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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空難和盲腸手術

    厲晨睜開眼睛,入目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他輕輕吸了一下鼻子,聞到了淡淡的消毒藥水的味道。

    這是醫院特有的味道,厲晨試探性挪動著自己兩側的胳膊,左側胳膊能夠照常移動,右邊的胳膊卻沒有知覺了。

    他心底一沉,掀動兩下眼皮,在發現眼珠都能正常轉動後,微微松了一口氣。碰上飛機失事竟然還能夠活下來,不論身體其他機能損傷如何,光是能夠撿回一條命,也算是很讓人滿意了。

    不知道他此時是落到國際刑警的手中,還是在失事地點被當地員警搜尋到。厲晨默默在心中盤算著,飛機碰上亂流顛簸時正經過墨西哥索諾拉州中部向北飛行,約十三分鐘後墜落。

    雖然索諾拉已經可以算是墨西哥最北部地方,不過十三分鐘根本不夠飛機越過墨西哥邊境,換句話說,飛機應該落在墨西哥境內。

    厲晨再次撩起眼皮看了看自己的頭頂,從一片雪雪白的天花板中根本無法推斷出自己究竟是落到誰的手中。

    雖然國際刑警盯了他已經有十五年了,但是那幫飯桶不會有本事查出來證據指控他,上了三次海牙國際法庭,他的個人檔案仍然清清白白的。

    厲晨眯了一下眼睛,國際刑警和墨西哥員警都不會為難他,唯一麻煩的就是不要被當地毒梟撿到,跟那群沒有人性的東西是談不了條件的。

    不過想想也是,大毒梟是不會好心營救墜機落難者的,自己此時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可能還是國際刑警把他打撈起來的。

    他還在心中盤算著,冷不丁聽到旁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有人輕手輕腳走了過來。厲晨隱約聽到推車底輪在地上摩擦轉動的聲音,鼻翼間嗅到淺淺的香水味。

    來的是個推著重量不超過二十公斤的小推車的年輕女人,還噴著不知道什麼牌子的香水。他脖頸無法動彈,只是輕輕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動眼珠,停頓了三四秒,視線範圍中才出現一個穿著淺綠色護士服、戴著消毒口罩的女人。

    來人的形象跟他預想中的幾個常打交道的員警很不同,厲晨在腦海中迅速把國際刑警的人事檔案搜尋了一遍,沒有找到符合的華裔女人。

    ——他記憶中夠資格第一時間審問自己的唯一女性——高科技犯罪調查科現任科長是個金黃色頭髮的英國人,而且從來不用香水。

    來人迎上他的目光,臉上露出明顯的詫異神色,並沒有立刻跟厲晨問話,反而摁響了床頭的響鈴,而後才開口道:“哎呀,你竟然已經醒過來了——難道是麻醉藥的藥力不夠用?”

    是漢語。厲晨眨了眨眼睛,越發覺得此情此景中透露著說不出來的古怪,張張嘴巴發出細微的聲響,確定自己的聲帶正常後,便重新閉上眼睛。

    護士來時的方向傳來有人快步走動的衣褲摩擦聲,厲晨聽出來這次來的是兩個人,一前一後,前面那個體重較重,後面那個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音則比較輕。再根據兩人呼吸時喉間發出的震動聲音判斷,前面那個是男性,後面那個是女性。

    墜機可能也損傷了他的腦部,總感覺聽力大不如以前了。厲晨輕輕皺了一下眉頭,聽到來人一路跑到自己身邊,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病人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最開始進來的穿護士裝的女人回答道:“李醫生,我也不知道,我是進來檢查傷口的時候就看到病人睜開了眼睛。”

    李醫生環視了一圈周遭,見病房中空蕩蕩的,沉聲問道:“這個小男孩兒的家屬去了哪裡?病人剛做完手術,雖然是割盲腸的小手術,可是手術結束還沒有多久,也需要有人在旁邊看著才是,人都到哪裡去了?”

    小男孩兒,割盲腸?厲晨眼睫輕輕一顫。

    護士見醫生臉色不是很好看,連忙辯解道:“我已經把注意事項都跟陳家人囑咐過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看到他們……”

    跟著李醫生一道快步走進來的那名護士倒是恍惚想到了什麼,出聲道:“李醫生,我十分鐘前去開水房接熱水的時候,好像看到陳家那幾個小男孩兒都在3號病房門口擠著呢,不是說他們家今天有兩個孩子住院了嗎,好像另一個就是安置在3號病房的!”

    “哦,是有這麼回事兒……”李醫生想了想才記起來確實如此,不過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是不是就是那個紮著兩個小辮兒的小女孩兒?”

    他說完後見護士點頭,皺眉問道:“我記得她不是受驚過度昏過去了嗎,這麼長時間還沒醒過來?”

    “好像是醒過來了,不過受了驚嚇,陳先生說希望女兒在醫院裡多住幾天,留院觀察的手續也辦好了。”護士說完,掃了一眼躺床上裝死的厲晨,補充道,“倒是這孩子的住院手續還沒有弄完呢,也沒個人過問,我去催催他們。”

    厲晨聽到這裡,再次睜開眼睛,雖然挺不可思議的,但是他大致已經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這條命是撿回來的,墜機已經是幾十萬分之一的概率了,好死不死還重生到別人的身體上,想想今天一天過得真是前所未有的精彩。

    他一聲不吭任由那名李醫生為他檢查完身體,看樣子原主是做了盲腸手術,他的身體沒法動彈沒有知覺也是因為麻醉藥的效力還沒有退。

    借別人的身體還魂雖然匪夷所思,但是比他先前設想的半邊身體癱瘓在病床上躺一輩子要好很多,厲晨注視著李醫生離開,悄無聲息地吐了一口氣。

    最先進來的那名護士幫他打了針,收拾好膠布等物後見小男孩兒一點反應都沒有,看了看門口還不見他的家人來,便彎下腰摸了摸他的額頭:“小弟弟,傷口還疼不疼?”

    這個問題問得有點蠢,麻醉藥的效力還沒有退呢。厲晨定定看了她一眼,感受到對方從言語動作中傳達過來的善意,咧咧左側嘴角做了一個半成品的微笑。

    護士跟著笑了起來,和善地對他點點頭,寬慰道:“沒關係,盲腸本來也不重要,割掉了也不礙事兒,你好好休息,我去把你爸爸媽媽叫來陪你。”

    瞧這個說話的口氣,看來這具身體的年齡是真的挺小的,綜合剛剛醫生和護士的話來看,原主的爸媽都在,還有三個以上的兄弟姐妹,這家人姓“陳”。

    手頭可用的資訊還太少,厲晨卻已經能夠感覺到些許不同尋常,誰家孩子生了病割了盲腸,麻醉藥效力還沒過呢,可見是剛剛從手術室推出來幾個小時的,這麼多親人卻沒有一個來陪床,聽護士話音都從3號病房陪那個小女孩兒呢,這家庭關係也很微妙了。

    厲晨兩歲之前一直生活在美國加州一所孤兒院,兩歲時因為對外界刺激有特殊反應,被一對華裔科學家夫婦收養。

    十六歲時他的養父出車禍死了,養母在他二十三歲死於一場實驗事故。從二十三歲到將近四十歲遇上空難,他已經十多年沒有體會過跟家人打交道的感覺了。

    厲晨閉著眼睛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有人進來,倒是走廊上隱隱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他側耳聽了一會兒,可惜這具身體沒有經過特殊訓練,醫院房間的隔音效果也很不錯,並沒有聽清楚具體的談話內容。

    他倒是聽出來其中一個聲音是剛剛照顧自己的護士了,跟她說話的應當是一男一女。厲晨微微張開嘴巴打了一個壓抑著的哈欠,感覺精力有些不濟,閉上眼睛打算睡一覺。

    他似乎確實是從麻醉中驟然醒過來的,頭很痛,打定主意要休息後感覺好了一些,迷迷糊糊就要睡著了,冷不丁房門被人很不溫柔地推開了。

    “砰”地一聲響,厲晨感覺這一聲是敲在自己腦仁上一樣,他下意識一個哆嗦,聽到紛亂的腳步聲,禁不住皺了皺眉。

    來了四個人,腳步很緊密,腳掌先於腳跟著地,是一路跑著過來的,體重比兩個護士更輕,是四個小孩子。

    又是一聲更重的“砰”聲,有人把病房的門給摔上了。現在的小屁孩兒真沒有公德心,厲晨厭惡地動了動左胳膊。

    一個變聲期少年的公鴨嗓聲音驟然響起:“轉,合,我都說了讓你們留在這裡看著餘一,誰讓你們偷溜去看桃花的?這下子害得我們幾個被那個護士告狀,我們四個一起被罵!”

    “好了,起哥,我們也沒想到走的時候餘一還睡著,一轉身他就能醒過來啊!”陳家三兒子陳轉無奈地一聳肩膀,“桃花是我們唯一的妹妹,我們也是關心桃花嘛!”

    老四陳合不滿地嘟噥著:“就是說啊,出了事兒就會罵我們,當時爸媽可是讓我們四個一起留下看著餘一的,起哥你自己還不是去看桃花了?”

    “你說什麼?”老大陳起沒有料到自己會被弟弟頂嘴,臉一沉就想發火。

    老二陳承左右看了看,煩躁地揮了揮手:“好了啦,你們不要吵了,桃花嚇得昏了過去,大家擔心,心情都不好,你們都少說一句好不好?”

    四個人比兩千隻鴨子都要吵,厲晨的睡意被這幾嗓子喊得煙消雲散,還在默默盤算著怎麼提醒他們要吵滾球出去吵,就感覺到床頭被人砸了一下:“余一,護士都說你醒了,別裝睡了,別以為你眼球轉動我看不到!”

    人閉著眼卻沒有睡著時,跟真正睡著時的眼皮狀態確實不一樣,不過厲晨本來也沒有裝睡的心思,他是真想睡,本來再有半分鐘不到就能真正睡著的,被四個突然闖進來的人硬生生給吵醒了。

    他本身脾氣不是很好,被這麼一攪和已經有了火氣,睜開眼看過去,從大到小四個男孩兒一溜站在他病床前,剛剛砸他床頭的人排位第三。

    厲晨的視線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四兄弟貌似分別叫起承轉合,還有一個妹妹叫“桃花”,就是3號病床住著的那個。

    這家人姓陳,這四個莫名其妙跑別人病房來吵架的人叫他“餘一”,前國際刑警高科技犯罪調查科頭號嫌犯輕輕轉了轉眼珠。

    ……陳餘一?

第2章 起承轉合大鬧病房

    迎上厲晨暗含打量的目光,陳轉撇了撇嘴角:“我在跟你說話呢,你就是用這種態度對待你的哥哥嗎?我跟合一走,你就醒過來了,害得我們被罵,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說什麼,麻醉藥效果還沒消呢,也就喉嚨能正常發聲,舌尖還是麻酥酥的,厲晨張張嘴發現自己罵人都罵不出完整句子來。

    “算了,我看餘一也沒這個膽子,轉,你心情不好也不要亂發火。”陳起仔細看了看,發現他難受的模樣不像是裝的,因道,“消停些吧,讓爸爸媽媽聽到了聲音,又是一頓罵。”

    陳合不忿道:“起哥,你怎麼幫著這個小子說話?今天是他沒有看好桃花,害得桃花受驚昏倒了,醫生都說桃花可能一輩子就要落下一個暈血的毛病,要我說,揍他一頓都是輕的!”

    “合,不要這麼說嘛,餘一也受傷了,怎麼還能揍他呢?”陳轉在旁邊幫著出主意,“等爸媽去上班之後,我們再把他關在地下室裡面唄,關上一天,不給他飯吃,也算是消氣了。”

    光聽這兩句話,原主以前過得是什麼日子可想而知了,厲晨眼梢瞄到這四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在擠眉弄眼、互遞眼色,看情形說不吃飯倒是在故意嚇唬他,不過關地下室什麼的,看樣子倒像是常有的事兒了。

    聽他們的話音,似乎那個叫桃花的女孩兒受驚嚇住院還跟原主有關係。“可能會有暈血的毛病”,說明受驚是跟血有關係的。可是同一天原主是割了盲腸住院,急性盲腸炎又不是血崩,也沒有出血的症狀……

    厲晨盤算著這其中的邏輯怎麼都講不通,倒是陳起立刻接話道:“余一,不是哥哥們說你啊,我們都告訴你多少次了,你的責任就是保護我們陳家唯一的妹妹桃花,可是你看看你幹的都是什麼事兒?”

    陳起這個話一說出來,明顯引來了廣泛的認同,其他三個男孩兒的臉上都浮現出了濃濃的憤怒。

    陳承大踏步上前,伸出來的食指都快頂住厲晨的鼻尖了:“就是說啊,我們讓你陪桃花重新讀一次小學一年級,就是為了讓你這個哥哥保護桃花——你明知道桃花心地善良,膽子小,怎麼還能讓她看生物老師解剖青蛙?你知不知道這在桃花心中造成了怎樣的創傷?”

    厲晨本來看他們四個又是j□j臉又是唱白臉、大張旗鼓的陣仗,還在揣摩原主究竟做了什麼傷天害理、天理不容的事情,在一個小女孩兒的心中留下這樣大的陰影,冷不防聽了這話,結結實實愣了一下。

    他上次這麼發愣還是聽說自己的助手順利通過了美國聯邦員警、西班牙衛隊和瑞士皇家衛隊的聯手封鎖,最後倒八輩子血黴乘坐的船隻在亞丁灣被索馬里海盜劫持消息的時候。

    他把沙特親王最看重的名畫《阿爾卡迪的牧人》換成了贗品再連偷三次耍著玩都沒讓國際刑警抓住小尾巴,厲晨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需要負責為生物課解剖青蛙引出來的一樁血案承擔責任。

    不能動不能說的時候,偏偏還要聽四個人在耳邊磨嘴皮子,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頂了,他危險地眯了一下眼睛。

    陳起注意到了這個弟弟神色十分冷淡,眉眼間還流露出淡淡的不耐煩來,心中一動,覺得他的反應十分不同尋常——換了以前的陳餘一,遇上被他們四個聯手責駡的情形,早就該哭哭啼啼連聲道歉了才是。

    想到這裡,陳起眼神一冷,抬高了聲音問道:“餘一,這件事兒本來就是你做得不對,你沒有保護好桃花,你不反省自己的錯誤,難道還怨恨上桃花了嗎?”

    厲晨聽他的話音有些古怪,便抬眼看向他。

    陳起看他的反應,越發覺得自己猜得不錯,大聲斥責道:“陳余一,桃花不過是被血嚇得昏厥的時候不小心把解剖刀插到你肚子上罷了,你竟然就因為這個怨恨自己的妹妹?”

    這句話一說出來,陳承陳轉陳合三個人立刻也火了,陳合吼道:“你說什麼,餘一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原來原主會在陳桃花受驚嚇住院的當天做盲腸手術,是因為盲腸上中了一刀?厲晨面如土色,這個神理由別說智商一百六了,他就算智商過二百,也妥妥不可能想到的。

    原主的身體已經被他這個西貝貨給頂替了,真正的陳餘一怎麼想的,厲晨並不知道,他只知道面前這四個陳家人秉承的邏輯明顯不太對勁。

    他抬眼掃了一圈,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陳合已經直接捏起了拳頭,越發感覺到頭疼。說句難聽的話,這種貨色他以前一個眼神能死一排,偏偏是墜機之後遇上的,動也沒發動,說也沒法說,況且肚皮上剛開了一刀。

    盲腸手術再小也是手術,剛從手術室推出來真要再挨一頓揍,這具身體年齡又小,估計不死也要留下後遺症。

    幸好這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剛剛幫他打針的護士皺著眉頭推門進來,輕聲道:“你們在搞什麼啊,病房裡面不能吵鬧——”

    她一邊說一邊走到近前,看清楚病床周圍的場景,臉色微微一變,不悅道:“怎麼,難道你還想在醫院打人?”

    護士剛剛去找陳家父母給病人陳余一辦住院手續去了,想著陳家父母守著3號病床那個醒來後一直在哭泣的小女孩兒誰都不想去給兒子辦手續的樣子,她本來已經有點憋火了,再看起承轉合四兄弟的神態,問道:“你們該不會想打病人吧?”

    陳承在察言觀色上一向很有天賦,一眼看出護士神色不對,連忙上前半步,用右手不著痕跡壓下了陳合攥起的拳頭,滿面笑容道:“怎麼會,沒有的事情,餘一是我們弟弟呢,我們怎麼可能會打他?”

    陳家四個兒子一個長得比一個俊俏,端著笑臉的模樣看起來乖極了,護士心中總覺得不對,卻也從他們臉上看出什麼來,想了想終究覺得不保險:“行了,病人剛動了手術需要休養,這個病床是我負責照看,你們出去守著吧。”

    她總感覺這家人對最小的男孩兒的態度不好,還想多說幾句,卻見陳轉應了一聲“好”,已經乾脆萬分地轉頭一溜煙跑走了,看神情對於被趕出去沒有絲毫不滿,反而似乎省了一個大麻煩一樣。

    陳合先是朝著病床方向很不滿地瞪了一眼,收到陳承示意他不要惹事的眼神暗示後,方才有些不甘願地轉身離開了。

    陳起深深看了看厲晨,走之前不忘意味深長地多說了一句:“餘一,想想你做的不對的地方,哥哥們跟你生氣也是有理由的。”

    護士扭頭看向病床,見厲晨閉著眼睛養神壓根也不在乎他四個哥哥去留的模樣,心中揣度著沒准是這家人相互之間關係確實不好。

    這是陳家自己的事情,護士當然也不好多說,檢查了一下厲晨的吊瓶,給他另換了一小袋生理鹽水,輕聲告訴他再有事兒就按響床頭的警示鈴,便去隔壁病房查房了。

    這護士人倒是挺不錯的,只不過著實沒想到原主攤上這麼拎不清的哥哥。厲晨頗感頭疼,照這個趨勢看下來,陳家的基因似乎相當不靠譜,這具身體的智商不知道有多少。

    重生之前是完爆國際刑警連帶各國員警,要是重生之後被如起承轉合這樣的四個人虐,厲晨覺得自己的日子也過得忒悲催了一點。

    通過剛剛的正面接觸,他大致已經摸清楚了陳家古怪的人物關係,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還不知道原主的性格,難保不會被人看出破綻。

    剛剛跑進來大吵大鬧的四個人也就算了,厲晨真正擔心的是見到了正主的親爸親媽那就不好辦了。

    ——不過看自己醒過來之後遇到的事兒,他的擔心程度也有限,陳爸陳媽對這個最小的兒子明顯是不關心的,不然他醒來都這麼長時間了,為人父母的卻一次都沒來看過,可見親情淡薄到何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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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見識過起承轉合四兄弟之後,厲晨直到當天晚上九點多才見到傳說中的陳父陳母,這兩個人是來給他送書包的。

    ——厲晨看著護士幫他把書包從陳爸手中接過來,順帶著瞄了一眼陳媽護在懷中的一個粉紅色小書包,心知肚明這兩人是去學校給陳桃花拿書包,順帶著把他的書包給帶來的。

    陳爸看起來已經四十歲出頭了,右手食指和中指有黃色的痕跡,牙齒上有淡淡的煙痕,是個老煙槍。

    陳媽也是四十多的年紀,圓圓胖胖的,見了他笑得很和藹:“餘一,我給你買了便當當晚飯,肚子餓不餓?”

    麻醉藥的效果已經消下去了,這幾個小時感覺到的只有疼痛,剛做完手術的人也沒辦法吃這種食物,厲晨拿捏不准陳餘一應有的反應,只是搖了搖頭。

    陳媽也沒管他究竟是什麼反應,問完話就撇開了視線,在原地饒了一圈,把手中的便當盒子放在床頭:“呐,我放在這裡了,你肚子餓了記得吃,我和你爸爸先去看看桃花了,你妹妹嚇得不輕,現在還在哭呢。”

    她倒是如起承轉合那般沒有責備他啥“你沒有照顧好桃花”之類的話,丟下一句話後,急匆匆和陳爸一起出去了。

    護士打開便當看了一眼,見裡面放著個涼颼颼的漢堡,看模樣放了有一段時間了,想到晚間的時候看到清潔大嬸收拾3號病房的垃圾,知道那個小女孩兒吃的就是漢堡,這份晚飯應該是陳爸陳媽三四個小時之前買了但是忘了送過來了。

    偏心也不是這樣偏的,護士很有點看不上眼,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什麼,把便當收拾起來,扭過頭輕聲道:“我幫你把書包放到牆角吧?”

    厲晨此時已經能夠動動胳膊動動腿了,對著她一笑,輕聲道:“姐姐能幫我把書包拿過來嗎?”

    護士稍稍遲疑了一下,拎著書包走了過來:“你可要躺在床上不能亂動啊。”一邊說一邊幫他拉開拉鍊,“想找什麼,我幫你拿?”

    小學一年生的書包裡面也沒多少東西,三本課本連帶三個演草習題本,不過最下面還放了一個不大的黑皮筆記本。

    厲晨心頭一動,伸手拿了出來,翻開扉頁,見上面歪歪扭扭寫了“日記”兩個字,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第3章 日記和站地址

    厲晨重生之前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的威廉姆斯文理學院的特聘教授,專攻社會心理學。他從看到這本日記的那一刻起,就明白自己要扮好一個大家庭不受重視的么子並不困難。

    陳家二兒子陳承明確提到過,真正的陳餘一為了陪伴或者說是保護陳桃花,讀了兩次一年級,此時也不過是一個一年級的小孩子。

    六七歲的小孩子性格中有極大的變化空間,他只需要在短時間內注意不露出馬腳,日後還是可以做回自己。

    翻開日記的第一頁,第一篇日記標注的日期是“1995年9月1日”,厲晨飛快掃了一眼,繼續往後翻,最後一篇日記的日期是“1996年9月10日”。

    他經歷飛機失事的時間是2014年2月22日,中間有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差。厲晨凝視著最後那篇日記停頓了有三秒鐘,方才再次翻開第一頁,慢慢讀了下去。

    前面的內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小孩子本身也不會記錄太多的東西,不過看得出來,原本的陳余一在小學第一天入學時就已經掌握了一定的語言技巧,一篇篇日記讀下來,還算是言語通順,少有不會寫的字。

    每篇日記多是三四行,不到百字,流水帳一般,厲晨對著又一篇寫著“今天起哥他們帶著桃花去公園玩,又把我鎖在地下室裡,我明明沒有做錯事,為什麼他們都不喜歡跟我玩?”的日記,微微歎了一口氣。

    這樣的類似事情在日記中時常都有提及,陳餘一對此的說法也都大同小異,無非是先講一講起承轉合把他關在地下室裡的既定事實,而後又憤懣而無奈地自問一番自己做錯了什麼。

    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倒還不至於,橫豎看了之後心中並不好受。厲晨想想自己一年級去上小學時,也是經常被高年級的大孩子欺負。

    不過他比陳餘一要幸福很多,厲晨的養父養母對他都相當不錯,當成親生兒子來疼愛。他的養母在得知兒子被吊在旗杆上的當天就去學校反映情況,還順帶著為他辦理了休學手續。厲晨在家教的單獨輔導下十二歲考上加州理工學院,十六歲取得了自己的第二個學士學位。

    兩廂一比較,陳餘一的情況就要差了很多,陳氏夫婦別說訓斥四個大兒子為小兒子出頭了,恐怕連原主被四個哥哥關地下室的情況都不瞭解。

    厲晨再往後翻,本來每天一篇的日記在96年9月1號時冷不防地沒有了,中間有幾天都沒有寫,直到四天后的5號,陳餘一才繼續記日記。

    原主前面的日記從頭到尾就沒有缺過,有一次發燒當天沒有寫,也是病好後又特意補上了。厲晨輕輕一皺眉,著重看了看8月31號的那篇日記。

    這篇日記也不算長,原主用還稚嫩的筆跡寫著:

    “今天起哥說他暑假期間給我辦理了留級手續,讓我再陪著桃花重新讀一次一年級。承哥說很擔心桃花被別的男生追走。起哥又說‘你可是桃花的哥哥耶’。為什麼當哥哥的就得這樣,他們幾個也是哥哥啊,為什麼只有我倒楣?”

    最後那句後面的紙張皺皺巴巴的,隱約顯露出一點不明顯的字跡,似乎是原主寫完後又有點後悔,用橡皮把字跡給擦掉了。

    按理說剛學寫字不久的小孩子落筆時都會用很大的力道,仔細看還是能夠看出原本字跡的,但是這一塊地方都被橡皮給搓爛了。

    厲晨把這一頁翻過來,摸了摸下一頁紙相應的位置,摸出來半句“多餘的一個”,眉頭輕輕一跳,在護士的注視下,若無其事地把這本日記本闔上。

    護士從他的神情上確實沒有看出什麼不對來,見他看完了,關切詢問道:“肚子還疼不疼?”

    怎麼可能不疼剛剛疼痛攪和得他連看日記都沒辦法做到集中精力,一本小學生日記竟然也看了這麼長時間。厲晨臉梢發白,卻支撐著搖了搖頭。

    護士摸了摸他汗濕的額頭,拿手帕給他擦了:“已經快要十點了,小弟弟好好休息,睡一覺起來,明天就會好很多了——要是感覺不舒服就摁警示鈴。”

    她說完後又感覺到不保險,改口道:“我拜託值夜班的同事分一個人來這個病房看著,你要是又不舒服的地方,只管跟那個姐姐說。”

    小孩子懂得什麼,要是真半夜出了事兒,誰都擔待不起。看3號病房現在還人滿滿的、各個都捨不得挪腳的架勢,那家人似乎不會分出來一個來看著這個小男孩兒的。

    厲晨輕輕應了一聲,把日記塞在枕頭底下,閉上了眼睛。今天經歷的事情確實不少,也許是跟這具身體還不是很合拍,他做一點小動作都感覺很費勁,頭腦也跟灌了漿糊一樣轉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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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晨從重生後到一個星期之後的傷口拆線,基本上都處於無人搭理的狀態。偶爾午飯晚飯還能見見來送飯的陳媽,不過對方也不會在他的病房裡待多久,多是放下飯,叮囑他幾句,便匆匆離去了。

    他此時已經能夠下床活動,不過不能做劇烈運動。厲晨本身也是一個懶人,多是縮在床上安心養傷。

    房門是半開著的,負責照顧他的護士趁著中午飯時間去休息室聊天了,走之前特意為他打開了門和窗戶通風散氣。

    病床對面的鐘錶時針不緊不慢指向了“2”,昨天護士跟他閒聊時有提起過這家醫院來了一個不得了的病患,今天下午兩點鐘有一場全院會診,不少醫護人員都要參加。

    厲晨眯著眼睛聽著走廊中幾個小護士呼喚同伴走快點不要遲到的聲響,等外面漸漸歸於平靜後,從床頭拿過淺藍色的陶瓷水杯,慢吞吞從床上爬了下來,踩上拖鞋走了出去。

    走廊上已經看不到穿淺綠色制服的護士了,只有兩個病人聚在一起說話。他們站的位置跟目的地有點近,其中一個的視線方向也有問題。厲晨眉頭都沒動一下,回身關門時飛快掃了一眼房門口垃圾桶擺放的位置。

    醫院用的還是老式圓柱形垃圾桶,一米左右高低,中上部開了口子讓人扔垃圾,頂部是封上的,還算乾淨。厲晨隨手一放,把手中的陶瓷杯放到垃圾桶桶蓋的邊緣,杯子底部有一小半是懸空狀態。

    他在走廊上慢慢走了幾個來回,在心中默數了一分四十秒,作悠閒散步狀來到走廊的盡頭,最裡面的屋子掛著“主任醫師”的牌子。

    厲晨在房門口站定,一個轉身調轉方向時,陶瓷杯子正好從垃圾桶上掉到了地上,發出“咣當”一聲響。聊天聊得正投入的病人都嚇了一跳,下意識朝著聲音來源看過去。

    這種響動也就能吸引旁人三四秒鐘的注意力,厲晨摸了摸自己的領口,在衣領翻折處抽出一根牙籤來,朝鎖眼裡一插,稍稍一頓,轉動門把,悄無聲息地推開了原本鎖上的房門,閃身鑽了進去,又快速把門關嚴。

    這種老式普通門鎖竟然還花了一秒半,厲晨不是很滿意地搖了搖頭,對著自己胖嘟嘟的手指頭尖皺皺眉。

    主任醫師的房間是這層樓中唯一配備聯網電腦的,厲晨連上電源啟動開關,靜靜等待一會兒,等電腦完全啟動後,打開網頁在網址欄輸入了一個位址。

    早在他看日記的時候就已經明白自己莫名其妙從2014年的墨西哥重生到了十八年前的臺灣,唯一有疑問的一點,就是他並不知道“以前的自己”——也就是96年十八歲的厲晨,究竟是不是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陳家這群人看樣子是指望不上了,如果以前的自己也切實存在著,那他就能對其驗明正身,儘早離開這個鬼地方。

    厲晨清楚無比地記得自己十八歲時還在美國五角大樓裡打工,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日子,到二十一歲時才遵從內心的呼喚,轉行當了一個賊。

    他當然不會愚蠢地直接登錄跟五角大樓有牽扯的網站,這部桌上型電腦並不具備反追蹤功能,會診最多只有半個小時時間,也根本不夠他抹掉自己的痕跡。

    厲晨上的是一個小流量私人網站,是美國特工在無法從安全途徑聯絡中情局時的緊急備用網站,他當年黑中情局網路時從資料庫裡順帶著看到的。

    等待了半分鐘左右,提示網址錯誤。厲晨又輸入了三個網址,有兩個同樣顯示網址錯誤,另外一個倒是能夠成功聯接,卻跟他記憶中的並不相同。

    看來這次重生並不僅僅是時間倒流的問題,原本世界中熟悉的人確確實實已經都不在了。想到自己空難時旁邊坐著的同伴,厲晨眸光微沉,手指輕觸鍵盤無意識地敲擊數下,稍稍一猶豫,另外輸入了一串網址。

    這是他的養父母領養他後專門建立來記錄他成長的,在養父母先後去世之後,厲晨不想再承受物是人非的傷感,主動關掉了網站。

    桌上型電腦發出不小的嗡嗡聲,他靜靜等待著,四十三秒後螢幕一閃,網頁被打開了。無比熟悉的頁面排版映入眼簾,厲晨眯了一下眼睛。

    他的目光在第一時間落在右上角的網頁時間設定上,2014.2.22,這是他遇上空難重生的日子。厲晨心頭微微一動,把頁面下拉。

    整個網頁上沒有其他的內容,裡面一排排全部是重複的亂碼一樣的阿拉伯數字,厲晨根據他慣用的加密方式,在腦海中把數字分割又重新排列組合,微微勾起唇角。

    有人連續七天在網頁上留言問他,Where are you.

第4章 護士大戰陳起

    作為一個高端霸氣上檔次、酷帥狂拽吊炸天的大BOSS,厲晨當然不可能是光杆司令。他有一個十六人的團隊,最信任的副手叫厲夕——就是倒楣悲催地曾經被索馬里海盜抓去的那個。

    ——此人2月22日跟他一併乘坐同一班飛機,位置就在他的右邊。厲晨查看了網頁的原始程式碼,發現這個網站是八天前才建立的——他重生到陳餘一身上不多不少也有八天了。

    看這樣子厲夕跟他一樣也有一段離奇的經歷。厲晨從留言IP一路追蹤下去,顯示此人的位址是美國費城,不僅如此,厲夕似乎是有意想要讓旁人追蹤到他的位址,並沒有使用代理IP。

    厲晨拉開鍵盤,在留言版面打下一串數位,便關了電腦,掃視一圈房間,確定跟自己來時沒有什麼不同後,側耳聽了聽外面的聲音。

    他來時碰到的兩個病人仍然在聊天,如果按照他進來時的格局,其中一個的視線範圍正好可以看到主任醫師的辦公室門口,現在還不是出去的時候。

    厲晨站立不動,靜靜等待著,過了十多分鐘後,那兩位病人才說過癮了,各自回房了。他把房門輕輕拉開一條縫隙,耳朵靠在門邊上又多等待了三秒,在走廊上沒有聽到其他人走路和呼吸的聲音後,方才閃身出去。

    如他所料的一般,外面一個人都沒有。厲晨微微一笑,把房門關好,走到垃圾箱旁邊把自己的陶瓷杯碎片收拾起來扔到了垃圾桶。

    得知厲夕也重生到了這個世界的消息,他的心情著實不錯,厲晨剛剛在網站上留言表示,自己平安活著,不過此時時機不對,詳情以後再說。

    厲晨很瞭解自己的搭檔,厲夕是一個極有耐性且心思極為縝密的人,有這一句話穩他的心,其餘的事情不用厲晨多交待。

    陳媽昨天中午來送飯時告訴他,今天六點鐘自己忙完後就會把小兒子接走,厲晨的傷口癒合得不錯,只需要在家再靜養一個星期,就能夠回學校上課了。

    護士幫著他一塊整理好書包和私人用品,等到晚上九點鐘了卻仍然不見陳媽的蹤影。護士還在思量著看是不是給病人家屬打個電話,就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初中生推門走了進來。

    來人她也並不陌生,護士記得這個人是陳家的大兒子,名字叫陳起。陳桃花第二天就出院了,這一個星期陳家四兄弟就再也沒來過醫院,算起來也就是陳余一和陳桃花剛住院的當天,護士跟他見過幾面。

    “餘一,今天動物保護組織接了三樁虐貓的投訴,她今天忙了一整天,實在動彈不得了,讓我來接你回去,出院手續等她明天休息過來後再來給你辦。”陳起說話時臉拉得很長,聲音也硬邦邦的——他還在為陳餘一主院那天的態度生氣惱火。

    陳媽是一直忙動物保護組織那邊的事情,到八點回到家,張羅著看陳桃花洗漱完畢上床睡覺之後,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電視,才冷不丁想起來今天似乎是來接小兒子出院的日子。

    不過想想陳餘一都在醫院裡面住了七天了,多住一天也沒有什麼。陳媽自己實在是累得腰酸背痛了,她一整天都在痛心疾首地教育虐貓的公民,說了一天的話,嘴皮子也乏了,

    陳媽本來都打算明天再來了,恰好起承轉合四兄弟正好從外面回來,聽了她的話,陳起主動把來接陳餘一的任務給應承下來了。

    他這幾天怎麼想怎麼覺得心寒齒冷,桃花昏倒又不是故意捅你刀子的,你竟然話裡話外還怨恨上了,一點為人哥哥的氣度都沒有。

    陳起打算著,在醫院裡有護士看著不方便,回到家裡有爸媽看著也不方便,倒不如自己趁著接餘一回家的路上,好好教育教育他什麼是當哥哥的本分。

    厲晨坐在床沿上,眼梢掃到陳起微微閃爍的眼神,心中對他在打什麼主意已經有數了,並不說話,冷眼看著他跟護士周旋。

    護士一聽陳起的話就心裡窩火,她照顧厲晨時間也不短了,多多少少有了點感情,看陳家人的做法著實不太順眼,側眼一瞄見厲晨一點說話的意思都沒有,終於自個兒忍不住道:“餘一從六點等你們到現在,有三個多小時了,就算是工作忙,難道打一個電話過來率先通知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嗎?”

    陳起聽她話中頗有些指責之意,皺起眉頭道:“我們媽媽是動物保護組織在臺灣的負責人,她每天大大小小有多少事情要處理啊,就是一時間沒有想起來罷了,我前面都解釋過了,你這人怎麼還抓著不放?”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厲晨,抬高了聲音道:“餘一,你說是不是?”

    這句話說得帶著點威脅警告的意思,護士一聽就更不樂意了,同樣抬高了聲音:“再忙,難道能連自己的兒子都顧不得了?我也聽說過陳太太是有愛心的人,果然是對貓啊狗啊的真有愛心。”

    ——這真是愛心人士呢,愛貓愛狗卻對自己兒子這樣,難道她兒子在她心中的份量還不如一條狗?再說了,那個小女孩兒住院的時候,陳家父母兩個人寸步不離地守著,怎麼那時候顧不上動物保護了?這話有點難聽,說出來恐怕陳家小兒子會傷心,護士差一點脫口而出,又硬生生忍下了。

    陳起結結實實被噎了一下,扭頭瞪了她一眼,動動嘴唇卻不知道如何回話,扭頭看向厲晨,見這小子正面無表情看著自己。

    陳起是四個人中的大哥,一向是陳家下一代的領頭人,弟弟們崇拜著,大人們誇獎過,何時受過這樣的氣?他看著厲晨,總感覺對方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譏諷來,心中一時大怒,吼道:“你看著我幹什麼,還不快點收拾東西,我們回去晚了會讓爸媽擔心的!”

    護士這一個星期以來早就對見天不知道忙些什麼,連兒子都丟醫院不管的陳家父母不滿了,平時顧慮著不好議論別人是非,她也只能裝看不見。好不容易把心裡面嘀咕的話說了,她也沒有止住:“有你這麼做哥哥的嗎,餘一傷還沒好呢,就這麼大吼大叫的?”

    ——哼,要是以前我對自己弟弟當然不至於這樣差的態度,都是因為餘一怨恨上桃花了,我才看他不順眼的。在陳起心中,這部分內容屬於家醜,說出來讓別人知道陳家出了這麼一個沒良心的小兒子,也是給陳家抹黑,所以不能拿出來跟護士解釋。

    他乾脆就全當聽不見護士在說什麼,見厲晨腳邊放著一個小包裹,便知東西早就收拾妥當了,大踏步走上前,不耐煩地催促道:“快走了!”

    陳起說罷,見護士張張嘴巴還想說什麼,又是氣惱又是頭疼,顧不上別的了,丟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便拔腿小跑了出去。

    厲晨彎彎唇角似有若無笑了笑,側眼看向護士,輕聲道:“謝謝姐姐。”這護士人是真的不錯,義憤填膺的模樣倒是真心為他鳴不平,只可惜陳家這麼多人中都沒有出現一個這樣的正常人。

    “你呀,也該硬氣一點,才能不被人欺負呢。學著我剛才的樣子,劈頭蓋臉罵一頓,他們也不敢再那樣對你了。”護士抬手摸了摸他的頭,她是真心覺得這個陳家小兒子比他爸媽和四個哥哥可愛多了。

    劈頭蓋臉指著人鼻子大罵一通那叫撒潑,厲晨自然不會去幹——就算他不幹,這不是也有人幫他幹了嗎?不用自己浪費力氣。

    他再次道謝後,提著小書包走了出去,看見陳起正氣呼呼站在門口等著,便把手中的書包塞給他道:“提著包。”

    陳起一聽,看到遞到眼前的淺藍色書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給你拎包的人嗎,你支使誰呢?”

    這人腦子是真不好用,厲晨面無表情接話道:“你連這種事兒都不辦,那你來幹什麼?我自己又不是不認識回家的路。”他並不是真正的陳余一,其實確實不知道回家的路,不過不妨礙隨口一說糊弄陳起。

    陳起愣了一下,想想似乎陳餘一說得確實有道理,他被派過來是為了接人出院,最繁瑣的出院手續不用自己操心,要是再不幫病人拿行李,似乎確實白跑了這一趟。

    想是這麼想,他看厲晨說話時的神態卻格外不順眼,張張嘴卻不知道怎麼反駁,默默把書包接了過來掛在右邊肩膀上,一路跟著厲晨走下樓梯,直到從住院部出來被外面的冷風一吹,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

    ——不對,自己來這兒又不是為了給人拎包當傭人的,而是來給這小子做思想工作的!陳起鬱悶至極地抽動一下唇角,怎麼就被人輕飄飄一句話給繞進去了呢?

第5章 陳起的訓弟教育

    陳起花了半分鐘時間來譴責自己剛剛的腦抽,看著厲晨留給他的後腦勺更加鬱悶,頓了頓才打起精神道:“餘一,你先等等,我有些話想要跟你說。”

    厲晨的後腦勺壓根就沒有搖晃過,他都懶得回頭看這具身體的大哥一眼:“說唄。”有屁快放。

    “難道你就是用這種姿態來聆聽大哥的教誨?停下來轉過頭來!”陳起心頭又有點躥火,心想著餘一是被桃花捅到了肚子又不是捅到了腦子,怎麼行動說話都跟先前大不一樣了呢?

    還聆聽教誨呢,真把自己當盤菜了?厲晨嘲諷地勾了勾唇角:“你在病房跟護士姐姐話都沒有說完就急著走,不是說我們回去晚了爸媽會擔心?”

    陳起又是一愣——其實啥陳家父母會擔心也不過是一句托詞——不過被人拿自己說過的話來堵嘴,尤其厲晨還特意點明這是他跟護士鬥嘴的時候說出來的話,他也不好意思解釋一番這其實是他為了自己落荒而逃時不那麼丟人而找的藉口。

    他琢磨了半天,最終只能退了一步:“那好吧,一邊走著路我一邊跟你說也可以……”

    這句話一說出來,陳起總感覺自己的氣場瞬間下降了好幾個檔次,尤其厲晨正眼也不看他,更顯得自己沒面子了,卻也只能道:“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生桃花的氣了?”

    他們此時已經走到了醫院大門口,厲晨腳步停頓了一下,側頭看向他:“沒有。”他停下不是為了別的,純粹是不知道接下來要往哪邊走了。

    陳起妄圖從他的面癱撲克臉上看出些什麼,努力了半天卻最終失敗了,低低咳嗽一聲,率先抬腿朝著右邊拐去:“嗯,我也相信你不會做出這麼過分的事情,我心目中的好弟弟可不是這樣推卸責任、心胸狹窄的人。”

    稍稍一停頓,他還是有點不放心,忍不住又著重強調道:“當哥哥的跟妹妹計較這些有的沒的,真是很可恥的事情。”

    有的沒的。厲晨在心中輕輕歎息一聲,姑且不論陳桃花往人肚子上捅一刀的行為能不能被歸結到“有的沒的”裡面,單說這一刀的後果,原主被他這個西貝貨冒名頂替了,說來也算是連命都沒了。

    至於陳起覺得他“推卸責任、心胸狹窄”云云,厲晨不知道他是怎麼得出來的這個結論,卻也懶得問,省得給自己找難受。

    陳起心中仍然不放心,生怕這個最小的弟弟還在暗中氣惱著自己的寶貝妹妹,然而被厲晨輕描淡寫的模樣弄得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不過他也不甘心住嘴,這個話題不好再提,陳起想著自己大老遠跑一趟醫院還被護士冷嘲熱諷了一頓,付出這麼大的犧牲總不能就說兩句話就算了,因而又道:“余一,不是哥哥說你,我和承比你年齡大不少,你自然拍馬也趕不上,不過這也就算了,我們也沒想讓你這麼出息。可是你看看,轉和合也不比你大幾歲,轉是五年級頭一名,合昨天還獲得了遙控車比賽全臺灣季軍——你應該向他們多多學習才是。”

    ……遙控車比賽全臺灣季軍,還真是了不起。厲晨輕輕一撇嘴角,他重生前開過美國佛吉尼亞級核潛艇,如果不算中途奔跑時間,他一個人能完成核潛艇60%以上的操縱。

    至於啥小學五年級第一名,也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厲晨的副手厲夕是耶魯大學骷髏會成員,具體成績他沒問過,不過能獲得骷髏會准入資格,最差也是耶魯綜合排名前十五名的學生。

    不過,厲晨記得陳餘一的日記中有明確寫到過,原主本人也是一年級第一名。陳余一當時高興得不輕,那篇日記是所有日記中難得的暖色調,一點都沒有寫平時自怨自艾的話語。

    他抬眼看向陳起,見其說得一包帶勁的,打斷道:“其實我也是一年級第一名的。”

    陳起教訓起他來感覺格外順口,說得正起勁兒呢,冷不防聽到了這句話,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確實不記得自己最小的弟弟原來跟三弟一樣都得了年級第一名。

    陳起仔細想了想,隱約記起幾個月前他們一家人在飯桌上吃飯的時候,好像陳餘一確實提到過一句,不過那天正好是陳合得到遙控車比賽總決賽資格的時候,全家人都在為陳合慶祝了,倒沒怎麼注意到陳餘一的好成績。

    嗨,難道能怪我不記得嗎,什麼時候說不好,誰讓你巴巴地非要趕在那一天說?大家都在為合高興呢,誰還顧得上你?陳起念頭一轉,十分自然地把責任推卸出去,還順帶著找了另外一條批評的理由,改口道:“不過就是一次期末考試第一名,你轉哥從小到大都是第一名——你上次期末不是還只考了倒數嗎?”

    其實不是上次期末,只是開學第一次小考,陳餘一確實是倒數,躲起來一個人偷偷哭了好久,寫日記的時候還忍不住掉了眼淚嚎啕大哭,那一頁紙都給淚沾的皺巴了,字跡也花了。

    不過也就這麼一次,從那之後陳餘一每天都學得很刻苦。他腦子不算聰明,但是肯下苦功,成績慢慢得趕了上來。

    這傻孩子上一次期末時就考了年級第二名,為了給家人一個驚喜,硬生生忍著沒有說,到了這次期末終於是拔了頭籌,歡天喜地回來說了,沒想到除了他自己誰都沒有把這個當回事兒。

    厲晨沒有出聲,陳起還當自己說得不錯,趁機教訓道:“不過是一次偶然走運考得好罷了,你可不能驕傲自滿,像小學一年級的簡單題目,是個人都能考滿分。”

    厲晨微微冷笑:“可不是,這樣簡單的內容,偏偏我還得學兩次。”

    陳起心頭一凜,勃然大怒道:“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不怪桃花的嗎,現在讓我抓到馬腳了吧?讓你陪著桃花重新讀一次一年級罷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情,你當時不情不願也就罷了,現在還沒有想通?想不到我竟然有你這樣的弟弟!”

    厲晨心道我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攤上你這樣的哥哥——他之所以會說這句話,是因為兩人一邊走一邊說,已經來到了一棟房子前,他一眼看到房門上掛著“陳”字,又從陳起的神色中看出來,這棟房子確實是這具身體的家。

    一路走來,他被陳起喋喋不休外加邏輯紊亂的話弄得心煩意亂,先前顧慮著自己惹了此人耳根子更不得清靜,現在都到了家門口了,自然是冷嘲一句瀉火,看陳起氣得面皮都變了顏色的模樣,多少也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尤其厲晨還知道陳起肯定要把“陳餘一竟然真的怨恨桃花,真是罪不可赦”的中心思想跟另外三個人彙報,到時候四個人一起氣急敗壞、上躥下跳,就權當是看猴戲解悶了。

    陳起氣得眼睛都快紅了,原來這小子不是不怨恨桃花,先前說啥不在乎根本就是拿話來耍他的。他連拳頭都給捏起來了,卻見厲晨已經翹著腳尖摁響了門鈴,想到陳爸陳媽今天都在家中,只能硬硬把這口氣吞下了。

    何必呢,不當著大人的面都要擄袖子了,現在又生怕大人看到他打人,真真是個徹頭徹底的慫貨,要是真不管不顧撲上來揍他一頓,那好歹還有點血氣。厲晨一撇嘴角,這種外硬內軟的貨色他見多了。

    陳媽沒有親自去接自己兒子出院,她雖然在心中安慰自己說是忙了一天太累了,到底有些愧疚,一聽到門鈴聲,便急忙過來開門,熱切笑道:“餘一回來了?快,快先坐下。”

    厲晨探頭看了看,裡面就只有陳爸還打著哈欠等著他,其餘三個人全都不在,看樣子是他和陳起回來得有點晚了,承轉合沒耐心等了。

    從陳餘一的日記中能夠推斷,他的房間在二樓,隔壁就是陳桃花的房間。厲晨抬眼看了看二樓,只有四個房間中最邊上的那個關了燈,周遭的牆紙顏色還是粉紅色的。

    這麼一看,他已經明瞭了陳餘一房間的位置,跟陳爸陳媽說了一下,也不管還站在玄關處一個勁兒瞪視自己的陳起,自顧自上了二樓,打開了第二個房間的門。

    房間中並沒有配備電腦,想想也是,這個年代電腦還不夠普及,陳家看著雖然經濟條件不錯,但也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不可能每個孩子都配上一台電腦。

    起承轉合四兄弟有電腦的幾率大於陳餘一,而陳桃花有電腦的幾率又大於起承轉合四兄弟,厲晨盤算著明天等這群人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之後,先去主臥再去陳桃花房間找找有沒有電腦。

    得快點抽時間給厲夕回話了,總不能就這麼晾著人家。他簡單洗漱後從櫥櫃裡找出陳餘一的睡衣換上,往床上一趟,把臉頰埋在柔軟的枕頭中,長長舒了一口氣。

第6章 起承轉合集體聲討

    厲晨舒舒服服睡過去了,但是陳起卻實在做不到安心睡去,他把自己拎了一路的書包往沙發上一放,應和了陳爸陳媽幾句,找了個藉口就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他在去接厲晨出院之前,就已經跟自己的三個弟弟說好了,讓他們三個人在自己房間等著。陳起推門進去時,正好看到陳承陳轉陳合守著自己房間的電腦玩著Doom遊戲。

    陳承聽到響動扭過頭來看向他,看出自己大哥神情不對勁兒,連忙拍拍兩個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們快關了電腦,關切問道:“起哥,怎麼了?”

    陳起憤憤一砸自己的床,咬緊牙關道:“我們猜得沒有錯,餘一他……餘一他對桃花竟然真的有很多不滿!”

    “什麼,竟然有這種事兒?”陳承臉色一沉,“起哥你上次從醫院回來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怎麼會這樣?”

    “我就說嘛,餘一做完手術後看著就不大對頭,但是也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想。”陳轉不屑地一撇嘴角,“我真是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明明就是他的不對,害桃花受驚暈倒,怎麼還能反過頭來怪上桃花呢?”

    陳家三兒子四兒子是一胎生下來的異卵雙胞胎,陳合脾氣比同胞哥哥更加火爆,已經忍不住把拳頭捏得“嘎嘣”響:“自己不懂得反省,竟然還怪上了桃花,我看他就是欠教訓了!”

    陳起看了三個弟弟的反應,一路下來心中憋著的火氣才算是稍稍減弱了,跟著聲討道:“就是說啊,這件事兒餘一做的真是太不對了,我們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陳合的思維還停留在自己一拳揍上厲晨腦袋的幻想中,一聽陳起的話,不耐煩地一皺眉:“有什麼好說的,這種沒有良心的傢伙,難道我們還要浪費時間跟他講這些三歲小孩兒就應該知道的淺顯道理?”

    陳轉也很沒有興趣,他一想到陳余一那張臉就覺得頭疼:“算了,起哥,合說得不錯,像這種人,我們何必還要管他?”

    陳起一臉沉痛道:“你們的心情我也理解,但是我們作為哥哥的,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再這樣錯下去。”

    說罷,他特意觀察了一下陳合和陳轉的神色,見兩個弟弟似乎都有些不樂意,側頭對著一直都沒有說話的陳承使了一個眼色。

    其實陳承的想法跟陳轉陳合的相同,不過他一向都習慣于聽陳起的話行事,這次也沒有違背他的意思,定了定神附和道:“起哥說得不錯,大家畢竟是兄弟一場,我們努力一下也算是盡了當哥哥的本分,要是餘一還是不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那就上手揍唄,以前又不是沒揍過。”

    “想想餘一剛出生的時候,雖然比不上桃花,但是圓滾滾的看起來也很可愛,想不到這才幾年,竟然就成了這個樣子。”陳起老氣橫秋地端著架子唏噓歎息了一番,連連搖頭,“你們不知道啊,他竟然還在醫院跟陪床的護士抱怨爸媽不重視他呢,真是黑白不分,滿口謊話。”

    他一想起在醫院被一個小護士指著鼻子嘲諷的情形,就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這樣丟臉的事情自然不能說給三個弟弟聽,只能含含糊糊地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

    陳合嗤笑了一聲:“虧他也有臉說,也不先看看自己渾身上下有哪一點配得上當我們陳家人——看不到自己的不足,就會擺出一副全天下人都對不起他的嘴臉來,也真是夠了。”

    陳承和陳轉也十分不悅,摁著陳餘一的名頭好一番聲討,四個人一直說到陳媽敲門催促他們快去睡覺了,才滿帶著氣憤回到各自房間了。

    四兄弟氣得都沒有睡好覺,尤其是陳起還有對小護士的火沒發出來,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就感覺心火一陣陣上湧。

    頂著黑眼圈從床上坐起來就覺得胃部隱隱作痛,捂著肚子洗漱後來到餐桌上,掃視一圈沒見到害自己憋火失眠一晚上的罪魁禍首沒有蹤影,因而問道:“餘一呢?”

    “早上我剛起來的時候,餘一跟我說他身體不大舒服,我給他把早飯端到房間裡了。”陳媽一邊把餐盤往桌子上擺,一邊含笑回答。

    陳起殷勤地上前幫著她端盤子,見自己親媽心情不錯的模樣,試探著開口道:“媽,你也該多多管教餘一了,不就是動了一個盲腸手術嘛,就老覺得自己金貴得不得了,昨天從醫院出來,還得讓我給他拿著書包,今天竟然還敢不下來吃早飯了!”

    陳媽並沒有當回事兒,隨口道:“那又怎麼了,你是哥哥,自然應當多幫幫弟弟,余一還小呢。”

    陳承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聽到了剛剛的那番對話,幫著陳起道:“媽,起哥說的一點都不錯,咱家什麼時候有在房間裡吃早飯的規矩啊?就是因為餘一還小,才更應該嚴加管教!”

    其實陳媽對於幾個兒子的成長和發展都沒有插過手,她在陳桃花出生之前就忙著跟陳爸努力奮鬥,一胎接著一胎地生孩子。

    好不容易生了五個男孩兒後終於迎來了一個女孩兒,陳媽愛若至寶,抱起來都捨不得撒手,一顆心都撲到了女兒身上,對於幾個兒子就更加無視了。

    陳起作為長子,最開始是被陳爸教育著長大的,後來有了幾個弟弟後,陳爸也撒手不管了,陳承陳轉陳合就都是陳起養起來的,四個兄弟天天形影不離,關係好得不得了。

    陳余一是天生運氣不夠好,生下來才一年,走路都走不利索呢,陳家的千金公主陳桃花就出生了,吸引過去了全家人的目光,這下子別說是陳爸陳媽了,連起承轉合四兄弟都沒耐心管他。

    再加上陳餘一本身資質有限,比聰明乖巧不如三哥陳轉,比活潑好動不如四哥陳合,比受寵愛跟小妹妹陳桃花更是天上地下,在大家庭中就是半個透明人,不僅起承轉合熱衷欺負他,連陳媽都沒怎麼看在眼裡。

    陳媽是真不知道怎麼教孩子,尤其還是一個一向不顯眼的小孩子,對著陳起道:“媽媽平時工作忙,我跟你爸爸都為動物保護這方面的事業忙碌著,你看好你幾個弟弟。”

    陳起先前跟她繞圈子就是等的這句話,故意一臉無奈道:“媽,我倒是想管,關鍵是餘一他不聽我的呢。”

    “這是什麼話,餘一他敢不聽你的話,反了他了?”陳媽一瞪眼睛,有點上火。她的脾氣一向不好,以前在家中被幾個兒子偷偷叫做女暴君,及至到了後來,生下了女兒後才大有改善。

    不過再改原本的底子還在呢,她生氣起來也不是蓋的。然而想想小兒子才剛動了刀子,剛從醫院中接回來,這口氣先忍下了,因道:“你放心就是,哥哥教訓弟弟,天經地義,他要是不聽你的,你回頭再跟我說。”

    陳起目的達成,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反過頭來勸道:“媽,您也別生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

    陳媽斜了他一眼,本來想說什麼,恰好聽到廚房中陳爸的呼喚聲,便丟下一句“你看著辦就行了”,邁步走到廚房裡去了。

    陳承對著自己哥哥比了一個大拇指,壓低聲音道:“起哥,你真是厲害。”

    “有了媽媽的話在,我就不信餘一還敢亂耍脾氣。”陳起得意地一挑眉梢,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洗洗手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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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發生的對話,厲晨在樓上房間裡聽得一清二楚,這家人真是很神奇,姑且不說陳媽能被人三兩句就挑撥得生氣起來,單說陳起,在背後告刁狀前竟然也不懂得先把聲音壓低一點。

    他轉動手中的小鏡子,微微一齜牙,盯著映出的影像不甚滿意地皺了一下眉頭。陳餘一的兩顆門牙略有些突出,牙齒咬合情況不太理想,現在的臉型雖然不錯,但是再長幾年,很可能會長歪。

    一個人的牙齒排布情況對臉型五官都會有微妙的影響,上流社會人員從小就有配備專門的牙醫,對齒顎生長情況進行細微的矯正,確保最起碼五官端正,不會有太大的偏差。

    大腦發育情況姑且不論,最起碼看起承轉合四個人的臉面,陳家基因不算差,陳餘一按理說也不會長得對不起社會。

    小孩子一般六歲後開始換牙,中切牙是六到八歲就會從乳牙換成恒牙。厲晨看著陳餘一這兩顆門牙似乎已經換上了恒牙。

    看陳家父母的態度,真不像是會未雨綢繆帶兒子看牙醫的人,厲晨很明白自己得想辦法弄點錢做齒顎矯正。

    當然,錢不是問題,現在頂著六七歲小孩兒的身體不能幹他常幹的壞事兒,要做一些不太壞的事情,倒也很容易。

    這些都可以往後拖,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要跟厲夕順利接頭。厲晨在心中盤算著,聽到樓下傳來一聲清晰的關門聲,等了半天不見還有人說話,看看時間也到了那群人離開家的時候了,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第7章 聯絡費城

    房子裡就剩下了他一個人,厲晨先是每個房間都轉了轉弄清楚了陳家房間分佈的格局,便推開主臥的房門,打開了裡面放置的電腦。

    他熟練地在位址欄中輸入一串網址,對著熟悉的頁面微微一笑,往下拉來到留言區。上次留言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因為跟美國十二三個小時的時差,對方那邊的時間是淩晨,九成九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回復他,厲晨留了言就直接把頁面關了。

    這次再看,他才發現在自己留言後的一分鐘,厲夕就已經寫了回復——厲夕一向沒有熬夜的習慣,每天九點鐘就準時上床睡覺,當時卻能夠在淩晨立刻回復他,恐怕這麼長時間來一直頂著熊貓眼堅持不懈地刷著網頁。

    厲晨歎了口氣,把自己想說的話用特殊排列分割方法處理過後,敲擊鍵盤輸入進去,而後輕輕一敲回車鍵。

    網站上沉寂了兩分鐘,就立刻有人發了一個電郵位址給他。

    發郵件比在公共網頁上交談要隱蔽一點,厲晨很快註冊了新的電郵,也把自己的位址發了上去,隔了不到半分鐘就收到郵件。

    他大致掃了一眼,一下子就笑了——郵件裡面的字並不少,密密麻麻一大通,一看就是厲夕早就輸入電腦後隨時準備著,一跟他聯繫上就迫不及待發過來了。

    “【先生,我現在在美國費城,佔據了一個男孩兒史朗的身體。他是一名華裔整容醫生的兒子,今年七歲。父親名叫史雲,母親早亡,家庭關係簡單,日前跟堂姐史雪同住。新佔據的身體四肢健全,五官發育正常,體能出色,修習馬術、冰球和柔道兩年。原主性情溫和,沉默寡言,打冰球時摔傷後被我附身,日前沒有被人看出破綻。】”

    厲夕通過上次厲晨留言時的IP,追蹤到留言的人位於臺灣臺北市財團法人中心診所醫院住院部,而後有黑進該醫院醫療系統中,只可惜這個年代的人還沒有習慣把一切資料輸入電腦,他並沒有得到具體的住院人員資料,也無從推斷厲晨此時的情況。

    不過厲夕只是把自己的情況一一彙報出來,而並沒有詢問厲晨此時的情況。他心中很明白,能說的厲晨會主動告訴他,不能說的自己問了也不管用。

    厲晨看完後一摸下巴,原來厲夕也附身到一個七歲男孩兒身體裡面了,那跟他的情況還真有點相像。

    他很快給了回復:“【我在臺灣臺北市,原主同樣七歲,名字是陳余一,父母俱全,四個哥哥一個妹妹。】”

    厲晨並沒有跟厲夕抱怨自己攤上了一群拎不清的家人,而是直接引入正題:“【你那邊接觸電腦方便嗎?】”

    “【我可以自由出入史雲的私人診所,這邊電腦配置都不錯,也沒有人管。先生,史家上個月才從臺灣移民美國,要想回到臺灣,最多只需要半個月的時間周旋就能成功。】”畢竟是剛來美國,腳跟還沒站穩,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要回臺灣,恐怕父親史雲那邊不好同意。

    厲晨一下子就笑了,厲夕這是看了他上次說自己不方便回話的回復後腦補了太多,沒准覺得他在住院部重病需要人照料啥啥的,所以才拿話試探他需不需要副手回臺灣幫忙。

    一個思維過於周全的人總是忍不住想太多,遇事難免拖遝沒有果決力,這是厲夕一貫以來的毛病,若是能改正這一點,他也不會只能給厲晨打下手。

    厲晨想了想:“【不用了,那邊行事方便,你還是留在美國,需要你回來時我會再聯絡你。】”

    這封電郵發出去之後,對面半天沒有回信,停頓了好長時間後,厲夕才又發來了一封:“【先生還在住院嗎?】”

    “【已經出來了。】”厲晨不想就這個問題多說,繼續在鍵盤上打字,“【這具身體情況比較特殊,我可能不會經常跟你聯繫,遇到事情不必請示我,你自己拿主意。】”

    老式作業系統不容易把痕跡完全清除乾淨,很容易被人追蹤到,打國際長途聯繫也極容易被人竊聽,厲晨並不想冒險。

    厲夕在電腦另一邊張了張嘴巴,側眼看看旁邊鏡子裡映襯出來的黑眼圈包子臉小正太,苦惱地皺了皺鼻子。

    他正苦惱著要怎麼回話委婉表示自己只有在組織的紅星照耀下才能茁長成長,希望厲晨不要採取放羊式教育手段,想了想眼睛一亮,屁股下面的滑輪椅子從這台電腦旁邊滑到了另外一個開著的電腦旁邊,手指劈裡啪啦敲擊著鍵盤。

    一分半鐘後,厲夕看著螢幕上顯示的黑色字體,眼睛微微發亮,寫郵件給厲晨發過去:“【先生,史朗和陳余一是小學同班同學,如果遇上重大事情,我藉口想念家鄉想念同學,飛回去當面向您報告?】”

    厲晨明白他這是又黑進他們讀小學的台大附小資訊系統去了,剛看完這封信,那邊厲夕又發了一封過來:“【先生,我找到了一張去年台大附小一年級A班的全班示範教學照片,畫紅圈的是史朗,我對比了陳餘一在人口資訊檔案中的照片,我們似乎還是同位?】”

    厲晨眯起眼睛看了看,照片上圈紅圈的小男孩兒清秀俊俏,旁邊位置上坐著的果然是陳餘一——不過同位就同位唄,那也是曾經的同位,現在又不是了,再說就算現在倆人是同位又能證明啥?他其實不明白厲夕在興奮什麼。

    這也從側面反應了兩個人的腦回路不太一樣,相互交換名字後,厲晨就完全沒有興趣去探查兩個原主之間有什麼淵源,做這種事兒在他看來完全是無用功浪費精力。

    厲晨沒接這個話茬,另外叮囑了他幾句有的沒的,便催促他抓緊去睡覺。傻小子不知道熬了多久,肯定掛著倆黑眼圈連連打哈欠呢。

    來自美國費城的郵件停止了,厲夕一向都很聽他的話。厲晨把發郵件的介面關掉,把自己的網上殘留痕跡盡數清理掉,花了二十秒用DOS系統編了一個小程式做防追蹤雙保險。

    其實以他們現在的身份,完全不必要弄得這樣草木皆兵,不過當嫌疑犯的時間久了,厲晨也已經習慣了把一切都做到盡善盡美,不能給旁人留下定點破綻。

    ——在這個年代中哪怕是國際刑警高科技犯罪調查科的人,其電腦水準都壓根不夠看。

    厲晨對著電腦螢幕揚了揚下巴——當然,別說是這個年代,就算回到2014年,那幫蠢貨也壓根不夠他看的,重生前就能耍得他們團團轉,現在更是完全碾壓了。

    ————————————————————————————————————————

    陳家人中午都是各自在外面解決午餐的,厲晨舒舒服服獨自消磨了一整個白天的閒暇時光,等到了四點多時,大門被人打開了。

    同樣都在台大附小讀書的陳轉陳合一左一右牽著一個小女孩兒走了進來,厲晨知道這位一定就是集陳家萬千寵愛為一身的陳桃花了,抬頭看了她一眼。

    小女孩兒紮著兩個小辮兒,兩手空空,書包和水壺分別被陳轉陳合拿著。陳桃花見了他格外開心:“餘一,你怎麼從醫院出來了?”厲晨昨天回來時她已經睡下了,早上時厲晨也沒有下去吃早飯,陳余一在陳家一向透明,也沒人專門告訴她這件事兒。

    陳轉生怕厲晨說出啥難聽的話來傷害自己妹妹幼小純潔的心靈,連忙接話道:“他昨天晚上就出院了。”

    陳桃花微微一愣,柔聲細氣問道:“那你們怎麼都不告訴我啊,早知道這樣,我昨天就不早睡,等著餘一回來了。”

    為了不讓最寶貝的妹妹傷心,起承轉合誰都沒有把“陳余一沒良心”這事兒跟她說,陳桃花渾然並不知情。這句話一說出來,陳轉頗感心酸,自己妹妹這樣善良,真是太讓人感動了。

    陳合卻聽著心頭火起,礙著陳桃花在身邊不好把話明說,先是對陳桃花輕聲催促道:“乖,你先去洗個澡,回房間做作業了。”

    陳桃花卻並不想走:“合哥,能不能先讓我跟餘一玩一會兒,我都一個多星期沒有見到他了?”

    陳合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拒絕過自己妹妹的請求,一聽她這樣說,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了,只能求助地看向三哥陳轉。

    “等你做完作業,就讓你們玩一會兒,桃花乖,先去做作業。”陳轉輕柔萬分地撫摸著陳桃花的後腦勺,在隱蔽的角度給陳合使了一個眼色,“走,哥哥陪你一塊去。”

    陳轉拉著陳桃花的手走了,陳合按捺著性子笑眯眯注視著他們去了陳桃花的房間並關好了房門,一扭頭看向厲晨,已經全然變了一副神色,近乎猙獰道:“你自己看看,桃花對你多好啊,你怎麼就能恨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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