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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ds-hk.net/thread-235900-7-8.html    63樓完結章

http://ds-hk.net/thread-235900-6-8.html    57樓番外

 

 

文案

末世來臨的時候,主角在一艘船上…

因為童話,傳說裏帶來災厄與恐懼的塞壬(海妖)就成了人們印象裏美好善良的人魚,

其實它們愛的方式,是用盡手段將人拖進無盡的波濤之下,

即使是死亡,也要得到,即使擁抱的是屍體,也絕不鬆手,

會在窒息絕望的人耳邊輕喃,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按照作者一向的坑爹程度,會有人告訴你,信了上面的話,你就輸了╮(╯_╰)╭

身在末世,朝不保夕,絕境中靜靜等待死亡的夏意以為自己會被海怪吞吃時,

遭遇了一場無法想像的意外。

主角一,夏意,一個性格有缺陷的人  主角二,塞壬,種族人魚,

該種族于本文中不是弱受不會生子絕非寵物也不會跑上岸

←事實上這貨是海怪聯盟總BOSS,統禦一群品味奇怪長相猙獰體積龐大的生物。

☆、序章

作者有話要說:5月27日此次改文,每章都是細修,大改動只有開頭與第九章
主線劇情沒有任何影響,為此給親們帶來的麻煩,十分抱歉-  -
                        
  1月8日,南極羅斯海。
  
  這是南太平洋衍伸進南極大陸一段狹長海岸圍裹的大海灣,它比四川雲南兩個省加起來還要大,全年被冰層覆蓋,一片冰與藍的唯美交匯中,會出現兩三處深幽的黑窟窿與狹長可勉強供小型船隻行駛的裂縫,那下面就是寒冷異常的海水。
  但此刻這處靜謐悠遠的冰海沸騰了,無數圓滾滾的企鵝與海豹搖搖擺擺的往前挪,紛紛跳下冰冷的海水,遠處的冰山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那是成片冰層在融化斷裂。
  
  “真奇怪!”
  一艘途徑羅斯海的捕鯨船,上面的船員紛紛側目。
  
  企鵝會留下一部分同伴照看年幼的成員,這樣成群拖拽著,也不顧雛鳥是不是已經學會游泳,沒頭沒腦往海裏紮的情形,實在太詭異了。
  
  “趕緊離開!可能是冰層斷裂!要是被困在這裏就麻煩了!”
  船上的人全部吆喝起來,但不知怎麼的,螺旋槳轉著轉著就越來越慢,最後乾脆停止不動,電機發出刺耳的怪響,正在船員紛紛大罵時,忽然整艘船詭異的往上顛了下。
  
  “上帝,那是什麼?”
  一條比水桶還粗的長長腕足破冰而出,讓人膽寒戰慄的是,那上面不是密密麻麻的圓形吸盤,而是鋒利無比的倒鉤,水珠從上面爭先恐後的落下,雪亮得都在反光。
  
  然後是第二條!
  乾脆俐落的啪地一聲砸在船體上,鋼鐵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捕鯨船失去平衡,一頭高高翹起,冰冷的海水倒灌而入,摔落甲板的船員雖然及時抓住了牢固的東西,但整艘船已經被牢牢纏住,不到十五秒,就已經被拖下海面。
  
  人在冰寒的海水下,一分鐘就要死亡,不是淹死的,是凍死的。
  有體格健壯的船員,熬得時間稍微長一邊,他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絕望看著冰澈的海水深處,一對大得恐怖的黑亮眼睛正森森的盯著這邊,龐大的身軀只伸出三條腕足,就輕鬆將一艘船拖入了海中,兩條長得多的觸手漂浮在海水裏,悠然自得的任憑海豹與企鵝在它的身上踩踏過去。
  
  這些枉死的船員並不知道,羅斯海上方正在發生可怕的變化。
  冰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那些沒來得及逃下來的海豹們發出淒厲的哀叫。
  冰冷的深水下,海怪圓鼓鼓的大腦門往後一仰,再次伸出腕足,覆蓋海水的整片冰層被它大力上捶,頓時成塊粉碎,一些企鵝與海豹順利跌了進海水,但仍然遲了些,有些已經痛苦的在水中抽搐,立刻有不少海豹與企鵝遊過來,它們不惜用身體撞擊,只為迅速攜帶這些受傷的同類進入深海。
  
  這時,被寒冷海水生生凍死的船員慢慢往下沉,海怪用沒有倒鉤的觸手挨個戳了戳,大約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些人類到了安全的地方後反而死得更快。
  察覺到船上所有生命氣息都消失了,海怪放開了裹著船的三條腕足。
  
  那堅固的鋼鐵船體上出現了明顯勒痕,以及一塊塊可怖的斑駁痕跡,那是海怪腕足上倒鉤留下的,這些大體呈三角形的倒鉤尖端鋒利無比,會在勒住後360度旋轉,沒什麼東西能抵擋得住。
  仿佛有肉眼看不見的死神在肆掠,短短幾分鐘內,羅斯海上方就再沒有了生物的哀嚎。
  
  海水,已經成為唯一的屏障,和生死界限。
  再十五分鐘,冰層全部融化殆盡,那些不幸的生物屍體落入水中,而海水溫度也逐漸升高,讓海面下倖存的企鵝與海豹不得不忍受極限往更深的海水裏潛去。它們並不是魚,能在水下待的時間是有限的。
  
  而這只外形完全是魷魚,卻足足有四十多米長的海怪卻在距離海面不遠處遊曳著,又過了一陣,大約是察覺到海水沒被蒸發,它小心翼翼的探出觸手鑽出海面,細細長長的尖端就像觸角一樣晃動著從海面上嘩啦一聲擦出一道悠長的水痕,然後它立刻迅速下沉,所過處都在回蕩一陣人類耳朵無法辨明的次聲波。
  像是得到了這訊息裏的含義,海中的企鵝與海豹紛紛上浮。
  可是它們當中的有些還是永遠沉入了冰冷的寒海。
  
  現在只有一條捕鯨船漫無邊際的漂浮在沒有冰層的海面上。
  這大約會成為傳說裏的鬼船吧,船上的儀器完好,船員卻全部消失了。
  或者船體上的斑駁痕跡能夠證明它遇到可怕的海怪。
  
  那種傳說裏襲擊船隻,生吞人類的恐怖生物。
  
  ***
  1月6日15點51分,某國衛星監測到羅斯海一處磁場空洞的大氣層發生了一次可怕變化,導致足有10萬平方公里的海域冰層全部融化,輻射的直接照入在十分鐘內就殺死了許多生命,大氣的忽然稀薄,讓正好處於極晝的這處南極區域,溫度陡然升高,海平面上漲了好幾米,儘管之後周圍的大氣緩緩移動填補過來,也堪稱是一場形同毀滅的災難。
  
  末日電影或者小說裏開頭都是這樣的:人們匆匆忙碌著開始一天的工作,完全不知道死亡的陰影在逐漸籠罩,世界即將毀滅,如果不是生化病毒已經蔓延,就是外星人已經停在地球軌道外,總之悲催小人物面對驟變只能驚慌失措,絕望掙扎。
  
  但真正的世界末日它來的時候,不但有預兆,而且舉著鐮刀的死神總在緩慢挪進。
  可它的動作實在太慢,幾乎讓人覺察不出。
  
  人們最多在見面時會抱怨幾句氣候越來越詭異,沒有春秋之分,離開冬天直接就迎來夏日,支援環境組織宣傳臭氧層空洞導致的全球變暖,僅此而已。
  




☆、初始

  “日前英國海岸出現大批死魚,被海浪沖上沙灘的屍體少說也有數萬,科學家分析,可能是海水溫度過低,導致海洋生物大批死亡…”
  
  機場候機大廳裏懸掛的液晶螢幕上出現的女主播正在報早間新聞。
  公眾場合有些吵雜,隔得遠點就沒辦法聽清新聞,還得是眼睛好的人,才能看見字幕。
  
  人群中一個穿著灰色呢絨外衣,裹著一條圍巾的男子抓著一份晨報在翻。
  B版新聞,標題黑體字加粗“美洲海岸一小鎮,大批海鳥離奇墜亡”。
  他驀然抬頭望了眼電視螢幕,但那篇新聞報導已經結束了,女主播正在說中東的戰爭局勢,男人若有所思的將手上那篇海鳥集體死亡新聞細細讀了一遍。
  
  這是一周以來,世界範圍內沿海城市出現的生物連續離奇死亡事件其中之一。
  所謂科學解釋,無非氣候變化懸殊,或者懷疑人為的次聲波,看上去都頗有邏輯,但隨便哪個人仔細一琢磨,就覺得蹊蹺,怎麼會有同一地區,只死這一種生物的事情,就好比這篇新聞,一種小型海燕像下雨一樣墜落在美洲的一個小鎮上,沒有發現絲毫中毒跡象,就好像它們忽然不會飛了直直的從天上掉下來,偏偏在這個小鎮上,其他鳥類與動物都安然無恙。
  
  以及剛才的新聞,好像英國海岸上被沖上來的屍體,也都是同一種魚吧。
  這世界真是越來越離奇了!
  
  這個男人名叫夏意,二十七歲,娛樂圈芸芸大眾裏的一員,屬於提起他名字,都會讓人想半天後反問“這是誰,是個明星嗎”的那種人,明明演過不少電視劇,但是前輩同輩乃至後輩都紅了,就他高不成低不就,好像就圈內人才知道他存在的三流演員。
  
  夏意在等航班,他旁邊還坐著一個圓臉戴無框眼鏡的年輕男子,打著呵欠,神色不愉,看上去跟周圍那些跑商務的白領沒啥區別,這是夏意的助理李紹,剛剛跟他三個月,事實上也是才熬過培訓的業內新人,沒經驗沒能耐,夏意的事情不多,卻能把他忙得團團轉。
  李紹眼皮子淺,遇事愛大驚小怪,但時間會慢慢磨礪他的性格,不用多,只要在這個圈子裏跌打摸爬個八九年,他同樣也會成為穩重可靠,腦筋九曲十八彎的出色經紀人,但前提是,他真的有這個機會。
  
  “夏哥,我說跟著公司的包機一起走,你偏偏不幹,生生拖了一天,這下可不知道那些人背後又要嘀咕啥!”說著李紹的埋怨就來了,“按照行程,今天中午到三亞,下午就能坐上‘塔拉薩號豪華遊輪’去公海,連看一眼三亞風情的時間都沒有,要是昨天來,怎麼著也能…”
  啊,椰樹下的海鮮燒烤,光想就是享受啊。
  
  娛樂傳媒的助理,跟趕通告拍戲的明星一樣累,跑來跑去,連個公休都沒有,如果能有個長長的假期,就該恐慌了,明星演員沒有工作就是沒有收入,那前途還用說嗎?
  
  “對了,夏哥你說,那個跟劉姐拍拖的韓老闆是不是真的要娶她,這可是大手筆,先買下我們公司百分之三十股份,又包下豪華遊輪請公司所有藝人參加,順帶開年會…”
  一想到那艘赫赫有名的塔拉薩女神號,李紹就兩眼放光。
  
  那上面所有娛樂設施一應俱全,檯球館靶場,游泳池,甚至是賭場,當它達到公海時,會不分晝夜舉行豪華派對,簡直就是電影裏的夢幻場。
  事實上早在一個星期前公司宣佈消息時李紹就興奮得睡不好覺。
  
  跟他比起來,夏意就興趣缺缺,只是將那份報紙折疊好。這時候機廳裏甜美的女聲在重複即將安檢登機的航班班次。夏意沒有理會李紹的絮叨,自己彎下腰拉開行李箱的拉杆,拖著先走了。
  “啊?夏哥,等等我。”
  李紹趕緊拎著剩下的行李跑著跟上。
  
  候機大廳裏人來人往,夏意並不起眼,其實他走到外面,很少被認出來,估計得是死忠的粉絲,才能在瞄見後心生疑惑,再看幾眼後恍然大悟。
  不過像夏意這樣專門演小配角,在公司簽約藝人裏都要算末流的演員,連個官方的粉絲論壇都沒有。他想暴露身份,也沒那麼容易,即使有狗仔隊在場,大約都不屑拿他當新聞。
  
  在這個圈子裏夏意是出名的性格孤僻,戲外完全不善言辭,就算有不少導演都覺得他演技還可以,但對他這性格實在看不上眼,加上夏意長相並不是特別出眾,還是個男的,所以娛樂圈的黑暗夏意倒是看到了,不過潛規則這種東西,打著燈籠都不會撞到他身上來。
  這未嘗不好。
  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著功成名就,夏意是個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
  
  正確的說法,他是埃斯柏格綜合症患者,簡單概述可以理解為自閉症的一種,夏意在六歲的時候被發現患有這種病,可以說他的人生幾乎就完了,但埃斯柏格綜合症是自閉症裏極其特殊的一種,患這種病的人智力沒有問題,也會說話,但思維跳躍很大沒有連貫性,最糟糕的是他們從來不解釋說出來的話,能機械性的記憶下許多東西,甚至過目不忘,但對記下的內容毫無興趣,不懂得如何人際交往,也不能理解別人的表情和反應所代表的意思。
  自閉症絕對是個世界性難題,而且多半跟後天無關,這是天生的頑疾。沒有哪個專家敢說可以治癒這種病症,一般無非是通過運動,圖像,音樂來治療,希望患者走出自己的世界。
  
  夏意卻是忽然有一天,照顧他的人卻發現他盯著電視裏的莎士比亞戲劇,一字不差跟著念詞,並且越念,越連貫,而且不是磕磕巴巴的句子,甚至到後來,完全可以模仿電視裏的戲劇演員,生硬古怪的重複著那悲憤華麗的臺詞,顯然他並不懂羅密歐在說啥,不過不影響他復述。
  這是他難得表現出感興趣的東西,他的父母和主治醫生都欣喜如狂。
  
  接下來的十年,夏意的生活就是無數的劇本,無數的電視劇,可以說他是通過演戲,慢慢脫離狹隘的世界,通過最開始的機械代入,把自己當成那些悲劇與喜劇裏面人物去經歷悲歡離合,知道了什麼是憤怒,為什麼人會憤怒…這種正常人天生會的東西,夏意卻是相當艱難才理解的,然後死板的歸類劃分,積少成多,最後終於懂了什麼叫人情是非。
  但埃斯柏格綜合症依舊是不可治癒的,離開了他所扮演的角色,他就少言寡語,看上去完全是個刻板嚴肅的無趣人,甚至臉上都不會出現過多的表情,更不會笑。
  
  夏意明白許多事情,也懂得很多道理,幾乎與正常人沒什麼區別,但他仍然是天性感情缺乏的人,多悲慘可怕的事情,他的反應不是慢一拍,而是根本沒有反應,儘管他心裏會覺得不可思議,甚至驚訝,但懼怕與憐憫的感情是很淡的,有他這樣病症的人,對“活著”這件事根本沒有多大感覺。
  所以業內的金錢交易,那些稍微紅起來的同行對他刻意的打壓、陷害甚至諷刺,說實話,完全影響不了夏意。正常人眼裏無比重要的面子與尊嚴,或者可以說虛榮,夏意根本沒有。
  
  這次避開公司包機,單獨乘韓版前往三亞再跟經紀公司的人會合,也是故意的,夏意知道自己必須參加這樣的活動,但他會刻意暫時脫離群體。
  
  乘客們陸續通過安檢,一系列繁瑣程式後,飛機按點開始起航,正緩緩在停機坪上滑動。
  重複檢查安全帶的夏意並不知道在助理李紹眼裏,自己的行為看上去有多麼神經質。
  他只是有種極度不祥的預感,好像再也沒辦法回來。
  
  ——難道會發生空難?
  
  ***
  人類製造的鋼鐵展翼飛翔在萬米高空之上,下方是厚厚的雲層,轟鳴聲中它靈巧的避開漆黑籠罩有閃電的烏雲,在過去的幾十年間,人們征服了天空,徹底自詡自己是地球的主人,有能力面對這顆星球上發生的一切變故。
                          
作者有話要說:文中的新聞是2011年初真實發生過的=  =




☆、豪華遊輪

  Thalassa,又稱塔拉薩女神號,排水量16萬噸,它的固定航程是從三亞,途徑南海、東海,最後駛入北太平洋,可以說是整個亞洲最頂級的遊輪。
  
  夏意所在朝華星娛傳媒,雖然是亞洲範圍內赫赫有名的娛樂巨頭,但要包下這種豪華遊輪還是天方夜譚,那個一擲千金的韓老闆,可不像傳聞裏僅僅因為要追一個天后巨星就花這種大手筆,那就不是成功人士,而是腦殘敗家子。
  實際上韓老闆是在這艘遊輪上開年會,除了自個手下的各地區CEO經理人,還邀請了和他有業務往來的所有商業鉅子,以及需要拉攏的太子爺公子哥,活脫脫就是一場金錢社交,但這樣的吸引力是不夠的,那些不愁錢不愁權的人,最需要的就是刺激。
  
  沒錯,所謂邀請朝華星娛有限公司的所有藝人,還不如說是讓他們來活躍氣氛,這充當的角色可不怎麼美妙。可以說,一次完美的潛規則,就看哪個有錢有權的能看對眼。
  夏意唯一的遺憾就是,為什麼新年檔期,他恰好沒有戲要趕,做為一個不紅的演員,什麼娛樂節目都沒他的份,所以才連個推辭的理由都沒有。
  
  三亞的光照十分充足,坐在露天咖啡廳的白色小圓桌上,還能看得見海岸線。
  站在他面前的服務生,穿著筆挺的燕尾服打著領結,微微躬身看似十分恭敬。不過夏意這樣孤零零隻身一人,即沒有女伴,也沒有下屬隨從的客人,身份也高不到哪里去,所以服務生也就怠慢了點,沒將高價的酒水咖啡單遞過來,只是輕聲問:
  “先生想要點什麼?”
  
  夏意也不說話,就是看著他,其實他是挺認真的在等菜單呢。
  一分鐘後,這個服務生額頭上開始冒冷汗了,大約在心裏嘀咕,這人有點不正常吧,正尷尬無比的時候,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聲笑。
  
  “夏前輩原來在這裏!”
  這是一個妖嬈無比的女人,眼睫上塗的是帶銀粉的魅藍,她的身材非常好,是典型的前凸後翹撅S,尤其還穿著一身藍白底色的旗袍,黑色絲襪與鮮紅色高跟鞋,她扭著腰肢走過來的時候,附近的男人眼睛珠子都要掉出來,目光黏住了死也挪不開。
  “前輩身邊的那個新人助理呢?實在沒規矩,在這種遊輪上到處亂跑,要是得罪不該得罪的公子哥,可就慘了。”
  
  她摸出一根細長的煙,線條光滑的銀質打火機外殼上的花紋證明這是某品牌限量版,手指一動,輕巧的就點上了火,蜜色的唇彩在煙嘴上留下淺淺的痕跡,她的動作妖嬈又優雅,一撩大波浪的頭髮,對著旁邊看直眼的服務生說:
  “給這位先生一杯蘇打水,一份象拔蚌。”
  
  周圍一片竊竊私語聲。
  “那是誰?挺眼熟。”
  “好像是某個出名的平面模特吧,對了,在瑞麗雜誌上看見過!名字叫安莉!”
  就在無數人用森森妒忌的眼神瞪著夏意時,這女人卻沒有順勢在桌邊坐下來,而是踩著高跟鞋,肆無忌憚朝周圍拋了幾個媚眼,若無其事的走了,霎時露天咖啡廳裏的客人一半在喊結賬,魂都跟著她一起走了。
  
  夏意卻是在三分鐘後,他腦子裏生硬的邏輯才理出她的話外之意。
  這是提醒自己不要太惹眼,最好讓李紹也少出客艙門,這次遊輪上有來頭不小的人物,絕對是他們惹不起的。
  
  其實這趟旅程從開始夏意就有不祥預感。
  坐飛機的時候惴惴不安,上船後還是七上八下,難道是因為沒有腳踏實地,所以缺乏安全感?
  
  埃斯柏格綜合症患者對於數字非常敏感,尤其在他們感覺到不安的時候。
  1月7號下午17點,塔拉薩女神號第七層甲板最右側的露天咖啡廳,編號17的桌子,從這點就能看出夏意正處於一種奇異的焦躁裏,他並不暈船,這種感覺毫無來由。
  
  塔拉薩女神號全長接近200米,寬30米,露出海面的高度足足有49米,總共有十層甲板,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完全是一座規模完善的海上城市,定位儀求助系統啥的就不用說了,除非遇到幾百米高的海嘯才有傾覆危險,但有衛星在天上,船長會第一時間知道周圍海域的天氣狀況,這可不是泰坦尼克號的年代,塔拉薩女神號行駛路徑最高不過北緯40度左右,可沒有冰山這種東西。
  
  夕陽將海面上渲染出一層炫目的金色。
  夜幕降臨的時候,塔拉薩女神號上的瘋狂嘉年華才會開始。
  無數男人穿著名家設計,牌子罕有在國內無法買到的西裝,他們隨意決定今天晚上的獵豔目標,自詡成功人士的他們,拿著一張金卡或者憑藉身上的衣服,就可以吸引許多美女的目光,不過這趟旅程讓這些男人覺得有趣的是,還有不少明星。
  
  遊輪太大了,光不同風格的酒吧就有八間,特色餐廳又有十二個,分為意式,法式,中式與日式,第五層甲板中央甚至有條真正的時尚精品購物街,兩邊店鋪賣來自巴黎的新款時裝,瑞士名表,尾數至少有7個零的珠寶首飾,這種景象讓暈船吐得半死,拖著半條命爬出來的李紹目瞪口呆,全部家當都買不起,那些揮霍得眼睛都不眨的人,深深刺激了他。
  
  “夏哥,我終於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有錢人了!”
  李紹愁眉苦臉的說著,他正盯著服務生遞上的功能表,嘴角一陣抽搐。
  
  這還是他特意找到底層甲板的一家中式餐廳,可是小籠包300塊錢十個,牛奶一百塊錢一杯,牛肉麵也一百一碗,這是啥概念?(因為是海上,每天都需要直升飛機空運新鮮物資過來,所以牛奶價格就高得離譜=  =)
  
  李紹咬牙點了,端上來的麵條跟大街上10塊錢的牛肉麵沒有任何區別!
  不對,還沒大街上好吃,李紹氣得直哼哼。完全沒有上船之前的興奮,整個人像是被霜打過一樣是懨的,夏意也不吭聲,其實他下午那餐根本不算是飯的海鮮,抵八碗麵條了。
  
  “夏哥,你看,我沒帶多少錢…”
  李紹吭哧吭哧的用筷子攪著碗底。
  夏意並不是走紅的演員,收入不低是因為他接的戲多,導演只要講一遍戲就能全程狀態良好讓人覺得忒省心,但口碑這麼好的他,辛辛苦苦兩三個月演一部電視劇也不過五六位數的酬勞,怎麼能跟那些動輒數百萬片酬的巨星比?
  
  李紹是他的助理,知道夏意的經濟狀況,以前每次工作餐也好,在外面吃飯也罷,都是夏意買單,李紹挺心安理得,但今天他的人生觀受到嚴重撞擊。這並不是他們吃得最貴的一餐飯,只是幾百塊,但一想到還要在遊輪上生活半個月,李紹就臉色煞白。
  夏意卻好像什麼都沒看見,將房卡取出來示意服務生買單,塔拉薩女神號游輪按照客人所住的房間等級,可以暫時賒欠一定的金額,每天只需要客人結算一次即可,最高級的豪華海景房,甚至可以下船的時候再結賬,當然那帳單肯定是個天文數字。
  
  李紹有點訕訕的想說什麼,忽然背後傳來一陣大力,將他猛地壓趴在桌上,一頭砸上麵條碗,湯汁灑得一身都是,額頭也磕破了塊皮。
  “誰沒長眼?混…”
  李紹還沒罵完,扭頭一看,頓時嚇得退出去好遠。
  
  那是一個打扮刻板嚴肅的老頭,原先坐在李紹後面一張桌邊,毫無預兆的仰頭倒下,臉色青紫渾身抽搐,眼看有進氣沒出氣嗎,老頭原來摟著的女秘書也嚇得手足無措,失聲尖叫。
  “是他自己倒下去的,跟我沒關係啊!”李紹緊張得不行,連聲大喊。
  
  反倒是餐廳的服務生訓練有素的跑過來一看,立刻無線電喊領班通知船醫。
  “喂喂,奇怪?”那服務生看著耳麥式對講機,以為它壞了,立刻奔去叫人。
  
  夏意走出餐廳的時候,還聽見周圍人群的議論。
  “…好端端往下倒,看上去像突發心臟病。”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大事,李紹卻嚇得不行,一邊走一邊張望,生怕有保鏢之類的人物沖出來將他抓回去。但還沒走回船艙,路上又看見擔架從保齡球館抬出來一個全身抽搐的老頭。
  “年紀大,就不要玩那麼過火…”
  “張經理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哈哈!”
  
  這些竊竊私語讓李紹迅速恢復了平靜,還跟著樂不可支:
  “夏哥,這些有錢人,真是好色不要命了!”
  
  夏意看見提著醫藥箱匆匆奔來的船醫,不對,是船醫的背後,遠處海面的天空聚滿了本該歸巢的海鳥,發出清亮的鳴叫,在海面上方不斷盤旋。
  遠離遊輪光照的海面好像泛起了一絲銀亮的水光,就好像有條大魚悠哉的出來透了口氣,又立刻沉下去一樣,夏意快步走到甲板前扶著欄杆望去,除了那些不該在夜晚飛翔的海鳥之外,什麼也沒有,海面十分平靜,只有些微微的波瀾。
  
  額角忽然有種詭異的刺痛,夏意回頭看燈火輝煌的塔拉薩女神號,層層甲板都是西裝革履的男人,或者穿露胸露背晚禮服的女人,在音樂聲裏互相交談,閒適而虛偽的笑著,這一切,卻讓夏意不祥的預感愈加清晰。
  
  就好像有個可怕的怪物,正隔著海水,陰森的盯著這艘遊輪一樣。
  




☆、末日將臨

  整整一夜,夏意都沒有合眼。
  他的記憶力比常人要好得多,儘管當中有許多他並不感興趣,類似數字一類的東西他甚至會在記下後十分鐘就忘記,但對於電影的印象是極深的,稍微細想,就能完整到細節與臺詞。
  
  所以他不可遏止的想到了那部叫極度深寒的恐怖片,而且電影裏描述的故事正好發生在中國南海。是個拿血腥做噓頭的片子,那艘遊輪上的滿地屍骸大約會讓許多人吃不下飯。但塔拉薩女神號可不是一般的龐大,所謂十幾米長的海怪,也就是它的百分之一。
  況且那只是個荒誕的故事,就算世界上真的有那樣可怕的怪物,也是生活在深海之中,強大的水壓註定了它們浮上海面就等於找死。
  
  夏意經常會莫名其妙的焦慮。埃斯柏格綜合症是自閉症裏很特殊的一種,患有其他孤獨症的人對周圍的世界大多漠不關心,但埃斯柏格綜合症不一樣,他們仍然關注外面的世界,而且是渴望與之建立聯繫的,但他們無法做到這點,不能理解別人,也不能妥善清晰的表達出自己的意思,而且這還是個惡性循環,因為沒辦法交朋友,融入環境的去生活,所以會深刻的自我懷疑與厭惡,甚至聽到有關社交的一切就本能回避。
  
  他們會把一件很小的事情想得很嚴重。
  如果同樣的情形被李紹看到,最多想一下,轉瞬就拋到腦後了,但夏意的記憶力與想像力,讓他不斷思索今天發生的一切。
  
  那個忽然倒下去的老人,上飛機前看到的新聞,報紙…
  對於細節十分敏銳的夏意不用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就立刻想到這之中極其可怕的關聯點,同一種海鳥,同一種魚,然後為什麼只有心臟病?
  
  餐廳裏李紹背後坐的老頭,恰好在夏意視野範圍內,似乎是那個老頭摟著女秘書仰頭大笑的時候,中間的過程沒注意,就知道他笑著笑著忽然直挺挺倒下,而後來看到的那個…打保齡球根本不算是劇烈運動,只需要微微俯身,然後抬起——!!
  會因為猛然抬頭而發作的心臟病,難道是頸動脈竇?
  
  在夏意這一類人當中,看問題的重點跟正常人是不一樣的,如果親友患上心臟病,一般人只會驚呼一聲問醫生怎麼樣嚴不嚴重?夏意的卻會問,得的是哪種心臟病?雖然目的完全一樣都是判斷病情輕重,但思考邏輯卻相差十萬八千里。
  因為這種與眾不同的習慣,註定夏意會記得許多跟他無關的名詞與知識,因為那是他對外界環境與事物做出判斷的根本依據,也是不善交際的惡迴圈,都懂了生僻名詞的意思,就更不會主動去發問。
  
  夏意一直熬到清晨,才有些迷迷糊糊。
  塔拉薩女神號實在太大,在略微有波浪起伏的海面上,人在船艙幾乎感覺不到床的搖晃,而且床也是固定在地板上的,所以即使是暈船嚴重的李紹,一個多小時後就精神抖擻的適應了。
  夏意所住的船艙,不是海景房,沒有窗戶看不到海面,但這恰好對他胃口,如果透過窗戶看到黑漆漆的海面,那麼他這一晚,就是拉上窗簾也要疑神疑鬼眼角抽筋。
  
  所以他隱約感覺到身體稍微往左邊晃蕩了一下,迷糊裏也沒在意,海上總會有些稍大的風浪的,這樣想的人太多了,淩晨四點,再怎麼狂歡的人也筋疲力盡準備歇息了,船艙這一側偶爾從燈光映照的窗簾看見一道細長黑影的人,都下意識揉了揉眼睛,走過去掀開窗簾,唔,遊輪上的光十分亮眼的投照在周圍幾百米的範圍內,但船自身投下的籠罩陰影,就顯得更濃重。
  
  夏意是在一片喧嘩聲中驚醒的。
  看了眼放在床頭上的手錶,已經九點了。
  
  在習慣徹夜狂歡的人生活表裏,不到下午兩點,都不是起床時間,但畢竟這附近的都不是海景艙,也就是說,要不住著夏意這樣沒名氣的藝人,要不就是某某公司重要部門的中級管理層,而像李紹這樣捎帶的助理,則是在更底層,得兩個人住在一間房。
  所以他們因為工作習慣,醒得都比較早,就算是宿醉,生物鐘也很準時。
  
  “太離譜了…昨天還100,今天1000都買不到?”
  夏意揉了下額頭,因為覺得會出什麼事,他昨晚是和衣躺在床上的,襯衫現在皺巴巴的掛在身上,他對看熱鬧沒有興趣,但顯然,就是他隔壁房的客人站在門口的走廊上對服務生大發雷霆,所以再好的隔音效果也沒啥用。
  
  “就是,知道你們是亞洲首屈一指的…但也不能離了海岸線,就十倍的漲價…”
  一個尖銳的女聲讓夏意稍微清醒了點,聽到有服務生一迭聲的賠罪:
  
  “先生,小姐,十分抱歉,船上的牛奶已經沒有了…“
  “笑話!塔拉薩遊輪不是號稱滿足客人的一切需求嗎,要是沒了葡萄酒還能理解,你要人相信昨天晚上開的狂歡派對是用牛奶洗澡嗎?”
  “對不起,不能滿足您的需要,我們十分抱歉。”
  
  門外的爭執還在繼續,無非就是借機質問,以撈到一頓不菲的午餐作為補償,畢竟塔拉薩女神號上的一切消費,足夠讓這些自詡成功人士的白領心臟抽搐。
  
  好像在跟夏意的預感作對似的,起航十八小時之後,海上都是風平浪靜,陽光燦爛,中午過後,甲板上下的人越來越多,男人與女人互相搭訕,判斷著對方的身份與能給自己帶來的好處,笑語不斷,這個時候,衣服的牌子,品味就是個關鍵,不少男人若有意若無意的對著海風稍抬手腕,露出造型各異的名表,只要確實有檔次,立刻就有一場美妙的豔遇。
  這時候誰還會在乎蘇打水是不是八十一杯,雞尾酒是不是四位數的價格,大方無比掏出各自的房卡,喊服務員買單。
  
  “夏哥,韓老闆今天晚上在十層碧波舞廳裏開派對,趙經理說了,公司所有人都必須去。”
  李紹一邊說,一邊眼睛不由自主的盯著那些打扮時髦的女子,身份可能是白領又或是某些富商帶上船的小蜜,不知道是海洋氣候,一月的季節,雖然航形緯度很低,但溫度就跟四月似的暖和,穿什麼風格衣服的美女都有,繃著薄薄窄裙的,套著名貴小禮服的,那一雙雙修長曼妙裹著絲襪的長腿,讓這個在社會上摸爬打滾一年都沒有的年輕人看直了眼。
  不過難免就會瞄見即沒身材,也沒長相的女人,不過與之相反,這樣的女人身上的珠寶更加昂貴,更有品味,身邊圍著的男人也最多。
  
  “啊呸,這些人真是孫子!”
  李紹喃喃罵了幾句,然後他發現夏意完全不在聽他說話。
  “夏哥?”
  這海有啥好看的,李紹初見的時候恨不得跑到船頭擺個泰坦尼克號的經典姿勢,現在已經麻木沒感覺了,除了水還是水,李紹估計等自己下船的時候,搞不好看見蔚藍一片就想吐也不一定。
  
  一群雪白的海鳥圍聚在不遠的海面上,忽東忽西的跟著遊輪,很不對勁。
  這已經遠離海岸線了,附近也沒什麼海島,不該出現這些海鳥,而且它們明顯有些筋疲力盡,身姿僵硬,完全沒有敢於在暴風雨裏飛翔的英氣勃勃。
  
  “哈,看到沒有,海鳥聚集的地方,說明海面上有大量的魚群!”
  欄杆邊另外一個頭髮梳得油光水亮的男人對著身邊的同伴吹噓道:
  “我敢打賭這邊有沙丁魚群,看吧,它們馬上就要開始它們的捕獵之旅了!”
  
  話還沒說完,果然有幾隻海鳥收攏翅膀,炮彈似的一頭紮進海面。
  夏意眼睛不算太好,隔得那麼遠,他沒有辦法看清楚,但覺得這些海鳥的行為很反常。
  
  “知道嘛我們企業的文化就是海燕,這種鳥雖然不是,但它們也很頑強,這樣一頭紮進海水下可達到四五米,叼走一條魚後會立刻浮上水面,回到天空中…”那男人繼續誇誇其談,但周圍的人都興趣缺缺,比如李紹,只專心看美女呢,只有夏意握住扶欄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不,不對!
  那些海鳥,沒有一個再浮出來。
  體力的消耗,即使是同一種海鳥,也會相差很多,所以不盯著看的話,很難發現,就覺得那群海鳥沒有規律的轉啊轉,到處亂飛,時不時有鳥一頭紮進,不,是摔進海裏。
  
  夏意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他很想騙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他的幻覺在作祟。
  夏意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果然是沒有信號的,但是海上沒信號是正常現象,但如果連那些價值不菲的高檔衛星手機也…
  
  “靠,花了老子十幾萬的手機,竟然還沒到公海就沒信號了!老子就不該相信那噓頭廣告詞,什麼只要在地球上就絕對有信號!”
  夏意呆滯片刻,隨即目光恐懼的看了眼天上的太陽,幾乎是扭頭就跑,一直到照不到陽光的陰影中才放緩腳步,因為他總是行為怪異,所以李紹也就抱怨幾聲,不情願的跟上去。
  
  “夏哥,晚上的派對,別忘記了啊!呃,怎麼這天氣,越來越熱了?”
  
  1月8日,南海,雲層稀薄,晴有微風,塔拉薩女神號正安然無恙的行駛。
  海面之下,經過這一區域的軍事衛星高清拍攝到海面下有一團巨大的陰影。
  
  此刻塔拉薩女神號的主舵控制室。
  “是的,船長,無線電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有問題,剛才徹底斷掉了!現在上下甲板,都需要用跑的來傳話。”
  “船長不好了,又有一個客人心臟病發,而且看情形,非常不好…”
  
  那船長低低咒駡了一聲:“這次航程是怎麼了,難道是姓韓的造孽太多?”
  這艘豪華游輪,從來就沒遇過這麼不順的事情,今天早上攝氏4度保存下的倉庫裏放置的那麼多加侖的鮮牛奶統統不翼而飛,而值班的工作人員堅持沒有看見任何人出入過倉庫…
  
  那邊夏意臉色慘白,在意識到一切推測極有可能是真的時,見李紹好像要邁步離開繼續去露天咖啡廳繼續美女,立刻將他一把拉回來。
  “別在陽光下!”
  李紹一愣,他跟了夏意三個月,當然知道他在不拍戲的時候幾乎不說話,但這樣沒頭沒尾的怪句子,要他理解真的很難。
  
  “別出現在陽光下!”夏意換了個比較通順的句子,神情頗為緊張。
  “嗨,我知道了,不就是衣服丟人嘛,我懂!窮人的悲哀啊!”
  李紹聳肩,沮喪的往船艙走去,至於午飯?原諒他已經有一天吃一餐的計畫了。
  
  夏意盯著遠處越來越少的海鳥,遲疑著似乎在做決定,但最後他還是沉默了,轉身往回走,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以及會不會有人相信,這是個問題。
  海鳥迷途墜落,魚類死亡,懷疑患有頸動脈竇心臟病的老人發病…這是磁場發生變化,甚至說地球磁場正逐漸消失,使溯遊與隨季節變化遷徙的生物失去辨別方向的本能,因饑餓疲勞成批死亡,而裝有心臟起搏器的病人也會首先遭遇不幸…
  
  該死,昨天晚上他為什麼會想起極度深海那種沒水準的無聊恐怖片,應該是地心搶險那部三四年前上映的末日影片才對!
  那麼,現在氣溫不正常的升高,可能是大氣層受磁場削弱影響在逐漸變得稀薄…
  
  夏意差點踏空一級臺階從樓梯上滾下去。
  ——如果這是真的,所有的一切都要走向滅絕!就算再高的科技,也阻止不了大氣層消失帶來的恐怖變化,除非帶上足夠的食物與水立刻躲進幾百米深的地下!
  




☆、所謂僥倖

  如果有人肯翻開資料,就會發現大約早1900年左右,地球磁場的能量就開始不斷減弱。
  最初,它對人類的影響實在微乎其微,期間發生的離奇現象正在逐年增加,疊加起來一統計,地球磁場的強度比150年前削弱了至少百分之十,那些有人造衛星的國家,通過衛星收集的資料顯示,應該籠罩整個地球的磁場不再完整,在某些地方,尤其是南北極,已經出現數個大洞。
  
  磁場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大多數人對它並不關心,就算國家召開發佈會說大事不好磁場馬上要全部消失了,估計許多人都要瞠目以對,表示那很嚴重麼,是不是指南針不能用了?
  這個時候大約電影是最好的科普,不過那部片子並沒有仔細描述那可怖後果,所以對大多數人來說,你告訴他生化危機,他會嚇得更嚴重更能理解問題的嚴重性,而地磁場,那是什麼?
  
  但各國政要,包括科學家鎮定不亂還是有原因的,因為據說地球磁極隔25萬年就要翻轉一次,即南極要變成北極,地球本身就像個巨大的磁鐵,磁極翻轉這是自然現象,但它開始翻轉的時候,有些許劇烈變化是正常的,初步估計這個過程還要緩慢持續個兩千多年,人類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適應,以及保護環境。
  
  直到1月7號傍晚,太平洋區域忽然出現數處磁場空洞,相隔很近並互相影響,造成許多海洋生物陷入混亂,雖然根據經驗,磁場是變化的,不出三五天,那些地區的情況會稍微緩解,重要的是至今為止所有稍微嚴重的磁場紊亂都是出現在海洋上,所以這個會攪亂人心安定的情況並沒有被公佈。科學家都在緊張的研究這次意外對2012一整年的氣候有什麼影響,防洪抗旱必須提前做準備。
  
  南海。
  無邊的汪洋,夜色漆黑,如同一個魔鬼。
  在它的身軀上,燈火輝煌的豪華遊輪平穩的行駛,這是它最後的航程,然而除了越來越焦躁的船長與船員外還沒人知道。
  
  傍晚的時候,塔拉薩女神號跟陸地的通訊時斷時續,無線電也不能使用,偶爾能聽到嗤嗤的電流響。船上又有幾個人突發心臟病,船長都焦頭爛額,海上經常會有這類事情發生,可能是天氣,也可能是海底下有鐵礦產生強磁場,總之駛出這片海域就好了。
  事實上,他也是這麼讓船員對客人解釋的。
  只不過從前航行路過這邊,並沒有出現過這麼嚴重的問題。
  
  船長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他薪水豐厚,經驗充足,一年也只需要出航三到四次,每次也就一個月左右,所以他對這種生活他很滿足,為了安安穩穩待在這個位置上,不到萬不得已,他實在不敢去打擾那些興致正足的大人物。
  
  尤其是這天晚上,一擲千金包下這艘游輪的韓老闆正在第十層甲板的舞廳裏開狂歡派對。
  凡是有資格參加的,哪個不是有權有勢?或許那票明星除外,而夏意能夠出席還是沾了娛樂公司的光,像李紹這樣的助理,某某企業的中層,都被拒之門外,在那些自詡上流社會的人眼裏,助理屬下不過是高級打工仔,這場合還不如保鏢實用呢!
  
  優雅的圓舞曲響徹大廳,一位著名鋼琴家細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動。
  水晶吊燈下的長桌上,擺滿了各種海鮮、糕點、菜肴與名酒。
  當然這之中有些食物會互相忌諱,不嚴重,可能會導致腹瀉,不過沒有人在乎,這樣的派對裏真正來吃喝的人是極少的,如果不管不顧逮著一頓猛吃,正好讓別人看笑話。
  
  沒有果汁,有一處不大的藍調吧台,一個調酒師手腕靈活控制著各種大小不一的杯子上下翻飛,飛快的端出一杯杯顏色各異的雞尾酒,那裏是女士的最愛,當然有她們的地方,總少不了懷有各種心思的男人。
  除了大人物,所有人進來前都被禮貌的要求交出手機,照相機,畢竟這些圈子裏,誰也不比誰乾淨多少。
  
  其實夏意並不想來,但他絕對沒辦法游泳逃回岸上,懼怕,並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麼你要做什麼?
  
  夏意端著一杯檸檬龍舌蘭酒站在角落,他的父母,在四十歲的時候才有了他這個獨子,為他幾乎揪透了心,還好他們家境可以,父親那輩都是醫生,而夏意的情況能找到正常的工作都很困難,更不能指望他去學醫。
  
  夏意甚至沒有一份像樣的學歷,他的成長環境與一般孩子不一樣,他沒有上過學,也拒絕進考場,四年前,他的父母死于車禍,對夏意來說,無異這個世界最後向他敞開的大門也關上了。
  他是希望有朋友,有愛情的,但他沒有辦法與人太過接近,因為如果真的很在乎的話,他會反復考慮自己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是否恰當,小心翼翼注意自己的行為,但往往弄巧成拙,最關鍵的是,他很難從對方的表情裏判斷出感情變化,演戲是小範圍的誇張,有劇本提示,但現實裏要是有人皮笑肉不笑的對他說“你好啊”,他真的只會理解成專程問好。
  
  除了父母之外,沒有人真心無條件的為了你付出,這是個通理,夏意懂的。
  所以他繼續孤獨的活著,因為他不知道怎樣走入這個世界,逐漸的,就沒有奢望,甚至會在別人對他表示出過度熱情時下意識的躲避,孤獨是他唯一能夠保護自己的方式,而沉默是用來維持尊嚴的。
  
  他不想為了愛,小心翼翼得如此狼狽。
  他並不知道自己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可他也不想死。
  如果一切不是他臆想…
  
  夏意一口喝幹了杯中酒,又是一杯,他這反常的動作,惹得認得他的人頻頻側目,他本來站在那裏,既不出眾,看上去也呆板無趣,甚至不會有誰注意到,但這麼一來,有些愛好玩樂,有口味特異的人就難免起了點興致。
  比如說,韓老闆的兒子,韓林。
  
  真正有權有勢二世祖的圈子挺狹隘,韓林沒見過夏意,這就說明眼前的男人十有八九是哪家公司新請的CEO,能把一件西裝穿得規規矩矩,死板無趣的都是糟老頭,偏偏夏意又仰頭一杯接一杯喝著酒,太急的時候,酒液有些許沿著脖頸滾落下來——原諒堂堂韓公子雖然記憶很不錯,但他又怎麼會去看肥皂劇?覺得夏意眼生是正常的,不過韓林就喜歡這樣的類型,大約是在英國讀書的時候看那些一板一眼的英國紳士看得太多,很清楚嚴肅古板的人私下裏要不就是沒趣到極點,要不就是外冷內熱,現在明顯一看就是不錯的消遣。
  金領?就算鑽石領還不一樣是打工的,沒了工作,不准規模大的同行業去聘請他,再有能耐的人還不都一樣縮著,韓林跟他老爹一樣,篤信這世上沒有錢買不來的消遣。
  
  “晚上好,你是?”
  韓林也算是派對上許多人注意的目標,他一動,有不少人都猜出來目的,紛紛用看戲或者不滿的眼光盯著夏意。
  在別人跟自己打招呼的時候點頭致意的是基本禮節。
  於是夏意挺認真的去做了。
  
  可惜他不說話,覺得完成禮貌招呼了,當然就自顧自走到一邊,他本來不打算吃什麼東西的,但也許這是最後的晚餐,為什麼要虧待自己餓得饑腸轆轆呢,就隨意取了塊黑森林蛋糕,看得韓林眼皮直抽,哪個嚴肅呆板的職業經理人會在這種場合吃蛋糕啊,那是小孩與女士的專利吧!
  “我想你也許沒試過這種黑海魚子醬,啊,當然要用貝殼做的匙,金屬會破壞魚子醬的口感…”
  韓林還沒說完,夏意已經走了。
  
  他霎時臉色難看,說真心話,他不是沒遇到過拒絕,但是被無視成這樣還是第一遭。
  夏意是根本不知道那句話是對自己說的,這層甲板上有一半露天舞廳,一半室內游泳池,還有數個海景陽臺,他隨意換了個位置,走到陽臺另外一邊。
  仰頭看天,海風十分舒服,其實大氣層要是稀薄的話,沒有太陽也會出現輻射。
  
  “夏前輩!”
  夏意扭頭,見是安莉,因為算是熟人,所以他沒走開。
  
  “夏前輩今天很不尋常?”安莉挑眉,見夏意不說話,也不以為意,伸手往前一指:
  “看,那邊噴出的水花!也許是鯨魚,聽說鯨魚肉味道很好!雖然國際禁捕,但東邊那島國天天抓,所以說有些時候,小小的動作就會招惹來大麻煩…”
  
  這次夏意卻沒有琢磨安莉話裏的意思,他被那處巨大的水花吸引了,燈光沒有照到那處,隱隱綽綽看不分明,夏意沒來由的額角一陣抽痛。
  有什麼東西,在那裏看著這條船。
  
  忽然,一道銀色的魚尾在浪花中乍然出現。
  從塔拉薩女神號這麼高的地方往下看,人都沒螞蟻大,不過如果有成年人那麼大的魚——希望不是鯊魚。
  
  “看不出來,這麼大的水花,只是這麼點大魚!”
  夏意忽然說:“也許是一群。”
  
  安莉吃了一驚,她與夏意說話,是從來沒指望過得到答話的,今天晚上的夏意,的確很反常,想著她就有點緊張起來,她是個年輕氣質好,事業前途也不錯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她的眼光相當好,安莉不是看上夏意,她只是知道,有些人看著聰明,卻是個執著眼前的糊塗蛋,有些人悶不吭聲沒有存在感,但心中一片清明,總能發現許多事情。
  夏意在她眼裏,就是後一種人。
  
  人是不會沒有利益就氾濫表示善意的,她只不過很會做人。
  現在她直覺很不妙,藉以向遠處某個人微笑致意的空檔,用高腳杯掩飾了臉上的表情,低聲問:
  
  “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清楚。”
  夏意頓了頓,然後猶豫了下,只言簡意賅道:“別待在露天的甲板上。”
  
  “或者?”安莉覺得沒這麼簡單。
  “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夏意是真心希望這一切,都是在嚇唬自己,情況還沒有那麼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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