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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這是一個重生復仇的爽文,寵文!

前世,溫子笙輸得很慘,恩愛了五年的丈夫對自己原來都是虛情假意,
自己的一意孤行害死了整個家族,最後更是被那人送上一杯毒酒了卻一生。
這一次,上天給了他機會,讓他重生回十年前,他還沒認識那人的時候。他發誓,定要把屬於自己的一切,全都拿回來!
更要讓前世害過自己的人受到該有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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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文,1v1,渣攻受不賤,換攻,攻寵受,有生子情節,結局h e。

內容標籤:報仇雪恨 宮斗 宮廷侯爵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溫子笙,南宮夜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章 001毒酒賜死【01】

臘月二十,天色暗淡無光,寒風凜冽,厚達三尺的白雪讓暗紅色宮牆變成了一條有著白色脊背的巨龍,向遠方蜿蜒而去,迎向遙遠的天際。
到處張燈結綵的皇宮卻絲毫未受到這種天氣的影響,放眼便是一派喜慶、熱鬧非凡的景象。侍女宮人步履匆匆,臉上帶著滿滿笑意,彷彿是有著天大的喜事降臨一般。
事實上,對於卿國百姓而言,今日的確是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因為今日是他們剛登基不久的帝王迎娶丞相的義子蕭陌軒為帝后的日子,如此舉國同慶的日子,眾人的面上自然都是笑意滿滿。
丞相的義子蕭陌軒出身比不上原先的太子妃,卻是卿國公認的第一才子,相貌氣質皆是少有人能比得上,如此才子,站在他們丰神俊朗的年輕帝王身邊,實屬天作之合。
張燈結綵的大廳一派喜慶,卿國的新帝斐君昊一襲滾金邊的大紅喜袍,襯得他更加地意氣風發、氣度不凡,在眾人的祝福中,一向冷漠的面容柔和了不少,帶著少見的笑意,他的身邊站著同樣一身大紅喜袍的蕭陌軒。
“恭喜”聲一聲接著一聲,“天作之合、神仙眷侶”之類的讚美更是不絕於耳,整個婚宴現場一派喜氣洋洋。
而在這樣的熱鬧喜慶下,絕少數人會想到,皇宮中的另外一處地方卻是截然不同的一番光景。
沒有掌燈的宮殿一片漆黑,破敗的宮牆以及瘋長到半人高的野草昭示著這所宮殿已經許久未曾修葺,四周連蟲鳴鳥叫聲都聽不到,彷彿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偶爾可以聽到風的哀號。
除卻這個,這所宮殿給人的感覺就如同一座死城,只剩下一個軀殼,全然沒有了生命氣息的黯然,就連月光灑下來也變得暗淡孤冷許多。
沿著破舊的走廊進去,隱約可以看見一抹清瘦的身影倚坐在柱子邊,雙足打著赤腳垂在廊外,一頭烏黑青絲略帶凌亂地披散在肩上,雙目低垂,安安靜靜地坐著,彷彿已經與這孤冷的天地融為一體。
他便是卿國新帝未登基前的太子妃溫子笙,不知想到了何處,他的嘴角忽然扯出一抹笑意,充滿了嘲諷的冷笑。
一朝天堂,一朝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可是落得如此下場,能怪得了誰呢?真正要算起來,也只能是他自己識人不清,錯把豺狼當好人!
什麼溫柔體貼的丈夫,什麼幸福美滿的家庭,一切全都是假象,一個矇蔽了他近五年的假象。
從斐君昊登基為王之後,這個假像其實就已經開始出現破綻了,只不過是他一直自欺欺人不願承認罷了,非得等到最後一刻,才幡然醒悟。
為了得到他背後所代表的勢力,好助自己登上皇位,斐君昊不惜對他演了五年的戲,而自己就真的如同一個傻瓜一般,被斐君昊的假象溫柔欺瞞了整整五年,要有多隱忍的心,才能五年間毫無破綻?要有多傻,才能五年間毫無懷疑?
溫子笙只笑自己太笨!
三個多月前,斐君昊登基為王,他就如同被打入冷宮一般,整整兩個月的時間裡能見到斐君昊的次數屈指可數,最後一次見面,竟然是自己赤身*跟一個陌生男子躺在床上的時候。
抓姦在床。
多麼好的藉口,慌亂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張開口想要解釋,卻在看見面無表情的斐君昊時,須臾間就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一個設好的局,再多的解釋也是白費。
那個陌生男子是誰?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床上,他根本連想都不用再想,還需要解釋什麼呢?那個設計他的人究竟是誰?他不敢也不願繼續想下去。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斐君昊佛袖離去,而他馬上就接到了聖旨,廢除掉他太子妃的稱號,就此打入冷宮,罪名是有侼婦德,不配貴為太子妃。
呆在冷宮的日子並不好受,身邊除了他的貼身侍僕之外想要找到說話的人都沒有,終日淒清孤冷,但他心中還抱有一絲希望,五年的恩愛夫妻,即便只是演戲,至少也該存有一絲絲的情分吧?
只是他終究還是太過天真,也太過高估自己在斐君昊心裡的地位。不過兩日的時間,便傳來了斐君昊即將迎娶蕭陌軒為帝后的消息,
他的丈夫,竟然要迎娶自己最好的朋友……
隱隱的好像有什麼快要浮出水面,他不敢深思下去,他甚至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聽到的那些消息都是假的,可是時至今日,喜慶的鑼鼓炮仗聲響徹天地,大紅花轎都已經進了宮門,他終於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他最好的朋友,跟他的相公,一起背叛了他。
他終於相信,那個專門為他設下的局,是他的丈夫,以及他最好的朋友一起設下的。
好像有一把刀子在狠狠地剜著他的心一般,一下一下的,凌遲著他的精神,而極致的疼痛過後,那顆千瘡百孔的心,似乎就只剩下了死寂一般的平靜。
天氣很冷,他身上衣著單薄,而他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只因為心裡面早已經是寒涼如冰,連心都冷了的人,又如何會害怕外界的寒冷?
靜寂的庭院裡,忽然由遠及近地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他一動,緩緩地扭頭望向聲源,只看見一群宮人由遠而近。走在前頭的宮人他認得,是斐君昊最信任的瓊海。
溫子笙愣了愣,看著瓊海走到他面前,對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眼裡卻滿是對他的憐憫,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不安,蒼白的面上卻是鎮定如常,完全看不出內心的想法。
“溫公子——”瓊海開口喚他,不再是從前的“太子妃”,而是一句“溫公子”,溫子笙愣了愣,聽慣了五年的“太子妃”,突然聽到一句“溫公子”竟是如此的不適應,斂去眼中思緒,他靜然無言地看著他。
瓊海不為所動,示意身後的侍從端著托盤的侍從上前一步,才輕聲道:“溫公子,瓊海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來送溫公子上路的。”
溫子笙臉上僅有的一絲血色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褪得一乾二淨,他怔怔地看著瓊海,似乎無法理解他說出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心裡的絕望卻是如同洶湧襲來的海浪,瞬間將他淹沒了。
如果說今天過來說這句話的人是其他人,也許他會不相信,可是現在說出這句話的人是瓊海,嫁給斐君昊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瓊海在斐君昊身邊的地位如何?
整個皇宮裡,除了斐君昊之後,誰能有這個耐可以指使瓊海做事?就連他這個曾經的太子妃,也不敢隨意命令瓊海做事。
“我要見陛下!”一顆心死寂一般的平靜,他的臉色幾乎如同死人一般蒼白,漆黑的瞳仁靜靜地望著瓊海,瓊海隨之一愣,又很快回過神來,心中忍不住一嘆,道:“溫公子,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事到如今,就算被你見到陛下又如何?既定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
溫子笙恍惚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似乎並不明白,而瓊海卻沒再給他想明白的機會,端過那托盤上的酒杯,蹲下身子遞到他面前,輕聲道:“溫公子,莫要讓瓊海難做了,喝了它,下輩子再投個好人家吧,也好讓瓊海可以早點回去交差了。”
“我是不會喝的!”他抿緊了嘴巴,平靜的眸中卻漸漸地浮現出一絲絕望,他竟然真的要自己死……
瓊海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道:“溫公子又何必呢?自己順順當當地喝下去,姿態也不會太難看,非得逼得瓊海用硬手段才行!”
那麼平和的聲音,可是他下達指令的時候卻一點兒也不含糊,“按住他,讓他張開嘴。”
溫子笙猛地瞪大雙眼,下意識地想要逃開,動作卻及不上那些人的快,不過是一瞬間,他就被人牢牢地制住了,瞪得大大的瞳孔裡,是瓊海越來越靠近的身影,“抱歉了,溫公子。”
這麼說著的同時,杯子裡的液體卻是不偏不倚地被他倒進了溫子笙的口中,被人捏的緊緊的嘴巴無法合攏,冰涼的液體一滴不剩地全流進了他的喉嚨,一路滑下去皆是火辣辣的感覺,不過是片刻,肚子便如同被刀子翻攪一般,疼痛如同潮水般襲來,讓他幾乎就要忍不住痛呼出聲!
瓊海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根本沒有留意,肚子裡一陣比一陣強烈的疼痛讓他的意識漸漸地模糊起來,他狼狽不堪地倒在地上,緊摳著地面的十指早已鮮血淋漓,可是那樣的痛,卻絲毫比不過心中的痛。
這五年的幸福,竟當真全都是假象,在斐君昊眼裡,只看得到他的價值,而一旦他的價值沒有了,竟是毫不猶豫地除掉他……
眼中的絕望漸漸地清晰起來,就在他意識逐漸模糊下去時,卻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嘲諷:“原來我們高貴的太子妃,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呢!”

  ☆、第2章 章 002毒酒賜死【02】

走廊外,一襲大紅喜袍的蕭陌軒緩步走了過來,看著倒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溫子笙,面容是一貫的溫和,嘴角卻勾出一抹不屑,眼中更是藏不住的得意。
思緒混沌不清,溫子笙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來人,腹中強烈的疼痛讓他的大腦變得遲鈍,好一會兒他才認出,此刻正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的人,是蕭陌軒,自己所以為的最好的朋友。
“……為什麼?”極度的疼痛讓他只能發出最簡單的質問,他苦苦思索了許久,也想不起自己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他,如若不是事實擺在眼前,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算計他的人,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兩個人。
“為什麼?”蕭陌軒卻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哈哈大笑了起來,可是笑到最後,他的臉色卻變得陰霾起來,“為什麼?你為什麼不問問老天?憑什麼你可以這麼輕易就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憑什麼我就要一輩子跟在你後面撿你不要的東西?”
“你——”溫子笙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我們明明是最好的朋友……”他為什麼會這麼想?那時若不是自己救下他,蕭陌軒早就被人賣到小倌館去了,他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最後竟換來了這樣的下場!
“最好的朋友?哼!”蕭陌軒冷哼一聲,“你是救了我,但那又如何?難道我就該一輩子對你搖尾乞憐嗎?”
“……我從未有如此想過——”說到此,他忽然瞧見蕭陌軒眼中毫不掩飾的恨意,一怔:“你恨我?”
蕭陌軒原本笑著的臉孔變得猙獰,“我為何不恨你?你輕輕鬆鬆就得到了我所想要的一切,良好的出身,優秀的相公,而我呢?我什麼都沒有,甚至還要眼睜睜看著我愛的人為了你背後的勢力跟你在我面前百般恩愛,上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我到底哪裡比你差了?”他恨,他恨上天為何如此不公!
溫子笙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設計害我的人,真的是你?”
蕭陌軒微微一笑,俯下身,他湊到溫子笙的耳邊,輕笑道:“你以為,沒有陛下的默許,我能算計得了你嗎?”
“你——”一口氣血猛地湧上來,口中一股腥甜味瀰漫開來,所有的真相一一揭開,偽裝的表層揭開,真相竟是如此地醜陋不堪,此時此刻,恨意在溫子笙心中交織洶湧,上天究竟是跟他開了一個怎樣的玩笑!
跟他恩愛五年之久的丈夫是假,最好的朋友也是假,而此刻,他們竟然還勾搭在一起,甚至在最後賜了他一杯毒酒了斷了他的一生!
溫子笙痛苦的表情取悅了蕭陌軒,他輕笑一聲,眼中的洋洋得意愈加濃厚,“陛下真正愛的人是我,而你,不過是陛下登基用的一顆棋子!”這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可以不用再刻意維持那張溫和偽善的面容,此時此刻,那張清秀斯文的面孔滿滿的都是惡意的笑容。
他道:“陛下待你也不薄,擔心你孤身一人走黃泉路太孤單,將溫家一大家子都送去給你作陪,明天你們就可以一家團聚了,省得你一個人在下面孤零零的。”他笑得溫柔,神情仿若平時說話般溫和,“陛下正愁著如此除去溫丞相的勢力,倒是一舉兩得了。”
溫子笙瞧得心寒,斷言否定掉:“不可能!”就算斐君昊想要懲治他的家族,出於忌憚溫家的勢力,他也絕對不敢做得如此出格,蕭陌軒一定是在騙他!
豈料蕭陌軒卻是嗤笑一聲,不屑道:“你還以為你家族的勢力有多大嗎?早在三個月前,陛下就開始尋理由削減他們的勢力了,因為顧及到你,他們一直忍氣吞聲,到如今,大概也只剩下一個空殼子罷了!”
心中的恨意終於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恨!他恨不得殺了眼前這人,恨不得殺了斐君昊,恨不得殺了所有害得自己落得如此地步的罪魁禍首!但是他更恨自己,當初要不是自己執迷不悟非要嫁給斐君昊,他跟溫家又何至於落得如此地步?
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他猛地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蕭陌軒一個耳光,蕭陌軒沒有料到他都這樣子竟然還有力氣打他,一時不察就被得手了,氣得他猛地站起身狠狠地一腳踹過去,“賤人!”
打完那一巴掌已經是溫子笙的極限了,蕭陌軒的那一腳更是讓他的身體負荷不起,耳邊聽著蕭陌軒的怒罵,心中所有的恨意交織在一起不停地翻滾沸騰,身體的疼痛愈來愈強烈,腥甜的液體從他的嘴角溢出,意識也開始漸漸地模糊,全身上下都在叫囂著疼痛,但是最痛最冷的,卻是他的心!
費力地睜開眼,看見的卻是蕭陌軒那張充滿了得意忘形的嘴臉,不想再對著這副嘴臉,他努力地將視線移到一旁,看見的卻只是一片猩紅的天空,沒有一顆星星,窒息的感覺鋪天蓋地地襲來,意識漸漸飄遠,那雙曾被人形容如同星辰一般的黑瞳,終究是一點一點地灰暗下去……

  ☆、第3章 章 003再世為人【01】

意識朦朧間,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得輕飄飄的,下一瞬間,卻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地一扯,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不知過了多久,急速的下墜感終於停了下來,隱約可以聽到周圍漸漸大起來的聲響,有男有女,似乎是在爭吵著什麼。
喧鬧聲吵得他頭痛欲裂,後腦邊更是傳來一陣又一陣強烈的疼痛,方才還輕飄飄的身體也一下子變得沉重無比,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想要睜開眼睛,可是眼皮子卻如同千斤重,半夢半醒之間,周圍的喧囂聲漸漸地遠去,他再次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
痛苦,不僅是來自身體的,更多的是來自心裡的痛苦。溫子笙的記憶停留在蕭陌軒那張得意到扭曲的臉孔——
恨!向來性子溫和不願與人爭的他從未試過這樣痛恨一個人!
睜開眼,有那麼一瞬間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直到當他看清楚周圍的情況,滿是疲憊的雙眼一下子睜得大大的。
滿是難以置信。他不是應該已經死了麼?可為何此刻他竟是在他出嫁之前的房間裡醒過來?
他愕然地看著周圍熟悉的環境,掙紮著從柔軟的床坐起身,明顯的暈眩感讓他臉色一白,可他顧不得這些了,他茫然地看著這個熟悉的房間,心理的疑問像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蕭陌軒分明說過,溫家已經被打入天牢等著秋後問斬了,可為何他竟還可以在自己從前的房間裡醒過來?他不認為以斐君昊的殘酷絕情會輕易放過他及他的家人。
掙紮著下床,腦袋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暈眩感也越來越明顯,他不得不扶著床柱才能讓自己站穩。
“少爺——”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充滿驚喜的熟悉嗓音,溫子笙不由得一怔,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那人已經一個箭步奔到他身旁了,“少爺,你終於醒了!”
溫子笙錯愕地看著面前一臉焦急的少年,甚至連腦袋上傳來的疼痛都忽略掉了,“雲清……”短短的兩個字,卻彷彿費勁了他所有的力氣,尾音也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慕容剛出去,我馬上去叫他回來!”少年好像一點兒也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似的,一轉身又風風火火地跑了。
溫子笙茫然地看著少年離去的身影,心裡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他一定是在作夢!
不然,此刻他為何會好端端地站在這裡?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見到了三年前就已經去世了的人!他的書僮雲清,在三年前因為一場意外已經去世了。
他迷惘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掃過房間裡的每一角落,一樣,全部都一樣,跟他記憶中的一切全都重疊在一起!心中隱隱浮現出一絲顫動,他的視線停留在不遠處的那個鏡子上,一步一挪地移過去。
所有的一切在那個鏡子裡,全都變得無所遁形。
鏡子裡的人,是一個大約十一二歲的少年,大概因為剛清醒過來,臉上猶帶著蒼白,漆黑的眼眸揉進了一絲震驚。
他低下頭,疲憊的雙眼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的手,骨架纖細膚色白皙,十個手指頭都修剪得很圓潤,指甲甚至還帶著光澤,但是!
這隻手並不是他的!不,應該說這隻手,並不屬於已經二十三歲的溫子笙!二十歲那年,因為一場意外,他的雙手受了很嚴重的傷,最後雖然治好了但是也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不僅天氣不好時會痠痛,手型骨節更是嚴重變形,有些時候甚至連他自己都不願看到自己的手!
他緩緩抬頭望著鏡子裡的自己,面上的神情已經從最初的震驚漸漸恢復成了平靜,漆黑的眸子一點一點地冰冷下去,淡淡的冷笑從他的嘴角浮現。
——看來,連老天爺都選擇站在他這一邊了!
原本以為會就那樣死去,卻沒想到,老天爺竟然讓他回到了過去,在一切都還沒發生之前的過去!

  ☆、第4章 章 004再世為人【02】

當雲清帶著人回來的時候,溫子笙正一臉平靜地坐在床邊,微垂著臉,幾縷髮絲散亂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雲清腳步不由得一頓,心裡莫名生出一絲違和感。
——方才那一瞬間,他隱隱閃過一個錯覺,少爺好像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
“少爺——”他的聲音不自覺就帶上了一絲遲疑,溫子笙正陷入自己的沉思當中,聞言循聲望去,看見雲清跟一名少年朝他走過來,視線轉了一圈,落在雲清身旁的少年身上,他不由得一怔。
他記得他,慕容書。
雲清總是語調輕快地喊他慕容,而人前總是一副高傲模樣的慕容書,面對雲清時總可以變得那麼柔和,眼神裡的寵溺從未曾遮掩過。
而這所有的一切,卻都因雲清的逝世而消失了。他永遠也忘不了,當慕容書抱著雲清冰冷的身體時,那從骨子裡所散發出來的絕望。
那個時候以為雲清的逝世真的只是因為意外,可是如今回想起來,才發現,這一切原來都是個局,專門為他設下的局。
三年前,他在回娘家探親的路上遇到山賊,差點喪命,最後雖得救了,卻因為重傷而昏迷了三天四夜,他的手也毀於這場意外,等他終於從死亡邊緣掙扎回來時,就聽見雲清已經失蹤了一天一夜的噩耗,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活生生的雲清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從前是他太笨,那麼明顯的事情他竟然都沒能看清,以雲清的性子,在他昏迷的期間必定是半步也不願離開他的身邊,又怎麼可能會在去祠廟祈福的途中被山賊抓走?
而那個時候即便他曾有過懷疑,卻因為對斐君昊跟蕭陌軒的信任,三言兩語就輕易被他們哄騙過去,此刻回頭想想,那樣的說詞分明是漏洞百出的!雲清的死,跟那兩個人肯定脫不了關係!
或許就是在他昏迷的期間,雲清撞見了那兩人的曖昧,所以才導致了雲清的殺身之禍。
看著眼前活生生的雲清,他那顆已經充滿了仇恨的心終於感到了一絲欣慰,真好,從小到大待他如親弟弟一樣的雲清還活著,慕容書的眸中還未被絕望所佔滿,他還能看見慕容書再繼續寵著雲清。
老天如此厚愛他,給了他補救這一切悲劇的機會,這一輩子,他定然不要讓那些悲劇再次發生!
“快回神!”清冷的嗓音帶著一絲不悅,一下子將溫子笙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現實中,一抬眼,就看見慕容書沉著一張俊臉看著自己,雖然面無表情,但卻不難從他的眼神中捕捉到對自己的不滿。
“你怎麼這樣對少爺說話!”還未等溫子笙回答,雲清已經扭頭不滿地瞪他一眼,“少爺剛醒過來,你就不會溫柔點麼?”
“……”慕容書被他一頓搶白,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惡狠狠地瞪了溫子笙一眼,才有些不情不願地走到他面前,“把手伸出來!”
有多久沒見到這種場景了?久到他幾乎都要忘記了,慕容書對著雲清的時候可以變成全天下最溫柔的男子,但是在面對著他的時候,卻可以變成全天下最毒舌的人,因為在他看來,自己奪走了雲清太多的注意力,導致了他的嚴重吃味。
可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卻偏偏看不清一點,雲清的確是對他好,可是卻從來不會在面對他的時候臉紅,能讓他臉紅的,從來就只有他慕容書而已。
乖乖地把手伸出來,溫子笙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慕容書,久遠的記憶也開始一點一點地復甦了,他終於想起來此時此刻是什麼時候了。
這是發生在他十三歲那一年的事情,他跟書院裡的一個同窗賽馬,不小心從馬上摔了下來撞到腦袋,昏迷了幾天幾夜才醒過來,當時給他看診的就是慕容書的師傅,江湖上有名的神醫,後來因為有急事先走了,就把慕容書留了下來。
這一年慕容書也才十三歲,但是他神童的名號早已經傳開來,就連他師傅也鐵齒斷言過,不出三年,慕容書的醫術絕對超過他!
“好好靜養一段時間,其他已經沒什麼大礙。”慕容書收回手,故作老成道:“這段時間不要到處亂跑,沒什麼事情就不要出房間,不要吹風。”
聽到這話,溫子笙頓了一下,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上一世他也聽過這句話,那時他還真的是傻乎乎地一直呆在房間裡,一步都沒出去過,但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只是他為了不讓自己經常霸著雲清而耍的小手段。
“看什麼?”慕容書皺眉,眉梢間的稚氣一覽無遺。
溫子笙搖搖頭,不去揭穿他那小孩子的把戲,倒是雲清聽到慕容書這樣說就緊張地要他躺回床上去,“少爺,你才剛醒來,還是快躺下休息吧。”
他的確是有些累了,腦袋漲得發疼,便順從地坐回床上,問:“我爹跟我娘呢?”
雲清道:“已經讓人去通知了,老爺面聖去了,夫人去祠廟為少爺祈福了。”這幾天,溫府天天都籠罩在烏雲下一般,老爺夫人終日鬱鬱寡歡,除非有不得不離開的時候,否則終日都守在少爺的床邊,好在少爺吉人自有天相,終於醒過來了。老爺夫人聽到這個消息該有多高興啊!

  ☆、第5章 章 005再世為人【03】

見溫子笙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神情有些鬱鬱的樣子,雲清又道:“老爺夫人應該沒那麼快回來的,少爺你再休息一會兒吧。”
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外有侍女稟告:“三少爺,堂小姐來了。”
溫子笙心中微動,抬頭往門口望去,他才剛醒來,田婉心就過來了,果真是對他“關心”得很呀。
雲清卻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思,面上一喜,扭頭對溫子笙道:“少爺,你看堂小姐多關心你呀,剛聽到你醒過來,立即就過來探望你了,你昏迷的時候堂小姐也過來探望了你好多次呢。”
溫子笙點點頭,還未及說話,侍女已經自外面掀開簾子,一名美貌少女緩步走了進來,嘴角帶著溫暖笑意,一襲淡粉色長裙襯托得她更加溫婉動人,一雙美眸波光流轉,也難怪帝京有這麼多的公子哥兒為她折服。
田婉心的母親溫佳倩是溫子笙的親姑姑,在田婉心三歲那年,她父親戰死在戰場上,出於對妹妹的照顧,怕溫佳倩孤兒寡母的在將軍府中受欺負,溫家便將溫佳倩母女接了回來,那時溫子笙剛出生,可以說從小就跟田婉心一起長大。
若不是經歷了上一世的事情,他也會跟雲清一樣,一直將這個心如蛇蠍的女子當成最親的姐姐,哪成想過,最親的姐姐,卻是害得他痛失愛子、身敗名裂的幫凶,甚至連整個溫氏家族的滅門也有她在當中的推力!
從他重生開始,從前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似乎一下子就想通了。曾經有一段時間雲清對田婉心特別抗拒,好幾次欲言又止,可是自己卻沒有放在心上,只當是兩人鬧了點小矛盾,如今想來,怕是雲清一早就知曉了田婉心在背後搞的小動作,卻因為種種原因而不能直說,而這樣的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雲清就逝世了。
那正是他失去腹中胎兒前發生的事情,雲清逝世之後,他情緒特別低落,於是在田婉心邀他一起去寺廟為雲清燒香祈福時他並沒有拒絕,回去的路上,卻遇上了山賊,受了驚嚇的馬兒變得失控,而他,就被失控的馬兒帶著一起滾下了山崖,腹中已有三月的孩兒就在那一次意外中沒了。
在那場意外中,田婉心並沒有跟他同坐一輛馬車,以至於除了他跟一名侍兒滾下山崖之外,田婉心卻只是受了點驚嚇,那時候他還當真以為這只是巧合,在她自責時還要拚命忍住心中的傷痛去安慰她。
自己被斐君昊抓姦在床打入冷宮之前,便是跟田婉心一起用的晚膳,那些她帶過來的親手做的晚膳。怎麼會那麼天真呢?身為將軍府的大小姐,即便從小在娘家長大,也是養尊處優,即使後來嫁了也是嫁給了皇親貴族,又怎麼可能會親自下廚呢?
雲清逝世之後,慕容書明明曾經警告過他田婉心不簡單,他卻沒放在心上。事實上,很多事情如果真的要追究,並非是無跡可尋的,只是那時候他太過信任她了,從來沒有想過在自己心中最親的姐姐會聯合外人來害自己。
他其實不傻,只是總會將人性看得太過美好,不願意對每個人都抱有戒心,以至於讓每個人都覺得他是個好捏的軟柿子。
“子笙,你總算是醒來了。”他還陷在自己的沉思中,田婉心已經快步走到他床邊來了,滿臉的關懷擔憂,儼然就是一個關心弟弟的好姐姐,溫子笙只能說她真的太會演戲了。
田婉心大他三歲,如今也不過剛滿十六歲罷了,為人處世就已經可以做到這樣滴水不漏了,他甚至臨死之前都沒有懷疑過她。
“讓堂姐擔心了,是子笙的錯。”他微笑道,不動聲色地將手從她的手中掙脫開了,田婉心微微一愣,但是看著他充滿了親暱的笑臉,很快又將心中的那一點兒違和感拋開了,笑道:“怎麼說話的呢,姐姐擔心自己的弟弟天經地義,子笙又怎麼會有錯?”假裝生氣地瞪了他一眼,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個疼愛弟弟的好姐姐。
溫子笙笑著點點頭,“子笙錯了,不該說這種話來傷堂姐的心。”
“這才是姐姐的好弟弟。”
兩人又寒暄了好一會兒,溫子笙便以累了想歇息為由,讓田婉心先回去了,大概是為了表現出自己的確是個關心弟弟的好姐姐,田婉心臨走之前還一再地叮囑他要好好歇息。
雲清去送田婉心出門,溫子笙臉上掛著的淺笑馬上就消失了,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實際上他的心裡卻一點兒也不平靜,在這短短的時間裡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剛重生到過去,馬上就見到自己上輩子的仇人的衝擊力絕對不小,他竟然還能保持著微笑著跟仇人談笑風生,他自己都忍不住要佩服自己了。
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腦袋,抬首不經意間看見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慕容書,愣了愣,下意識問道:“你還在?”方才他一直沒出聲,他都幾乎忘了他還在這裡。
慕容書一瞪眼,“雲清在我肯定就在!”
溫子笙忍不住微笑,這個時候的慕容書還是一個傲嬌的小少年,面對陌生人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但並不冷漠,在熟悉的人面前也會表現出內心的情緒,可是自從雲清逝世之後,他就完全變了,冷漠冰冷,無論什麼都無法引起他的情緒變化。
他搖了搖頭,將腦海中慕容書那張冷漠疏離的面孔拋開,望著面前這張鮮活的面孔,清亮的黑眸帶著欣慰,“那你此刻不應該跟雲清一起出去麼?”
“不想見到田婉心那個婆娘。”慕容書皺眉,很不滿道:“虛偽得很。”
溫子笙心中一動,好像慕容書一直都很不喜歡田婉心,以前他沒放在心上,只當他是吃醋,但如今看來,好像並不只是吃醋那麼簡單。
“你很討厭我堂姐麼?”
慕容書冷哼一聲,沒接話,但他的表情卻已經回答了他的問題,溫子笙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這時送完田婉心的雲清回來了,慕容書的注意力又回到雲清身上去,兩人的話題就此打住。

  ☆、第6章 章 006柳家公子【01】

田婉心離開沒多久,溫相爺跟溫夫人便都回來,第一件事情便是過來看望溫子笙,此時溫子笙正在雲清的循循教誨中再三保證以後覺得不會再做跟人賽馬這樣危險的事情的了。
溫相爺跟溫夫人的到來可謂是解救溫子笙,天知道雲清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樣子,嘮叨起來比女子還讓人受不住。
跟記憶中一樣,溫相爺還是一副溫和的模樣,但眼裡眉梢沉澱著的威嚴卻讓人不容忽視,而溫夫人,仍舊是清清冷冷的模樣,一雙美麗的眼眸似乎看不到一絲情感,但只有親近的人才知道,溫夫人的心,比任何人的都要軟,若不是,前世也不會受不住他的軟磨硬泡答應讓他嫁給斐君昊。
那時候得知他要嫁給斐君昊時,反對得最厲害的人便是溫夫人,只是自己鐵了心非要嫁給斐君昊,磨到最後溫夫人實在沒辦法,才冷著臉無奈地答應了,在他出嫁那天,情感從不外露的溫夫人破天荒地紅了眼眶,眼裡除了不捨之外,便是濃濃的擔憂,想必,在那個時候溫夫人便已經看出斐君昊這個人不是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他眼眶忍不住泛紅,幾乎有些控制不住喜悅的激動,而他這些激動的情緒被理解成是因為受了委屈跟父母撒嬌,溫相爺握住他的手,溫和的笑容裡也難掩高興,不住地說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相較而言,溫夫人的情緒控制得好一點,但也能從隱隱泛著水光的眸中窺出一二,“這次是個教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這麼頑劣!”口中說著訓斥的話語,眼神卻是欣慰的。
“讓爹娘擔心,孩兒知錯了。”溫子笙回握住溫相爺的手,眨了眨眼,微笑道。
溫相爺拍了拍他的手背,轉頭對溫夫人道:“好了夫人,笙兒剛醒過來,就別再訓他了。”
溫夫人抿唇瞪了他一眼,“就是因為你太縱容了。”卻也放緩了臉色,轉而吩咐侍女端上早已經準備好的藥膳。
溫夫人是個不多話的女子,對自己的孩兒儘管疼得入心,卻也只是疼在心裡,很少表露在外,這一次要不是溫子笙傷得太重,差點就醒不過來了,也難得能看到她外露的情緒,外人只道她是個冷情冷心的女子,只有親近的人才能知曉一二。
溫相爺公務在身,無法停留太久,又囑咐了幾句讓他多多注意休息的話語後便匆匆離開了,溫子笙目送著溫相爺離去,心中不住地告訴自己,上一世因為他得一意孤行,害得始終忠心報國的溫相爺最後卻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這一世,他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心中再如何暗波洶湧,溫子笙面上始終還是一片平靜,又陪著溫夫人聊了須臾後便在溫夫人的監督下喝下了滿滿一碗藥膳,之後想到他大病初醒需要休息,吩咐了雲清幾句便也離開了。
“少爺,你看老爺夫人多關心你。”送走了溫夫人後,房間裡便安靜下來了,雲清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忍不住笑道。
聞言,溫子笙笑笑,也沒說什麼。他爹娘對他的疼愛,他一直都很清楚,生活在這種侯門貴族的人,很少能有所謂的真情,為了家族的利益,將自己孩子當做棋子籌碼的不計其數,他何其有幸,有這樣真正為自己的幸福著想的父母。
“對了,少爺,在您昏迷這段時間,柳家公子一直想過來探望您,早上聽聞您醒過來便送來諫子,想在明日上午登門探望,若是少爺覺得身子不適不宜見客,那雲清便讓人推了吧?”
溫子笙微微搖頭,“無礙,讓他過來吧。”柳家公子就是跟他一起賽馬的同窗,兩人年齡相近,溫子笙比他大了一歲,平時兩人並沒什麼接觸,但不知為何,柳家公子好像一直不怎麼待見他。
這次賽馬也是柳家公子提出來的,溫子笙本著不傷和氣的份上便答應了,卻不成想最後竟出了這個意外,導致自己重傷昏迷幾日。

  ☆、第7章 章 007柳家公子【02】

柳家身為三朝元老,在帝京的地位自然是不低,而柳家公子柳淵作為謫子,其受寵程度可想而知,可貴的是柳淵身上絲毫沒有驕縱的劣習,待人處事皆是彬彬有禮,就是不知為何,對待溫子笙時總是顯得很有敵意,這種敵意在前世時他就已經感覺到了,但那時因為並沒有過多接觸,因此並沒有多放在心上。
但這一世不同,在知道柳淵以後將會受封卿國大將軍之後,這一世的溫子笙已經打定主意要跟他對方打好關係了,多個朋友總好過多個敵人,前世若是有個身份不一樣的人拉自己一把,也許斐君昊也不至於做得那麼明目張膽。
雖然不明白柳淵為何不待見自己的,溫子笙還是有信心可以讓對方對他放下成見。
第二日一早,柳淵就帶著禮品登門造訪了,同行的還有柳婷,柳淵的親姐姐。跟田婉心一樣的年紀,聰慧冷靜,此時會跟柳淵一同前來,大概也是怕柳淵說錯話,也怕柳淵會受到為難,畢竟這件事情雖錯不在柳淵,但柳淵還是需要承擔部分責任。
“家弟胡鬧連累子笙弟弟受傷,家弟很是過意不去,這幾日家父家母已經訓斥過家弟了,還希望子笙弟弟莫要太怪責家弟,這一點小禮品不成敬意,希望子笙弟弟會喜愛。”柳婷不愧是大家門戶出來的,說話做事滴水不漏,一聲子笙弟弟無端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真誠的目光也讓人心生好感。
溫子笙微微一笑,“婷姐姐太見外了,此事我也需要負責任,柳淵年紀比我小,是我不該跟著柳淵一起胡鬧才對,若論起來,真正要責怪的人應該是我,此次受傷,也算是一次教訓。”說著,他看了一眼站在旁邊抿唇不發一語的柳淵,見對方白淨的小臉蛋繃得緊緊的,不由得略感好笑,這個時候的柳淵,哪裡還看得出來日後大將軍的威武?
見他看向自己,柳淵小臉繃得更緊了,明明想要狠狠瞪他一眼的,但一想到來之前姐姐對他囑咐的話語,又硬生生地將白眼收了回來,只在鼻腔輕輕地哼了一聲便扭開頭去不說話了。
溫子笙微微訝異,前世跟柳淵的接觸不多,對他的印象一直就停留在對方不待見自己,但是如今再次接觸下來,突然發現與其說柳淵不待見他,不如說柳淵是在跟他鬧彆扭?
這倒是奇了。
“子笙弟弟不生家弟的氣就好。”柳婷微笑道,心裡暗暗讚嘆,莫怪外面傳言“溫潤如玉”這四字是專門為他量身定做,只因除了這四個字之外,真的找不出其他的詞語來形容了,君子潤如玉,溫和而不失光彩,她細細的打量著溫子笙,不得不感嘆一聲,待其長大後,該引得帝京多少公子姑娘失了心。
此次會面,結果自然是兩大歡喜,柳婷帶著對溫子笙滿心的讚賞回去,無視柳淵繃得緊緊的臭臉硬是將他留了下來,她的用意是打算讓兩個小孩好好相處一下,最好是能夠成為至交,她也是有私心的,自家弟弟若是能夠跟宰相公子成為至交,那以後不管是對柳家還是對他自己,都是有幫助的。

  ☆、第8章 章 008柳家公子【03】

柳婷的私心溫子笙又怎麼會不知道?可惜柳淵似乎對自己姐姐的良苦用心一點兒也不知道,柳婷離開後,他就一直板著臉坐在原位,一本正經地目視前方,就如同坐在他對面的溫子笙是個空氣一般。
溫子笙心中好笑,重活一世,他自然不可能跟一個小孩子計較那麼多,不過他也不打算主動理會對方,端著雲清遞過來的碧螺春細細地品飲,也當對面的人不存在。
柳淵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沒多久就忍不住用眼角余元偷偷觀察溫子笙,而在發現對方根本就沒打算理會自己時,就又忍不住生氣了,呼啦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氣呼呼地瞪著溫子笙,孩童特有的清脆嗓音一字一頓指責道:“漠視客人,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麼?”
站在一旁的雲清下意識地看向溫子笙,卻見自家少爺只是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的樣子,道:“你不是不喜歡我麼?會留下來也是因為婷姐姐要你留下來,我自然是要識趣點不去煩你呀。”
聞言柳淵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假思索地道:“誰說我不喜歡你的?”話剛說出口,柳淵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麼,一張小臉呼啦一下漲得通紅。
溫子笙心中好笑,表面上卻只是微微睜大了雙眼,做出十分驚訝的樣子,問道:“這麼說,柳淵弟弟不是不喜歡我了?”
“誰是你弟弟了?”柳淵馬上反駁,但並沒有否認他方才說的話,漲得通紅的小臉上明顯就是惱羞成怒。
溫子笙眼神柔和下來,看著面前的小孩那副彆扭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溫聲道:“你比我小,自然是該喊你弟弟的。”
前世他跟柳淵並沒有什麼交集,他受傷之後柳婷帶著柳淵登門道歉時他並沒有在場,一直到最後,兩人也沒有什麼深入的接觸,而他也一直以為柳淵不喜歡自己,跟柳淵的接觸是能免則免,卻沒想到,這一世再次經歷曾經的事情才發現,其實柳淵並沒有不喜歡自己。
看見溫子笙笑了,柳淵呆了一呆,不知為何剛剛褪了熱度的小臉一下子又燒了起來,溫子笙就看見對方頂著一張爆紅的小臉,卻板起臉做出一本正經的模樣,若無其事說道:“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也就勉強應你一聲。”
溫子笙眼中笑意更濃,他當初怎麼就不知道,原來威名響徹天下的柳淵大將軍也曾有如此彆扭的時候?
他端過雲清遞來的碧螺春,推到柳淵面前,“這是我最喜歡喝的茶,柳淵弟弟試一下?”
柳淵下意識地接過來,一口就給喝光了,茶是什麼滋味他一點兒也沒有品出來,舔了舔嘴唇,他一直繃得緊緊的小臉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
總歸還是小孩子,還不懂得記仇,沒多久他就子笙哥哥、子笙哥哥地喊得親熱了,在他認為,此刻兩人就相當於已經和好了,於是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接下來的時間溫子笙充分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小孩子的粘人。
柳家下人奉命過來接人時,柳淵還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再三重複明日還會過來探望之後才終於在自家下人的護送下回去了。
雲清將他們送到門口,回來就看見溫子笙一手撐在額上,臉色有些疲憊,但不難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挺愉悅的。
雲清走過去給他披上一件衣服,無奈道:“慕容明明叮囑過少爺要注意休息,少爺還陪著柳家公子說那麼久的話。”
隨著天色暗下來,氣溫也變得有些低了,溫子笙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眼神柔和,輕笑道:“你不覺得他很可愛麼?”
雲清拿他沒辦法,只好嘆了口氣,道:“明日柳家公子再過來,少爺可不能再這麼任性了。”
在得到溫子笙肯定的回答之後,雲清才放下心來去吩咐侍女準備晚膳。
兩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過,在雲清的緊迫盯人之下,溫子笙的傷勢已經全部痊癒了,而在這兩個月,柳淵也儼然成了溫府的常客,幾乎天天纏著溫子笙,柳家人對此自然是樂見其成的,能跟丞相府打好關係,對他們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這日,柳淵一大早就跑來找溫子笙,纏著要他帶他出去逛廟會,而被柳淵這麼一弄,溫子笙才想起來,再過兩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了。

  ☆、第9章 章 009中秋燈會【01】

八月十五中秋節對於傾國來說是一個僅次於春節的重大節日,中秋節也意味著家人的團圓,只要不是什麼重大的事情,各家各戶的子孫都會待在家裡跟家人一起度過這個重大的節日。
而且每年的中秋佳節帝京都會有一場為時三天的燈會,從八月十三開始,帝京便到處可見張燈結綵的喜慶氣氛,其熱鬧精彩的程度也只有真正經歷過人的才能體會一二。
八月十五中秋節當日的燈會是最為盛大的,那日皇宮也會舉辦盛大的宴會宴請各大臣,而這場宴會也是被皇帝陛下恩准過可以帶上家屬,因此一些抱著讓自家孩子在皇帝陛下面前多露露臉的官員都會帶上自己的孩子前往赴宴。
柳淵會選在八月十三這天找溫子笙出去逛燈會,也是因為他父親跟他提起過會帶他一起前往皇宮赴宴,他私心裡是不想去,與其跟一堆不認識的人呆在一起,他還不如跟他的子笙哥哥玩呢,可惜他父親的命令他不敢違抗,所以也只能提前過來找溫子笙了。
只是可惜了,燈會雖然是有三天,最精彩的環節卻往往都是安排在中秋節當天。
他悶悶不樂地出了柳家的大門,在看到溫子笙笑得彎彎的眉眼時又馬上把鬱悶的心情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高高興興地拉著溫子笙的手就出門去了。
溫子笙微笑著任由柳家小少爺拉著自己的手出去,雲清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而有雲清在的地方,又怎麼會少得了慕容書呢?對於柳家小少爺經常纏著溫子笙這個事兒,最高興的人莫過於慕容書了,被柳家小少爺纏著的溫子笙就少了來跟他搶雲清的機會了。
溫子笙看見他那小模樣又怎麼會不清楚他心裡的想法,一邊在心裡感慨著慕容書的佔有慾,一邊又忍不住偷偷地給慕容書製造跟雲清獨處的機會,前世他是親眼目睹過慕容書對雲清的痴情,他不想也不願再一次看到那個從骨子裡透出絕望的慕容書了。
除了他們四人之外,愛子心切的溫丞相還派了幾名侍衛跟在身後暗中保護他們,隨著夜幕的降臨,大街上的人流越來越多了,而在溫子笙的刻意而為之,他跟柳淵很快就跟雲清和慕容書走散了,有慕容書跟在雲清身邊,他很放心。
而柳淵其實也是個佔有慾挺強的小孩,早就恨不得能夠跟自己喜歡的子笙哥哥單獨呆一塊兒,只可惜每次總會有其他人在場,這下子發現只剩下他們兩人之後別提多開心了,連步伐都變得輕快多了。
“子笙哥哥,那邊有猜燈謎,我們過去那邊看看吧?”小孩子總是喜歡湊熱鬧,看到哪兒人多就想往那邊去,也不等溫子笙回答,拉著溫子笙的手就往那邊去了。
溫子笙微笑不語,也沒有拒絕他的樣子,任由他拉著自己往那邊去,柳淵聽不到他的回答,於是回頭看他,一扭頭便看見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容上淺淡的微笑,周圍人聲鼎沸,卻好像絲毫影響不到他一般。
他一個人,便自成一個世界。
柳淵愣了一愣,心裡朦朦朧朧地生起一絲怪異的感覺,心口漲漲的,卻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
他還小,還什麼都不懂,想不通的事情也就不願再去想了,反正她他只要清楚地知道,他喜歡跟他的子笙哥哥呆在一塊兒就可以了。
於是,他只是糾結了一下子就拋開了讓他想不明白的問題,高高興興地拉著他的子笙哥哥去看熱鬧了。
隨著夜色漸漸深了,四周的人流也越來越多了,原本緊拉著的手不知何時就被人流給沖散了,等到溫子笙發現那隻原本緊拉著自己的手不見了的時候,四周圍已經看不見柳淵的身影了。
他舉目四望,發現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找一個人無疑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心裡有些擔憂,但隨即想到柳家不可能讓柳淵一個人出來,肯定會派人在暗中保護後又放下心來。
周圍人來人往,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輕輕吁了口氣,便信步朝著人流的反方向而去,他本身就不是那種喜歡湊熱鬧的人,只是出於不想掃了柳淵的興頭才答應出來逛燈會。

  ☆、第10章 章 010中秋燈會【02】

周圍人來人往,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輕輕吁了口氣,便信步朝著人流的反方向而去,他本身就不是那種喜歡湊熱鬧的人,只是出於不想掃了柳淵的興頭才答應出來逛燈會。
前世他也曾經逛過燈會,那時候陪在他身邊的是斐君昊,他如何也想不到,那時候那麼小心翼翼地護著自己不讓人流衝撞到自己的溫柔男子,從頭到尾竟然只是在跟自己演戲。
那些所謂的溫柔體貼,竟全都是假的。
背在身後的手悄悄地緊握成拳,許久許久才緩緩地鬆開,薄唇微微抿著,星子般明亮的黑眸漸漸地沉澱下來,看不出悲喜,一絲帶著涼意的夜風輕輕拂過,吹亂了他額前的發絲,也將他游離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到了遠離喧囂的地方,此處安安靜靜的,燈火闌珊下,竟似乎只剩下他一人。
並沒有驚慌的感覺,目光隨意地掃視了一圈,往前幾步便是河道,從上游那方晃晃悠悠地飄來數不清的河燈,隱約可以看見河道上游的熱鬧。
他無聲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目光卻是很平淡地看著那晃晃悠悠飄蕩著的河燈,那是承載著一個個少女嬌羞心事的物件,愛情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虛無縹緲得很,卻總是讓無數痴男怨女如飛蛾撲火。
四周安安靜靜,只聽得見河道潺潺流水的聲響,柔和的光亮從那銀盤一般的圓月披灑下來,落在湖面又折射上去,波光粼粼,依稀映照出少年那張溫潤的面容,真正是面如冠玉。
秋日的夜裡氣溫也是寒涼得很,絲絲寒氣四面八方襲來,溫子笙緊了緊身上的衣裳,轉身準備離去,自重生以來,他一直都很愛惜自己的身體,重活一世這種事情,並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擁有的,他自然是該好好珍惜的。
這樣想著,他的腳步卻是一頓,視線轉向旁邊的草叢,清亮的眸子揉進了一絲疑惑。
——他方才好像聽到那邊傳來聲響?
只在原處思索了片刻,他便抬腳往那邊去了,如果他方才沒有聽錯的話,他聽到的似乎是人的聲音,而且是帶著痛苦的低吟。
他不擔心會遇上什麼危險,他父親派來保護他的人一直很盡責地跟在他身後,雖然並沒有現身。
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草叢,下一瞬,溫子笙就驚訝地挑高了眉毛。
躺在草叢中的,是一個昏迷的小少年,光線太暗,看不清模樣,但看身形,大概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身上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口,染紅了少年身上的衣裳,周圍的草地也被紅色的血暈染了一片。
溫子笙又走近了幾步,看清楚了少年的模樣,很平凡的一張臉,臉色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很蒼白,眉頭緊蹙著,顯然是連昏迷都覺得不舒服,方才那聲帶著痛苦的低吟應該就是少年忍受不住之下才發出來的。
溫子笙抬手摸了摸小少年的額頭,觸手所及一片滾燙,而他冰涼的手心顯然是讓少年舒服了點,昏迷著的少年在溫子笙收回手時下意識地伸手抓住,隨即像隻貓兒一樣用臉輕輕地蹭了蹭溫子笙的手。
細微的驚訝從眸中褪去,溫子笙目光平靜地看著昏迷的少年,而後輕輕地將手抽回來,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帶他回去。”
若是放任不管的話,這名少年大約便熬不過今晚了。

  ☆、第11章 章 011帶回府中【01】

慕容書剛收回手,站在一旁的溫子笙便問道:“他怎樣了?”
“性-命無礙,傷勢有點嚴重,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聞言,溫子笙這才點點頭,視線重新落在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小少年身上。大概是身上疼得難受,小少年的眉頭一直是緊皺著的,唇也是抿得緊緊的。
慕容書道:“他臉上帶著□□,需要揭下來麼?”雖然少年臉上的□□幾可亂真,還是逃不過慕容書的眼,他自己本身就擅長易容,區區一張□□又怎麼可能騙得了他?
溫子笙愣了一下,倒是沒有想過少年的臉上竟然帶了□□,他下意識地看向少年的臉,那是一張十分平凡的面容,普通得沒入人群就瞬間被淹沒也不過分。
想了想,他搖了搖頭,“不用了。”少年既然這樣做,自然有他自己的用意,等少年醒了再說吧。
而聽到少年帶了□□,雲清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謹慎問道:“少爺,你是在哪裡救下這名少年的?就這樣帶回來,會不會惹麻煩上-身?”
溫子笙笑笑,只道:“不用擔心。”
但云清的表情還是一點兒也沒有放鬆下來,眼裡甚至還有些自責,若不是今晚的燈會他們跟少爺走散了,也不至於讓少爺就這樣貿貿然地帶了個來路不明的人回來,最後還是少爺派人把他們從燈會上叫回來的。
溫子笙又怎麼會看不出他的想法,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自有分寸。”他自問不是什麼大善人,但若是讓他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流逝,他又實在做不到,更何況,倒在他面前的還只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少年。
雲清眉頭還是皺的緊緊的,“少爺,要救他也不一定要帶回丞相府呀?我們可以給點銀子交代別人照顧他呀。”
慕容書安慰地握住雲清的手,聲音不自覺輕柔下來,“不用擔心太多,就算是麻煩又如何,就如今丞相府的地位,誰還敢來找你們麻煩?”
雲清長長嘆了一聲,終於妥協了。其實心裡也知道慕容書說得很有道理,生性謹慎的他還是忍不住擔心,如若不是什麼大麻煩,又何必戴著□□來掩人耳目呢?
但他心裡也明白,他家少爺的決定,很少是有人能夠改變得了的。
這時,外面傳來侍女的聲音:“少爺,柳家少爺求見。”
溫子笙這才想起,他們在燈會上走散了,以柳淵的性格,在發現兩人走散了之後定然會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想到這裡,他轉身對慕容書道:“該用什麼藥你儘管用,列個單子讓雲清去準備即可。”說完,便離開去找柳淵了。
雲清看了看床榻上昏迷的少年,又看了看溫子笙離去的背影,最後還是留了下來,嘆了口氣,對看著自己的慕容書道:“就按少爺說的做吧。”便拉著他出去了,“讓他好好休息一會兒吧。”既然少爺執意要救了,那便聽他的吧。
慕容書反手握住他的手,有些吃味地說道:“在你心裡,就你家少爺最重要……”聲音漸漸遠去,隱約聽得到雲清輕聲哄了對方幾句,直到完全聽不見。
偌大的房間安靜了下來,月光透過半敞開的窗戶投射進來,在地上投下銀華一般的光暈,夜風拂過,房間裡的燭光輕輕晃動了幾下,光影在牆上搖曳不停。
靜靜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睛,子夜般漆黑明亮的眸子帶著一絲絲的茫然,他忽然伸手在自己的眼前摸索了幾下,隨即愣了一下,彷彿難以置信般將手放到自己的眼前,但他的目光是完全沒有焦距的,良久,他終於緩緩回神,彷彿已經接受了什麼一般,神情已經趨於平靜。
怔怔地望著上方,眼睛連眨一下都沒有,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終於抵不住身體的疲憊,閉上雙眼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第12章 章 012哄小孩子【01】

柳淵平時看起來十分好相處了,除了粘人了點之外倒是說不出什麼不好的,沒想到鬧起別扭來是那麼難搞的,不管溫子笙說什麼,他就打定主意抱著溫子笙不撒手,溫子笙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派人去請柳淵的姐姐柳婷過來。
一聽到要叫柳婷過來,方才還死不撒手的柳淵立馬就乖乖地鬆開手了,小臉繃得緊緊的,委委屈屈地控訴道:“子笙哥哥一點都不在乎我!”
溫子笙哭笑不得,“你想哪去了,天色這麼晚了,你還沒回去,你家人該多擔心你。”
“我跟他們說過我跟你呆在一起,所以他們才不會擔心呢!”別看他年紀小,他可是看得很清楚的,他家人都很讚許他跟他的子笙哥哥交好。
“即便是這樣,時間也不早了,你要早點回去休息才對,哪能如此胡鬧呢?”
“那我——”那我跟你一起睡!這句話差點就脫口而出了,柳淵抿唇看著溫子笙,稚氣未脫的小臉繃得緊緊的,“子笙哥哥,你是不是煩我了?”
“怎麼會呢?”溫子笙訝然,他沒想到柳淵竟然是這麼沒有安全感的小孩。
柳淵抿抿唇,聲音小小地說道:“以前子笙哥哥就不愛搭理我,要不是上次我應纏著你要跟你賽馬,你壓根兒就不會理會我,你肯定是因為被我纏地煩了才不得已搭理我的。”越說越感覺像那麼回事,柳淵的情緒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
哭笑不得簡直都不能夠來形容溫子笙的心情,他輕輕拍了拍柳淵的腦袋,無奈道:“柳淵弟弟這麼可愛,我怎麼會不愛搭理你呢?”
“那為何每次我送東西給你你總是不接受?後來索性看到我就跑?”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將藏在心裡許久的疑問說出來,說到後面,他的表情簡直已經委屈到不得了。
聞言,溫子笙愣了一下,隨即努力回想了一下,奈何記憶太過久遠了,只隱約想了個大概了,好像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兒,他跟柳淵還不熟悉時,對方的確經常拿些小玩意兒來給他,那時候他好像的確都拒絕了。
他父親是丞相,自然會有很多人給他送禮,但無奈他父親從不亂收別人的禮物,所以那些人就轉移目標到自己的身上,希望可以從自己的身上找到突破口,也因此,他父親從小就叮囑過他不能隨意接受別人送的禮物,而自己也是嚴格遵守著父親的叮囑,卻沒想到這樣的舉動竟然給柳淵造成了自己不愛搭理他的錯覺。
想到此,他不禁笑了一下,“柳淵弟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反正你只要記住,我既然叫你一聲弟弟,那自然是會將你當成弟弟般來疼愛的。”
聽了他的話,柳淵一臉似懂非懂的樣子,隨即想了想,又很快高興起來,雖然他不太理解那句話的全部意思,但是他還是聽懂了一句話,他的子笙哥哥說了,會將他當成弟弟般疼愛的。
想到這裡,柳淵忍不住傻笑起來,小臉上一張嘴咧得大大的,“我也會將子笙哥哥當成自家哥哥來尊重的。”
溫子笙有些欣慰,摸了摸他的腦袋,“好。”
“那子笙哥哥——”他抓住溫子笙的手,往自己的臉上蹭了蹭,得寸進尺道:“——我今晚可不可以在這裡睡呀?”
溫子笙一愣,就看見跟自己同等身量的少年睜著一雙充滿了期待的眼睛看著自己,那明亮的眸子活像是一直等著主人投喂的小狼犬,於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為何不可?”
柳淵高興得一下子跳了起來,馬上抱緊了溫子笙的手,生怕他反悔了一樣,溫子笙有些拿他沒辦法,轉身去對柳家下人叮囑道:“勞煩回去跟柳大人稟告一聲,柳淵弟弟今晚留宿丞相府了。”
又吩咐了在一旁候命的侍女給柳淵收拾一件客房出來,方才還很興奮的柳淵一下子就失望下來了,“子笙哥哥,我要跟你一起睡。”他還特意強調了一起睡三個字。
溫子笙微笑,“柳淵弟弟莫不是害怕一個人睡覺?”
“誰說我害怕一個人睡覺?”柳淵馬上就反駁,“一個人睡就一個人睡!”
溫子笙還是微笑,摸了摸柳淵的腦袋,讚許道:“柳淵弟弟真勇敢。”
站在一旁全程看著的柳家下人恨不得擋住視線當沒看見,簡直是太丟人了,自家少爺跟丞相府的公子明明只差了一歲而已,怎麼就被牽著鼻子走了呀!
柳家下人忍不住憂傷地嘆了口氣。

  ☆、第13章 章 013眼睛失明【01】

秋日的早晨帶著寒意,晨曦透過雲層投射下來,柔和而帶著淡淡的暖意,清晰地映照出屋子裡的格局。
睜著眼睛的少年安安靜靜地靠坐在床榻上,一雙幽深漆黑的眸子彷彿沒有焦距一般望著上方,周圍的氣息陌生得很,從小就習慣的作息讓他在天色未亮之前就醒了,但即便是睜著眼睛,眼前所見仍是一片黑暗。
這不是他第一次在陌生的環境裡醒來,但絕對是他傷得最嚴重的一次,竟然落了個目不能視的下場。
細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少年下意識地扭頭望向聲源,只可惜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只能憑藉腳步聲猜測來人。
輕緩的腳步聲一聽就不是習武之人所有,但這並不足以讓他放下戒心,他盯著聲源的方向,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停在自己面前,他可以感覺得到來人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臉上,隨即,他感覺到自己面前有一股輕微的風拂過,出於警覺性,幾乎是馬上的,他抬手就抓住那隻手。
觸覺細膩纖細,明顯不是一個成年人會有的手腕,隨即就聽到一聲帶著訝然的聲音,“你的眼睛看不見了?”溫和的嗓音顯示來人是昨晚救了他的那名少年,他微微頓了一下,放開對方的手。
“除了眼睛,還有哪裡感到不舒服麼?”溫子笙又問道,看向少年的眼神不由帶上了一絲認可,看少年的模樣也不過十一二歲的,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而且眼睛還看不見了,竟然沒有流露出一絲的驚慌,的確是夠淡定的。
少年搖搖頭,還是沒說話,溫子笙也不介意,道:“你的家人想必很擔憂你吧?需要通知你的家人麼?”
少年頓了一下,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忽然轉向溫子笙,儘管早已經知道少年的眼睛此刻是看不見的,溫子笙還是瞬間有一種被少年凝望著的感覺,微微晃神了一下,就聽見少年低聲說了一句:“……不用。”聲音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脆,但語氣卻是壓得十分平淡。
溫子笙點點頭,隨即想到少年並不會看到,便輕應了一聲,“好。”視線在少年平凡的面容上掃了一圈,想了想,還是將心中那一絲絲細微的好奇壓了回去。
“你安心在這裡休養,需要什麼只需要吩咐一聲即可。”說話的同時,溫子笙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少年的臉上,就看見那張平凡的面容連一絲情緒起伏都沒有,由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
心中不由得將少年的冷淡沉默跟柳淵的粘人多話做了下比較,結論是小孩子還是活潑一點討人喜歡。這樣想著,他又說道:“至於你的眼睛也無需太擔憂,等會兒讓人來給你看看。”對於慕容書的醫術他是很肯定,這世上估計還沒有什麼難得到他的病症。
少年沉默了片刻,才又低低地說了一句:“……謝謝。”說這話時,少年的臉上只有一片平淡,溫子笙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問少年的名字,即便問了,得到的大概也不是真正的名字,既然已經打算救人了,就救人救到底吧。
轉身便打算出去叫慕容書過來。
慕容書對少年的病狀顯然是心中有數,聽完溫子笙的闡述,也沒打算過去,只是說了一句:“不過是撞到重物,腦中有淤血造成暫時性失明而已,休養個大半月就能好了。”
聞言,溫子笙也放下心了,對於病人,慕容書從來都是很負責。
一醒來就著急找溫子笙的柳淵聽到他們的談話,忍不住好奇心問道:“子笙哥哥,你們在說的是誰?”
“一個受了傷的下人而已。”溫子笙隨口搪塞道,關於少年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所幸柳淵也沒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此刻想到的另外一個問題,“子笙哥哥,明日晚上的宴會,你去麼?”
溫子笙一怔。
柳淵再接再厲,“聽說皇宮裡很好玩的,一年也只有幾次機會,子笙哥哥,你跟我一起去吧,好不好?”

  ☆、第14章 章 014眼睛失明【02】

溫子笙不清楚失明的感受是怎麼樣,只知道總歸不會是好的。不過少年的反應很出乎他的意料,少年看樣子也不過十一二歲,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看不見竟然連一點驚慌都沒有,很平靜就接受了看不見這個事情,也不知道是少年太會掩飾了還是他真的不在乎。
自從醒來之後,少年的表現完全不像是一個剛失明的人,反應平靜得很,就連向來高傲的慕容書都對他另眼相看一番。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節,溫子笙答應了今晚陪柳淵一起參加皇宮的宴會,出發之前忍不住過來探望一下少年。
院子裡安安靜靜的,他吩咐留在這裡照顧少年的侍女盡職盡責地守在門外,房門敞開著,少年就靜靜地靠坐在床上,一腳曲起,一條手臂放在膝蓋上面,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相較於外面的熱鬧,這裡實在冷清得很,問了侍女才知道,少年已經這樣發呆了一整天。
溫子笙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但還是驚動了少年,他微微一動,沒有焦距的黑眸就望向門口,溫子笙在心裡一嘆,少年的警覺性太強了,絲毫不像是這個年齡階段的人,想必少年以前的日子絕不會太輕鬆的。
“今日是中秋節,你在想家麼?”
少年微微一頓,沒有焦距的瞳仁一瞬間彷彿浮現出一絲茫然,但當溫子笙仔細去看時,那一絲茫然又沒有了,幽深漆黑的黑眸只剩下淡然。
少年的沉默寡言溫子笙已經領教過了,因此他也並不介意,走到少年身前,略帶試探地說道:“這兩天帝京有些不平靜,有人在尋找一名受了傷的少年。”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少年的表情,“他們在找的人,是你麼?”
只是不管溫子笙如何觀察,少年的表情始終只能用波瀾不驚來形容,他面無表情地‘望著’溫子笙,明知道此刻他是看不見的,溫子笙卻還是有一種在他眼神底下自己無所遁形的錯覺,有這種感覺,還真是一件不怎麼愉快的事情。
就在溫子笙打算放棄時,少年卻微微點了下頭,“……是我。”
聞言溫子笙並不意外,這樣的答案他早有預料,因此只是挑了挑眉,視線定定地落在少年臉上,隨即便點點頭,道:“你只管安心養傷吧。”
馬車緩慢地行駛在官道上,車輪發出‘咕嚕嚕’的聲響,這裡不是鬧市,除了三三兩兩往皇宮的方向去的馬車之外幾乎看不見其他人,柳家的馬車就跟在溫子笙乘坐的馬車後頭,柳淵偷偷表示了想要跟溫子笙乘坐同一輛馬車,但是最後還是被柳大人嚴肅的眼神給鎮壓了,一步三扭捏地上了柳家的馬車。
“笙兒,說起來,這還是你第一次進宮面聖,在聖上面上,要記得慎言慎行。”溫相爺的聲音很溫和,對著自家孩子的時候,絲毫不見在朝堂上的凌厲強勢。
溫子笙點頭,笑眯眯道:“爹爹放心,笙兒明白的。”
聞言,溫相爺輕輕拍了拍溫子笙的手,輕輕笑了一下,也沒再說什麼。
不多久,馬車停了下來,溫子笙轉頭望去,趕馬車的下人已經掀開了簾子,恭敬道:“相爺,皇宮到了。”
宏偉壯觀的宮殿屹立眼前,溫子笙下了馬車,微微仰頭望著眼前這座熟悉的宮殿,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真真正正的,恍如隔世。
他輕輕按了下左胸膛裡跳動著的心臟,難以形容的感覺溢滿胸腔。

  ☆、第15章 章 015宮廷宴席【01】

每年一度的中秋宴席自然是華貴盛大的,舉辦這樣一場宴會,需要從一個多月前就開始準備,五品官階以上的京官都會受邀參加這場宴會,而這也是難得的可以向皇帝陛下引薦自己孩兒的機會,因此,在宴會上可以看到很多年輕的公子,若是在宴會上表現突出,給皇帝陛下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對日後的仕途發展也是大有助益的。
像今日這樣的宴會,前世的溫子笙也曾經參加過,但那是在他十七歲那年的事情,也是在那場宴會上,他認識了五皇子斐君昊,更是因為那場宴會,他陷入了斐君昊的甜言蜜語中,死心塌地地愛上他,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嫁給了斐君昊,最後才落得了前世那樣慘烈的下場。
淡淡的自嘲閃過眼底,得體的微笑卻始終未從他臉上褪去,他坐在溫相爺的旁邊,笑看著他父親遊刃有餘地周旋在眾多官員之間,此刻宴會還未正式開始,皇帝陛下也還未出現,偌大的殿堂裡隨處可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的人,淡淡的絲竹之樂沿著殿堂順延而去,連邊角處也沒有落下。
柳大人的官職沒有溫相爺的高,因此他的桌子比溫相爺的落後了兩個位置,原本以為到了皇宮就可以跟溫子笙呆在一塊兒的柳淵只能看著離自己好遠的溫子笙乾瞪眼,看著被很多人圍著的溫子笙,心裡懊惱得直咬牙。
——早知道就不叫子笙哥哥過來了!
隨著一聲尖細的“陛下駕到”,宮殿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朝著宮殿高台的方向跪了下去,口中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一道威嚴的嗓音響起,台下眾人才從地上站起來,溫子笙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皇上,此時的皇上還很年輕,雖然已經四十五了,但因為保養得宜,再加上勤加鍛鍊,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微微上揚的嘴角昭示著他愉悅的心情,渾身上下帶著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勢,輕易就可震懾住人。
哪裡能看出一絲半點十年之後那種老態龍鍾的樣子?
忽然感覺到有一道毫不掩飾的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溫子笙微微一驚,也不敢去看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是誰的,馬上將自己的視線從皇上身上收回來,垂眼望著地面。
但他仍可以感覺到那道視線並沒有從自己身上離開,似乎還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好一會兒,直到上面皇上發話了,才感覺到那道視線離開了。
“眾位愛卿入座吧,無需拘束。”
皇帝都發話了,底下眾人自然是遵從吩咐的,須臾,偌大的殿堂便恢復了之前的一派祥和,絲竹之樂環繞而上,直衝屋頂。
宮人忽然雙手高舉,輕輕地拍了數下,很快,十幾名穿著束腰水袖的舞女從殿堂兩側蜿蜒而入,而此刻,方才還只是隱約可聞的樂聲驟然一停,下一刻,卻是曲風一轉,細細聽來,一種深沉卻飄然出世的感覺佔據心頭,彷彿一切塵囂皆已遠去,只剩那仿若天籟般的音符。

  ☆、第16章 章 016宮廷宴席【02】

伴隨著天籟般的音符而來的,是翩然舞動起來的曼妙身影,領舞的是一名穿著大紅色衣裳的蒙面女子,女子仰起頭,伸出手臂,大紅色的紗衣從手臂滑落至肩膀,露出白瓷般的肌膚,衣袂飄飄,一旋身、一抬首,眼波流轉間,怎一個綺□□惑。
一曲終了,女子漸漸停下舞動的步伐,微微喘息著,上前一步,對著皇帝盈盈下拜:“民女見過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輕柔話音緩緩落下,大紅色的面紗也飄然落地,露出女子姣好的容顏。
方才看見領舞的女子時,溫子笙便覺得有些面熟,沒想到面紗摘下之後,才發現原來真的是故人。
霓妃,十二皇子跟七公主的母妃,曾經榮寵集於一身長達五年之久的女子,十七歲以一曲“羽舞”得到先皇的垂青,進而入宮為妃,得到先皇無上的寵愛,甚至還得先皇親自為其住的宮殿命名“舞霓宮”,一時間可說是風光無限。
可惜自古帝王多無情,曾經再怎麼多的寵愛,也抵不過後宮裡越來越多的新鮮臉孔,曾經受寵無限的霓妃,也在那一張張更年輕、更漂亮的容顏中被先皇漸漸地遺忘了,而曾經熱鬧非凡的“舞霓宮”也變得十分冷清,鮮少有人踏足。
溫子笙見到霓妃的時候,是先皇駕崩沒多久的時候,按照卿國國令,一代帝王駕崩,遺留下的妃嬪除了先皇身前十分受寵的妃子需要殉葬之外,其餘的都遷往“淨心庵”修行,長伴青燈。
而那時,不同於其他哀聲低泣的妃子,一直面無表情的霓妃引起了溫子笙的注意,那張姣好的容顏上,只剩下歲月留下的疲憊感與滄桑感,當年名動一時的美豔女子,原來早已經消失在那一日日的失望及等待上了。
哀莫大於心死,那時候的霓妃,給他的就是這樣的感覺,他想,或許,霓妃是真正愛著先皇的吧?不為他的身份地位,僅僅只是因為先皇這個人,可惜,這樣一個痴心待他的女子,先皇沒有珍惜。
視線下意識地停留在霓妃的身上,此時的霓妃身上哪有一絲半點前世他所見的疲憊滄桑?一雙靈動的眸子眼光流轉,巧笑倩兮之下,分明就是一個充滿靈性的少女。
這個時候霓妃大概還未成為霓妃,這一場舞才是真正讓皇上注意到她的契機,而正是今日這一場舞,才有了日後名動一時的霓妃。
果然,當霓妃摘下面上輕紗時,端坐在高台龍椅上的皇上明顯地眼前一亮,更是帶頭鼓掌,連聲稱讚了三個“好”字。
霓妃眼裡的笑意更濃了,那雙靈動的大眼盛滿了喜悅,大概也還有愛慕吧。只是,此時這個滿眼皆是歡喜的霓妃,能夠料想得到,數年之後自己的下場竟會是那樣的淒涼麼?
“笙兒,在發什麼呆?”身旁響起父親低低的詢問,溫子笙這才冥思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父親,對上溫相爺那略帶擔憂的眼神,他微微笑了一下,搖頭道:“沒什麼。”
抬眼再看向大廳,滿面紅霞的霓妃已經退下了,而高台上的帝王正低聲對一旁彎著腰的宮人吩咐著什麼。
溫子笙默默收回視線。
——那名受封霓妃的女子,大概便是在今夜真正入了宮的吧?
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喊道:“五皇子到!”
一瞬間,溫子笙只覺得週遭所有聲響一下子都消失了,頭腦只剩下一片空白。

☆、第17章 章 017再見故人【01】

“五皇子到!”
尖細的嗓音在殿堂裡並不顯突兀,卻讓溫子笙一瞬間臉上褪盡了血色,頭腦只剩下一片空白,視線膠在一步一步緩緩走進來的身影上無法收回,週遭所發生的一切都無法引起他的注意,他只是一直怔怔的望著那個曾經與他相互扶持數年的熟悉身影,心口彷彿緊緊壓著一塊重石般讓他幾欲喘不過氣來。
透過那道身影,他仿若看見了那雙始終溫柔注視著自己的黑眸,但更多的,卻是在那個寒冷的夜晚,瓊海硬掰開他的嘴灌入□□的場景……
直到——
“兒臣見過父皇!兒臣來遲,請父皇責罰!”
與印象中有些不同的嗓音,帶著一種熟悉的語調,穿透了重重人牆,直直鑽入了溫子笙的耳中,他猛地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卻是如夢初醒一般,從那個幾近讓他窒息的夢魘中脫離開來。
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氣,臉色依舊蒼白,神情卻已經收拾乾淨,淡定從容再看不見方才的那絲慌亂。
彷彿察覺到溫子笙的視線般,斐君昊微微側臉,朝溫子笙看了過去。明亮的燈光下,只見少年微微垂著臉,又濃又密的睫毛自然向上翹著,細緻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顯得愈加柔和,嘴角淺淺上揚。
即便看上去還十分稚氣,也已經隱約可見未來的清新俊逸。
耳邊忽聞皇上道一聲“平身”,斐君昊立即收回視線,收斂心神細聽皇上的說話:“此次江南剿匪困難重重,皇兒不僅成功剿滅土匪賊子,還日夜兼程趕回來,又有何錯之有?數日前朕已收到當地巡撫的傳信,皇兒果然不負朕所望!”
江南一帶土匪猖獗的問題已經困擾江南百姓長達數年之久,朝廷一直派人圍剿,卻次次不無法大獲全勝,土匪數量眾多是一回事,而土匪佔據了有利地勢才是無法剿滅他們的最主要原因。
而這一次,斐君昊的剿匪成功無疑是大大地鼓舞了士氣,更是解決了困擾朝廷數年之久的難題,皇上怎能不龍心大悅?
賞賜肯定是有的,但此刻明顯並不是最好的時機,於是皇上只是寥寥數語便將這件事情一帶而過,大手一揮,道:“賜座!”
“謝父皇!”站起身的時候,他朝方才的方向望了一眼,方才那名少年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倒是溫相爺發現了他看過來的視線,便朝他禮貌地頷首打招呼。
——相府的公子麼?
同樣微微頷首示意,斐君昊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在宮人為他準備好的位置上優雅落座。
而此時,跟溫相爺藉口說要出來透透氣的溫子笙正站在斑駁樹影下,望著夜空上那一輪圓月出神。
在答應柳淵過來參加宴會時,他就已經有心裡準備會遇上斐君昊,他以為經過這段時間的緩衝,他再見斐君昊時定然可以做到冷靜自持,只是沒想到,真正見到時,自己竟然還是無法做到完全的漠然。
——果然,他終究還是低估了斐君昊給自己造成的影響麼?
略帶苦澀的弧度在朦朧的月光下隱約可見,單薄的身影在在廣垠的天地間顯得那麼渺小,微涼的夜風輕輕拂過,墨黑的柔軟髮絲便輕輕舞動。
“裡面正到精彩之處,溫公子怎麼獨自一人躲在此處呢?”

  ☆、第18章 章 018再見故人【02】

“裡面正到精彩之處,溫公子怎麼獨自一人躲在此處呢?”
安靜的空間突然響起一道陌生的嗓音,溫子笙轉身望去,便看見一名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年站在庭院中間,對他盈盈微笑,雪色衣裳在夜色下彷彿微微透出一層柔和的光暈。
溫子笙不由得在心中低低一嘆,又是前世故人。
一邊彎腰作輯,“見過三皇子。”只是對於眼前之人,他的心情是十分複雜的。前世,若不是他執意要嫁給斐君昊,溫相爺也不會選擇站在斐君昊這一邊,他知道,若不是因為他,眼前這名少年,才是他父親心目中真正的下一任國君。
“此處沒有外人,溫公子可不必如此客氣。”三皇子斐君琛十分自如的走到溫子笙的面前,微微低下頭,笑盈盈地看著他,上挑的眉梢透露出他的興味。
“三皇子說笑了。”對於三皇子,他心裡也許是覺得有所虧欠的,若不是他,也許前世的三皇子會榮登九五之尊,更不會落得個客死異鄉的下場。
“聽聞子笙前些日子墜馬受了傷,可惜本皇子前些日子才回到帝京,沒來得及登門探望一番,實屬不該。”
“三皇子言重了,只是小傷而已,沒大礙的。”溫子笙道。心裡忍不住有些納悶,聽見三皇子如此自然地將對他的稱呼從溫公子換成子笙,分明是欲與他親近起來的樣子。
可是前世的時候,他跟三皇子並沒有什麼交集,更不用說三皇子會主動來親近他。
不過他內心再活躍,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重活一世,別的本事沒增加,掩飾情緒的本事倒是提高了不少,至少他已經可以對著讓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擺出一臉的從容。
“這樣吧,為了聊表本皇子的誠意,本皇子將此玉珮贈予你吧。”斐君琛漫不經心地將腰間的掛玉取下來,送到溫子笙面前,含笑的眉梢使他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
但溫子笙知道那只是假象,外表看上去再如何無害,對方仍舊是皇家子弟,階層的優越感是與生俱來的,如果他因為此刻對方刻意展示出來的平和就忘乎所以地跟對方稱兄道弟起來,也許下一刻怎麼死都不知道。
而在看清他手上的那塊玉珮時,溫子笙更是心中一驚,立即道:“在下惶恐,如此重禮,在下受不起。”
斐君琛笑了笑,也不說話,直接抓過溫子笙的手,將玉珮塞到他的手上,“本皇子決定要送出去的禮物,從來都不會收回來。”
微涼的指尖拂過他的手心,如同柳絮一般,還未回神,便被手心裡溫潤的觸感所拉走了注意力,溫子笙低頭,瑩白色的玉珮在月華下彷彿會發光一般,單從那溫潤的觸感就可以知道,這玉珮,絕非平凡物什。
他抬起頭,撞上一雙言笑晏晏的眼眸,眸光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溫子笙無聲地嘆了口氣,心中無半點喜悅,“在下,謝過三皇子。”手上那玉珮沉甸甸的,幾乎給他一種重逾千斤的錯覺。
柳淵送的禮物,他可以拒絕,可是三皇子送他的禮物,他無法拒絕。此刻,他忍不住在心裡嘆息,也許斐君昊注定就是他的剋星,若不是斐君昊,他不會想要出來透氣,也就不會遇上正巧出來的三皇子,自然也不會有手上的這塊玉珮。
此處雖然看著只有他們兩人,但他相信,不用一個晚上,三皇子贈予溫府公子玉珮的事情就會傳遍整個皇宮,這其實也不算什麼,但千不該萬不該,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在這個皇太后正在為三皇子挑選皇妃的時候。

  ☆、第19章 章 019玉珮事件【01】

溫子笙想,他這次大概是真的惹上大麻煩了。有一句話是怎麼講的?有些時候,你不去招惹麻煩,麻煩也會自己找上門來的。
也不知道三皇子究竟是怎麼想的。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將懷裡那塊燙手山芋般的玉珮拿出來,細細端詳著,圓形的玉珮在暈黃色的燭光下彷彿自帶光芒,觸感溫潤,再如何細看也絲毫看不出瑕疵。
的確不是凡品,可惜卻是個麻煩所在。
關於這塊玉珮的淵源,活過一世的溫子笙自然是知道的。
這是三皇子的母妃留給他的唯一一件東西,對三皇子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而且不同於宮中其他皇子,三皇子的母妃淑妃身子一向虛弱,在生下三皇子之後便撒手人寰了,留下不足滿月的三皇子,皇上憐惜三皇子年幼失母,便將三皇子交予宮中另外一名妃子靜妃撫養。
靜妃比淑妃早入宮三年,也算是比較得寵的,卻一直無所出,眼看著其他妃子膝下都有子承歡,心中也是暗暗著急的,為了懷上龍子,私下裡也是找了不少偏方,可惜卻一直沒有成效。
如此平白得了一個孩子,就算以後繼續一無所出,也不用擔憂無子倚仗,心中哪能不高興?只是,這孩子,終究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即便是自己一手帶大的,也總是覺得缺了點什麼。
再加上靜妃心中其實也還是想生個皇子出來的,對待三皇子時就有所保留,而且宮中對三皇子的身世並沒有避諱,三皇子自然也知道靜妃並非自己的親生母親,如此種種因素下來,三皇子跟靜妃的感情實在是談不上親厚,
若是繼續這樣相安無事下去,兩母子倒也可繼續維持著表面上的相敬如賓。
變故發生在三皇子七歲那年。
那年,靜妃十歲大的侄女從本家過來探望靜妃,正好遇上前去給靜妃請安的三皇子,兩個孩子在御花園裡打了個照面,原本這也沒什麼,誰料到靜妃的侄女竟然一眼就相中了三皇子掛在腰間的玉珮。
這姑娘也是個刁蠻任性的主,遇到喜歡的東西向來是要討到手才罷休的,在開口向三皇子討要遭到拒絕之後,她竟然直接動手上前來搶,三皇子自然不可能讓她輕易得逞,而且向來好脾氣的三皇子難得在那一次中發了好大的脾氣,當時的場面用一個混亂來形容也不為過。
靜妃的侄女是女孩子,即便比三皇子大了兩歲,在力氣上也是比不過的,後來在推搡間不小心跌下了御花園裡的池塘,雖然很快就被救了上來,受的驚嚇也不小了,躺在床上休養了好長一段時間。
這件事情的結果以三皇子被皇上罰去抄寫“心經”而落下帷幕。自那以後,帝京無人不知三皇子對那玉珮的重視程度,而三皇子跟靜妃的關係,也自那一次之後降到了冰點。
溫子笙會知道得這麼清楚,也是那個時候斐君昊告訴他的,記得那時候正是三皇子跟斐君昊爭奪皇位最激烈的時候,幾乎達到了白日化的程度,斐君昊不知道怎麼地拿到了三皇子視若生命的玉珮,還利用這個狠狠地算計了三皇子一次,也就是那一次,一直處於上風的三皇子自此落了下風。
正所謂一步錯,步步錯,在那樣如履薄冰的皇位爭奪中,走錯一步,往往就會導致完全不同的結果。
如此重要的一件物什被自己拿在手上,當真不是件好事呀!
溫子笙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猶帶稚氣的臉上卻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一邊小心謹慎地將玉珮收好,一般尋思著這事兒究竟要怎麼解決才好。
而這件事情他還沒理出一個答案來,第二日,雲清便風風火火地跑來告訴他,他帶回來的那名失明的少年,不見了。

  ☆、第20章 章 020玉珮事件【02】

而這件事情他還沒理出一個答案來,第二日,雲清便風風火火地跑來告訴他,他帶回來的那名失明的少年,不見了。
那時溫子笙正在去少年房間的路上,聽到雲清帶來的消息,微微頓了一下,隨即便加快了速度,走到那少年房間的時候,果然就看見房間裡空蕩蕩的,那名總是安安靜靜坐在靠坐在床頭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房間很整潔,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而且很顯然房間已經被整理了一番,被縟疊得整整齊齊的,桌椅什麼的都擺放地規規整整,摸了摸柔軟的被縟,入手一片冰涼,看來已經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要離開怎麼也不說一聲呢?”雲清皺著眉頭,在一旁自言自言地納悶著,溫子笙倒是表現得比較平靜,似乎少年的離開對他而言並沒有任何的影響,雲清只聽見他用淡淡的語氣說道:“離開了便離開了吧!”
原本也就是萍水相逢,不必在意。
然後便在雲清微微訝然的眼神中轉身離開了房間。而此時,他還不知道皇宮裡發生的事情,相比於他這裡的平靜,皇宮裡就明顯熱鬧多了,三皇子中秋節贈送他玉珮的事情果然如他所猜想的那般,在有心人士的傳播下,不到一日光景,便已傳遍了整個帝京。
早朝散了之後,皇上將溫相爺單獨留了下來,旁敲側擊地向他打聽這件事情的始末,對於三皇子,皇上是一直覺得有所虧欠的,這也間接造成了皇上對三皇子的寵愛,一般三皇子的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的,皇上都會應承下來。
雖然相府公子是個男子,年紀也確實小了點,但若是三皇子當真喜歡,那也沒關係,反正大卿國也不是沒有過立男子為皇妃的先例,而且大卿國的男子一樣可以傳宗接代,這樣他可以先下旨賜婚,等相府公子到了適婚年齡了再為他們舉行婚禮也是可以的。
對於自家孩子收了三皇子玉珮的事情,溫相爺也在他人的話裡有話中知道了個大概,因此面對皇上的旁敲側擊時也不會措手不及,只是面上表現得再從容淡定,也掩蓋不了心裡的納悶及疑惑。
身為溫子笙的父親,他從不曾聽過溫子笙跟三皇子有過什麼接觸,更不用說熟稔到可以贈送如此重要信物的份上了,突然聽到這麼個消息,他不驚奇那才怪了。
更何況,他也知道,溫子笙並不是那種會隨便收下別人禮物的人,因此,這件事情,絕對是另有隱情。
溫相爺在官場上待了這麼多年,想問題自然是比他人透徹很多,這件事情,他就怕自家孩兒受了什麼委屈,到最後淪為皇位爭奪下的犧牲品。
皇上從他身上打聽不出什麼來,卻還是不死心地再三觀察著他的神情,希望能夠從他的表情中看出點蛛絲馬跡,只是很可惜最終還是失敗了。終於不得不放溫相爺離開。
保持著表面上的從容淡定,溫相爺離開了皇宮,一回到相府,他便直奔溫子笙的院落,而此時的溫子笙,並不知道外面已經因為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各種關於他跟三皇子的傳言都有,而最多的,不外乎關於三皇子婚事的猜測。
雖然不知道此刻外界發生的事情,但溫子笙是個心思何等通透之人?
當他看到下了朝連官服都還沒換下就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溫相爺時,心中已經將溫相爺此次的來意猜測了個大概。
“爹爹。”溫子笙喚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本迎上前去。
溫相爺也不急著開口,隨意掃視了一眼被他隨手擱在茶几上的書籍,閒聊般開口:“在看書?”
“嗯。”溫子笙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同樣看著那本被自己隨手擱在茶几上的書籍,微笑道:“受傷的這段時間慕容書囑咐過不能傷神,被雲清禁了看書,功課都落下了好多,再過多數日便要回到學院上學,便想著有時間多溫習溫習,也不至於落後其他同窗太多。”

  ☆、第21章 章 021玉珮事件【03】

溫子笙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同樣看著那本被自己隨手擱在茶几上的書籍,微笑道:“受傷的這段時間慕容書囑咐過不能傷神,被雲清禁了看書,功課都落下了好多,再過多數日便要回到學院上學,便想著有時間多溫習溫習,也不至於落後其他同窗太多。”
溫子笙話音剛落,便見溫相爺欣慰地點了點頭,眼裡現出幾許笑意,“笙兒向來懂事,為父很放心,溫故還能知新,很好。”
聽完他說的話,溫子笙內心卻浮現出一絲苦澀,某種也不由得出現一絲愧色,怕被溫相爺看出什麼,便趕忙垂下眼臉。
若他當真懂事,前世也不會落得那樣下場,他聽話乖巧了大半輩,唯一做錯的一件事情,卻導致了整個溫家慘遭滅門之禍,若不是老天垂愛讓他翻盤重來,九泉之下他也沒臉面去見溫家列祖列宗了。
思及此,他在心裡給自己打了打起氣,收斂起內心奔湧的思緒,微笑著上前幾步,親暱地拉住溫相爺的手,讓他坐到自己方才坐的位置上,輕聲道:“爹爹的教誨,子笙一直謹記於心,絲毫不敢有所鬆懈。”
聞言,剛覺得溫子笙有點不對勁的溫相爺壓下心裡的那絲違和感,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溫子笙話裡所隱藏的含義,心中欣慰的同時,又不禁擔憂起來,嘆息著問道:“既然如此,事情又為何發展到此番地步?”
此刻,在他的眼中已經看不到方才的笑意,只餘下深深的擔憂。
溫子笙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略帶無奈地看著溫相爺,隨即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敘述了一遍。
在瞭解了事情的始末之後,溫相爺只有一種果真如此的感覺。他心中所擔憂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
“笙兒,你應該有所耳聞,再過一段時日便是三皇子的十七歲生辰,皇太后在此前就提及過,準備在三皇子十七歲生辰過後便為他選擇一門親事。”
“笙兒知道。”
“在這個時候,三皇子卻將他視若生命的貼身玉珮送給了你,你知道,這在他人眼中,意味著什麼麼?”
溫子笙點頭。
他並不是那種遲鈍的人,又如何會不知道此中所代表的意思。
“那你是怎麼想的?”
溫子笙抬頭看他,“爹爹的意思是?”
“若是皇上當真賜婚與你跟三皇子,你又將如何?”
“笙兒不願意!”溫子笙想都沒想地斷言道,前世裡捲入了皇位爭奪中,其中的血腥殘忍已經足夠他下定決心遠離這些紛爭,這輩子,他都不願也不會再跟皇室有任何牽扯。
無論是娶妻還是嫁人,他只希望他這輩子的另一半,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想到這裡,他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看著溫相爺,說道:“笙兒知道,若是笙兒不願意,爹爹就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溫相爺被他故作奸詐的模樣逗樂了,“調皮。”
笑過之後表情卻有些凝重起來,突然說起一個風牛馬不相及的話題,“此前五皇子下江南圍剿土匪大獲全勝,這段時間在皇上面前定然是會風光一時的。”
但溫子笙明白他突然提起這個話題的用意,“所以,三皇子是想利用此次機會拉攏相府,以達到扳回一城的效果麼?”
現在皇子之間的黨派之爭還不至於那麼明顯,按照這幾年的情況看來,將來的太子人選很有可能會是三皇子,但五皇子斐君昊是個很有野心的人,而且懂得隱忍,在太子人選還未正式確定下來之前,他一直很努力且謹慎地在皇上面前表現自己,近一年來,皇上明顯對五皇子的態度有所不同,而這次江南剿匪的事情更是讓皇上對他讚賞有加。
繼續這樣下去,太子之位落在五皇子身上也並非沒有可能。
面對這種情況,三皇子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與相府結親,拉攏相府,大概便是他改採取的其中一個手段。

  ☆、第22章 章 022玉珮事件【04】

面對這種情況,三皇子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與相府結親,拉攏相府,大概便是他改採取的其中一個手段。
但他記得,前世的時候,三皇子也採取同樣的對策,只是他選擇拉攏的對象並不是相府,而是幾乎跟相府地位並列的將軍府。
前世三皇子有沒有將玉珮贈與他的妻子他不清楚,但在三皇子的十七歲生辰之後,將軍府確實跟三皇子結為親家。
而這一世也不知何處出了差錯,竟變成如今這樣。
對這種奇怪的發展,溫子笙表示完全摸不著頭腦,但不管怎麼說,三皇子將玉珮送給他的用意已經是足夠清楚了的。
溫相爺道:“三皇子的用意很清楚,他就是想讓我們相府站在他那一邊,以便提高他的勝算。”
溫子笙道:“但在這件事情中,三皇子的用意連我們都可以看得清楚,皇上又怎麼可能會看不透?”
“三皇子受皇上寵愛是卿國上下皆知的事情,如此便可想而知,即便皇上看穿了三皇子的用意,最終的結果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話溫子笙認同,從前世的結果三皇子最終如願娶到將軍府的二千金就能知道一二,若是現在三皇子真的執意要拉攏相府,皇上大概也會在背後做一把推力吧?
“爹爹,這件事情既然始於三皇子,或許也只能從三皇子那邊入手了。”他並不認為三皇子是真的對他有意思,“我明日去一趟三皇子府拜見一下三皇子吧。”
溫相爺嘆了口氣,但也沒反對,只道:“三皇子為人處事向來讓人捉摸不透,你自己小心點。”
“嗯,爹爹放心。”
溫相爺點點頭,忽然話鋒一轉,問道:“你帶回來的客人現在如何了?”
相府中的事情要想瞞過溫相爺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溫子笙對於溫相爺知道他帶人回來的事情也沒感到驚訝,“已經離開了。”又頓了一下,溫子笙看向溫相爺,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又問道:“爹爹不責怪笙兒擅自帶來路不明的人回來?”
溫相爺一笑,“笙兒做事向來有自己的理由,爹爹相信笙兒不會亂來。”
溫相爺離開之後,溫子笙回頭看向那本被隨手擱在茶几上的書,也沒心思繼續看下去了,滿腦子的都是關於那塊玉珮的事情,想了想,他叫來雲清,讓人去三皇子府遞上拜見柬。
玉珮的事情雲清多少也聽說了,聽到溫子笙的吩咐,也不敢耽誤,馬上叫人了去辦這件事情。
第二日,溫子笙帶著雲清如約去了三皇子府,在候客廳裡等著下人去通報的時候,溫子笙便將周圍的環境打量了一番。
卿國國法規定,皇子滿十六歲週歲便要從皇宮中搬出來另立府邸,滿十八週歲便可獲得封號,如今三皇子從皇宮中搬出來已經將近一年了,但還沒獲得封號,因此府邸此刻還是成為三皇子府。
從府邸中的佈置裝潢等就可以看出,皇上對這個皇兒的寵愛絕對是目前絕無僅有的,已經擁有自己府邸的大皇子跟二皇子的府邸絕對比不上三皇子的府邸。
三皇子斐君琛並沒有讓溫子笙等很久,沒過多久,方才去通報的下人便回來了,“溫公子,主子有請!”
穿過一道圓形拱門,面前便出現了一道常常的廊道,那名帶路的下人停下腳步,轉身恭敬地朝溫子笙行了個禮,禮貌道:“主子就在前面的亭子等著溫公子。”
順著那名下人所說的方向望去,溫子笙果然看見了一座修建在小湖上面的亭子,距離有點遠,他只能依稀看到那裡只有一個身影,想了想,他轉身跟在他身後的雲清說道:“你在這裡等我。”
雲清點了點頭,“雲清知道。”
溫子笙安撫性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才轉身往那個亭子走去,走近了才看得清楚,一身雪色衣裳的三皇子側身對著他,一手執筆,而筆尖下面,是一副幾近完工的山水圖。

  ☆、第23章 章 023玉珮事件【05】

秋日的晨曦透過層層疊疊的雲層縫隙投射下來,柔和中帶著絲絲涼意,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清脆的鳥啼時斷時續,偶爾夾雜著秋風拂過樹葉的輕微聲響,編織出一首秋日的樂曲。
“見過三皇子!”
明顯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嗓音輕輕響起,溫和的音調融入這大自然的音符中並不讓覺得突兀。
“不必多禮。”淡淡回應道,斐君琛手上的動作也不停,筆尖在白色的宣紙上流暢地劃出墨色的線條,寥寥數筆,形象而生動地勾勒出在山水間自在遊玩的少年身影。
溫子笙站直身子,看了一眼面前正專注作畫的身影,很快便將視線投注在平鋪在石桌上的畫作上。
在前世他就曾聽聞過三皇子在書畫方面很有造詣,但他只見識過三皇子的書法,一直不曾見過他的畫作,原因就在於三皇子幾乎從不作畫,留存於世上的畫作絕不超過十份。
沒想到隔了一世,倒是讓他見識到了。
他仔細打量著那副幾乎就要完成的畫作,心裡讚歎了一聲果然名不虛傳,不過簡簡單單的幾筆,就連畫中少年嬉笑的神韻都躍然紙上,讓人看了不由得會心一笑。
沒有很高的造詣,根本無法達到這種效果。
這不僅需要努力,更需要的應該是天賦吧。
“子笙覺得如何?”
帶笑的溫柔嗓音瞬間將他游離在外的深思拉了回來,溫子笙抬頭看向斐君琛,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何時,對方已經放下毛筆,正微微笑地望著自己。
溫子笙一笑,實話實說道:“驚為天人。”活了兩世人了,在書畫方面能夠達到三皇子這種造詣,絕不在多數。
“子笙若喜歡,便送與你吧!”他說得輕巧,溫子笙心裡卻幾乎壓滿了黑線。
先是玉珮,如今又來個親筆所作的畫作,他這是打定主意要讓他跳入黃河也洗不清的意思麼?
“三皇子錯愛,子笙實在受之有愧。”不管怎麼說,這次絕對不能再收下了,更何況,他這次過來拜見三皇子,就是為瞭解決昨晚上的事情,可不能再讓事情變得更嚴重。
斐君琛勾唇一笑,薄唇輕啟,道:“不過就是隨手之作,子笙何來受之有愧呢?”
溫子笙道:“家父從小教誨,無功不受祿。”
斐君琛微微挑眉,溫子笙趕在他開口之前,上前一步,輕聲問道:“不知三皇子可認識司泉此人?”
從一開始斐君琛的態度就帶了點漫不經心的意味,但當他聽到楚溫子笙口中所說的人名時,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震驚,即便他很快就掩飾了下來,一直關注著他的溫子笙還是注意到了,他在心中一笑,其實有些無奈,若不是迫不得已,他真不想這樣做。
斐君琛還是笑著,只是這一次他的笑意並沒有到達眼底,“子笙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
溫子笙笑道:“自然是知道的。”頓了一下,他又道:“不過三皇子無須擔心,子笙並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心中有幾句話,想要說與三皇子聽罷了。”
斐君琛不語,平靜地看著他,顯然是在等著他的下文。
“子笙知道,人生在世,便會有所追求,至於所求為何物,那自然是大不相同,若作為子笙自己,所求不過平淡二字,若所求之事能不受影響,他人追求如何,於子笙而言,大抵都是無關緊要的。”
他的聲音不緩不急,明明還是孩童一般的嗓音,偏生話語裡卻帶著成年人才有的沉穩,委實有些違和,但此刻在場的兩人都無暇去注意這個。
斐君琛的臉上已經不見了方才的微笑,微微眯了眼的面容看上去只剩下平靜,黑眸久久凝視著面前的小少年,明明還不到自己胸口的身量,但此時,竟意外地讓他有一種不容忽視的感覺。

  ☆、第24章 章 024玉珮事件【06】

良久良久,斐君琛忽然勾唇一笑,又恢復成方才那個帶點漫不經心的貴公子,帶著審視的視線在溫子笙身上轉了個來回,才緩緩開口說道:“倒真是有趣得很,榮華富貴,哪個世人不追求?倒是沒想到子笙的追求如此特別。”
溫子笙溫聲道:“不過是人各有志罷了。”態度恭敬有禮,他微微低下頭,感覺到有兩道視線牢牢地釘在自己身上,讓他有一種鋒芒在刺的感覺,但很快的,那兩道視線忽然就消失了,他聽見那名高貴的皇子說道:“子笙跟本皇子也算投緣,子笙所求,本皇子自然是願意相助一二。”
聞言,溫子笙心中鬆了口氣,知道自己這次總算是矇混過關了,微笑著抬頭,卻不料撞上一雙興味盎然的黑眸,他微微一愣,再望去,卻仍是漫不經心的眼神,他遲疑了一下,才道:“子笙先在此謝過三皇子,方才多有冒犯,請三皇子恕罪。”
說完,他又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像此刻這樣打啞謎一般的談話,說實話,前世他經歷得已經夠多了,多到足夠讓他心生疲憊了,但他也明白,他們的身份,已經注定了他們說話處事必須要步步為營,不可能做到平民百姓那般隨心所欲的。
“哦?”斐君琛故作不懂,道:“子笙特地前來探望本皇子,又何罪之有?”
溫子笙道:“方才子笙說話多有冒犯,實屬不該。”
“既然如此,那——”斐君琛勾了勾唇角,笑得頗有意味,“——子笙留下陪本皇子用午膳,如何?”
“三皇子盛情相邀,這是子笙的榮幸,但子笙已經答應了家父,今日會趕回去跟家人團聚,因此——”他沒繼續說下去,臉上現出些許為難的神色,抬頭望向對面高貴的皇子。
斐君琛不說話,黑沉沉的眼珠子緊緊盯著他看,即便此刻唇角輕揚帶著淺笑,也無法讓溫子笙完全放下心來,從他方才提起司泉這個人名之後,他的精神就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他知道,在這件事情上他是沒那麼容易過關的。
他口中所說的司泉,是當今皇上身前的大紅人,御前侍衛,在聖上面前那是能夠得到絕對信任的角色,而在兩年後,也是五皇子斐君昊年滿十八歲那年,被聖上賜給五皇子斐君昊。
那年卿國周邊小國入侵,五皇子自動請纓上場殺敵,當今聖上龍心大悅,於是將自己最自豪的侍衛司泉賜給斐君昊,讓他完全服從五皇子的安排,那年在戰場上,名為司泉的青年侍衛幫五皇子解決了多少困難暫且不提,真正讓五皇子對司泉信任的,是他在戰場上為五皇子擋下的那致命一劍。
但又有誰知道,這名名為司泉的青年,真正聽令的主人,不是當今生聖上,更不是五皇子,而是三皇子斐君琛!
那是斐君琛的母妃除了玉珮之外留給他的第二樣東西,一個忠心耿耿的只服從他的命令的暗衛,那麼多年,因為這名潛藏在暗處的暗衛,斐君琛想要做的事情順利了不知多少,後來陰差陽錯之下司泉被聖上送給了斐君昊,更是幫他在爭奪皇位這條道路上掃清了不少障礙。
因此,關於這名司泉的事情絕度是機密的,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除非是身邊最為親近的親信,這次為了那塊玉珮的事情,溫子笙貿貿然就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可想而知給斐君琛造成的震驚會有多大。
本以為絕不可能被人知道的事情,此刻竟然被一名少年郎就這樣隨口說了出來,他第一時間肯定是會懷疑自己的身邊除了背叛的人。
而溫子笙的猜想也是正確的,當斐君琛聽到司泉這個名字時,震驚之下的確是立即就猜想是誰洩露這些事情。他身邊知道這件事情的人絕不超過三個人,但這三個人都是從小跟在他身邊的,也算是他母妃給他留下的人,性質跟司泉幾乎是一樣的,只是所處位置不同罷了,因此,若說背叛,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看向溫子笙,身量尚不及他胸口的少年身姿挺立,雖然身形纖細清瘦,卻從容淡定絲毫不見半點弱勢。
“既然如此,那本皇子也就不強人所難了。”他緩緩說道,溫子笙反應過來他這算是同意了自己不留下來用午膳的事情,但隨即又聽見他說道:“但在子笙離去之前,本皇子要知道,子笙是如何知道這個事情,或者說,是誰,跟子笙透露的這個事情。”

  ☆、第25章 章 025玉珮事件【07】

聲音輕緩,甚至他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地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可他說出來的話語卻直截了當,倒是跟他之前那種迂迴的說法方式有多不同。
好在溫子笙在決定這樣做之前就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因此他在聽到這直接的問話時倒也沒有什麼驚訝的表現,想了想,便道:“三皇子大可放心,三皇子身邊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至於這件事情,子笙唯一可以跟三皇子擔保的,出了這個門之後,今日子笙所說之話,子笙會全都忘記了,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
“而作為三皇子的不怪之恩,子笙還可告知三皇子一個消息。”
“哦?”斐君琛挑挑眉,“既然都是可信任之人,子笙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若是那麼容易便被糊弄過去,三皇子也便不會是三皇子了。
溫子笙微微一笑,似真似假地說道:“若子笙說是仙人如夢來指點子笙的,三皇子是信或不信?”
“這麼說,子笙還是有仙緣之人?”他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又笑了一下,“子笙方才所說,作為交換告知本皇子的消息,莫不是也是仙人如夢來指點的?”
溫子笙還是笑,含糊道:“誰說不是呢?”半真半假地眨了眨眼,略帶幼稚的舉動不見之前的半分穩重,倒是挺像一名孩童了。
斐君琛眯了眯眼,看著這樣的溫子笙,心中也許仍是戒備,但緊繃的精神多少鬆弛了下來,便笑道:“說來聽聽又何妨?”
“五皇子在江南剿滅的土匪雖然損失慘重,但其實還有漏網之魚,大約一兩個月之後,他們將會捲土重來,如果不加以防範,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可想而知。”說到這裡,他觀察了一下斐君琛的神色,見對方聽得認真,一副深思的樣子,便知道他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於是繼續說道:“至於要怎麼做,那就看三皇子的了。”
聞言,斐君琛心中一動,若有所思地看向溫子笙,“此話當真?”
這一次斐君昊下江南圍剿土匪大舉成功的事情帝京沒人不知道,但斐君昊回京覆命的時候,卻沒有提及有漏網之魚逃出去,聖上也因為這樣龍心大悅,早朝的時候對斐君昊大大地論功行賞了一番。
若是自己貿貿然提出江南土匪仍有漏網之魚,得不到聖上讚賞的同時可能還會被冠以善妒的名頭,因為見不得其他皇子立下功勞,便出言污衊什麼的。
心中一合計,他已經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這種事情,溫子笙沒必要拿來騙他。
溫子笙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心中已經相信了,“千真萬確。”他也不怕斐君琛會不信他,將這件事情告訴他,也是因為他相信斐君琛是個聰明人,具體應該怎麼做,他肯定比自己還清楚。
今日過來要講的事情都講完,跟他料想中的一樣順利,於是又閒聊了幾句之後,溫子笙便提出告辭了,心中有事的斐君琛也不多加挽留,讓人將溫府主僕兩人送出門口,他自個兒望著眼前的池塘若有所思地出神。
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名年約二十的黑衣青年,靜默無言地佇立在一旁,面容俊美卻冷峻異常,斐君琛沒有回頭,卻彷彿早知道那邊有人一般,淡淡開口道:“墨卿,你有什麼看法?”
名墨卿的黑衣青年微微垂首,面無表情道:“留著危險。”
“留著危險?”斐君琛輕聲重複了一遍,口中反覆咀嚼著這句話,須臾,忽然微微勾唇,道:“但你不覺得,很有趣麼?”究竟什麼有趣,他沒有說明,但墨卿卻聽懂了,他微微抬頭,略帶不贊同的眉梢緊蹙著還沒來得及鬆開,便恰巧撞上了對方回過頭來的視線。
他一怔,立即低下頭去,抿緊唇一言不發。他知道,一旦他的主子下了什麼決定,那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更改的,就像昨夜送出的玉珮一樣,他人總以為主子將這玉珮送給溫子笙就是因為喜歡溫子笙,但他知道,那不過是主子的隨性所為。
他相信在那一刻主子的想法,絕對是“娶誰不是娶?只要能夠達到目的,那不都一樣麼?”,而且溫子笙的年紀相對來說更小,也許更好操控一些,但究竟真正原因是什麼,那大概就只有主子自己才知道了。
畢竟,主子做事向來讓人捉摸不透。
斐君琛對他的沉默不多加理會,仔細回想著方才與少年的相處,深邃的黑眸中竟不自覺地揉入了一絲興味。
——倒是個挺讓人意外的發展吶。

  ☆、第26章 章 026皇妃人選【01】

溫子笙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三皇子府,無疑是給還未平息下去的玉珮事件煽了把風,而外界關於溫子笙收了三皇子的玉珮之後緊接著又前往三皇子府拜訪的消息也在第一時間傳遍了帝京。
但是出乎眾人意料的,在大家還未來得及對此事作出任何評價之前,另一則消息以更快的速度在帝京傳開了。
三皇子與將軍府的二千金吳若衿定親了。據說還是三皇子主動向當今聖上求下來的婚事,日期就定在明年的中秋節。
這樣的結果當真是讓人大掉眼球,前兩日才有三皇子心儀相府公子溫子笙還用玉珮定情之說傳出,在這個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之際,結果真正與三皇子定親之人竟然變成了將軍府的二千金,這樣的結果,用峰迴路轉來形容都不為過。
三皇子與將軍府的二千金吳若衿定親的消息一傳出來,馬上就引起了眾人的議論紛紛,還有人偷偷將溫子笙跟吳若衿做起比較來,有人說,將軍府的二千金吳若衿相較於相府公子溫子笙來說,的確是更加適合三皇子的人選。
不說身世背景,這個沒什麼可比性,身份地位都接近。吳若衿更加適合三皇子,主要還是因為她是女子,而且今年剛滿十五週歲,已經到了適婚年齡,溫子笙今年還未滿十三週歲,若三皇妃的人選真的是溫子笙,那三皇子豈非還要等多好幾年?
而且大卿國雖然沒有正式律令反對皇子迎娶男子為正妃,但男子真正被立為正妃的實在是少之又少,說出去難免惹人笑話。
於是說著說著,便有更多的人覺得三皇子的選擇是正確的。
外面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溫子笙自然也是有所耳聞的,當他聽到這則消息的時候,定親的聖旨已經送到將軍府中了。
對於這樣的結果他自然是不意外的,可以說是意料之中的,畢竟前世沒有他這個小插曲的時候,三皇子成親的對象便是吳若衿。
倒是雲清,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反而有些失落的樣子,一整日下來看向溫子笙的眼神都是帶著複雜的,終於,在他多次用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向自己時,溫子笙忍不住合上手中的書本,擔憂地問道:“雲清,發生什麼事了麼?你一整天好像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被他這麼一問,原本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的雲清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他,一下子便迎上少年那雙溫潤的帶著擔憂的黑眸,內心掙紮了好一會兒,也不管這話被人聽到會不會被治個不敬之罪,上前一步緊緊握住溫子笙的手,認真道:“少爺,三皇子不選你,那是他的損失,少爺犯不著為這事傷神!”
“呃?”溫子笙明顯一愣,一時間沒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還沒等他開口,便又聽到雲清繼續說道:“之前都說三皇子喜歡少爺,而且三皇子還將自己那麼珍貴的玉珮送給了少爺,證明三皇子心裡其實還是喜歡少爺,雖然最後三皇子選的皇妃另有他人,但云清覺得,三皇子絕對不會因為不喜歡少爺所以才不選擇少爺的,有可能是迫於壓力最後才選了將軍府的二千金,畢竟對方是名女子!”
一口說了這麼多,雲清覺得他家少爺應該能夠體會到他的苦心,盡快從不開心中走出來。
一開始他聽到消息說三皇子送了玉珮給溫子笙,而他又在第二日特地去拜訪了三皇子,在沒有聽到他們兩人談話的前提下,他自然以為溫子笙跟三皇子是兩情相悅的。
他的想法很單純,雖然在他看來溫子笙的年紀是小了點,在這個時候談婚論嫁也的確是早了點,但他認為只要少爺開心就好,他都會全力支持。
但沒想到,就在他等著樂見其成他家少爺跟他喜歡的對象雙宿雙棲時,竟然傳出了三皇妃人選另有他人的消息,這在他看來,對他家少爺所造成的傷害該有多大呀!
於是,今日溫子笙安安靜靜認真溫習功課的表現,硬生生被他給理解成了受到傷害於是用看書來逃避現實……
隔了這麼久,溫子笙差點都忘了雲清的想法一向是異於常人的,在聽完了他一大串的安慰話語之後,他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最後在雲清茫然的眼神中,忍不住笑了出來。
——果然,雲清還是一如既往的單純得可愛吶!
“雲清,你誤會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好像自重生以來,他還沒試過笑得這麼開懷的,“我不喜歡三皇子,何來傷心之說呢?”

  ☆、第27章 章 027皇妃人選【02】

“雲清,你誤會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好像自重生以來,他還沒試過笑得這麼開懷的,“我不喜歡三皇子,何來傷心之說呢?”
“不喜歡三皇子?”雲清微微瞪大了雙眼,眼神很是茫然地看著他,“少爺,你——”他停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而看著溫子笙帶著微笑的面容,後知後覺地想到——
他家少爺,好像……真的沒有傷心呢。
溫子笙又道:“雖然雲清方才猜錯了,不過你倒是提醒了,三皇子的玉珮還在我這兒,還要找個機會將玉珮還給三皇子才行。”
雲清終於理清楚他說的話,眼睛瞪得更大了,“少爺真的不喜歡三皇子?可是三皇子是那麼優秀的人物,少爺怎麼會不喜歡呢?”雲清曾經見過三皇子,在他印象裡,那樣丰神俊朗的一個人,高貴得如同天神一般,多少少年少女羞於提起卻又暗暗藏於心中呀,在他看來,也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夠配得上他家少爺。
但此刻他家少爺告訴他,他並不喜歡三皇子!雲清覺得自己有點蒙,他需要好好理清楚一下,敢情讓他糾結了一早上的事情,都是他自己一個人想多了?
溫子笙失笑,“那樣優秀的人物我就一定要喜歡麼?”更何況,他如今的心思也不在這裡,愛情這種東西,太虛無縹緲了。“再說了,雲清難道不覺得,以我現在的年紀,說這個有點太早了麼?”
雲清:“……”所以說,他今日的糾結苦惱,全都是自己想太多造成的。
雲清一副受了打擊的模樣,看得溫子笙一陣好笑,眼角餘光忽然瞥見門外的身影,他忽然起了壞心,咳了咳,一本正經地問道:“雲清既然覺得三皇子那麼優秀,那想必雲清對三皇子的印象定然是很好的,那不知在雲清心目中,三皇子較之慕容書又如何?”
他話音剛落,門口那抹原本打算進來的身影果然頓住了腳步,悄無聲息地站在原地,背對著對方的雲清沒有看到他的臉上那怎樣掩飾也都帶了點緊張的表情,溫子笙在心裡偷笑,果然即便平時裝得再怎麼穩重老道,說到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在面對自己在乎的人時總會多少露出緊張失措的一面。
雲清在聽完溫子笙說的話後,瞬間就鬧了個大紅臉,囁嚅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忽然發現溫子笙的笑容裡滿是促狹,終於反應過來他家少爺是在捉弄他。
一下子就瞪大了雙眼,“少爺,你太壞了!”羞惱又無奈的語氣,逗得溫子笙又忍不住笑了出來,眼角餘光瞥見門口那人略帶失落的表情,本著好人做到底,便追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雲清的臉很紅,但他對著溫子笙向來是從不隱瞞的,因此雖然他覺得怪不好意思的,還是如實說道:“……他們……沒有可比性。”頓了一下,又小小聲地加了一句:“慕容是很重要的人。”
溫子笙笑了,看著站在門口的慕容書一下子露出一抹傻氣得很的笑容,替他們開心之餘,心裡也忍不住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羨慕,像雲清這樣,能夠被人深深地在乎著,其實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吧?
前世因為他的疏忽,導致這對有情人陰陽相隔,這一世,他定然要護他們一世平安。
贈與玉珮的事件因為三皇子與將軍府的定情而漸漸地平息下來,數日之後三皇子在過完十七歲生辰之後,便向聖上提出要下江南遊玩一番,聖上自然是應允的,也順便讓三皇子視察一番。
而將軍府的二千金吳若衿因為跟三皇子訂了親的原因,聖上本著讓小兩口培養感情,也便讓她跟著斐君琛一起下江南。
十月中旬,晨曦柔和的光線之下,三皇子帶著十幾名人馬低調地離開了帝京,而隨行的馬車裡坐著他未過門的皇妃。
那時,溫子笙正仰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聽見斐君琛下江南的消息時,唇角微微上揚,閉上眼睛,感受著柔和的光線投射在自己身上,暖暖的,讓人心生睡意。
三皇子,果然是個聰明人呀!

  ☆、第28章 章 028準備大禮【01】

三皇子斐君琛的離京並未在帝京引起多大的注意,溫子笙的日子又恢復成眼來的平靜,時間晃晃悠悠地向前推進,不知不覺,樹上的葉子枯黃了,飄飄蕩蕩地落到地上,鋪成厚厚的一層。
等雲清開始往房間裡放暖爐時,溫子笙才突然回過神來,原來已經是初冬了。不知不覺,三皇子離開帝京已經兩個多月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果然,沒過幾日,在用晚膳的時候,突然聽見溫相爺隨口提起了三皇子在江南的事情。
屋外“呼呼”地吹著寒風,屋內四個角落都放著炭爐,屋子裡烤得暖洋洋的,溫相爺給溫夫人添了碗湯,狀似隨口地說道:“前些日子,三皇子在江南遊玩時,在一個廟會上遇到先前那群土匪的餘黨下山報復,虧得三皇子身上帶了足夠多的人手,事情才不至於鬧得無法收尾。”
為了報復,那群土匪已經喪失人性了,幾乎是見人就殺,不管老弱病殘,若不是正巧三皇子在場,也許就會連累無數的百姓家破人亡了。
溫子笙拿著筷子的手一頓,轉而看向溫相爺,正好迎上溫相爺投過來的帶著若有所思的眼神,他恰到好處地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道:“先前不是說江南的土匪已經盡數被五皇子剿滅了,為何還會有餘黨呢?”
溫相爺淡淡一笑,道:“笙兒覺得呢?”
溫子笙有些心虛地避開了他父親的目光,總覺得他父親好像知道了點什麼一樣,忍不住在心裡嘆息一聲,雖然自己重活了一世,但跟他父親這隻老狐狸比起來,還是差太遠了呀!
“或許當時土匪有人逃出來了,五皇子並不知道吧?”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溫相爺笑道,斜睨了他一眼,繼續道:“不過因為此事,聖上龍顏大怒,在朝廷上當場責罰了五皇子。”
溫子笙悻悻地笑了下,不知道怎麼接話,此時方才一直沒有吭聲的溫夫人突然放下喝湯的勺子,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吃飽了。”
溫相爺的注意力立即就被轉移了,他看了看溫夫人碗裡還剩一半的湯,擔憂道:“今日吃得這麼少,是否哪裡感到不適?”
溫夫人沒理會他,拿起手帕拭了拭嘴角,便站起身準備離開了,溫相爺馬上也跟著站了起來,一邊絮絮叨叨地跟著溫夫人離開了。
溫子笙打從心裡鬆了口氣,他那老狐狸一般精明的父親,也只有在面對他母親的時候才會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他母親性子雖然冷淡了些,但從她的言行舉止都可以看得出來她對溫相爺的情意,因為看多了他父母的恩愛,因此他才會對愛情那麼憧憬吧。
輕嘆了口氣,他放下筷子,看著面前的菜餚發呆。
——其實他還是相信愛情的,只是已經不再相信愛情會降臨在他的身上罷了。
那時候斐君昊為了一己私慾,讓他錯以為愛情降臨,卻在最後將他送到了地獄深處,從他再次醒來的那一天起他就發過誓,這一輩子,他絕對會將自己失去的一切都拿回來的,更要讓所有曾經加害過他的人得到相應的報應。
前世時,江南土匪的餘黨是被斐君昊暗地派過去的人員剿滅的,他一開始就知道那些土匪有同黨,但是為了在聖上面前邀功,他隱瞞了這個事實,虛報了結果,然後一直派人在那裡潛伏著,只等著土匪的同黨出現就一舉殲滅。
前世他的確是成功了,那些土匪的同黨一出現就被他派過去潛伏在那裡的人員悄無聲息地解決了,聖上完全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回事。而這一世,多了斐君琛這樣一個變數,斐君昊的計畫最終還是沒能實現。
前世從這江南土匪的事件開始,斐君昊在聖上面前一直不停地立功,也因此聖上對斐君昊的讚賞也是越來越明顯,這也是他最終能夠登上皇位功不可沒的一部分。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囂聲,硬生生將溫子笙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了現實中,一抬頭就看見被下人擁簇著走進來的田婉心,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前段時間將軍府的老夫人辦七十大壽,田婉心雖然只是將軍府一個分支的庶子之女,也還是要過去賀壽的,而這一次將軍府的老夫人將壽宴選在了他們老家舉辦,在一個遠離帝京的小鎮子裡,田婉心一來一回的,差不多就用了兩個月的時間了。
而他太久沒看見這個人了,差點就忘了還有這號人物的存在了。
在田婉心走進來之前,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了,唇角微揚帶著一抹喜悅的笑容迎了上去,“堂姐回來怎麼也不跟子笙說一聲,好讓子笙去接你呀!”
田婉心還是那副溫婉的模樣,笑容甜美溫柔,拉住溫子笙的手,親親熱熱說道:“子笙真有堂姐的心,不過外面天冷,堂姐又怎麼捨得讓子笙去外面等呢?”
溫子笙笑了笑,不著痕跡地將手抽了回來,“堂姐這個時候回來,該是還沒用膳吧?正好,一起吧。”
田婉心掃了一眼桌上的菜餚,眼裡閃過一絲不悅,但臉上的笑容卻是更甜美了,“堂姐在路上已經用過膳了,此刻並不餓,就是身子有些乏了,想先回房歇息了。”
若是以前的話,溫子笙大概是注意不到這些細節的,就算注意到了,也肯定會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田婉心大概是嫌棄桌上的菜餚都已經被動過了,因此才拒絕的吧。
心裡明白,面上倒是不動聲色,溫子笙道:“是子笙想得不周到,堂姐舟車勞頓的,的確是辛苦了,那堂姐就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子笙再過去找堂姐說話。”
田婉心微微笑了一下,隨口應付了幾句,然後便在下人的擁簇下回房去了,溫子笙望著那一群人消失的方向,嘴角漸漸勾出一抹帶著冷意的笑容。
也該是差不多時候了,他可是正在精心為她準備著一份大禮呢。

  ☆、第29章 章 029準備大禮【01】

第二日,溫子笙比平常時候早起了些會兒,雲清進房來的時候他已經梳洗完畢坐在窗檯下的軟榻上了,手上捧著本書籍,注意力卻不在這個上面。
他在想著有關田婉心的事情。
田婉心比他大了三歲,今年已經滿十六週歲了,一般家中有女子的,在女子滿了十五週歲之後就會開始為其談門親事的。
但田婉心的情況有點特殊,因為父母雙亡,如今是寄居在舅父家裡,她的親事,理所應當是由溫相爺來幫她主持,但因為溫相爺一心想為她找門好親事,可是像她這樣無父無母沒有一個強大的背景的女子,想要找到一門好親事哪裡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她的親事便拖到現如今了。
溫子笙知道,他父親是打從心底裡疼愛田婉心這個侄女的,也是真正將她的親事放在了心上的,但田婉心的心裡大概不是這樣想的,也許在她看來,是他們溫家根本沒有將她的事情放在心上,才導致了她的親事一拖再拖。
而這一次她去給將軍府的老夫人賀壽,便已經迫不及待地搭上了昌候府的謫子孫謙,雖然不是謫長子,侯爺的頭街輪不到他來繼承,但在帝京至少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若是嫁過去當了正妻,也算得上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田婉心也的確算是有手段的人,除去一來一回在路上的時間,她與孫謙相處的時間絕不會超過半個月,竟然就讓孫謙對她死心塌地了,回到家中還死活要娶她為妻。
可是他哪裡知道,以田婉心的野心,她怎麼可能會真的委屈自己下嫁一名空有虛名卻無實權的人?她的目標,是這名謫子的兄長,昌候府的謫長子孫宇。
她的目的是嫁給孫宇成為昌候府的女主人,孫謙不過是她用來實現自己野心的踏腳石。也是,像孫謙這種二世祖,以田婉心的心氣,是根本不可能看得上的。
他知道,孫謙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說服昌候爺,這幾日內便會過來溫府提親,而田婉心自然會跟前世一樣表現出一幅苦惱的模樣,讓他父親出面幫她擋掉這門親事,他父親本來就不喜孫謙這樣的二世祖,自然是二話不說就將這門親事給拒絕了。
後來孫謙就開始針對溫府,但對田婉心卻是一如既往地憐惜,就算田婉心另嫁他人,成為他的嫂子,他也還是對她很好,前世他想不明白,如今回過頭來一想,其中大概又有田婉心在從中搞鬼了,搞不好,孫謙是一直將溫府看成棒打鴛鴦的那根棍棒,而他跟田婉心就是那可憐被拆散的有情人。
他一邊想著,一邊將視線放在進房裡之後開始忙東忙西的雲清,前些日子慕容書收到他師傅的信件,信裡講得很明白讓他回去,慕容書磨蹭了好幾日,最後還是只能不情不願地回去了,他回去之後,雲清就開始變得有些安靜下來了,經常像現在這樣做事做到一半就突然發起呆來。
“雲清——”他喚他,不出意料地,雲清猛地回神,臉上那副若有所失的表情還未收起來,卻還是下意識地問道:“少爺,怎麼了?”
他道:“柳家是否派人送了請柬過來?”
雲清驚訝道:“少爺怎麼知道的?柳大人的小公子擺滿月宴,邀請了老爺過去。”
溫子笙隨口道:“柳淵告訴我的。”柳淵這段時間經常過來找他,告訴了他這件事情也很正常,因此雲清也沒有感到什麼不對勁。“少爺也想過去麼?”
溫子笙點點頭,輕笑道:“去看看柳淵的小弟弟,似乎挺不錯的。”
將這件事情跟溫相爺說了一下,換來溫相爺微微挑高的眉,以及略帶驚訝的眼神,“笙兒以前不是最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場面麼?”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提出要去參加宴會了。
溫子笙早料到他會這麼問,也早準備好了一套說詞,“拗不過柳淵弟弟的粘人,而且,參與過之後才發現,其實人多熱鬧也挺好玩的。”反正柳淵黏他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都推到柳淵身上就沒錯了。
溫相爺沒再多說什麼,算是同意了。而沒過一會兒,外面有下人進來稟報:“老爺,昌候府的三公子來了,還帶著提親的隊伍,說是來向堂小姐提親的。”
溫子笙看見溫相爺的眉微微皺了起來,然後對他說道:“笙兒,你先進去,爹爹要處理點事情。”
“好的。”
溫子笙離開之前聽見溫相爺壓低了的聲音在說道:“讓他們在偏廳等候片刻,讓堂小姐過來一下。”
轉進一個拐角之後,再多的就都聽不見了,溫子笙停下腳步,站在廊道里往外望去,初冬給人感覺略帶冷清,光禿禿的樹枝被金黃色的陽光所包圍,偶爾拂過的冷風也難以造成什麼動靜。
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他不用參與其中都能知道事情的走向,如果沒有意外,就會跟前世所發生的事情一樣,田婉心會得償所願,就彷彿上天是眷顧著她一般,只要她想要的都能夠得到。
但他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他要讓田婉心知道,為了一己私慾而犧牲他人的幸福,是一件多麼錯誤的事情!
這也是他提出要參加柳家小公子滿月宴的初衷。
在柳家小公子的滿月宴上,將會發生一些事情,一些很不好的事情。也是這些事情,導致柳家小姐柳婷往後不幸的人生,還有,造就了田婉心日後的幸福!那時候他以為那些事情都是意外,田婉心也是受害者,但如今回頭想想,也許所有事情都是她設計好的,就等著別人踩進她提前設好的陷阱裡了!
可惜這一次多了溫子笙這個變數,田婉心是注定無法再事事順心的!

  ☆、第30章 章 030柳家宴席【01】

時間繼續晃晃悠悠地向前推進著,很快就來到柳府小公子辦滿月宴的日子。
傍晚,溫子笙被雲清收拾打理一番,頂著一臉的微笑跟著溫相爺去了柳府,還未到柳府,遠遠便看見柳府門口人來人往地好不熱鬧,再走近一看,便看見一個小身影站在門口翹首以盼著,看到溫府的馬車時,還不等馬車停下就奔了過來。
“子笙哥哥——”聲音裡的喜悅不用仔細分辨便可以聽得清晰,溫子笙掀開簾子,一眼便看見站在外面笑得燦爛的柳淵,小臉蛋被凍得紅撲撲的,臉上的神情卻還是激動得很,不由得也笑彎了眉眼,“外面這麼冷,怎麼不在屋裡待著呢?”
這時馬車已經停下來了,柳淵伸長了脖子,神情很是雀躍,“我不冷。”
溫相爺笑眯眯地從馬車裡探出頭來,柳淵這才想起馬車裡並不只溫子笙一人,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見過溫相爺。”脆生生的聲音帶著滿滿的尊重。
“柳二公子無須多禮。”
簡單地客套了一番,溫相爺便讓兩個小的自己玩去了,自己慢悠悠地朝人群走去。
溫相爺一走,柳淵立馬就原形畢露了,一把拉住溫子笙的手興奮道:“子笙哥哥,我帶你去看看小天兒”他口中的小天兒便是柳家小公子的乳名。
溫子笙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往小天兒的院所走去,眼角餘光看見昌候府的馬車出現在相府門口,嘴角微微揚了揚。
今晚,大概會有好戲上演呢。
府宅內院並不是男子可以隨便進的,不過雖然溫子笙是男子,但一來他如今的年歲還小,二來身邊還有柳淵跟著,倒也不用擔心會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經過內院花園時,他下意識地朝周圍看了一下,出門的時候他狀似隨意地問了他母親田婉心的行蹤,一點兒也不意外地聽見他母親告知田婉心出門找閨中密友了。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田婉心所找的閨中密友大概便是柳婷吧。他想起,前世時田婉心的確曾經跟柳婷交好,兩人跟帝京中其他的小姐經常小聚,賞花賞月什麼的,但不知從何時開始,柳婷就完全跟田婉心斷絕來往了,如今想想,好像就是從柳婷被迫嫁人之後開始的。
柳淵一回頭就看見溫子笙心不在焉地看著四周,“子笙哥哥,你在看什麼?”
溫子笙頓了一下,收回視線,從善如流道:“我堂姐今日說要過來找柳姐姐,所以我看看能不能遇到她呀。”
柳淵指了個方向,道:“田姐姐在我姐姐的院子裡,你要過去找她麼?”說著,他有些苦惱地皺起眉頭,“可是子笙哥哥不能進去我姐姐的閨房呀!”連他在現在都不能隨便進去他姐姐的房間裡。
“你想多了,我就問問。”溫子笙略帶哭笑不得地看著柳淵一臉的苦惱,不過倒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果然被他猜中了。
說話間,柳淵已經拉著溫子笙到了一所別緻的小院子裡,“子笙哥哥,小天兒就在裡面哦,方才乳娘正在小天兒洗澡,不知道現在洗好了沒有。”一邊說著,兩人已經敲門進去了。
小天兒正在乳娘抱在懷裡,一身大紅色的衣裳,襯得粉雕玉琢的小娃兒更是精緻可愛,看見房間突然多了兩個人也沒有感到害怕,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來回看著,那小模樣,別提多惹人喜愛了。
溫子笙幾乎是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小娃娃,前世他無緣做父親,這一直是他最大的遺憾,每次看到小娃兒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這種習慣不知不覺竟還帶到了這一世。
小娃兒一點兒都不怕生,盯著溫子笙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開心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咿咿呀呀地說著只有他自個兒才能聽懂的話語,乳娘在一旁笑著說道:“小少爺很喜歡公子呢!”
柳淵在一旁吃味地說道:“小天兒就是偏心,我是他親兄長,都沒他見對我笑得這麼開心呢!”
“定然是你這個兄長不夠稱職。”溫子笙打趣道,笑眯眯地捏了捏柳淵胖嘟嘟的小臉蛋,而看著自己兄長被人“欺負”著,小娃兒竟開心得手舞足蹈起來。
見狀,柳淵氣呼呼道:“小天兒就是個小壞蛋!”逗得溫子笙跟乳娘都開心地笑了起來,小娃兒看見大家都笑了跟著笑得更開心了。
一時間房間裡歡聲笑語不停,直到有侍女進來提醒乳娘到時辰要帶小公子出去了,今日這場滿月宴小公子才是主角,自然是要出現的。
於是一行人移步到宴會,溫子笙跟柳淵被安排到同一桌,一眼望去都是跟他們年紀差不多的,最小的看上去也就六七歲的模樣,最大的也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小天兒被乳娘抱到柳大人手裡,只在眾人眼中露了一會兒臉就又被抱回去了。
溫子笙入座之前不著痕跡地對現場打量了一番,在看見昌候府二公子孫謙的時候視線頓了頓,然後才特地找了個方便觀察的位置坐下,柳淵自然是緊挨著他坐下的,不過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情吸引住了,也顧不得纏著溫子笙了。
而溫子笙雖然看似跟周圍的人聊得很融洽,但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孫謙身上,果不其然,宴席開始沒多久,他就看見孫謙手抖了一下,故意將一碗湯灑到自己身上,現場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柳大人馬上叫來人帶孫謙下去換套衣裳。
看著跟在柳家下人出去的孫謙,溫子笙心中冷笑一聲,又看了一眼還在跟其他客人談笑風生的柳大人,嘆息一聲。柳大人大概不知道,他的這個舉措,有可能會斷送掉他女兒一生的幸福吧?
一邊想著,他找了個藉口跟著出去,而柳淵見他出去,馬上也跟著放下筷子表示要跟他一起去,溫子笙沉吟了一下,很快就同意了。
離開宴會大廳,溫子笙對柳淵說道:“我方才好像看見婷姐姐在找你,似乎有什麼急事的樣子,看上去很著急,你要不要先過去看看呢?”
“真的麼?”柳淵完全沒有懷疑的樣子,也跟著急了起來,在他印象中從來就沒見過他的姐姐著急過的樣子,一聽這話,自然也跟著急了起來,“那我先過去看看。”也顧不得方才說要帶他去茅廁的事情了。
溫子笙看著柳淵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隨即往方才孫謙離開的方向跟去,快走幾步,沒走多久就看見了走在前面的孫謙,溫子笙快步追了上去,“孫公子——”

  ☆、第31章 章 031柳家宴席【02】

孫謙聽到身後似乎有人在叫他,便停下腳步回頭望去,然後便看見一名少年快步走了過來,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相府公子,瞬間臉色就沉了下去,他可記得前些日子他上門求親被溫府拒絕的事情。
溫子笙也不介意他的冷臉,一張笑臉無懈可擊,道:“孫公子,你是要去找我堂姐吧?”
孫謙心中一驚,失口道:“你怎麼知道?”話剛說出口他才知道自己說漏嘴了,瞬間滿臉戒備地看著他,在他眼裡溫子笙儼然成了一個會拆散他跟心上人的棍棒。
溫子笙心中一跳,果然被他猜中,面上卻還是一派溫和的笑容,“孫公子不必緊張,堂姐已經將你們的事情都告訴我了,這次也是她讓我過來找你的。”
“你?”孫謙雖然是個二世祖,但也不是個完全沒腦子的草包,這會兒正孤疑地上下打量著溫子笙,“你不反對我跟婉心的事情麼?”
——婉心?叫得倒是挺親密的。
“你跟堂姐是兩情相悅,我為何要反對?只要堂姐心中高興,她做什麼我都支持。”說著上輩子的心裡話,可是此刻他內心卻是無波無瀾,連絲起伏都沒有。
一聽這話,孫謙果然信了大半,戒備的神情從臉上消去,轉而換上一副哥倆好的笑容,“真是婉心的好弟弟。”說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從鼻腔裡狠狠地哼了一聲,氣憤道:“還好不像你父親,我跟婉心明明是一對兩情相悅的有情人,他卻硬是要棒打鴛鴦!”話語中多有不滿,倒是一點兒也沒想到溫子笙作為人家兒子可能會有所介懷。
不過他這話一出,溫子笙大概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田婉心在他父親面前做出一副多不願意嫁給他的模樣,但是孫謙面前肯定不是這樣說的,很有可能被她那麼一潤色,他父親便儼然成了她們這對有情人的阻礙了。
想著,他便試探著道:“堂姐這幾日一直在努力說服我父親同意你們的婚事,可惜一直都沒什麼成效。”
“這個我知道,婉心已經跟我說過了。”孫謙馬上接道,神情更加氣憤了,“不僅這樣,你父親還將她軟禁了起來,不准她出來見我,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父親不在家這個機會,婉心才有機會溜出來,若不是苦無辦法,我們又怎麼會約在這裡見面?”
果然!
溫子笙心中冷哼一聲,看著孫謙的目光不僅帶了一絲憐憫,這個男子,雖然是個沒什麼腦子的二世祖,但這樣被一個女子玩弄於鼓掌之中,甚至一輩子都逃脫不了,也真是夠可悲的。
溫子笙看了看周圍,不出所料的,方才為孫謙帶路的那名下人已經不知所蹤了,大概是讓孫謙給打發了,看這個孫謙熟門熟路的樣子,估計他跟田婉心也不是第一次約在這裡見面了,所以孫謙才一點兒懷疑也沒有吧?
估計柳婷也一直以為他跟田婉心兩人是兩情相悅的,卻礙於他父親而無法在一起,因此便同意了給他們打掩護,讓他們在自己的家裡相會,只是沒想到,她的一番好意卻被自己的好友給利用了,生生斷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孫公子,時候也不早了,你趕緊過去跟我過去找堂姐吧,莫讓她久等了。”溫子笙道,“等了這麼久,堂姐心裡定然很著急了,快莫要讓她擔憂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孫謙瞬間如夢初醒,想著馬上就想見心上人的那股子急切,讓他急急忙忙地轉身就走了,溫子笙微笑著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直到看不見了,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清冷的月華下,那雙想來清潤溫和的黑眸閃爍著一絲冷冷的光芒。
只需要將時間拖住這麼一會兒,大概就足以讓田婉心的計畫整個毀掉了。又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忽然聽見柳淵咋咋忽忽的聲音傳了過來,“子笙哥哥,你怎麼站在這裡?”
循聲望去,又蹦又跳地跑過來的小身影不是柳淵是誰?視線再往後望去,跟著柳淵身後慢慢走著的不就是柳婷麼?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交換了一個只有彼此雙方才明白的眼神,他看見柳婷微微繃緊的臉蛋,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失落與傷心。
“柳淵,方才你父親在找你。”溫子笙故技重施,將柳淵給打發走了,一下子,灑滿月華的庭院就只剩下他跟柳婷兩人。
柳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溫子笙只是面色淡淡地回望著,被自己的好朋友背叛的這種經歷,他不是沒有,滋味肯定不好受,可惜那時候他並不像柳婷那麼聰明,也不像柳婷那麼幸運。
溫子笙問:“她喝了?”
柳婷緩緩點頭,“她以為是我喝了。”
她想起田婉心自以為沒人發現背對著她下藥的舉措,心中湧現出濃濃的失望,她剛收到那封信時,信上所說的一切她並不完全相信,但她也不會傻到完全不放在心上,事出必有因,不管是有人陷害還是很有其事,只要她今晚多存一個心眼兒,一切便很快會水落石出。
可是當她看見田婉心端著那杯下了藥的茶遞給她的時候,她的心瞬間涼了,原來她所以為的好友,真的想要害她。
溫子笙點點頭,並未多問,田婉心雖然心機深沉,但柳婷也不是愚笨之人,相反,她聰明得嚇人,心思玲瓏一點就透,自然會有她的辦法將那杯下了藥的茶水調換過來,神不知鬼不覺地讓田婉心喝下去。
前世柳婷會著了道,也許只是因為對田婉心完全沒有戒心吧。
溫子笙說:“你有親眼看著孫謙進去麼?”
“……嗯。”柳婷微微點頭,表情卻是略有些遲疑的,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而言,發生這種事情絕對是最致命的,但是一想到如果不是有人提醒了她,也許此刻遭受此厄運的人便會是她……
臉色一下子冷凝了下去,她很懂得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的道理,果斷道:“現在只需要等,等會兒我們就引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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