觀家。」

觀曲岩掉頭就走,總管只好緊跟著,香靈深深的嘆了口氣,口氣哀怨的道:「觀老爺爺,你家的觀曲岩脾氣不好,你當初沒跟我說啊,你是故意害我的對不對?早知道他脾氣這麼壞,我絕對不會應允要嫁給他的。

偏偏現在你死了,我就更不能退婚了,你叫我怎麼辦啊?我這是嫁錯了郎,你要負責啊。」

他自怨自艾的說著,可觀曲岩沒心神理會他,但是下一道聲音讓觀曲岩全身僵直,就連總管也嚇得跌倒在地。

「香靈啊,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冷了一點,因為他小時候受了很多苦,是我不好,不能讓他好好的跟他的堂兄弟一樣過好的生活,但他可是個負責的男子漢,你一定要嫁給他才行。」

觀曲岩臉上僵硬的線條此時有了變化,總管臉上則一陣青一陣白,這……這……明明是老爺的聲音,但是老爺已經死了好幾年了啊,怎麼可能在這裡跟香靈聊天,怎麼大白天的就見鬼了?

觀曲岩飛快的向前,抓住了香靈的手臂,臉上的表情只能以惡狠狠來形容,他厲聲怒喝:「說,你動了什麼手腳?」

「不可以啊,阿岩,你要對香靈溫柔一點,他是個好孩子,你這樣嚇他,他會嚇跑的,到時你求也求不到他回來。」

觀曲岩的養父生前在教訓他時,的礭是叫他阿岩,觀曲岩全身發顫,直盯著墓碑,他不相信這種事。一定是有某種機關或技倆,一般人遇到這種怪力亂神的事一定會慌亂,但是觀曲岩不但沒有,反而更加的冷靜沉著,更顯得他超乎常人,也是這樣的個性讓他功成名就。

他冷聲的逼問道:「你若是我養父,那你說幾件我比較私密的事,否則我絕對不會信的。」

「阿岩,你就是這種個性,怎麼也不肯去相信他別人。好吧,你的身體有個胎記,在你的肚臍下方,是不是?」

觀曲岩將臉一側,用恐怖的眼神瞪著香靈,那眼神分明是在說「我知道是你在搞鬼」。「雖然說對了,但是我不會相信的,你再說說別的事情啊,身體的胎記磨滅不掉,我養父看過,我的姬妾也全都看過,就連幫我浴身的婢女都看過,那有什麼了不起,但有些事只有我跟養父才知道,你說得出來嗎?」

香靈將手一擺,表明事情與他無關,臉上燦爛的笑容足以氣死人,「你別對著我罵,又不是我說話,你看到我的嘴動了嗎?沒有對不對?那是你養父說話,關我什麼事?你可別罵錯人啊。」

那蒼老的聲音嘆了口氣,「唉,這個孩子就是這樣,香靈,他就拜託你了,我走了。」

香靈道:「老爺爺,你慢走啊。」

觀曲岩一個字一個字冷冷的吐出來,那字句有如冰刀寒劍:「娶你?你是個男人,我養父會叫我娶你?依我養父的個性來說絕無可能,我知道你動了手腳,只是現在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的,要是讓我查出來,看我怎麼把你千刀萬剮,我絕不會放過愚弄我的人,你別以為你的小聰明騙得了我!」

觀曲岩撂下話後,立刻不屑的掉頭就走,總管則是嚇得連滾帶爬的跟上,香靈攤了攤手呼口氣,其實剛才他雖是談笑風生,但是這事原本就有點風險,自己可說是幸運的過了一關。「看來應該可以住到觀家去了,他暫時無法趕我走了。」

走到墓前,香靈合掌拜道:「老爺爺啊,其實是苗疆神子叫我來這裡找你的養子,請你不要見怪,雖然我們要彼此相愛才能讓我的生命延續下去,但是我並不知道我要不要愛你養子,可能是因為我對情愛這件事原本就有點遲鈍吧,但是看樣子,他不愛我的可能性好像還更大,希望你保佑他不要太討厭我啊,這樣我才能讓他愛我。」

說完了這些話,香靈將手放下,跟著觀曲岩的腳步,走回了觀家。

※ ※ ※

總管是嚇得臉色青白,觀曲岩則是一臉的難看,回到了觀家大廳,總管忍不住顫聲道:「那……那是老爺的聲音啊,少爺,這……這難不成真的是老爺為你訂的親事?」

「胡說八道些什麼,那一定有問題,只是我們還不知道他到底動了什麼手腳罷了。」

觀曲岩雖是這麼說,但是總管卻一點也不信,因為那聲音太真實了,真實到他不能不信,「我去替香少爺安排房間,就讓他住最好的客房吧。」

總管話才一說完,觀曲岩就冷聲道:「慢著,誰要你去招待他的?讓他去住花園裡廢棄的柴房,他想來我觀家騙吃騙喝,我吃喝可以隨他,但是他再想多要些享受,哼,絕無可能,到時我看逼不逼得出他的原形。」

「那今晚的洗塵宴……」

「照辦,涼亭酒宴擺好後,再來叫我。」

※ ※ ※

觀曲岩進了西院就不再出來,一直到晚宴準備好了之後,他才來到園中涼亭,香靈早已坐定,一臉興奮的看著花園中的花花草草,似乎是很有興趣。

觀曲岩坐了下來陪客。

只不過他沒坐一刻鐘,飯也沒吃幾口就退席了,擺明是給香靈難看,他離席後,更是連句他要退席的話也不說,故意冷落香靈。

香靈看著他的背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觀曲岩真是好大的脾氣,看來好有個性,真夠大男人的。」

總管現在是完全把他當成了觀曲岩的未婚妻,恭敬的道:「少爺事情比較多,他又回去辦事了,香少爺不用介意的。」他低聲的道:「而且少爺還不太能接受下午的事。」

香靈點了頭,開心的吃吃喝喝,他吃喝完後,摸著肚子道:「好飽,我想睡了,我今晚睡哪裡?」

叫他住廢棄的柴房,總管其實有點難以開口,不過不說又不行,他吞吞吐吐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香靈笑著拍他的肩膀,「我猜猜看,他不會惡毒到叫我去睡糞坑吧?」

「少爺沒這麼說啦,不過也好不了多少,他要你去住廢棄的柴房。」總管急忙道:「不過香少爺你放心,我已經叫人打掃過了,一點也不髒的,只是有些簡陋,怕你住得不習慣,你忍忍,我會勸少爺早點放開心的。」

香靈笑道:「沒關係的,簡陋我倒不怕,那你帶我去吧。」

※ ※ ※

總管將香靈帶到了花園廢棄的柴房,果然柴房已經整理過了,十分的乾淨,就連棉被、茶具都已擺好了,一個小小的木板床放在邊緣,剛好形成了一個榻,可以讓香靈睡在上面。

這裡這麼寒酸,怎麼讓香靈住啊?

總管紅了臉,不好意思地道:「這地方小小的,香少爺,不如我的房間給你睡,我來睡這裡吧。」

總管這麼好心,香靈卻搖手笑道:「不必了,我連荒郊野外都睡過了,這樣的小地方我挺喜歡的,這裡很幽靜,又靠近花園,睡起來一定很舒服的。」

香靈這麼說,總管原本以為他是客氣、善良,再看他的表情的確顯得很愉悅,可能真的他一點也不在意。但是他從香靈進門來,也從沒看過他除了笑容之外其他的表情,料想他原本就是這樣開懷的人。

「那好吧,香少爺,你就暫且睡在這裡……」

香靈打開了窗戶,看著牆的那一頭,因為柴房在花園的最底處貼著一道牆,香靈問道:「這道牆緊鄰著別戶人家嗎?」

總管搖手道:「不是的,那道牆後是西院,少爺就睡在那裡,西院還算大,不過少爺嚴禁任何人進去,只准他一個人住,就連他的姬妾也不能進去。」

講到姬妾,總管似乎覺得當著香靈的面說這些話是失言,他就閉口不說了。

只見香靈摸著自己的下巴道:「對了,他還有姬妾啊,不過他這樣的權勢跟年紀,沒有倒是奇怪了,看來我還得加一把勁呢。」

他忽然問了僻奇怪的問題:「這牆厚不厚啊?」

總管一愣,不知他問這是什麼意思,只好老實回答:「看來厚,其實還算薄,不過少爺不要人在牆邊探頭探腦,所以把牆給加高了。」

「這樣啊……」香靈沉吟了一下,又問了個更奇怪的問題,「你家少爺大概都什麼時候起身?」

「天亮吧,但若是他累,還會睡得更晚些。」

香靈綻出了笑容,這笑容再次把總管給震得頭昏腦脹,之後他的回答讓總管完全摸不著頭腦,因為笑得如沐春風的香靈做出怪異的結論:「那我比他早,我四更就起身了。」

第三章


觀曲岩昨日看了一些契約,直到一更才和衣睡著,疲累的精神還未恢復,就在三更半夜聽到了吵擾的聲音。

那聲音不是說話聲,也不是西院隔牆花園裡所傳來的風聲、樹聲和蟲聲,而是千真萬確的人聲,那人的聲音也很單純,只是不斷的重複,卻擾醒了他,讓他怎樣也睡不著。

一開始他還能忍受,但是過了三、四天都這樣,一到了四更,就傳來那樣的聲音,讓他又累又倦的怎麼也無法安眠,一連幾日的失眠,讓他火大了起來,今日四更時再聽到同樣的聲音,他就披衣坐起,走到西院的那一道牆,注意聽著到底是誰在擾人清夢。

「一二三四,觀曲岩是隻大笨牛;二二三四,觀曲岩是隻大笨狗;三二三四,觀曲岩是隻大笨熊;四二三四,觀曲岩是隻大笨貓。」

觀曲岩臉色一凝,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竟然有人公然在觀家的花園裡罵他,他自己是苦過來的人,所以對於下僕、下婢,自認從未苛刻過,怎知道有人會記恨他。

但是他又覺得這罵的詞有點兒怪,若是下僕下婢受了委屈,一定會說出他們的心聲,這人不但沒有,好像就只是一直說他笨而已,而且還加上了一二三四,不知這是什麼意思,所以他再注意的聽下去。

「嘿嘿嘿,觀曲岩,說你笨,不承認,偷作賊,怕人知,人不知,己莫為,在自家,作什麼賊……」

那順口溜不斷的說下去,說他在作賊,觀曲岩這次臉色沉了下來,作賊這個罪名他可擔待不起,他自認清清白白,況且他如此豪富,幹什麼去作賊,他陰沉著臉,想看按了個罪名給他的人到底是誰。

從西院到花園,已經繞了觀家大半個圈,也許等他到的時候,那人已經跑了,況且若是讓那人看見他,打草驚蛇反而不好,不如他就疊塊石頭在腳下,探頭看看花園裡的人是誰。

這個主意立定後,他就小心的搬了塊石頭,那牆很高,是他特意要人加高的,但是還好他身長手長,再疊了塊石頭踮起腳跟就攀得到牆,他小心的將頭給探了出去。

一開始花園很黑,他還看不太清楚,但是當視線可以接受黑暗的時候,他望眼看去,花園裡根本沒有人,他不信怪力亂神,正要仔細尋找時,吃吃的笑聲卻自他正下方的牆角傳來,觀曲岩往下一看,有人正蹲在那捧腹大笑道:「觀曲岩,你在自己的家裡探頭探腦做什麼?作賊嗎?」

這聲音跟剛才罵他的聲音一模一樣,那人正蹲在牆角喝水,他滿頭大汗,卻笑得耀眼,觀曲岩臉上一僵,冷聲道:「我沒有。」

香靈點頭一笑,刻意調侃他:「當然沒有啦,只不過若是任何一個觀家人或是外面的人,四更的時候把頭從西院的牆這樣探出來,一般人都會以為他是賊啊,你可別見怪啊。」

觀曲岩臉色由青轉黑,終於知道他上了香靈的大當,也終於知道他被香靈擺了一道,香靈故意講那些罵他的話,就是想讓他做出這樣爬牆的舉動調侃他。

他想鬆手跳回西院,但是這樣不是承認自己是賊,所以才心虛的要離開?但是自己掛在牆邊,不是更可笑。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觀曲豈臉色著實難看之至。

香靈喝完了水站了起來,又開始擺手擺腳的,口裡還一邊喊著,隨著口中的喊聲逐漸加快節奏,「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一二三四……」

觀曲岩這才知道剛才罵他的全都是他早上運動時喊的口號,聽得觀曲岩臉色更黑,可若是興師問罪,豈不是承認自己在牆邊像賊一樣的偷聽?若悶不吭聲,豈不是吃了一個大悶虧?這樣進退不得的困境讓觀曲岩一把怒火只好往心裡放,看來這個悶氣是受定了。

他終於將手鬆開,一鬆開後,又聽到了香靈隔著牆大笑的聲音,笑得喘不過氣來。他當然知道香靈佔上風,笑的正是他愚笨的行為,他從沒受過這種悶氣,不禁氣得全身發抖,可是又拿香靈沒有辦法,只好悻悻然拂袖離去。

一回房間又遠遠的聽見香靈在罵他的聲音,那聲音愉悅得不得了,代表香靈極開心,他氣得睡意全消,連睡也睡不著,忍不住怒氣,一把掃落了桌上的杯子。

這二十多年來從來沒有人讓他這麼生氣,就連他貧窮時他的堂兄弟嘲笑他,他照樣可以三言兩語外加冰冷的眼神就將他們諷刺得無話可說,嚇得他們再也不敢找他麻煩。

但是這個香靈,不但不怕他的冰冷眼神,還機智過人的調侃他、諷刺他,甚玉在初見面時,還能跟他一起品味那無人品味過的靜樂況味,他當然知道香靈在他養父墓前的那一幕一定有問題,但是偏讓他找不出什麼問題,這個香靈看來不簡單。

遠遠的,又傳來香靈的喊喝聲,而且聲音聽來是越來越快樂。

他得把香靈調離花園柴房才行,要不然他別想好睡了,因為光是聽到這聲音,就足可讓他氣得吐血了。

※ ※ ※

「嗄?」

總管揉了一下耳朵,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己曾好言勸說好幾天,可觀曲岩一律打斷他,現在反而是觀曲岩主動提起要替香靈換房間,總管大喜過望,少爺總算是想通了啊。

他連忙應答:「是,少爺,我立刻把香少爺的方間換了,那柴房那麼小,怎麼睡人啊?對了少爺,這次是不是把香少爺換到最好的房間?」

觀曲岩冷著臉道:「我有這麼說嗎?去找間最差的房間給他睡,而且離西院越遠越好,就廚房那邊的房間吧,聽懂了嗎?」

但見總管一臉不解,他小心的加了一句:「那只比柴房好一點啊。」

觀曲岩拍桌怒道:「難不成要我把西院讓出來給他睡嗎?」

觀曲岩難得如此動怒,他向來都是冷肅的口吻,他這次這麼生氣,總管被他嚇得膽戰心驚,也不敢再詢問下去的點頭,「是,少爺,我馬上去辦。」

香靈立刻被換到了距離廚房最近的房間,那房間因為靠近廚房,鍋具的碰撞聲很大,比花園的柴房還吵,但是內部的空間跟裝飾就比柴房好上好幾倍了,總管把香靈帶進了房間,香靈左右看了一會兒評道:「唔,這房間倒是不錯。」

這房間一面牆隔著廚房,另一面牆不知道是隔著哪裡,香靈問道:「這裡靠近哪裡啊?」

總管點頭道:「是少爺的書房,他常常在裡面工作,有時候還聽得到少爺紙張翻動的聲音呢。」

總管繼續道:「說也奇怪,這地方聽得到少爺書房的聲音,但是廚房的聲音在門內是聽不到的,你只要關了門,任是廚房裡的人說得再大聲,你聽起來也像蟲鳴一樣,不過少爺那裡要是翻個紙張,聽起來就像你自己在翻一樣。」

那我在這裡做什麼,書房那裡也會聽得清清楚楚囉?香靈笑了起來,「那你們少爺什麼時候會在書房工作啊?」

總管覺得他問得很怪,但他還是回答了:「我也不知道,應該是每天都會撥空去吧。」

※ ※ ※

香靈那一天就在這房間睡下了,只不過他的身分怪異,即使總管對他很客氣恭敬,但是觀曲岩從不理會他,而且他是個其貌不揚的少年,根本也不是觀曲岩的未婚妻,大家對他的興趣就淡了,只猜想他大概是老爺認識的人的兒子,來這裡吃閒飯的吧。

不過來者是客,也不好指使他做事,所以香靈常常是一個人在觀家四處晃蕩,現在他關在房裡,也沒人理會他,他反而樂得清閒自在。

同一天早上,他側耳聽著隔牆的紙張翻動聲,確定觀曲岩在隔壁後,他清了清喉嚨,準備整整他。

苗疆各個跟他同遭遇的少年大多各有各的長處,也各有各的絕學,不過有一樣大概是大家都會的,那就是許多氣死人的不正經功夫,他們一個比一個厲害,他可學了不少這些不正經的東西,他想這個大概會讓觀曲岩氣得跳腳。

「不行啊,觀曲岩,不行、不行,別人會看到的,雖然是在房間裡、在床上還是不行的啊,啊啊……現在是……是白……天……啊啊……」

觀曲岩本來在工作,忽然聽到鶯聲燕語的作愛聲音,他手中的筆掉了,整個眉頭皺了起來,又聽對方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他人在書房,怎麼可能會跟人做這樣的事情?只聽那聲音微喘,而且越來越急,十分的誘惑人。

「唔唔,曲岩,不要叫人把腿張開,好羞人喔……」

竟然有人用他的名字在大演春宮戲,他不敢置信,手一握緊,不經意間折斷了筆,怒氣衝天的拍桌站起,卻不知道他書房鄰近的房間到底在什麼地方,那聲音越來越激烈,觀曲岩都聽不下去了。

「曲岩……啊啊!」驚叫一聲亢奮卻又羞怯的聲音,「那裡不可以,不可以親那裡啦,那裡不乾淨……」

觀曲岩都可以想像這個春宮戲已經演到哪裡了,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是用的還是他的名字,他氣得大吼:「給我住嘴!」

可牆壁那一頭不但沒有住嘴,反而還叫得更大聲,曖昧的聲音隨著陣陣喘息傳來,「曲岩,慢一點,會……會痛,啊啊,好舒服,曲岩,我的身體要融化了,再抱緊我,抱緊一點,我要你……」

觀曲岩當下不再聽了,他臉色青黑,立刻出了書房的門,一到大廳立刻怒吼著喚人:「總管在哪裡?」

總管聞訊立刻趕到,看到觀曲岩臉色不悅,他不知道觀曲岩在不高興什麼,小心的問道:「怎麼了,少爺?」

「是誰住在我書房的另一邊?」

總管不知他為何要問,但還是恭敬的回答:「是香靈少爺。」

「果然是他搞的鬼,混帳,把我當成什麼,我不是要你把他搬離我西院越遠越好嗎?」

總管從來沒看過他這麼生氣,他嚇得發抖道:「是少爺說要把香靈少爺安排在靠廚房的那一間房的,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把自己名字加上去的春宮戲觀曲岩哪有可能會說出來?他怒道:「你別跟過來,把婢女跟僕役全部趕開,不准香靈現在住的房間方圓三尺之內有人,聽見了嗎?」

總管還來不及反應,觀曲岩就大步的邁開了腳步,直走進香靈現在住的那一間房,連門也不敲的直衝進房間。

※ ※ ※

「香靈!」

房間裡哪有什麼春宮戲,只有香靈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裝傻,看到他進來抬眼笑道:「哇,貴客臨門。」還連忙站起來倒茶給觀曲岩,「請坐。」

觀曲岩不坐,還冷著一張臉瞪著香靈,那語氣一句比一句還寒冷,「不要以為你在我養父墓前玩那樣的小把戲就可以在這裡住著,我要你出去,今天、現在,馬上給我滾出觀家。」

香靈看他氣得怒火上揚,反而笑道:「你也太不講道理了,我是你的未婚妻耶,你不來看我,把我丟在最爛的房間裡,我都忍了下來,你現在還想叫我走,莫非你想悔婚?」

「我們沒有婚約。」觀曲岩咬牙切齒的從齒縫中擠出這些字來。

他矢口否認,但香靈沒受到什麼刺激,反而還攤手笑道:「好吧,既然你要我走,那我就走吧,只不過你得把我拉出門口才行,你自己高抬貴手拉吧。」

「你以為我不敢?我就讓你知道我敢。」

觀曲岩受夠了香靈的把戲,氣得上前拉他,可想不到香靈嘴上雖說得漂亮,但是他身子反而退後,坐在了床上。

觀曲岩扯住他的手,香靈痛叫了一聲,可觀曲岩不理會,繼續的扯,想不到香靈的力氣也挺大的,他竟扯不動,兩個人就倒在床上互相拉扯,觀曲岩看香靈如此的無恥賴著不走,他不禁怒道:「你到底走不走?」

「走啊,只不過我身體軟,走不動而已,觀曲岩,你再用力的拉啊。」

他這番調侃跟戲弄似的言語,讓觀曲岩怒火往上竄升,他扯住了香靈的衣服,香靈還是躺在床上,刷的一聲扯破了香靈破爛的布衣。

香靈臉上笑容不變,繼續說著讓觀曲岩氣到發抖的話:「你再用力點,這力氣太小了,拉不動我的。」

觀曲岩硬扯,香靈上半身的衣物裂到了下半身,幾乎裸了一半的身子,香靈的髮絲在混亂間整個披散下來,落到了床舖。

觀曲岩扯不動他乾脆就坐在他雙腳間的空隙間好使力拉他。

他立刻就拉起了香靈,而香靈可能被扯痛了手,痛叫了一聲,此時門立刻就被總管給打開,他可能是在外面怕觀曲岩這麼生氣,不知道會不會出事,所以守在外頭,一聽到有慘叫聲,便立刻衝了進來。

他一衝進來,香靈剛好被扯到觀曲岩的身前,香靈順勢將臉貼在觀曲岩的胸前,含羞帶怯的嗲聲道:「不要,我說不要啦,要等到洞房之夜才可以。」

觀曲岩一時搞不懂他在說什麼,前一刻他們還爭執得這麼厲害,現在香靈竟用這麼嗲聲嗲氣的語氣跟他說話。

他一愣,香靈就攀住了他的頸項,吻在他的唇上,觀曲岩吃驚的推開他,總管則是大抽了口氣。

他這抽氣聲太大,使得觀曲岩看向總管,總管老臉上滿面通紅,他支吾的道:「我……我……馬上出去,少爺,你們慢慢來。」

觀曲岩蹙起了眉,怒喝道:「你說什麼?」

總管馬上自己掌了記嘴,「對不起,少爺,我的意思是……是……我不打擾你們,因為我沒看過兩個男的,所以嚇了一跳,我馬上出去,立刻出去,我絕對不許任何人靠近這裡三尺之內。」

觀曲岩還沒來得及說話,總管立刻就把門給關上香靈的臉還埋在觀曲岩的懷裡吃吃的笑。

觀曲岩往下看,這才看到香靈衣衫半褪、髮絲凌亂,自己坐在他的雙腿間拉扯他,倒像是在跟他做親密的情事,那麼總管看到的是什麼樣的畫面,用腳指頭想也知道。

「你……你……」

觀曲岩終於知道他在幹什麼了,香靈在製造誤會,讓總管誤會他們之間有曖昧的關係,這次觀曲岩不只氣得全身發抖,他是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香靈從他懷裡探出頭來,用手指點著自己的唇,甜笑道:「你的吻好香啊。」

那根本就不叫吻,只是嘴唇輕輕擦過而已,觀曲岩像被火燙著一樣的跳下了床,狂怒的面孔就像出柙的猛虎,,他冷笑道:「很好,我又著了你的道了,香靈,這下就算我要趕你走,只怕總管也會把你藏在觀家的某處,不願意讓你走了。」

香靈笑了起來,既不否認也不承認,但是代表他的確有這樣的打算,「不要生氣,你的衣服亂了,我幫你整理吧。」

「不必了。」觀曲岩怒吼。

香靈不畏懼他的怒火,他狀若平常的下床,衣服還是披散著的,微彎下腰幫觀曲岩整理衣服,觀曲岩不由得有些敬佩他的膽識,絕對沒有人敢在他這麼生氣時靠過來,他沉著聲問:「你不怕我打你嗎?」

香靈替他整理好衣裝,嫣然一笑,「怕死了,你的手那麼大,恐怕你一使力,我就要滾到牆角去了。」

他的笑容燦爛,觀曲岩從來沒看過有人有這樣動人心魂的笑容,那笑容妝點他平凡的樣貌,使香靈看起來增添幾分姿色,但是他聽得出來香靈剛才說的話是真的。他雖怕,但是他還是過來了。

他抓住了香靈的臂膀,「從進門到現在,你都一直在笑,我問你,你什麼時候不笑?」

香靈笑得更燦爛,「大概是你吻我的時候吧,因為我要裝成一臉很陶醉的樣子,才不會傷了你大男人的自尊心。」

他以俏皮的語氣調侃他,而他的笑容比他的話更可愛上幾倍,觀曲岩剛才熊熊的怒火為此稍降了些,他也冷靜下來放開了香靈。

他沉著聲以一貫大男人的口吻說:「你給我聽著,如果我吻你,絕對不必讓你假裝陶醉,你會醉倒在我懷裡,站不起身的。」

香靈滿臉的笑意,「那我可不可以鑑定,看看你是不是在說大話?」

觀曲岩的聲音平穩一如平常,「如果你是女的,我會這麼做的。」

香靈撫著自己的胸,假意悲傷的嘆了口氣,「那就可惜了,因為我是個男的。」他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不過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

觀曲岩沒有多說什麼掉頭就走,香靈笑聲輕靈的道:「觀曲岩,其實你很有趣啊,我發覺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很抱歉,我不會喜歡上你的,你不是女人,就算你是女人也無姿色可言,我想我還是不會看上你的。」

他斷然拒絕,而且說得這麼傷人的明白,普通人一定會難以承受,不過這話倒讓香靈大笑了起來。

香靈笑得直不起腰,「那讓你愛我愛到不可自拔就變成了一個很大的挑戰。天知道我最喜歡挑戰了,小心了觀曲岩,通常向我下戰帖的人,到最後都發現他輸得一敗塗地,你準備愛我愛到死吧。」

聽了香靈現在的話,觀曲岩不禁嗤之以鼻,「我從未愛過人,除了我養父之外,我不可能再去愛人,因為人根本就不可愛。」

第四章


從那一日起,香靈就被安挑在靠近廚房的房間裡,從未變動過,但是觀曲岩也跟以前一樣,對香靈的態度從未改變過,他忙著生意上的事情,就像觀家裡根本就沒有香靈這個人存在。

總管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什麼曖昧,他當然不敢問觀曲岩,只好語帶保留的問香靈,香靈倒是坦白的笑道:「沒有的事,是我與觀曲岩開玩笑的。」

總管仍是半信半疑,不過在內心深處他是相信香靈的,說是因為香靈說話很誠懇,不如說他相信觀曲岩的為人吧,觀曲岩若是真的跟香靈有了什麼關係,絕不會對他不聞不問。

就像那三個美貌的姬妾不一定能討得了觀曲岩的歡心,但是觀曲岩一旦將她們收為妾,一年中幾個大節日總會讓她們奢侈浪費一下,她們要的,觀曲岩都大方的給,從來沒有小氣過,縱然她們得不到觀曲岩的心,但是她們能得到榮華富貴的生活,而她們也甘之若飴。

香靈又住了半個月,府內的人見觀曲岩不太理會他,對他也不是那麼尊敬,再加上他長得實在是平凡,有時還在花園裡弄些花花草草,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比個僕役還不如,對他的尊敬就更少了。

想不到半個月後,花園裡長出了成千上萬種的美麗花朵,每一朵花都芬芳怡人,經過花園的人無不感覺心曠神怡,全身都沾滿了花草香味的清香氣息,總管才知道香靈在忙些什麼。

這日,香靈剪了幾朵香花,放到了盤上,交給了總管,笑道:「花園的花都開了,把這放到觀曲岩的桌上吧,他會懂得欣賞的。」

總管要打掃西院的人擺了進去,每日一盤,擺了三、四日,觀曲岩就要人連他的房間也要擺上香花,總管原本想對觀曲岩說這是香靈種的,替香靈討個人情,讓觀曲岩稍稍能注意他。

但是香靈反而一笑置之,「這花人人可欣賞,我不是為了要討好他才做的,不必說了,說了反倒讓他以為我在巴結他呢。」拾起了一朵花,香靈笑盈盈的道:「人貴無私心,這一有了私心,花送出去就不美不香了,反而多了臭味。」

他說的總管不懂,這花美就是美,香就是香,有什麼臭味,私心又有什麼不對,這世上誰無私心。

再說讓觀曲岩注意香靈不是挺好的嗎?更何況香靈半個月來都在種這些花花草草,十分辛苦,觀曲岩應該要知道的,但是在香靈的堅持之下,總管只好閉口不說。

待花園中花朵全都盛開了,香靈就去忙另外的地方了,只不過這地方他沒對任何人說,所以也沒任何人知道。

※ ※ ※

觀曲岩的生意繁忙,有時還會在外頭留宿,快清晨時才回家,他這日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還未到家,就在暗處看到有人走出觀府。

現在天色昏暗,說要辦事什麼的都還太早,他再一細看,那人竟是其貌不揚的香靈,這下他可大大的吃驚了。

他忍不住漾起一絲冷笑,等欠了,狐狸總是會露出尾巴的,任是香靈多會掩飾,他就不相信在觀家吃粗茶淡飯他會受得了,看來不知是去哪裡跟人會合,否則為何要半夜偷偷摸摸的出府。

他當下就斥退了跟著他的小廝,不顧身體的疲累,跟在香靈的後頭探查。

但見香靈走向郊外,而且越走越偏僻,也越讓觀曲岩心疑,因為這一條路他也常走。

若是心情不佳,或是思念他養父時,他便是走這一條路到他養父的墓地去。

這條路並不是那麼好走,既狹小又有石塊,在白天行走就已夠讓人困擾了,現在天色昏暗,想不到香靈卻如履平地,這代表他一定時常走,才會走得這麼順。

走到了墓地,香靈將墓地的野草拔去,看那野草都快拔盡了,代表香靈不知已拔了多少日,拔完後,香靈從袖裡拿出了白布,裡面不知包了什麼,他將之撒在除完草的墳上。

觀曲岩並不知道香靈在做什麼,他隔日同時間再跟著香靈,果然香靈還是到了墓地來,這次他在墳前澆水,第三日再來,香靈依然做同樣的事,直到第十五日,墳地上冒出了嬌嫩的綠芽,之後開出了一些小花遍佈墓地,觀曲岩才知道香靈這麼早來幹什麼。

小花盛開了,在日光的照耀之下如點點露珠清雅可人,香靈笑著對著墓碑合掌道:「老爺爺,這花很香的,希望你在清香之中能夠安眠,我回去了,明日再來施肥。」

觀曲岩閃避著香靈,躲進一棵樹旁,待他離開太陽才露出臉來,他緩步走向他養父的墓地,那花正閃著露珠,聞得到花的香味。

觀曲岩摘了幾梨花,放到墓地前,面無表情的臉忍不住的抽動,心裡是一長串難以形容的感動,激得他淚都快流了出來,「爹,我好想你啊,他若真是你為我訂下的,你親口告訴我,我定與他在一起,不管他是男是女,我只求你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墓地寂然無聲,觀曲岩的淚蜿蜓流下,縱然面無表情,沒有哭出聲音,但仍感受得到,他的養父是他內心的寄託,他對他養父的死還是難以釋懷。

※ ※ ※

「少爺,你說這話的意思是……」

總管怕自己會錯意,還小心仔細的再問一次。

觀曲岩再次冷聲道:「叫香靈來吃飯。」

「可是之前少爺說他跟僕役一起吃就可以了,現在少爺的意思是……」

觀曲岩有些不耐,「我說叫他來跟我同桌吃飯,菜這麼多,我一個人、三個姬妾怎麼吃得完?去把他叫來一起吃飯。」

總管不知道觀曲岩怎麼忽然轉性,前些日子根本連提也沒提過香靈,就當觀家沒他這個人存在,怎麼現在忽然叫香靈來跟他同桌吃飯,這代表香靈的地位在觀家很重要囉?

觀曲岩將筷子放下,聲音嚴厲了些,「我叫你辦事,你還只顧著發呆,再不去喚他,菜就要冷了。」

總管連忙點頭,「是,少爺,我馬上去叫,馬上去。」

總管急忙來到香靈的房間,來不及敲門就推門進去,一臉歡喜。其實在觀家,他最喜歡的就是香靈,他若能在觀家住下,不知能有多好。

「香靈,少爺請你去吃飯。」

香靈疑惑的笑了起來,「怎麼忽然叫我去吃飯?該不會是鴻門宴吧?」

總管急著搖手:「也不知道,少爺說不定知道花園的花是你種的,心裡感動呢。」

香靈失笑道:「那每個人都可做,反正我在這裡吃閒飯,做些事也是應該的,他也不必感動,不過既是要請我吃飯,我怎麼可能不去?」

他正要出去,總管卻拉著他道:「你換套衣服吧,你這件衣服破了縫,縫了又補,穿出去多難看,跟少爺同桌吃飯可是非同小可啊。」

其實是因為同桌的尚有三位美如天仙的姬妾,個個一身綾羅綢緞,她們本來就對香靈好奇,只不過一直見不著面,現今可以見著,不知道會怎麼對他評頭論足,他若穿得這麼破爛,一比就會被比了下去。

「我另一套更破爛呢。」香靈毫不在意的揮揮手,顯然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我也只有這兩套衣服,沒得換了。」

總管一聽他這麼說,只好搓著手小聲道:「其實同桌的不只是少爺而已,還有……還有……少爺的三個姬妾,她們都穿得很漂亮……」

香靈明白了總管的用心,原來是不要他丟臉,他靈齒而笑,「放心吧,她們笑我的時候,我會用力踩她們的腳,料想她們在觀曲岩面前絕不敢失態喊痛的。」

他的幽默總管卻聽不出來,那三個姬妾一個比一個還虛榮,只怕不知會說什麼難聽的話來嘲笑他。

出了房門,入了飯廳,香靈穿著一身洗白還補過好幾回的布衣出現在觀曲岩的面前。在座的小妾們都聽過香靈的傳言,知道他是個其貌不揚的少年,現在一看見他穿的這麼破爛、面容這麼平凡,簡直只能以平凡無奇來形容,有人忍不住就噗哧的笑出聲來。

總管一聽這惡意的笑聲,臉都青了,反觀香靈卻仍自在的入座,觀曲岩要人加了副碗筷放在香靈的面前,香靈也不說話,拿起碗筷就吃了起來。

吃飯時,三個美艷妖嬌的侍妾都盯著香靈看,還一邊吃飯,一邊細聲的說著話,偶爾還傳來幾聲咭笑聲。

總管為香靈擔憂,忍不住的想是不是觀曲岩不喜歡香靈,要香靈來這裡受辱的。

香靈較晚入座,有些菜都涼了,吃來也不再爽口,而三個姬妾早已吃完,有人大著膽子的問:「你就是香靈啊?」

香靈自在的道:「是啊,我就是香靈。」

「你還沒來的時候,大家都說你是個絕色美女,因為你的名字很好聽,怎知道你是這樣的長相。」

總管的臉色甚是難看,因為這話實在是太損人了,香靈笑了起來,他吃完飯,笑著盛了碗湯,「妳剛才說的話會讓人很想把湯潑到妳臉上去,糊掉妳的妝,妳知道嗎?」

那姬妾臉色漲紅,可能想要開罵,但見觀曲岩面容嚴肅,聲音嚴厲,「去把湯加熱,這樣潑起來才不會不痛不癢,說了這麼傷人的話都沒感覺的人,不配住在觀府。」

觀曲岩出聲維護香靈,眾姬妾霎時噤若寒蟬,沒有人敢再說話,旁邊的僕役將湯拿去熱過,端了上來,觀曲岩竟為香靈盛了熱湯放在他碗裡,聲音雖然還是冷冰冰的,不過用意卻是溫暖的,只不過平平板板的聲音聽不出他的感情波動:「這湯熱的才好喝,快喝吧。」

三個姬妾目瞪口呆,就連總管也倒抽口氣,他只見過觀曲岩為他的養父盛湯,任是多豪貴的人來家裡作客,觀曲岩都只讓僕役服侍,絕不會自己動手做這些小事的。

香靈先是一呆,而後自然的拿起湯來,顯然對觀曲岩的好意大方的接受了,他喝了一口熱湯、滿足的喘了口氣,眉眼都是笑意,「果然熱的好喝,尤其是你盛的,更加的好喝。」

觀曲岩眼中的冷意稍稍斂去,他低聲道:「你做的我都看到了,謝謝你,料想我養父一定會很高興。」

香靈再一愣,隨即明白觀曲岩在說什麼,香靈把湯喝完後悠然笑容裡是別人絕學不會的從容,「不必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

「今日月色甚好,陪我出去走走吧。」

香靈笑得眉兒彎彎,「嗯,那就走吧。」

觀曲岩走在前頭,香靈陪在一邊,兩人一高一低的肩膀並排著,總管跟三位侍妾紛紛疑惑的面面相覷,他們只知道觀曲岩散步從不找人陪,今日竟找香靈陪著,真是奇事一樁。

※ ※ ※

不只是一日觀曲岩散步要香靈陪,好幾日下來,觀曲岩都要香靈陪著他散步,那散步的步道是條石階,旁邊還有條小河,曲曲折折的向著東方流去,潺潺流水聲煞是好聽。

他們一開始也沒做什麼,甚至連說話也沒有,就只是觀曲岩默默走著,香靈則信步跟上。

這一回,香靈實在受不了這麼悶,忍不住停下腳步,他一停下,觀曲岩也跟著停下來,他回頭一看,不知香靈怎麼的竟一個踉蹌往河邊倒去,摔入了河中。

觀曲岩被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去抓香靈的手,但是仍撲了個空,只聽撲通一聲,香靈就不見蹤影。

這河水看來應該是不深,觀曲岩連忙站在河邊去看,但是香靈不但沒有浮上來,連呼救聲都來不及喚出,已經沉入了水底。

觀曲岩一時失了主意,莫非香靈根本不諳水性,還是這水看來雖然不深,其實深不見底?但他已經沒有時間細想,他跨進河中,打算去救香靈。

腳一入水,他就發出驚異的喊叫聲,因為他的腳被不知名的東西拉住,整個人往水裡面栽,嗆了幾口水後,他急忙踢腿,讓自己浮出水面。

但見香靈早已浮出水面,看來剛才就是他故意落水,引他到河邊後,就把他拉進水裡。他樂得哈哈大笑道:「有趣吧?」

觀曲岩不但不覺得有趣,反而還憤怒無比,他扯住了香靈溼透的衣衫,「你瘋了嗎?你知道我剛才真的以為你出事了!有人死在我面前的感覺是什麼,你知道嗎?」

香靈對他的憤怒莞爾一笑,「人生本來有生就有死,當一個人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他的死亡了,生老病死,誰也免不了的,有誰家沒死過人,有誰家的人沒有生病過?你怎麼想不通啊你?如此折磨自己好玩嗎?」

聞言觀曲岩全身一震,陷入沉思,但他還來不及細想,香靈便頑皮的潑了他滿臉水,之後馬上掉頭就跑,觀曲岩抹了自己滿臉的水,怒吼著:「你別跑。」

香靈跑到了另一邊岸上,朝他做了個鬼臉,「我為什麼別跑,有膽子你別追啊!」

觀曲岩哪受得了這種氣,立即追上,想不到香靈的腳程甚快,還故意停下來等他,看他有沒有追上,還搖頭嘆息取笑他:「不行,你的體力太差了,怎麼才這樣就不行了?」

其實觀曲岩是氣得喘氣,不是跑累了,他衝過去一躍,撲倒了香靈,讓他跑也跑不了。

觀曲岩怒道:「看你還跑得了嗎?」

香靈環住了觀曲岩的頸子,笑著喘氣道:「這次你跑我追有趣多了吧?」

香靈還在喘著氣,顯然他剛才真的是拚命的跑。他將自己的頭靠在觀曲岩的肩膀上,忽然皺緊眉頭低聲道:「讓我靠一下,我跑得好喘,胸口好疼啊。」

觀曲岩看他笑得燦爛,所有的怒氣全都消散一空了,他擔心道:「你沒事吧。」

「沒事,反正該來的總是會來,痛一下就沒事了。」香靈將頭靠在觀曲岩的肩上,大口呼吸著,汗水流下他的面頰。

觀曲岩看他不尋常的痛苦模樣,抱起了香靈,「我送你回去看大夫吧。」

那痛似乎很快就停了,香靈搖了頭,用衣袖去擦著觀曲岩滿頭的汗水,又是一臉燦爛的笑,「剛才有趣吧?」

「一點也不有趣。」

「少裝了,其實你剛才覺得很有趣,別以為你裝這種臉就騙得了我,你剛才掉進水裡時,心裡明明很害怕,一身狼狽,讓你覺得很受不了……」

※ ※ ※

觀曲岩不說話,只是沉著一張臉,香靈站起來拉住他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觀曲岩不解的問:「你要到哪裡去?」

香靈將他的手握得緊緊的,「我不跟你散步了,那麼悶,我都要悶死了,我要帶你去看星星。」

現在雖然近傍晚,但是還沒有星月,觀曲岩聽他胡說八道額頭都皺出了一道深溝,他不肯再走,香靈卻硬是拉著。

他們越過了一片空地繞了一大圈,到了連觀曲岩也不知道的地方,他忍不住道:「這裡可是荒郊野外,快點回去吧。」

香靈回頭笑看了他一眼,「你若半路而歸,一輩子你都不知道你錯失了什麼,這可是我千辛萬苦才找到的地方,保證讓你大開眼界,洗滌掉你內心所有的煩憂。」

香靈的面貌當然稱不上回眸一笑百媚生,但是他的笑純淨無瑕,觀曲岩知道天底下絕不可能有人有這樣的笑容,縱然他其貌不揚,還是千金難買的無價之寶,也許就是因為是香靈這個人,才能讓這個笑靨成為無價之寶。

就這麼一笑,讓觀曲岩原本要往回走的腳順著香靈的步伐前進,直到斷崖的盡頭才停下來,他笑問道:「你準備好了嗎?觀曲岩。」

觀曲岩還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的時候,香靈便拉著他跳下斷崖,觀曲岩一驚立刻把他護在懷裡,卻聽到懷裡傳來吃吃的笑聲。

「你不怕死,也不罵我,竟想保護我這個把你拉下斷崖的人,真讓人感到窩心……」

話才說完,觀曲岩就感覺自己下墜的速度緩了下來,此時香靈從他懷裡探出頭來,「你看看這裡。」

觀曲岩抬眼望去,然後他看到了這一輩子他看過最美的奇景。

第五章


觀曲岩置身在一片花海之中,那花很小很細,卻層層疊疊的互相交纏,開滿了整個崖下,花是白的,充滿了淡淡的香味,一朵花可能無法讓你感受到它的香味,但是若是花團錦簇、成千上萬梨花盛開,那香味便能傳千里。

香香的,卻是淡淡的,既不濃得嗆人,也不會令人無力招架,反而讓人的心情都輕鬆下來。

這一整片無窮無盡的花海,壯觀驚人,又美得教人不可思議,讓觀曲岩吃了一驚。

香靈倚在他的懷裡吃吃笑道:「走,我帶你去看星星。」

拉著觀曲岩的手往前慢步輕走,這一次觀曲岩不再拒絕,舉步主動跟著香靈身後,他相信,也許在香靈的帶領之下,他真的可能在白日見到滿天的星星。

走到了一處山壁,觀曲岩再次將眉皺了起來,這裡已經沒有了路,難不成要看這藤蔓集聚的山壁嗎?

一看他的表情,香靈就知道觀曲岩在想些什麼,他笑道:「你一定在想這沒有什麼好看的對不對?哈哈,好看的在後面呢,我曾告訴一個名叫高逸雲的朋友,叫他走另外一條山路到這裡來,他帶著他的情人來這裡後,馬上就擄獲了他情人的心,保證你看了也會永生難以忘懷。」

香靈揭開藤蔓,那藤蔓像道門般堅固,根本看不見山壁的空隙,香靈用力提起它,觀曲岩吃驚的發現,那藤蔓並不是垂在山壁間,而是把整個山洞口給阻住了。

香靈喚道:「快點進去啊。」

觀曲岩遲疑了一下,洞中看來十分黑暗,若是他們把藤蔓放下後,定會完全阻斷光線,他停下了腳步,「要回去拿火種才能進去。」

香靈推了他一把,忍不住嘆氣道:「你這人唯一的麻煩就是想太多了,什麼事都要周全,這世上難有情是十全十美的,像我長成這樣,處在一群一個比一個俊美的美男子、美少年間,若是成天想太多,豈不是人比人氣死人?那我早就嘔血死掉了。

你不知道在苗疆,我的同伴每個人都長得貌如天仙,就算沒貌如天仙的,也長得可愛可人,連腳指頭都長得比我好看的也多的是,我要是像你這樣想東想西的,早就氣死上天給我這張平凡無奇的臉了,反正難得冒險,走啦,進來,保證你不虛此行。」

不說閒話了,香靈硬拉著觀曲岩進了洞口,觀曲岩來不及推拒,就被他給硬扯進來,待藤蔓放了下來,裡面一片的黑暗,觀曲岩的手一顫,香靈便笑道:「你會怕黑啊,那握住我的手別動。」

「胡說,我才不會怕黑。」

「怕就怕,有什麼不能說的,傻瓜,人總有怕的東西,像我就怕毒蜘蛛,害怕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

觀曲岩不握他的手,可能是大男人的臉拉不下來,香靈反而握緊他的手,倚在他的懷裡,發出一陣吃吃笑聲,「你不承認也罷,不過等一會兒可別嚇得說不出話來喔。」

※ ※ ※

觀曲岩正要回話,只見那本來全黑的山洞中,漸漸的忽然放了亮光,一閃一閃的在黑暗中沉著乳白色的璀璨光亮,而且全嵌在山壁中,就像在夜空中見到了一顆顆閃閃動人的星星一樣,但那光比星星更美、更閃耀,好像永遠也不會滅去般的令人著迷。

觀曲岩倒抽一口氣,香靈一聽就知道他十分震撼,他笑得隱藏不住聲音:「美吧!」

觸摸著那抹亮光,手指頭就像被光洗滌一般,從指縫中透出了溫暖的光芒難以形容,觀曲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這是什麼?夜明珠嗎?我沒看過這樣的夜明珠。」

「這不是夜明珠,夜明珠雖在黑暗中也會亮,但是沒它的亮度高,數量也比它多,而且這東西要在全暗的時候,才會看得出來,你現在看它是白色的,等一會兒你再看,它就閃現璀燦的七彩顏色,美艷無比,這世間上少有比它更美的東西。」

那光亮果然如香靈所說,很快就轉化成七彩顏色,他們走在其間,就像走在銀河之上,這比看星空還要美,香靈說要讓他看星星的話果然不假,因為這點點閃爍就有如星星閃耀一般。

觀曲岩由內心發出真心的讚美,「這真美,美極了。」

瞧他一臉沉醉忘我,香靈再度的笑出聲音,拉著他的手慢慢走,兩人就像漫步於星空之中。觀曲岩看得目不轉睛,顯然被這景色給迷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走了一段路後,香靈再把出口的藤蔓給提起,拉著觀曲岩走出來,此時在他眼前的是一輪圓月,皎潔明亮的掛在無涯夜空中,眾星拱著月亮的發出了微弱的閃光。

有一種錯覺,好像只要他伸出手來,就可以摘下一顆星星,或是那皎潔的月亮。

輕風吹來,萬籟俱寂,靜得有繁華落盡後的清冷,只聽得香靈口中吟詩--

「昨夜星辰昨夜風,晝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一首詩觀曲岩從小不知聽過多少次,但在此刻情境與心情下乍然聽到這一首詩,讓他忽然整個心神若有所悟般的震撼。

「心有靈犀一點通?心有靈犀一點通?」觀曲岩喃道,內心百感交集,所有的混亂思緒在沉澱之後忽然一片清明。

他看向香靈,香靈對著他開懷暢笑,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胸口,他的手感覺得到香靈的心,就連他的心也跟著這跳動而莫名的加快,快到他幾乎無法承受。

※ ※ ※

香靈笑得與往常一樣,「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人生片刻不重來,莫使千愁繞你心,觀曲岩啊,你這麼年輕,怎能只愛一個死人,而不愛活生生的人?這世上成千上萬的人,只怕都想被你所愛啊。」

觀曲岩原本想說他不需要,香靈卻噗哧的笑出聲音接著道:「你一定想說你不需要吧?你真是固執得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觀曲岩厚怔忡,為什麼他還沒說出口,香靈就知道他要說些什麼?為什麼他沒表示出好惡,香靈就知道他一定會喜歡這樣的地方?

在他手掌下的是香靈跳動活躍的心,那從手心傳來的溫暖在這樣的冷夜,傳達到他的心口,讓他的心口也同樣暖呼呼的。

他從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內竟然有這樣難以控制的狂熱,為了要躲避這樣的感覺,他必須說話來轉移自己的心情。

「你怎麼知道這裡?」

香靈失笑,他踢著腳,「我說了你也不會信的,是花兒靠訴我的。」

他信,千真萬確的信了,縱然這再怎麼不可思議,再怎麼違背常理,但是他就是信了,而且毫無疑問的信任,只因為這是香靈說的話。

香靈臉上略有了疲態,他放下了觀曲岩的手,走近他,放心的偎到觀曲岩懷裡,「我現在很累,料想跟剛才的心痛有關係,我想睡了,你抱著我睡,行不行?」

觀曲岩沒有抱過一個男人,就算是孩子他也沒有抱過,雖然在雲雨之歡時抱過其他的女子,但是他沒有抱著一個人睡過,他從未睡在任何一個姬妾的閨房裡,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抱著另一個人。

香靈沒有等他回答,身子一軟便倒在他懷裡,閉上了眼睛,好像是真的累得睡著了。觀曲岩無法習慣自己的懷裡睡著一個人,他僵著手。

試著將他橫抱在懷裡,然後慢慢的放低身子,一直到他穩穩的坐在地上,而香靈也穩穩的睡在他懷裡為止。

兩個人身上都才剛泡過水,雖然已走動了好一會兒,身上稍微暖了些,但是衣衫還是有點兒溼,冷風吹來,便忍不住感到一陣微微的寒意。

觀曲岩身強體壯,較無感覺,但是香靈看起來身子挺單薄的,更何況他剛才忽然心痛,現在又說累,可見他不是那麼的健康,觀曲岩將懷裡的香靈摟緊,讓他靠著自己的胸口,他的手往下環住了香靈的脖子,讓冷風不會灌進他的領口,讓他著涼。

香靈的頭髮還有些溼,也有些亂,他輕撥著香靈的髮絲,而後輕柔的越過香靈臉側,撫上他的唇角。

※ ※ ※

觀曲岩一開始還沒發覺自己在做什麼,等他忽然驚覺時,才發現自己右手食指正輕柔的愛撫著香靈的紅唇,讓他吃了一驚。

照理說,他應該不可能對香靈有什麼情慾,但是現在看著香靈的側臉,眼睛卻會不由自主的往他的衣領裡看。

他心口一窒,下身的情慾忽然不可抑止,他從未有過這麼強烈的慾望,強烈到他全身發熱,他若不是自制力極強,一定會做出很難想像的事情來。

「我……我在幹什麼?他可是個少年而已,我什麼時候對孌童有興趣了?」

他這訓斥自己的話可能起了作用,他感覺自己渾身的火熱稍降了一下,可香靈輕動了一下,臀部正輕壓在他的情慾勃發處時再次引發狂熱。

只是這樣無預警的動作,根本也比不上他那些小妾們勾引、引誘的轉動身體,運用媚功迷惑他,但香靈就這麼單純的動作,他卻無法忍耐的倒抽了口氣,他感覺熱度一下就湧進了全身上下,而下身那個男人最難控制的地方正像火一樣的熱燙。

※ ※ ※

香靈忽然睜開了眼睛,兩人對視著,正覺得尷尬至極之時,香靈的喉結輕滑了一下,忽然變得很有禮貌的小聲道:「呃……我感覺身下有個東西……」

觀曲岩這一生從未臉紅,但這一次他真的是臉紅脖子粗;想說謊,可這情慾如此赤裸裸如何說謊?

想不說謊,這不是擺明了自己對香靈有情慾的索求嗎?

觀曲岩半天都答不出話來,但是那情慾勃然,怎樣都抑止不住,還在香靈的注目下不聽使喚的越來越火熱。

香靈坐直了身子,不再睡在他懷裡,他慢慢的往下盯視,觀曲岩臉色漲紅,忽然怒叫道:「你看什麼看?」

香靈還是好奇的盯著,觀曲岩這下更加的羞慚,他的面子又拉不下,正要站起來的時候,香靈忽然伸手去碰了他一下。

這一碰,讓觀曲岩喉中立刻竄出低吼聲,那聲音充滿了情慾的渴求,讓他可恥的差點跳腳,自己什麼時候變成這麼下流的人了。

觀曲岩趕忙撥去香靈的手,香靈卻笑得前俯後仰,「這真有趣,以前高逸靈分給我看那些龍陽的書,我還以為是誇大呢,原來是真的,我這樣輕輕一摸,你真的會有感覺啊?」

「你拿我來做實驗?」觀曲岩的話中充滿了不滿。

「沒有啊,這又不叫實驗。」

香靈的笑容忽然變得俏皮,那平凡的臉像花兒開放一樣,剎那間充滿了讓人屏息的美麗。

「這樣才叫實驗……」

觀曲岩低吼一聲,因為香靈不像剛才一樣只是輕輕碰觸,這會兒他伸手輕撫捧住了他的火熱,這引來的激越情潮足以讓一個男人發瘋。

「住手!」觀曲岩怒吼。

香靈聽他怒吼,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這一部分跟書上面說的不一樣啊,書上明明說如果我這麼做,你就會全身酥軟,你怎麼沒有?」

香靈放肆的挑逗他,讓觀曲岩的身體不住的輕顫,這下連怒吼都吼不出來,只剩下重重的喘息聲,眼中滿是想填滿慾望的渴求。

※ ※ ※

「放手,你……」

觀曲岩還在抵抗自己的慾望,香靈卻笑得很自然,「不要忽視這原始的慾求……這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這一切是我的錯,那麼就算是我無禮的請求請滿足我的身體,這樣你總不會說不行了吧。」

香靈這話突破了他的心防,香靈既已同意,自己又有什麼好堅持的?他拉住香靈抱到身上,吻住了他的唇。

香靈環住了他的肩膀,將自己的唇舌獻出,觀曲岩氣息紊亂,卻仍緊守最後一絲理智。

「我不應該這麼做,這麼做我一定會後悔的。」

香靈抬起身子吻了他的嘴,笑道:「人一生總要做一次會後悔的事,不過我不會後悔,因為是我想要你,我真的想要你。」

觀曲岩聽到香靈這番表白,他激動得差點控制不住自己,他的慾望鼓動他,在香靈的體溫溫暖下顫抖得更厲害,連他都不敢相信這樣狂野的激動會來自他這種對情愛向來動不了心的人。

觀曲岩抬起了香靈的頭,用盡了所有的情意來親吻,唇舌間的口沫相濡根本就滿足不了他的所有慾望。

他拉住了香靈的頭,要他更靠近自己,讓自己可以緊貼著他身上的每一分每一毫,永遠也別放過。

從額頭相貼、氣息相染,到嘴唇的廝磨、口沫的相交,他抓住香靈的手,與自己的手指交握,他突如膜拜香靈柔軟的身軀,讓自己沉浮其中,吻得他幾乎失了神,還不肯放手。

香靈賣力的回吻著,然後扯著觀曲岩身上的衣物,他看著觀曲岩的每個眼神都讓觀曲岩著迷。

觀曲岩從不知道只要一個眼神不需要言語,就能讓他燃燒,任憑他的姬妾如何挑逗做著多麼勾人情慾的動作,都無法比得上香靈的一個眼神。

※ ※ ※

香靈微微往下,吻著觀曲岩富有男人味的下巴、侹壯的肩頸、寬闊的胸膛,一直吻到了觀曲岩的下腹。

而隨著兩人激情的探索彼此,衣服一件件的掉落在地。

那吻雖然堅持,但是生澀至極,應該引不起他這樣早有姬妾的男人的慾望,但是觀曲岩千真萬確的被勾起了靈魂最深處的情慾。

觀曲岩抱住了香靈的身體,他等不及擁抱香靈赤裸的胴體,便忍不住的貫穿了香靈的身體。

香靈悶哼了一聲,聽他這聲悶哼,一定是痛到了極點,觀曲岩不忍的停下動作。

雖然這對他而言是天大的折磨,但是他還是硬生生的停了下來,喘著氣道:「很痛嗎?」

香靈抱住了他脖子,在他耳邊喘著火熱的氣息,聲音甜美無比的吐著嬌吟,「不,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可以這樣跟另一個人結合,我好快樂,我發覺我又比之前更愛你了。」

沒有聽人說過愛自己的觀曲岩,第一次聽到這麼坦白的言語。縱然他的養父愛他,但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至於他那三個姬妾,全都是貪圖觀家的財富才留在他身邊,其實並不愛他,當然他也從不奢望他人的愛。

但是香靈只是誠實的說出自己內心的感受,既無花言巧語,也沒有動人的言辭,但是觀曲岩卻發覺自己有些變了。

內心湧起不知是什麼的感覺,那感覺他從未嘗過,既酸且甜,酸甜得讓他的心好像要碎了,又像碎了之後再次的完整,他不顧一切的吻住香靈的唇,好像香靈是他這一生唯一真正渴求的東西,然後放肆的在香靈體內滿足自己這一生從未如此渴求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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