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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兩個男人的婚約是否真能綁住一顆心?

顧永梵一直是萬眾矚目的明星,

即使同居了五年,即使他看似將愛全給了戀人,

過往的傷害欺騙卻仍像根刺,深深植入岑逸心底。

然而一紙承諾、口頭信任,又怎麼真能代表忠貞?

當顧永梵再度與他初戀的女星攜手螢幕前,

他的隱忍、他的不安,終於斷線崩潰……

所謂的誓言,難道終究只是一場謊言?

第一章



        喀嗒一聲,門啟後重新關上。

        顧永梵輕手輕腳的進了臥室,看了眼在那張大大的雙人床上安睡的人。

        放下包,拿起整齊的疊在一邊的睡袍悄悄走入浴室。

        很快的沖了個涼,褪去一天的疲憊,他現在只想安安穩穩的睡在那個人身邊,如果能抱著他,就更好了。

        雙手抖開浴袍,顧永梵突然傻了眼。

        浴袍上黏著一張便利貼,上頭的黑色筆跡清晰寫著幾個大字:「冰箱有牛奶,熱過喝了再睡。」

        暖心著微微一笑,顧永梵穿上浴袍,擦乾頭髮走出浴室,手指間還捏著那張便利貼。

        最近顧永梵因為拍戲的原因,常常早出晚歸,若要出個外景,更是幾日不能回家。

        於是,手機郵件或者便利貼成了他與他之間最常用的交流工具,哪怕見不到面,還是可以將對方的行蹤瞭如指掌,知道一切安好。

        而這幾日,更是因為導演要求幾個鏡頭補拍,讓原本就緊張的通告時間變得更加緊湊得喘不過氣。他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有陪他說上一句話了,為此他一直覺得歉疚。

        是的,歉疚。

        從兩人決定在一起時他就總覺得歉疚。

        岑逸原本是職業舞者,優美而修長的身姿,有力而跳躍的節奏感,以及與生俱來的對音樂敏感的天賦,這些得天獨厚的條件並不是人人都有的。他曾經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登上百老匯的舞台,卻在通往那條舞台的路上,認識了顧永梵。

        那時的顧永梵不過是個剛起步的新人,有機會演個配角已是難得的機會。

        沒有人會猜到在一年後,他會因為一部電影而一夜成名。

        岑逸更沒有猜到,這個玩笑似的信誓旦旦要愛自己一輩子的男人,會突然間從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變成人們無限追捧且瘋狂癡迷的大明星。

        那一年岑逸才二十一歲,離他的夢想還有幾步之遙,而顧永梵也不過剛好經歷二十歲的成人禮。而在那之後,岑逸放棄了遙遠的「聖殿」,甘心陪在日益繁忙的顧永梵身邊,這一過,就是五個年頭。

        每次說到這,岑逸總是瞪著他那雙圓亮烏黑的大眼睛,用無所謂的表情說:「若要在一起,總要有一個人放棄夢想。我不能要求他放棄得來不易的機會隨我遠渡美國,那只有我留下才是最好的,至少這裡還有我的親人和朋友,有我熟悉的環境與食物。」

        可是,顧永梵知道,要岑逸放棄百老匯,那是多麼殘忍的決定。

        以致到了今日,岑逸都沒有再跳過舞。

        就算顧永梵以工作為藉口,他都一概微笑著拒絕。

        有一種傷口,是不容人碰觸的,哪怕是與你最親密的人。

        岑逸的睡姿並不老實。

        顧永梵上床的時候,他正翻捲著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個粽子,也不管天氣多熱。

        顧永梵搖著頭,笑著拉過被子重新給他蓋好,才在他身邊躺下。

        不一會,就如他所料的,被一隻八腳章魚很堅決的纏上,讓他一度懷疑這個一直淺淺平緩呼吸的人,是不是只是在裝睡。

        「逸。」他用食指戳了戳岑逸皺在一起的眉頭,果然聽見那人不滿的嘟囔了聲,然後轉過身,繼續他與周公的美夢。

        顧永梵伸出手臂將岑逸重新拉回懷中,由身後摟著他的腰,貼著他的後背,交纏著的手指重疊,密不可分如一體。他喜歡這樣的姿勢,彷彿他是他的後盾,將他牢牢鎖在身體裡,僅僅屬於彼此。春夏秋冬,四季不變。

        岑逸曾說:「矮子,你是怕我飛了還是怎樣?」

        「煮熟的鴨子也會飛的,我當然要將你綁牢點,免得哪天就不見了!」

        他說得很認真,因為,就算他是人人羨慕和追崇的明星,可一到愛人面前,也不過是個平凡的男人,會嫉妒會吃醋會害怕,並沒有因為身份地位的改變而有所不同。

        明天,他又是滿檔一天的行程,天沒亮就要起床,還是看不到那人醒來後半瞇著雙眼,懶洋洋的不肯起床的樣子了。

        當然,等過了這一陣子的繁忙期,他想跟事務所請個假,帶著他出國旅遊,他欠他一個蜜月,再不兌現,估計有人就要鬧離婚了!

        清晨,太陽正濛濛亮。顧永梵的手機忽然響起電話鈴聲,是經紀人準時打來的morning call。

        顧永梵趕緊將電話掐斷,回頭看向睡得正香的岑逸,躡手躡腳的下了床,刷牙洗臉換衣服,十分鐘後開始整理隨身要帶的物品,然後撕下一張空白的便利貼:

        「起床後要先吃早飯!不要一懶就忘了吃,對胃不好!今天我還是會晚回來,不用等我,早點睡。」

        寫完後,他將它貼在昨晚喝空了的牛奶瓶上,放在床頭。再然後,是給睡夢中的愛人一個morning kiss加goodbye 
      kiss,正好一刻鐘剛好用完,不浪費一秒。

        呼呼的汽車引擎聲從窗外響起,直至遠去。

        床上的人皺了皺眉毛,翻了個身滾到床的左邊空位繼續睡去。

        那裡還留著剛離去的愛人的溫度,比不上他自己這塊的熱度,卻因為熟悉的味道和下凹的弧度而讓他深深眷戀。

        睜開眼的時候,牆上龍貓掛鐘的時針正指在十點的位置。

        岑逸在床上無聊地滾了一圈,這才拖著被子坐起身,呆呆發愣。

        他在心底盤算著今天需要做的事,比如給M雜的專欄文今天修改好要電郵出去,比如今天該將床單換洗,比如晚上一個人是煮點拉麵還是去便利店買冷面。

        還有,他扳著指頭算著顧永梵已經是連續第六日早出晚歸,是不是該給他做點什麼補補體力?

        岑逸捏轉著手裡的牛奶瓶想了半天,最後決定做顧永梵最愛的甜蝦。

        想到這,便利貼正好迎面在他雙眼之下,他出神得盯著看了半天,這才想到差點又忘了吃早餐。

        果然最瞭解他的還是這個一起生活了五年的男人。

        歲月積累的點滴讓彼此在相互磨合與遷就中更加適應對方的步調,不再是當年年輕氣盛時的衝動和莽撞,即使吵架,也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溝通體諒與和解。

        五年,這一路,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容易,但又出乎意料的順利。

        就連當初反對他們這種禁忌關係的長輩也已經默認了他們的關係。

        只不過,偶爾還是會有些惱人的小煩惱。

        畢竟和一個大明星成為戀人要付出的太多,雖然他小心逸逸不被人發覺他們的關係,而顧永梵的事務所也努力的封堵住媒體的口,可他總是隱隱覺得不安。

        更何況,他們又是兩個男人相愛,若一傳出去,就是對顧永梵演藝事業的巨大傷害。

        他已經失去了夢想,所以,他把另一半的夢想看成自己的,想好好替他守護。

        其實當年,因為他們的關係,曾一度陷顧永梵和事務所於一場談判的僵局中。

        事務所極力威逼顧永梵與岑逸分手,而顧永梵堅決的以退出演藝圈反抗。

        一來一往拉鋸了很久,顧永梵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其實,就差一點點。若晚一步,或許岑逸就會選擇主動離開,畢竟那時侯還沒有現在的堅持和倔強,他不能完全相信那個小自己幾個月的男人,真的可以愛他到某種固執的程度。

        也就是從那以後,他開始重新審視這份感情,第一次想到了「永遠」這兩個字的意思。

        承諾一旦簽下就是一輩子的事情,更何況他們慎重地發過誓。

        傍晚的時候,岑逸出門去便利店。

        出門前,他再三確認自己沒有忘帶門鑰匙和錢包。

        他個性糊塗,時常會忘記這兩樣重要的東西,甚至還曾錯把車鑰匙當作門鑰匙。

        還記得有次顧永梵生日,原本說好自己請他吃飯的,結果到付帳時才發覺自己又忘了帶錢包。

        回來後他一直自己生著悶氣,顧永梵卻高高興興得摟過他的肩膀,貼著他耳邊說

        「你請我請還不都是一樣?別忘了我們是夫夫!」

        一進便利店,岑逸卻被書架上的雜誌給吸引了全部的視線。

        今日剛出的八卦雜誌的封面赫然著聳動而曖昧的標題 [ 人氣偶像顧永梵夜會新片女主角 ]

        岑逸饒有興趣地拿起那本雜誌仔細翻閱,一字不漏得看起了裡面的詳細報道以及所謂的取證偷拍照。

        就在這時,忽然手機震動,是來了郵件。

        他一手舉著雜誌一手掏出手機查看,來郵者是顧永梵。

        [今夜通宵趕戲,不回來了。勿等。]

        岑逸瞧著手機屏幕半天,忽然眼神一亮,拿起手機對著雜誌封面快速得拍了張照片,隨後發給了顧永梵。

        郵件顯示發送成功後,他輕笑著按了power鍵關機,然後將雜誌夾於腋下,朝冷藏食品櫃走去。

        凌晨兩點,窩在被子裡的岑逸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貼近自己身體。

        睡意朦朧間,他朝前挪了挪身體,不想後頭的東西又跟著湊上前。

        揮開正忙於解開他睡衣的手,岑逸沒好氣的回頭嘟囔

        「不是說不回來麼!」

        「再不回來我怕有人要跟我離婚」顧永梵邊說邊上下其手,將岑逸剝了個光。

        岑逸感覺到身後頂在自己股間磨蹭的硬物,瞄了眼顧永梵問「你不累?」

        「累,而且明天還有晨戲!」顧永梵一雙手在岑逸身上努力四處點火,「所以更要做!」

        「不要!」岑逸翻身推開顧永梵,戳著他胸口說「我沒興趣!」

        「少誆我,你都硬了」顧永梵賊笑著一把探過岑逸下身,微微俯起頭吻上他雙唇,「逸,你說我們多久沒做了?」

        「能怪我麼?」岑逸沒好氣地橫了顧永梵一眼。

        「吶,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約定?」

        「什麼約定?」

        「就是,如果我有緋聞被媒體爆出來,就用身體償還向你道歉」

        顧永梵說這話時是大氣不喘臉也不紅。

        「我怎麼不記得有這樣的約定?而且,是不是哪裡不對?」岑逸顯然還沒有徹底清醒,依舊處於迷糊狀態。

        「逸,緋聞是炒作,假的。」

        「我知道」

        「知道你幹嗎還關機?」

        「看你會不會奔回來解釋」

        岑逸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在夜裡看來更加嗔明晶亮,顧永梵在其中抓到一閃而過的狡捷,擔心的情緒也終於放下了。

        「親愛的,你會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啊,該死的,我今天剛換的床單!」

        天微亮,岑逸就覺得身邊的人起了床。

        一個早安kiss,然後聽到對方輕手輕腳出了門。

        岑逸掏過枕邊的手錶瞇著眼看去,不過才早上四點半。

        算起來,顧永梵連一個小時都沒睡滿。

        一想到按行程不該回家的人,卻因為他一個小小的惡作劇而不顧疲勞的沖了回來,岑逸心裡漸漸泛起一股甜蜜的酸澀。

        滿滿的,實實的,疼疼的,是一種關於幸福的味道。

        春,落櫻。

        進入這個時節的X城,美得綺麗而溫柔。

        顧永梵的新片終於殺青,事務所答應給他三日的假期。

        三日,能去哪呢?他不禁有些犯愁。

        「去看夜櫻吧。」岑逸趴在床上,半披著的床單外露出他背部那對漂亮的蝴蝶骨。

        「夜櫻?」顧永梵沖完涼,穿著白色的浴袍拖著人字拖鞋,從浴室裡啪嗒啪嗒的走了出來。

        「嗯,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岑逸一手撐著自己的下巴,一手拍了拍身邊,示意顧永梵坐下。

        「當然記得。」顧永梵笑著露出一邊臉頰的酒窩,靠著床頭回憶道,「那時我只不過是個不成氣候的新人。某夜趕完通告,在回家的路上,我就是在那棵櫻花樹下,看到了你。」

        注定的相逢,怎麼會忘呢?

        顧永梵清晰的記得那個凌晨,月亮還高高掛在深幕中泛著柔軟的螢光,將滿滿一樹盛開的櫻花柔化得粉紅而溫暖。

        櫻雨落下之處,站著一人,年輕而修長的身形,即使背對著,也能讓人感受到他與生俱來的靈動氣息。

        鬼使神差下,他停下了腳步,默默看著那人的身影,直到他轉過身。

        「你好。」是顧永梵先開的口。

        「你好。」那人友好的回以笑容,露出兩顆潔白的晃眼的兔牙。

        「這麼晚看夜櫻?」

        「嗯,很美,你不覺得麼?」

        「的確很美。」顧永梵將眼神轉移到櫻花樹上,不過幾秒,又轉回來看著眼前這個染了一頭誇張的金髮、有著一雙大大眼睛的男生問道:「可是,你怎麼一個人看夜櫻呢?你女朋友呢?或者,你的朋友呢?」

        「我沒有女朋友。至於我朋友,他今晚的航班飛美國,鬼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顧永梵朝前走了幾步,與那男生並排而立,「我叫顧永梵,你呢?」

        「岑逸。」

        「岑逸?我有聽說過,是不是凱倫老師常說的那個很有天分的學生?」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數一數二的舞王曾凱倫前輩,那也許我就是他說的學生。」岑逸垂下頭略顯羞澀的保持著微笑,隨後又接著說,「顧永梵麼?我也知道你,聽說你們事務所請了凱倫老師做你的指定舞蹈老師。你是明星?」

        「目前還不是,事務所並沒有安排我正式出道。」顧永梵揚起頭自信的笑說,「可總有一天,我會站在頂峰的!」

        「你還真的做到了呢。」岑逸收起回憶,放下手將臉埋進了被單裡。

        「什麼?」顧永梵反問。

        「你說你總有一天要站在頂峰,現在你做到了。」

        顧永梵放下手裡的毛巾,有些心疼的看著不再吭聲的岑逸。

        他當然記得,那夜,岑逸也曾在一樹櫻花下,藉著月光的明亮,笑得燦爛而奪目,「我也是,總有一天,我會站在百老匯的舞台上!」

        或許,就是從那時,這個叫岑逸的人便住進了他的心裡,一日日佔據他越來越多的感情。

        可也正是因為這種感情的滋生與加劇,如今的岑逸不得不放棄百老匯,不得不放棄自己所熱衷且嚮往的夢想。

        親手扼殺了愛人的夢,對於顧永梵而言,這未免太過沉重,以致他一直逃避著,不願意去想起這份幸福下,愛人的犧牲與妥協。

        「小逸。」顧永梵湊過身,毫不客氣的壓在岑逸身上。

        「喂,你頭髮還沒幹!」岑逸用手推了推他。

        「不想動了。」顧永梵伸出雙手將岑逸抱在懷中,「小逸,讓我好好抱抱。」

        「不行,你要先吹乾頭髮!」

        「可是我好累。」

        「顧永梵,不要告訴我你是在撒嬌。」

        「老婆……」

        「誰是你老婆!」

        「不是你是誰,我們註冊過的!合法的!」

        「別以為你有了澳洲的國籍就能用澳洲的法律來綁我!現在是在X城,在X城!」

        「那又怎樣?我們可是在澳洲合法註冊過的夫夫!只要我擁有澳洲國籍一天,我們的婚姻就是受法律保護的!」

        「是,所以如果你劈腿了要離婚的時候,我還能得到贍養費是不是?」

        「小逸,你說什麼呢!」

        「嘿,我不就想知道贍養費到底夠不夠我花下半輩子麼!」

        「岑逸!」顧永梵顯然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好了好了,說說而已,那麼認真幹嘛!起來,先幫你把頭髮吹乾。」

        「好。」顧永梵迅速的爬起身,從抽屜裡拿出吹風機插好插頭交到岑逸手裡,美滋滋道:「老婆,你真賢慧!」

        「再廢話你今晚就睡沙發!」

        「Ok,我閉嘴!」

        「小逸,為什麼忽然想到看夜櫻?」顧永梵從身後抱著岑逸問道。

        「你就三天的假,還想去哪?倒不如看夜櫻,凌晨人少,天又黑,比較適合!」

        「對不起。」顧永梵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傻瓜,既然都跟你註冊了,我就是早有覺悟的!再說,就算你不是明星,我們這種關係也不能正大光明的手拉手上馬路吧!」

        「對不起。」

        「我說你……」

        「小逸,對不起。」

        「你……」

        「對不起。」

        顧永梵一聲聲的對不起如魔咒附在岑逸身上,無法揮去退散。說什麼對不起呢?感情的事,本就是你情我願,沒有誰對不起誰的。

        「你剛才不是說很累了麼?」

        「是很累。」

        「那幹嘛又脫我睡衣。」

        「我上次不是說過,越累越要做麼!」

        「明天你洗床單!」

        「沒問題!」顧永梵翻身壓住岑逸,扯下他的睡袍扔出了床,隨後比出三個指頭伸到岑逸面前,「做一次要洗,做兩次也要洗,不如做個三次,洗起來更划算!」

        顧永梵一聲聲的對不起如魔咒附在岑逸身上,無法揮去退散。說什麼對不起呢?感情的事,本就是你情我願,沒有誰對不起誰的。

        「你剛才不是說很累了麼?」

        「是很累。」

        「那幹嘛又脫我睡衣。」

        「我上次不是說過,越累越要做麼!」

        「明天你洗床單!」

        「沒問題!」顧永梵翻身壓住岑逸,扯下他的睡袍扔出了床,隨後比出三個指頭伸到岑逸面前,「做一次要洗,做兩次也要洗,不如做個三次,洗起來更划算!」

        凌晨一點十八分,月圓柔亮。

        櫻花樹下,顧永梵與岑逸依偎著站在一起。

        在夜色的掩蓋下,他們牢牢牽著對方的手,是習慣性的十指相扣的方式。

        幸福其實很簡單。

        只要能跟相愛的人靜靜守在一起,即使不能在太陽下光明正大的牽手、宣告彼此的關係,但這樣偷偷的握著對方的手,藉著溫度確認一份感情在沈澱後的緊密不可分,又怎能不使人將心坎柔軟成水流?

        「吶,當初你為什麼會喜歡上我?」岑逸看著落櫻的花瓣紛揚而下。

        顧永梵微笑著轉過臉,一張完美的側顏頃刻調整到一個好看的角度,每一個眼神和動作都呈現著他心底的那份溫柔與心動,「如果說得清,怎麼能叫喜歡?不,不對,不是喜歡,應該是愛。」

        「肉麻當有趣!」岑逸瞟了眼顧永梵,「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開始只打算玩玩而已!」

        「你從哪聽來的?」顧永梵瞪著眼慌忙想要否認,卻在岑逸冷冷一掃而過的眼光裡垮下臉,「我那時還小……」

        「二十還叫小?」岑逸感覺到顧永梵的手指更加用力的抓著他的手指,心裡雖然早已偷著樂了,可嘴上還是不饒人的說著:「我聽說當初你在事務所跟同輩打賭,說要證明我肯定是gay,對不對?」

        想當年,凱倫老師被S事務所拜託負責擔任顧永梵等人的舞蹈老師後,岑逸便時常與S事務所的一群新人和訓練生有了交集。

        雖然按照日程時間,凱倫舞蹈團的學生與S事務所藝人的訓練時間是錯開的,但由於岑逸總會留下來獨自練習,也就時常會打上照面。

        甚至於,顧永梵他們休息時,會不時來到走廊最深處的小型練舞房,偷偷看這個凱倫老師嘴裡最有潛質的學生練舞的樣子。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顧永梵和幾個同輩打賭,說要證明岑逸肯定是gay。

        而證明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人給騙上床。

        那時的顧永梵又怎會知道,在未來,這個叫岑逸的傢伙竟然會成為他人生最重要的另一半,要知道,那時,他眼裡還只有大胸漂亮臉蛋的寫真模特兒!

        五年前的一日,與平常無異,岑逸又是獨自練習到傍晚六點。

        換了衣服和鞋,背上包包,剛走到練舞房門口,他看到了顧永梵。

        「呦,還記得我麼?」顧永梵有著一張無敵的漂亮臉蛋,只可惜,在S事務所不是光長得出眾就能出道成名的。

        「記得,你是顧永梵。」岑逸閃亮的一雙黑眸定在斜靠著門的顧永梵身上,「你在這幹嘛?」

        「等你。」顧永梵咧著嘴露出酒窩,晃著手上兩張票子說,「我們公司的前輩送了我兩張舞台劇的票。」

        「《MILLENNIUM SHOCK》?這票外頭已經賣光了!」

        「聽凱倫老師說,你很喜歡,所以我想你應該會有興趣和我一起去看吧?」

        岑逸愣了幾秒,看看票子再看看顧永梵不動聲色的一張俊俏臉蛋,最終點了點頭,「我去,謝謝。」

        「Ok,現在是六點十分,舞台劇是七點開幕。」顧永梵放下戴著手錶的左手手腕,當即拉起岑逸的手,「我想我們要用跑的了。」

        當兩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劇院門口時,正正好好七點。

        相視一笑,兩人又撒腿朝場內衝去,黑乎乎的劇院裡,顧永梵一直拉著岑逸的手不曾放開,彷彿天經地義的早已習慣,直到找到了位置坐下,他這才意識到,岑逸正在黑暗中微笑看著他,示意他可以鬆手了。

        開幕後,岑逸的視線與重心全都放在了舞台上,這一點讓坐在他身邊的顧永梵莫名覺得不爽,特別是當他發覺岑逸可以露出那樣專注而崇拜的眼神後,他鬱悶地在心裡自言自語:等我以後也主演個舞台劇給你看看!

        當然,之後他自己也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住,瞠目結舌的看著一幕幕夢幻精彩的演出,甚至於忽略了自己不知不覺傾向右邊的身體姿勢。

        右邊,那是岑逸的位置。

        這個習慣後來保持了下來,至今未變過。

        走在馬路上的時候,坐在海灘邊的時候,睡在雙人床上的時候。

        一左一右,他們因為身邊固定的位置與固定的人而覺得安心和滿足。

        因此,即使碰上顧永梵出外景而幾日未能歸家的時候,岑逸也會習慣空出雙人床的左邊,就如同顧永梵會在賓館的大床上,習以為常的偏左卻面朝右側一樣。

        「那是第一次。」靜默的夜色中,顧永梵忽然開口。

        「什麼?」岑逸為顧永梵沒頭沒腦說出的話而迷惘。

        「我是說,那次在劇院裡是我第一次牽你的手,然後就牽到現在了。」顧永梵微舉兩人交纏在一起的十指示意。

        「準確的說,如果那夜沒有下暴雨,或許今天你牽著的說不定就是個大胸水蛇腰的美女的手。」

        「我呸,反正我老婆是你!話說,你到底啥時候改姓?」

        「改姓?」

        「是啊,出嫁從夫,你早該改叫顧逸才對!」

        「為什麼不是你叫岑永梵?」

        「你說呢?」顧永梵意味深長的笑出了聲,一雙眼瞇成了半月牙狀,怎麼看都是只披著羊皮的狼。

        「今晚不行!」岑逸用腳趾頭都知道身邊的男人在想什麼。

        「為什麼?」

        「昨晚的床單你還沒洗。」

        「那正好明天一起洗。」

        「我累,沒心情。」

        「你不要動,我動就可以了。」

        「我身體不舒服。」

        「那我更要好好檢查下。」

        「我月經來了!」

        「你怎麼不說你懷孕了?!」

        「我要離婚。」

        「你是想再跑趟澳洲旅遊吧,想去直說啊!」

        「你的皮不是一般的厚。」

        「不厚怎麼娶得了你?」

        「……」

第二章



        黑幕深重,卻抵不過粉色夜櫻的絢爛光彩,螢螢閃動紛亂如光絮飄飄點點。

        不遠處傳來一陣嬉鬧聲,該是夜遊散場的人正好路過。岑逸不著聲色的鬆開了顧永梵的手。

        「怎麼了?」顧永梵握了握自己空了的手掌,疑惑的轉頭看向岑逸。

        「有人。」岑逸朝向人聲喧雜的方向,「他們在看你。」

        顧永梵這才發覺那一撥幾人正好奇的看向他們竊竊私語,疑慮而驚奇的聲調中隱約夾雜著他的名字。

        「我們還是走吧,他們大概認出你了。」岑逸背過身準備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這麼暗他們都能看得清?」顧永梵懊惱的抓了抓頭髮,試圖用前額的瀏海遮住眼睛,「看來我應該戴墨鏡出門。」

        「大夜裡的戴墨鏡,你是擺明告訴人家我是明星快來看我,是不是?」岑逸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下次記得戴帽子!」

        「噢!」顧永梵邁開腳步跟上前,躊躇了一小下,任性的將岑逸的左手從褲袋裡拽了出來拉著,「我們用跑的怎麼樣?」

        顧永梵就這麼拽著岑逸的手一路奔向馬路對面的停車場,呼呼的風聲吹過耳邊,像極了五年前下著雨的晚上,他們也是這樣,手牽著手,在滂沱的大雨下穿過一條又一條馬路。

        五年前,舞台劇散場後,讓兩人沒有料到的是,竟然下起了大雨。

        雨聲淅瀝而清脆,將整個世界傾倒進一片朦朧的潮濕中,看不真切。

        顧永梵和岑逸蹲在一邊的屋簷下,看著人群一點點散開,思考著是繼續避雨還是就這麼衝出去。

        「你在想什麼?」顧永梵發覺一言不發的岑逸神情有些恍惚。

        岑逸想了想,盯著地面上濺開的小水花回答他,「我只是在想,換作上個月,我就可以打電話找人來接我。」

        「誰?」

        「我室友。」

        「那他現在人呢?」

        「去國外讀書了。」

        「所以你一個人住?」

        「是。」

        「我也一個人住。」

        短暫的交談結束,可雨卻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

        「你住的地方離這遠麼?」開口的是顧永梵。

        「遠。」

        「我也是。」顧永梵站起身,「隔壁有家旅館,我想我們得在那住一晚了。」

        岑逸也站起身,皺著眉頭看了看外頭的大雨,歎了口氣點點頭說,「好。」

        那一夜一切都彷彿是順理成章的事。

        顧永梵拉著岑逸的手,踩著一個個水花在大雨中疾奔,然後到了旅館進了房間,各自先後洗了澡,最後也不知道是誰主動,就這麼在嘩啦啦的雨聲中滾上了床。

        凌晨的時候,顧永梵醒來,看著背對著自己睡在右邊的岑逸,心裡微微滿足。

        整個過程中,岑逸在這方面的駕輕就熟已經驗證了顧永梵和同輩們打的賭,他甚至是被引導著進入他的。

        可是,顧永梵發覺,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覺得噁心或不適應,相反,他很喜歡抱著岑逸的感覺,肌膚貼著肌膚,身體契合得超乎完美。他甚至於喜歡聽他壓抑著的呻吟,低沉婉轉而斷斷續續,激烈時夾雜著陣陣喘息。

        一想到這,顧永梵便渾身躁熱,恨不得將人搖醒了再來一次。

        但當他撐起身,略過岑逸的肩頭看著他安穩的睡顏時,卻又捨不得將人弄醒。

        想了想,他還是躺回去,最後伸出胳膊,從後摟住了右邊人的腰身。

        顧永梵想過各種醒來後兩人可能會說的第一句話,例如,昨夜可好?

        但沒想到的是,岑逸在他懷裡睜開眼後,只是微微錯愕著愣了幾秒,然後禮貌性的說了聲早安,便一聲不響地起床穿衣,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那個……你要直接去排練房麼?」

        「我先回家換下衣服。」岑逸穿戴整齊後,又理了理包,然後掏出幾張紙幣放在床頭,「這是我的份,麻煩你check out的時候付一下,我先走了。」

        「不用,我來付就好。」顧永梵有些不悅。

        「還是一人一半比較好。」岑逸背上包朝門外走去,到了門邊摸著把手開了門,這才轉過身向顧永梵點頭示意說:「我先走了。」

        「Bye.」顧永梵懊惱的倒回床上,不過才幾分鐘,他竟然就開始懷念起岑逸身上的溫度了。

        看完夜櫻回到家裡,在顧永梵所謂的共浴的威逼利誘下,岑逸差點在浴缸裡閃到腰,於是堅決拒絕了後續運動,剩下悶悶不快的顧永梵咬著被單裝怨夫狀。

        「你好歹該履行下夫妻間應盡的責任。」

        「我天天都在履行這個責任,一般公司職員還要做五休二呢!」

        「可是,小永梵還在很興奮中,你有責任安撫它。」

        顧永梵委屈的用下身蹭了蹭岑逸的腰部,可憐巴巴的纏著岑逸繼續央求,「小逸,你以前從來不拒絕我的,可自從我們註冊後,你老是以各種理由拒絕我,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要是真那樣,你現在還能躺在床上?」岑逸沒好氣的白了眼顧永梵,「還有,你說的以前是哪個以前?你還好意思跟我提?嗯?我倒一直想不通了,當年你要不是存心拐我上床,至於下個雨就去開房的麼?直接奔便利商店買兩把雨傘不就解決了!」

        「怎麼說這個了。」顧永梵一翻身壓到岑逸身上,厚顏無恥的用力點了點頭,「我這叫早有預謀!不然哪有我倆今天幸福的小日子,是不是?看我多聰明,你還不快點以身報恩!再說了,你要是對我沒意思,能跟我去麼?」

        話音剛落,岑逸的笑意卻消失在唇邊,泛起並不明顯的苦澀,他以為他隱藏得很好,卻還是被顧永梵捕捉到。

        「不准想他!小逸,我不准你在這個時候去想他,我知道那個時候你是……」

        「是因為他的離開所以自暴自棄隨便找人上床,而正好那個人就是你!」

        岑逸打斷了顧永梵的話,在感覺到身上的人身體一瞬間僵硬時,忽然伸出雙臂緊緊環住他背脊,「可正因為這樣,我們今天才能在一起,不是麼?I will 
      be a strong spiritual leader for us in our life, for better, for worse,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in joys and in sorrows, until death do we 
      part.(我會成為我們生活的靈魂燈塔,無論好壞康健喜憂,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I will be a strong spiritual leader for us in our life, for better, for 
      worse,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in joys and in sorrows, until death do 
      we part.(我會成為我們生活的靈魂燈塔,無論好壞康健喜憂,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這是我們註冊時念的誓詞。」

        「是,是我和你一起念的,不是我和其他人。」

        顧永梵抬起頭認真看著岑逸,忽然一揚嘴角,「繞了半天,原來你是在勾引我!」

        日復一日,過得波瀾不驚。

        小小的生活中充滿各式各樣的溫暖與幸福,哪怕是吵架。

        「岑逸,你那一下巴的鬍渣到底準備什麼時候刮乾淨?」

        「你管我,反正我不出門,懶得刮不行啊!」

        「可是我看不慣!」

        「看不慣你別看,我又沒逼著你看我!」

        「可是你就睡我旁邊,你當我是瞎子麼?」

        「那你睡客廳去!」

        「哪有你這樣的!」

        「本來就是,我的鬍子你管得著麼?」

        「嘿嘿,你別忘了我們註冊過的!從法律來說,你是我的人,你的鬍子當然也是我的,我怎麼管不著了?」

        「那離婚!」

        「你再敢說一次離婚試試?」

        「怎麼?威脅我?有本事你揍我啊?論打架我也不會輸給你!」

        「你這算不算耍無賴?」

        「那你算不算耍流氓?」

        「親愛的,你聽過一句話麼?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你男人我呢就是一個特帥又特文化的流氓!所以,你就乖乖的刮乾淨鬍子躺平了等著流氓我調戲吧!」

        「哼,別看你長得人模人樣要鼻子有鼻子要眼睛是眼睛的,下半身就是個禽獸!」

        「我要是禽獸,你不也一樣?別忘了我們是夫唱夫隨!」

        「皮厚!」

        「老婆,能換個詞誇我麼?」

        趁著月色,顧永梵的手心在岑逸下巴上摩挲,一邊抱怨卻一邊縱容,直把岑逸給說樂了,不得不點著頭答應他才作罷。

        到了第二日早晨,顧永梵拖著昏睡不醒的岑逸來到浴室,不管三七二十一,親手親為的替他刮乾淨鬍子,這才滿意的朝著岑逸下巴吧唧啵上大大的一口,「這樣親起來才舒服!」

        「顧永梵,你不要一大早發情好不好!趕你的通告去,少吵我睡覺!」

        岑逸終於被惹毛了,手肘子毫不留情向身後的顧永梵捅去,然後丟下捂著胸口的顧永梵,踩著人字拖鞋吧嗒吧嗒地奔回臥室。

        顧永梵看著岑逸悶頭又去睡了,再看看牆上的鍾已指向七點,只得放棄繼續騷擾岑逸美夢的想法,轉而從冰箱裡取出一瓶牛奶貼上便利貼,放在了臥室的床頭:「親愛的不要忘記吃早餐。」

        隨後便靜悄悄朝屋外走去。

        岑逸聽到門外的喀噠聲,忽然拉下蒙住臉的被子,轉頭看見床邊的牛奶,莞爾一笑,嗖的一起身,光著腳丫子向門口奔去。

        「Goodbye kiss!」岑逸衝著站在門口的人的臉蛋上吧唧親了一口,再拉開距離,就見得顧永梵滿臉笑意地瞅著他。

        「你這樣我會捨不得去工作的。」

        「No,絕對不行。」岑逸搖了搖手指頭,「我還指望著你給我在海邊蓋別墅呢!」

        「原來你跟我註冊就是為了海邊的別墅?」

        「呀,被你看出來了,這下麻煩了!」岑逸眨了眨眼,笑著推著顧永梵的肩膀嚷道,「好了好了,快點去吧,再讓你經紀人等下去他又要找我算帳了!」

        「沒關係,他對於已婚男人的戀家行為是可以理解的!」顧永梵看著門外坐在駕駛座上不停看著手錶的經紀人,「但是,已經超過五分鐘了,要是通告遲到他真會殺了我。」

        送走了顧永梵,岑逸也早已沒了睡意,於是難得起了大早,拉開窗簾開始整理房間。

        一屋子兩人共同生活的氣味,讓他即使是一個人待在屋子裡都覺得幸福感快要溢出,甚至於趨向一種對於太過幸福的不安。

        又或許是過去的記憶太苦太澀,所以才會造成如今的忐忑,不敢相信他和顧永梵真的已經註冊結婚。

        床頭牆上還掛著他們當時的結婚照,兩人穿著黑色的西裝靠在一起,這不由讓他想到註冊的那天。

        那天他賴在酒店的雙人大床上,將臉埋在白色的床單裡,一遍遍自問是不是真的需要做這個地步?

        兩個男人跑到國外註冊結婚?有必要麼?

        顧永梵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坐在床邊等了許久,才說,「我只想給你一個將承諾法律化的形式,我愛你,所以願意將我人生的所有都與你一起分享。那你呢?你愛我麼?」

        「當然。」岑逸抱著被子坐起身。

        「那不就行了,你還在猶豫什麼?」

        「我只是覺得我們兩個大男人沒必要搞這些。」

        「那我跟你求婚時你倒是樂得要打滾的樣子?」

        「亂講!」

        「不承認吧你,反正我是記得清清楚楚,這輩子都不會忘的!」

        「哼,讓開,我要起來換衣服了!」

        「終於肯起來穿衣服了?」

        「嗯,因為我突然想到一點。」

        「什麼?」

        「註冊了也好,等你以後跟女明星劈腿搞婚外情的時候,我就可以提出我離婚,然後還能分你的財產!」

        「這輩子你都別想有這個機會!」

        那天,他們互相為對方打好領帶,然後出門前又一起照了照鏡子,才完美的朝教堂奔去。

        輪到他們時,原本只作為形式的一場婚禮忽然變得莊重起來。

        I do.

        說這句話的時候,彼此的聲音都是顫抖而又堅定的。

        當冰涼的戒指套進了左手無名指的那一刻,他們彼此相視微笑,明白從此後,他們將是互相合法的另一半。

        十指相扣著走出教堂,誓詞依然在耳邊迴盪,久久未能散去,以致在心底生了根發了芽,將兩人如籐蔓緊緊相纏。

        「我愛你!」

        岑逸聽到顧永梵輕柔的三個字,貼著耳側,滾燙滾燙的撼動心神,哪怕聽過無數遍,卻仍然讓他情不自禁紅了眼眶。

        又是接連一個月的緊密通告,顧永梵日復一日的來回電視台與片場,眼見戲就要殺青,不想schedule上忽然又添上了一筆全國巡迴演唱會。

        當鋪天蓋地的新聞如潮水般湧出時,一出突如其來的報導也隨之出爐,幾乎轟動了所有人。

        驚聳的標題讓人想起多年前一場轟轟烈烈卻又愕然掐熄的緋聞。

        「當紅男星顧永梵與舊日女友死灰復燃?!」

        岑逸將雜誌捏在手中反覆閱讀,直到一個字一個字確認完畢,他才默默吐出一口氣。他忽然想到了那個女人白皙圓潤的臉龐,在這個娛樂圈美女氾濫的地方,她算不上出眾,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卻曾經是顧永梵心中的最愛。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岑逸將手機從耳邊拿下,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近凌晨一點。

        顧永梵並沒有說過今夜不回家,按常理,若有突發因由,他一定會打電話回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音訊全無。

        考慮了很久,岑逸決定打給顧永梵的經紀人。

        「J,我是岑逸,我聯繫不上顧永梵,他……」

        「他這陣子都回不去了,那條緋聞你該看到了,這情況他回家的話,會造成更大的麻煩。」

        「那他人呢?麻煩能讓他接電話麼?」

        「你等下。」

        岑逸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開門聲,接下來是一陣窸窸窣窣,然後電話那頭有人聲輕聲透過來,「不是跟你說過我不接任何電話了麼!曉晨才剛睡著!」

        「你家那位的電話,你要不要接?」

        「小逸?」顧永梵一把奪過手機。

        「嘟、嘟、嘟……」

        「他掛了。」顧永梵一臉茫然的捏著手裡的電話,這才想到什麼般衝進房間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Shit!沒電了!」

        關機,爬上床,緊緊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岑逸就這麼保持著彎膝抱足的方式坐在床上。房間裡只剩下昏黃的一盞檯燈散發著幽幽的光亮,他看著自己被折射出扭曲的倒影,覺得心口開始泛疼。

        那些以為可以不去想起的回憶,每每觸及,總還是會忍不住顫抖,就好像有根刺插在心尖,一扯一動都是要痛的。

        蜿蜒的痕跡中,他的記憶又倒退回五年前,那個屬於顧永梵與木曉晨的一年。

        那場大雨夜的荒唐之後,顧永梵和岑逸慢慢變成了定期床伴。

        並沒有過多的交流,也沒有屬於情人的甜言蜜語,他們有的僅僅是滾上床各取所需,甚至從不一起過夜。

        往往顧永梵醒來後,身邊早已冰涼,之前還在他身下呻吟的人,哪還見得著半分影子?

        有一次顧永梵看著完事後準備穿衣走人的岑逸問,「你為什麼從不在我這過夜?」

        「我必須回家。」

        「你家規矩?」

        「我現在一個人住。」

        「那為什麼一定要回去?」

        「我在等人,如果有天他回來看不到我就走掉了,怎麼辦?」

        「你喜歡他?」

        「也許吧。」

        「那你喜歡我麼?」

        岑逸停下穿衣的動作,轉頭看著顧永梵漂亮乾淨的臉龐,「我喜歡你抱我,如果這也能算得上是喜歡的話。」

        「除了我還有別人抱過你麼?」顧永梵趴在床上轉頭懶懶看向岑逸。

        「你是說以前還是現在。」

        「現在。」

        「有。」岑逸看著顧永梵突然怒瞪起一雙眼,笑著又繼續背過身開始穿衣服,「笨蛋,騙你的。」

        「那今天留下來?」顧永梵坐起身將下巴擱在岑逸的肩膀上。

        「呵呵,等我哪天愛上你了就留下來。」

        不是情人,不需要對彼此負責,不需要為對方牽腸掛肚。

        所以,當顧永梵因為新片拍攝而一次次失約,岑逸並沒有覺得特別的失落。

        顧永梵新劇終於結束,意料中的大受好評,他憑藉此劇一躍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這夜慶功宴結束,顧永梵終於打電話給岑逸約他來家中。

        一貫的直奔主題,激烈過後兩人抱在一起喘息等待平復,好不容易安靜下來,顧永梵貼著岑逸輕輕說,「小逸,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了。」

        「哦?誰?」岑逸聽見自己心跳得格外賣力。

        「木曉晨,你知道麼?」

        「知道。」

        「今天慶功宴她也來了,不過之前朋友就有介紹她給我認識,還一起去唱過歌,真的是很可愛的一個女生。」

        「喜歡就追啊」

        「那當然!」顧永梵清脆的聲音在黑夜中清晰有力,「我已經約她明天一起看電影了!」

        「這樣很好啊。」

        一個月後。

        夜晚,岑逸如約來到顧永梵家門口。叮咚叮咚,半天無人應聲。

        岑逸無奈搖搖頭,顧永梵這傢伙明明三天前約了他十點的,估計又是工作晚了,注定自己要等他。從包裡掏出鑰匙,這是顧永梵剛開始拍片時擔心自己太忙不能按時回家,所以給岑逸打了副鑰匙,好讓他進家等他。

        習慣性的脫了鞋朝臥室走去,推開半掩的門,他這才知道,這個房間,不是沒有人。

        有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那張他睡過無數次的床上,做著相同的事。

        他認得他們,顧永梵和木曉晨。

        岑逸並沒有駐足很久,他只是微微皺起眉,隱忍著胃裡的翻騰,然後轉身離開。

        走前,他將鑰匙放在了門口的鞋櫃,輕輕關上了門。

 

第三章



        夜過得極度緩慢。

        冗長的時間將黑暗放大,是漩渦,一圈圈糾纏得讓人疲倦。

        岑逸睜開眼,依舊看不到一丁點的亮光,微微起身,他拿起枕邊的手機,思忖片刻後還是開了機。

        他並不喜歡回憶那些有的沒的,特別是在一個人的時候,但當報紙上木曉晨的臉和顧永梵的臉並排出現,他不得不一次次回放曾經的那些鏡頭,然後再一遍遍告訴自己,那已經是過去,而現在,他和顧永梵是註冊過的合法夫夫了。

        夫夫,聽起來多麼幸福卻又荒謬的一個詞。

        他至今還是無法相信,這個叫顧永梵的男人,將是陪伴他一輩子的另一半。

        只是,一輩子,誰又能真的陪著誰呢?

        不然,過去裡那麼愛著木曉晨,愛到幾乎放棄自己如日中天的演藝事業的顧永梵,又怎麼會在幾度滄桑後,和自己糾纏在一起?

        愛,本來就是不可靠的東西。

        知道自己再也睡不著後,岑逸乾脆下床,溫了杯牛奶喝上幾口,又看了看手機。

        顧永梵還是沒有回來,甚至沒有一通電話,但或許,之前他有打過,只不過他關機了而已。

        他猜度著種種,最後還是翻開了手機蓋。

        電話接通了,他聽到那頭有個爽朗的男聲,「喂,小逸麼?」

        「嗯。」岑逸點了點頭,從鼻子裡哼出一個音節。

        「怎麼了?聽起來好像不太好的樣子?」

        「翔,你那天氣好麼?」

        「陽光明媚,X城呢?」

        「現在是晚上,看不出來,不過天氣預報說明天會下雨。」

        「你那裡,現在應該是凌晨。」

        「的確。」

        「為什麼不睡覺?顧永梵呢?」

        電話這頭岑逸沉默了幾秒,才慢慢回答:「還沒回來,他經紀人說他現在緋聞纏身,估計一段時間都沒有辦法回家。」

        「哦?這次又是哪個女明星?」

        「木曉晨。」

        這次,輪到電話那頭的汪以翔沉默了。

        「翔,我現在一閉上眼睛,都是當年的畫面。我只要一想到他和木曉晨躺在一張床上,我就想吐。」

        「小逸,已經過去很久了。」

        「翔,為什麼當年你沒有帶我去美國?」

        「因為你愛他,小逸,是你告訴我的,你說你愛上他了。」

        「……」岑逸拉開窗簾看著荒城般寂靜的街道,「翔,我是不是選錯了。」

        「需不需要我回來?」

        「不用,我沒事。」

        「我不覺得你現在像是沒事。」

        「翔,我真的沒事!」

        「你知道的,我會擔心你。」汪以翔悠長的歎息聲從聽筒那方傳來。

        「沒事,有他陪著我。」

        「可是你的病……」

        「不是已經好了麼。」

        「真的麼?」

        「嗯,真的。」

        電話終於接通的那一秒,顧永梵長長鬆了口氣,「小逸,為什麼晚上要關機?」

        「睡覺啊,當然關機。」岑逸看向窗外初升的太陽,不禁皺起了眉頭。

        「睡得好麼?」

        「還湊合。」

        「有沒有想我?」

        「別把肉麻當有趣,一個大男人你噁心不噁心。」

        「誰讓你是我老婆!」

        「去你的老婆!」

        「看報紙了沒?」

        「看了,舊情復燃,不錯,很勁爆的話題。」

        「生氣了?」顧永梵小心翼翼地問。

        「你認為呢?」

        「我過幾天就能回來了。」

        「沒關係,我昨晚剛跟翔通過電話,我正考慮要不要趁你不在這幾天去美國跟他聚聚。」

        「我今晚就回來!」

        「J肯點頭?」

        「老婆都要跟人跑路了,我還管他點不點頭!」

        岑逸輕笑,換了只手拿過電話,「我昨晚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當初不是事務所硬將你和木曉晨分開,今天,你是不是已經和她註冊結婚了。」

        「小逸……」

        「我還記得你當時跟我說的話,你說,小逸,我們還是做回朋友吧。」

        「你在哪?」顧永梵忽然怒吼一聲。

        「在家。」

        「很好,待著別動,我現在就回來!」

        一把將手機甩到床上,岑逸高興的揚起嘴角,然後悠哉悠哉地哼著小調開始做起早餐。

        等到顧永梵急匆匆衝進家門,便看到自己的親親老婆正端坐在餐桌前,一手拿著片吐司,一手搖晃著盛著牛奶的玻璃杯,燦爛著微笑迎面招呼,「呦,挺早的啊,要不要吃早餐?」

        顧永梵並不覺得好笑,特別是當他看到岑逸一大早在家做了早餐的時候。

        「你昨晚根本沒睡?」顧永梵走上前,拿掉岑逸手上的吐司和玻璃杯。

        「你怎麼知道?」任由對方抓牢自己的雙手,岑逸一眨不眨看著顧永梵微怒的臉。

        「不然你不會這麼早爬起來弄早餐!」

        「其實我是餓了,昨晚我一直在吐。」岑逸瞇起眼,懶懶躲開顧永梵靠近的身體,接著說,「我大概是有了。」

        「一點也不好笑。」顧永梵板著臉盯著岑逸,不肯放過他的每一個表情。

        「你到底在看什麼?沒見過帥哥麼?」岑逸不耐煩揮手,準備站起身走人。

        「小逸,對不起。」顧永梵低下頭,雙手環抱著岑逸,將臉貼在他後脖頸處。

        對不起。

        這是他唯一能對他說的。

        哪怕他們已經註冊結婚,哪怕他們在一起已經那麼那麼久的時間。

        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過去,回到那個他傷了岑逸最深的一年。

        那一年,他是真的喜歡上了木曉晨。

        所以,當第二天早上醒來,看到放在門口鞋櫃上的鑰匙時,他開始思考著要怎麼跟岑逸結束床伴的關係。

        後來他約了岑逸見面,支吾半天,卻不知該怎麼開口,岑逸見了他這樣忽然笑出了聲,翹著二郎腿問:「搞定你的女神了?」

        「女神?」顧永梵先是一愣,隨即知道岑逸說的是木曉晨,「嗯,我們在一起了。」

        「恭喜。」

        「謝謝。」顧永梵不自在的搓了搓手,「小逸,我是想說,我們還是做回朋友吧。」

        「朋友?」岑逸挑起眉看著顧永梵,修長的雙腿重新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擱好,「你是想說,以後不和我上床了吧?」

        「是的。」

        「我對有女朋友的男人也沒興趣。」岑逸拍了拍顧永梵的肩,「行了,別認真著一張臉,搞得跟談分手一樣。你不會是也喜歡上我了吧?」

        「我對男人沒興趣!」顧永梵猛地彈起身後退兩步。

        「看把你嚇的,大明星,你有時間跟我說這些,倒不如想想怎麼和你的曉晨幸福快樂的生活!如果我沒記錯,你們事務所是明令禁止談戀愛的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顧永梵愁眉苦臉的撓了撓頭髮,「反正我是鐵定和曉晨在一起。」

        「小屁孩!」岑逸蹦出三個字,看著顧永梵一副要揍人的樣,趕緊站起身拍拍屁股說,「我先走了,大明星你慢慢想對策!」

        「小逸。」看著岑逸灑脫的轉身走人,顧永梵想也沒想便伸出手抓住他的黑色襯衫。

        「還有什麼事?」岑逸不得不回頭。

        「我們還是朋友麼?」

        「朋友?」岑逸撫平被顧永梵拽皺的衣角,「從床伴昇華為朋友麼?免了吧,我沒時間應付朋友。」

        看著岑逸黑色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轉角,顧永梵低頭看向自己空置的手掌,怔然著竟不知心裡微微的失落是為了什麼。

        夜半的舞蹈教室裡,沒有音樂,卻有人對著鏡子不停旋舞。

        挺直的脊樑,高揚的頭頸,濕潤的雙眸,他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圈一圈,永遠都不知道疲倦。

        就是在顧永梵問完他「我們還是朋友麼?」後,僅僅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他接到了長久未曾聯繫的飛去美國的人的電話。

        「小逸,我在這邊新交了個女朋友,還是個洋妞,太正點了!」汪以翔的聲音從手機那頭跨過大海的距離傳來。

        「恭喜你。」岑逸停下步子看著腳邊的地面。

        「你怎麼不太高興的樣子?嗯?還是不滿意我比你先找到女朋友?」

        「恭喜你。」岑逸再度重複,卻無法保持鎮靜的語調,竟是抽搐而泣。

        「小逸,你怎麼了?」

        「翔,為什麼你不在我身邊?」

        「小逸,你……」

        「我喜歡你,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喜歡你!可是為什麼你要去美國?」

        「你終於說出來了。」

        「是啊,說出來了。」

        岑逸茫然的掛上電話,不願意去聽汪以翔的回答。

        而幾乎是同時,他想要奔回顧永梵的身邊,問他能不能多陪他一夜?哪怕只到天明。

        可是,那句話卻清晰的在耳畔回轉,怎麼都退散不去,「小逸,我們還是做回朋友吧。」

        所有的人都將他遺棄了,他愛的人不能愛他,他的床伴也告訴他不能再陪他。

        是不是又要回到汪以翔離開的那幾個夜晚?

        除了睜著一雙怎麼也閉不上的眼睛,夜遊般走過一條條馬路,別無選擇。

        無數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盤旋,他想到了去美國,然後硬擠進汪以翔的生活;他又想到了去找木曉晨,然後告訴她,她現在的男朋友曾經是他的床伴。

        他想看他們所有人的表情,驚訝的,厭惡的,甚至於是憎恨的,然後狠狠地將所有人的自尊和名聲都踩在腳下,也包括他自己。

        可是,念想過後,他又開始懦弱,他害怕將自己剝皮抽筋,血淋淋的任人踐踏和鄙視,他還不想放棄最後那點可憐的自尊。

        岑逸回到了舞蹈教室,他必須要找點事做做,必須要忘記一些不能記起的事。

        此刻他只是一隻自欺欺人的鴕鳥,將頭埋在沙子裡去假裝看不見也聽不到。

        黑夜與白天交替,天亮了,人聲漸漸充斥外頭的走廊。

        岑逸喘著氣靠在練舞室的鏡子前,一夜無休無止的練習快將他累壞了,伸一伸手臂都是酸疼的。

        好在這個小型練舞房是凱倫老師給他們幾個優秀學生獨自練習用的,因此平日裡並不會有人隨意進出。

        「顧永梵,聽說你真的和那個木曉晨在一起了?」

        「幹嘛?」

        「打聽一下而已,誰叫你前陣子和岑逸走得挺近的?」

        「是啊,你不是已經和他上過床確認他是gay了麼!還是,你真喜歡上他了?」

        「夠了啊!和他上床那是因為和你們打賭!我可不是同性戀?聽清楚,我現在在和曉晨交往!你們少瞎說其他的。」

        「你真的搞定那女的了?」

        「不愧是顧永梵!」

        後面的話岑逸已經不想再聽,他的右手緊緊握拳,而左手揪著自己襯衫的領口。一股窒息的昏厥幾乎就要將他吞沒,可他硬撐著瞪大雙眼,轉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岑逸,你究竟還為什麼要活著?

        他問著鏡子裡的自己,一遍一遍,卻無法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你是想勒死我麼?」岑逸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拍了拍禁錮在自己胸前的手臂,示意對方鬆開,「怎麼回來了?不是說這陣子都不能回家了?」

        「我……」顧永梵抓了抓腦袋,湊上臉對著岑逸,「小逸,我和曉晨真的早就沒什麼了。」

        「嗯。」岑逸笑咪咪地點了點頭,接著問,「你想說什麼呢?」

        「你要相信我。」

        「你認為我有不相信你?我什麼時候說過?」

        「可是你關機……」

        「我常常關機。」

        「那麼……」

        「你該走了。」岑逸推開顧永梵的腦袋,與他錯開視線,「你的手機一直在震動,要是沒猜錯,J現在應該在門口死命地打電話催你。」

        「你怎麼知道。」顧永梵無奈歎了口氣,「我只能待幾分鐘,車子在門口等我。」

        「快去吧,我沒事。」

        「那你不要再關機了,還有,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

        「別嘮嘮叨叨跟個老頭一樣,煩死人了。」岑逸重新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喝完牛奶我就去補眠,總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顧永梵點了點頭,俯身給了岑逸一個goodbye kiss,這才戴好棒球帽和墨鏡,匆匆出了門。

        喀噠,門被從外頭關上。

        房間裡又只剩下掛鐘滴答滴答的搖擺聲,在寂寞裡落出水滴的響音。

        岑逸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在心裡反覆琢磨著顧永梵之前的話:

        「小逸,我和曉晨真的早就沒什麼了。」

        「你要相信我。」

        相信麼?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問什麼都沒有說,你便這麼急於澄清?

        岑逸忽然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吧嗒,椅子翻倒在地,他卻無暇多顧,一個箭步衝進洗手間,抱著馬桶狠狠嘔吐起來。

        其實,多年前的那一日,他也是這樣,在練舞房裡忽然開始嘔吐。

        緊緊抓著襯衫的領子,無法控制的開始一種近乎於乾嘔的狀態,彷彿要把膽汁和胃酸都一併吐出來才罷休似的。

        吐完後,他趁著眾人上課的時間,隻身悄悄離開,並沒有讓任何人看到。

        而等到顧永梵再聽到岑逸這個名字時,已經是一個多星期之後的事了。

        那天,他像往日一樣正和事務所的夥伴在走廊裡,突然有個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請問,你們認識岑逸麼?」

        「聽說過,但不認識,我們只不過是在這裡學舞的藝人。」顧永梵身邊的一個人說道。

        「對不起,打擾了。」來人禮貌的鞠躬後準備離開。

        「等等,你是誰?」顧永梵攔住那人的路。

        「我叫汪以翔,是岑逸的朋友,但是我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聯繫上他了,所以才到這裡來問問。」

        「說起來,好像是一個星期沒有看到他了。」顧永梵這才意識到,自從那日以後,的確有好一陣子都沒有再看到過岑逸。

        「你認識他?」汪以翔看著眼前的人,重複又問了遍,「你和他熟麼?」

        「不熟,只說過幾次話。」顧永梵偏開臉,有些心虛將地視線移到別處,「你可以去問問凱倫老師,岑逸是他直接輔導的學生。」

        「謝謝。」汪以翔看了眼面前這個有著一張漂亮臉蛋的年輕男子,轉身匆匆離去。

        顧永梵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醫院,只是在他聽到凱倫老師說岑逸請了好幾天病假後,便脫口問了醫院地址。

        「岑逸,岑逸,岑……」他無聲的默念著岑逸的名字,然後順著房門口的名牌一一找去,一抬頭,卻因為兩個護士的竊竊私語而停止尋找。

        「那兩個男人是gay吧。」

        「我也覺得是,他們還握著手呢。」

        「我也看到了,而且那個住院的是自殺送進來的,吞了大量安眠藥!十有八九是為了那個來探病的男人。」

        「噓,輕點聲,別讓護士長聽到。」

        其中一個護士瞥了眼走近的顧永梵,趕緊拉了拉身邊的同事,直到看到顧永梵走了過去,這才鬆了口氣。

        「喂,你覺不覺得剛才走過去那個戴帽子戴眼鏡的人很眼熟?」

        「眼熟?」

        「有點像哪個明星。」

        「不會吧,哪有那麼巧。」

        「也許我看走眼了。」

        顧永梵停在了岑逸病房的門口,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門卻忽然從裡面拉開,出來的人是汪以翔。

        「是你?」汪以翔看到門外的人,又將目光落在顧永梵捧在手裡的一束鮮花,回過頭對岑逸說,「有人來看你了。」

        「誰?」岑逸訝異的探出頭,「顧永梵?」

        「聽凱倫老師說你食物中毒住院,所以我來看看你。」顧永梵尷尬的走進病房,捧在懷裡的一束花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謝謝,再養幾天就能出院了。這是送我的花?」

        「聽你說過喜歡白色,所以就買了些這個。」

        「顧永梵,只有女生才會喜歡花。」岑逸哭笑不得,指著那一束花說,「而且,你送的是桔梗花,你知道它的花語麼?」

        「不知道,是什麼?」

        「代表永恆的愛。」

        顧永梵遞花的姿勢就這麼僵硬在原地,愣著表情想了半天,看著岑逸逐漸擴大的笑容,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岑逸,早知道我就不來看你了!」

        「腳在你自己身上,我可沒叫你過來。」

        「好心當作驢肝肺!」

        岑逸一聳肩,對著汪以翔努嘴,「翔,幫我找個花瓶插起來。」

        「好。」汪以翔從顧永梵手上接過花,然後朝屋外走去,「你們先聊,我過會就回來。」說完,他順手帶上了門。

        「你朋友?」顧永梵翹起大麼指比了比門外。

        「嗯。」

        「去了美國的那個?」

        「你怎麼知道?」岑逸不記得自己有告訴過顧永梵他的名字。

        「猜的。他有來舞蹈室找過你,那時候還背著好大一個旅行包。」

        「不談他了,你怎麼樣?和木曉晨還不錯吧。」岑逸稍稍撐起身,企圖讓自己坐得挺直一些。

        「嗯,還滿好,不過上面的人還不知道。」

        「那你要小心。」

        「我會的。」顧永梵坐在病床邊,伸手碰了碰岑逸的臉,「你瘦了。」

        「你試試幾天只能喝流質的食物,不瘦才有鬼!」

        「等你好了我請你吃烤肉!」

        「顧永梵,我想你搞錯了,我們不是朋友。」岑逸揮開顧永梵的手,「其實我們並不熟。」

        「你會跟他去美國麼?」顧永梵尷尬地收回手,插進牛仔褲的口袋。

        「不會。我在X城好好的,幹嘛要跟他去美國。」

        「那他會留下來麼?」

        「當然也不會。」

        「那就不要拒絕我當你的朋友。」

        「什麼?」岑逸習慣性皺眉,顯然有些不明白顧永梵的話。

        「等他回了美國,誰照顧你?有我這麼一個朋友,總比沒有要強很多。」

        「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不需要別人……」

        「你需要!」顧永梵突然打斷岑逸的話,「那麼大一個人居然會食物中毒,沒有資格說不需要!」

        「好像我的年齡比你大吧!」岑逸歎了口氣,看著顧永梵不知怎麼固執起來的表情,妥協道,「好了好了,就沒見過你那麼霸道的!」

        「在聊什麼?」汪以翔端著花瓶進了屋,帶進一室淡淡清香。

        「我該走了,晚上還有工作。」顧永梵朝兩人打了招呼,剛要出門好像又想起什麼似的轉過頭,「小逸,過幾天我再來看你。」

        「不用,我差不多快出院了。」

        「那好,到時候再聯繫。」顧永梵揮了揮手,重新戴上帽子和墨鏡出了房門。

        「他很關心你。」

        「一般一般。」

        「笑得這麼不屑幹嘛?」汪以翔伸出手拍了拍岑逸的頭。

        「我不稀罕。」

        「真的?」汪以翔的視線落於白色被單下被岑逸揉成一團的床單,「小逸,我後悔了!當初我應該堅持帶你去美國的。」

        那次事件後兩個星期,汪以翔回了美國。

        走的時候,他看著賴在岑逸身邊的顧永梵,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曾幾何時,最有資格待在岑逸身邊的人是自己,可預知的結果讓他們不得不互相失去對方。他不是不後悔,可是,很多事情,既然已經做了選擇,就無法重新來過。

        只是,他依舊迷惑和擔心,這個叫做顧永梵的傢伙,真的值得托付麼?他害怕岑逸再次受傷,他更加害怕他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的自殺,即使岑逸向他保證過。

        醫生說,憂鬱症是無藥可治的,相當於絕症。好在他是輕度憂鬱,吃點藥控制應該沒有大礙,但是,必須定期檢查。

        看著顧永梵一張什麼都不知道的臉孔,汪以翔忽然有種不想回美國的衝動。但看到岑逸依舊溫和的微笑,他又覺得自己或許是多慮了。

        就如同岑逸在醫院裡對他說的:「翔,你不能留下。你在美國的時候,或許我還會想你,可一旦你回來了,我的心情反而會更糟糕。」

        汪以翔必須離開,哪怕他心裡千萬個不願意,但事實已不容改變。

        他說,「顧永梵,你替我好好看著他。」

        岑逸聽得此話冷冷一哼,走上前拍了拍汪以翔的肩膀,「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顧,夠了吧你,快點滾了。」

        不想顧永梵卻是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答應說,「一定。」

        岑逸轉過臉看著顧永梵,沒好氣的說,「有這時間陪你女朋友去,少在我這磨耗。」

        「沒事,大不了我叫曉晨過來陪我們。」

        汪以翔的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看了看岑逸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又看了看顧永梵義不容辭的表情,歎息著搖了搖頭,雖然他不曉得岑逸是不是真的對眼前這小子動了心,但他肯定,若如此下去,必又是一番糾纏。

        「小逸,你真的不考慮跟我去美國?」汪以翔躊躇了很久還是問出口。

        「不去。」這次是岑逸與顧永梵一起回答的。

        「我問的是小逸,干你什麼事?」汪以翔的臉色明顯不爽中。

        「翔,你真的該走了,時間到了。」岑逸指了指手腕上的手錶。

        「那……有事打我電話。」汪以翔放棄掙扎,深深看了岑逸最後一眼,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卻一把將人拉進懷裡緊緊擁抱。

        「好好照顧自己,你懂我的意思的,嗯?」汪以翔貼著岑逸的耳朵輕輕囑咐。

        「我會的,你放心,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擔心。」岑逸點了點頭,「死過一次,就不會再有第二次。」

        「他還以為你是吃壞肚子?」

        「我是這麼跟凱倫老師解釋的,當然也要瞞他。」

        「這樣好麼?」

        「我和他本來就沒什麼關係,連朋友都不是。」岑逸靠在汪以翔的耳邊,沉沉的聲音儘是疲倦,「不管怎樣,謝謝你趕回來看我。我已經沒事了,真的。」

        「你們兩個交頭接耳的說了什麼?」

        等到汪以翔離開後,岑逸一回頭,才發覺顧永梵正咬著牙恨恨的雙手抱胸,靠在牆壁上瞪著他。

        「與你無關。」

        「岑逸!」顧永梵沒來由的冒火,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不爽,愣是喘了半天的粗氣,這才一扭身,風風火火朝機場外走去。

        「好在有戴墨鏡!」岑逸揉了揉太陽穴,看著戴著帽子和大墨鏡的顧永梵,揚起嘴角搖頭,而後跟上。

        「真不搬去我那住麼?」顧永梵將岑逸送回他的住處,卻逗留在門口死活不肯走人。

        「你女朋友不在你那過夜?」

        「那個……偶爾……」

        「我沒興趣當電燈泡,也沒興趣半夜聽人叫床。」岑逸隨手就要關上大門。

        「可是,你一個人,我不放心。」顧永梵笑咪咪不怕死的伸出手擋住大門的空隙。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我向來一個人住得好好的。」

        顧永梵頓時啞口無言,再是憋不出一個字解釋。

        「好了,已經很晚了,你回去吧,明天不是還有通告麼?」岑逸撥開顧永梵的手指。

        「那,你有事打我電話。」

        「好。」

        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到現在,顧永梵始終無法開口說出的那句話,卻是:

        「小逸,我擔心你發病。」

        他從沒有告訴過岑逸,哪怕到了今時今日,他們已經是合法的夫夫,他還是不知道怎麼對岑逸說,自己在聽到「憂鬱症」三個字時,是怎樣的震驚和心疼。

        「……那個住院的是自殺送進來的,吞了大量安眠藥……」

        「醫生,608號病房的那個自殺的憂鬱症患者可以出院了麼?最近病房有點不夠用……」

        來與去,不過匆忙片刻,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

        可是,沒有,汪以翔是知道實情的,但是自始至終,岑逸卻不願告訴他。

        「永梵,顧永梵?」經紀人的聲音在耳邊迴繞不休。

        「嗯?」

        顧永梵從回憶中抽身而出,朦朧著視線轉過頭,看向坐在駕駛座上的經紀人。

        「剛才是特例。從現在開始,只要你和木曉晨的緋聞一天沒有消停,就一天不許回家!你也不想讓人發覺你和一個男人同居的事實吧?」

        「可是我擔心小逸。」顧永梵無奈的抓了抓腦袋。

        「他那麼大的人了,你擔心他什麼?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幾年前的舊新聞都給人挖出來重炒,真不知道你今年是不是犯太歲!」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擔心!」顧永梵皺緊眉撇了撇嘴,「我總覺得小逸有點怪怪的。」

        「你多心了吧。」

        「沒有。每次一提到曉晨,他就很奇怪。」

        「那你還曉晨曉晨的叫得那麼親切?」

        「畢竟還是朋友嘛。」

        「朋友?當心人家想要跟你舊情重燃!燒你一身焦!」

        「嘿,我可是已婚人士!」

        「這年頭,結了也可以離!」

        「滾,再咒我和小逸離婚我就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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