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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花雪月之雪瞳第一章

  今年,撫櫻的冬日特別冷。南方隆冬的早晨,霜凝氣寒,冷風侵體。

  薄褥冷寒,夜裡輾轉醒來兩次,此時才不過卯時正又被凍醒了,將瘦小的身子縮成一團連頭帶臉的卷在被子裡,可寒氣習習,一點兒用也沒有,簌簌發抖了半個時辰天還沒泛白就揭被起床了。

  穿上破舊的小棉襖,套了普通的小布鞋,一邊跺著小腳一邊把凍得紅腫的小手放到嘴邊哈氣,好一會身子才暖和一些,打開門,頂著刺骨的寒風到簡陋的廚房裡生火燒了些熱水,端了小盆子洗漱過後又開始做早膳。

  做好早膳時天邊已經泛白了,也不吃,繼續留在灶上煨著,移步到小院子裡照顧那些瓜果蔬菜。

  「二少爺。」一老婦一邊哈手一邊小步向蹲在地上給蔬菜拔草的七歲小男孩跑去。

  「姜媽。」小男孩聞言回頭對老婦笑了笑,左眼用一條布巾遮住,異常清秀的小臉被凍得有些泛紅。

  「哎呦,我的二少爺,姜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天寒地凍的不要這麼早就起來,凍壞了可怎麼辦,這些姜媽也可以做的。」姜媽嘮嘮叨叨的道,心痛的拉起那凍得通紅的小手搓著,「看,手都凍僵了。」

  「姜媽,我沒事。睡不著所以就起來了。」

  姜媽一聽更覺得心痛了,她知道二少爺是被凍醒的。這孩子這麼乖巧懂事惹人憐愛,為什麼老天要如此待他呢!二夫人一生下二少爺就去了,二少爺一目白瞳,是半個瞎子,本來一出生沒了娘就夠可憐了,偏有騙人的神棍來龔府說二少爺乃妖孽轉世,一出生就剋死了親娘,如果把他留在龔家的話龔家將落不得好下場。龔老爺是個奸詐貪財貪生怕死的人,本來就不待見這半瞎的小兒了,一聽這話,怎還會把他留在龔家。況且正房已經為他生了一子一女了,下面還有三房小妾,何愁沒有兒女。也不給這小兒起名,就將不滿百日的小孩丟到屬於龔家家產的一座山上去了。

  龔府上下沒人肯去山裡照顧這個「妖孽」的,姜媽可不信這些,明明是個才出生的可愛又可憐的孩子,老爺竟如此狠心的對他,便主動提出要去照顧這孩子。龔老爺自是樂得接受了,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不能動手就只好讓他自生自滅了。姜媽哀求龔老爺給孩子起個名,龔老爺不耐煩,隨便扔了「龔棄」這兩個字就打發掉姜媽了。姜媽抱著不滿百日的二少爺在山上的小茅屋裡過日子。

  龔府把人趕出去後就不理會他們了,連飯食錢財也不接濟一些。姜媽在無兒無女在龔府做了一輩子工,積蓄有一些,不過在龔棄四歲的時候就用完了。

  龔棄乖巧懂事,小小年紀便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也不氣不恨,淡定從容得不似四歲的孩子。姜媽在小茅屋後面辟了一大片地出來種上瓜果蔬菜,平時的菜就有了,吃不完的就拿到集市上去買,換些大米油鹽,日子過得艱辛。

  今年嚴冬冰寒,兩人沒有多餘的錢財置辦衣服被褥,龔棄將較厚的被褥給姜媽蓋了,自己蓋的是不頂暖的薄被,所以才會早早就被凍醒的。

  「二少爺,今晚和姜媽一起睡吧,暖和。」二少爺五歲的時候就不跟自己睡一起了,說是要早些獨立,唉,也不知這孩子在固執些什麼,這大冷天的。

  「姜媽,我不冷,真的。」龔棄笑道。站起來拉住姜媽的手往屋裡走,「姜媽,我煨了粥在灶上,我們去吃早膳。」她知道姜媽心疼自己,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他要早日學會獨立,長大了就去賺錢好好孝順把自己養大的姜媽。所以,這點苦是一定要吃的。

  「唉……」姜媽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勸不動他,便放棄了,一笑,佈滿皺紋的臉就縮在一團兒了,很可愛,「好,吃早膳去,暖暖身子。」

  冬日早晨的一縷陽光傾斜而出,照在一老一小的身子上,暖暖的鋪展開了。

  龔棄知道自己是東城龔府的二少爺,可卻從來沒見過那些所謂的家人,他從也沒想過要去見他卻爭取什麼。姜媽希望他能平平凡凡快快的過日子,他也是這樣想的。去年姜媽染病去世,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曾經想過要到城裡去找工賺錢養姜媽的,可是,姜媽已經不在了,他也沒有下山,繼續在山上過日子。

  今年他十六,已經長成一個清秀的少年了。

  龔棄將左眼纏上,拿上鐮刀到臨近的山頭去打些柴去賣。

  姜媽說他娘親是個溫柔美麗的女子,可惜嫁給了他爹。他娘親識字,在龔府的時候姜媽跟她走得近,閒來無事她會教教姜媽習字,姜媽年紀大了,學得不是很快,但她耐心好,姜媽在她的教導下竟把《三字經》上學了的字大半。姜媽把她會的字都教給龔棄了,龔棄也算是聰慧之人,姜媽把他帶進門他就能自己看書自己學了,懂的倒比姜媽還多。

  他想著打些柴賣了,得了銀子就能買些書來看了。

  龔棄把乾柴捆好,擦了擦額上的汗,坐到一塊石頭上休息一下再回去。

  此時已接近午時,陽光猛烈,灼得人皮膚生痛。

  龔棄拿出隨身帶來的水壺痛快的灌了幾口水,喉中的乾澀才緩解一些,剛想把壺塞塞上就感到腳下一痛,手一抖,低頭一看,一條通體黝黑發亮麼指粗大的蛇正仰著頭衝他「!!」的吐信子,而他腳踝上一點的地方很明顯的多了兩顆牙洞。

  被咬了!這蛇很毒!腦中剛閃過這兩句話眼前就一黑,暈過去了。

  「嗯……」龔棄呻吟一聲,張開乾澀的眼,側過昏沈的頭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霍然發現這是自己的小茅屋,忙掙扎著坐了起來。

  自己明明是被劇毒的蛇咬了,瞬間就昏過去了的,是誰救自己回來的,而且這麼巧把自己搬到這兒來了?

  正疑惑時,茅屋的門開了,一綠衣公子端著碗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一看到他醒了俊逸的臉上就綻開笑容,「你醒了,我給你端了點稀粥來,是你鍋裡面剩的。」臉頰紅了紅,「我可不會煮。」把碗遞給他,「來,吃一點。」

  龔棄接過碗,卻沒有吃,看著這個讓他感覺很乾淨純爽的陌生男子,「謝謝你救了我。在下龔棄。請問公子貴姓?」這男子好像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就住在這裡似的,難道,是龔府的人?

  「我知道你叫龔棄,至於我嘛……」綠衣公子猶豫了一下,「你叫小綠就行了。」

  「小綠。」龔棄微微一笑,還真是人如其名啊,滿身綠意,「你……是龔府的人嗎?」

  「不是。」小綠忙擺手,皺了皺眉,似乎對龔府很排斥的樣子,推推龔棄的手,「這個等一下再說,你先吃吧。」

  「哦。」龔棄見他不願多說,便低頭喝粥。在山上忙了一早上早就餓了,雖然沒有什麼胃口,但那點稀粥還是很快就喝完了。

  小綠慇勤的拿走碗放到小桌上,看著他笑瞇瞇的道,「你不用問我是誰,也不用問我怎麼知道你的事,只要相信我不會害你就是了。」眨巴著眼看他,「你信不信我?」

  風花雪月之雪瞳第二章

  「信。」龔棄毫不猶豫的點頭。他知道要不是他救自己的話自己早就活不成了,而且他的直覺告訴他,小綠絕不會害他的。

  「呵呵……」小綠高興的笑出聲,拉住他清瘦的即使在炎炎夏天也泛涼的手,收住了笑,「你真瘦,都剩骨頭了。我知道你的一切知道你過得很苦,我有能力幫你,但我不能幫。」

  「人各有命。」龔棄毫不在意的,「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你我非親非故的,救了我我已經很感激了,怎敢奢侈其他的。況且,我現在過得很好平凡快樂,雖然清貧了點,也不是很苦。」

  「你能這樣想就好。」小綠似乎是鬆了口氣,隨即又看向他的左眼,「你的眼……」

  龔棄撫上自己的左眼發現那布巾已經不見有些無措的摀住,苦笑,「嚇到你了?有人說我是妖孽轉生。」

  「胡說什麼。」小綠板起臉,拉下他的手,「什麼妖孽轉生,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只是眼疾而已!」

  「你別生氣,我也不是很在意。」因為已經習慣了,況且知道的只有龔府的人,他鮮少出門,出門也是用布巾遮住的,對外說是小時候不小心被東西戳到的瞎了,別人聽了會同情自己,並不會像看到他的白瞳時會被嚇到。

  「那些人會這麼說是因為他們孤陋寡聞且心中有鬼,你不在意就好。」解下腰上的小錦囊遞給他,神神秘秘的道,「你猜猜裡面是什麼?」

  龔棄看他那表情對裡面的東西也好奇起來了,摸了摸,錦囊很小,但裡面除了一顆小小的圓圓的東西外什麼也沒有了,空空的,龔棄毫不猶豫的猜道,「解毒的藥丸?」他猜小綠是學醫的,且醫術還很高,不然怎會這麼輕易就把自己身上的蛇毒解了呢。而這藥是小綠為了防止下次自己再中毒才給自己的。

  「對了一半,再猜猜?」小綠興趣很高。

  「啊,不是啊。」龔棄蹙眉想了一會,玩笑道,「不是解毒的,難道是長生不老的仙丹?」

  「不是,再猜。」小綠也笑了。

  龔棄又想了一會,苦著臉道,「我實在是猜不出這丹藥有何作用了,小綠你就直接告訴我吧。」

  小綠撇撇嘴,不情願的道,「好吧。」瞬間又一臉曖昧的向他湊近了些,「這是可以讓男子生子的藥。」

  「男子生子,這丹藥!?」龔棄驚奇的看著他,「小綠,你,送子娘娘?」

  「啊,我是男的。貨真價實!」小綠滿頭黑線。

  「我知道你是男的,只是打個比方而已。」龔棄笑了笑,「這丹藥真的能讓男子懷孕?」

  「真的!」小綠重重的點頭,「將來你會有需要他的時候的。」小綠說得自己像是先知似的。

  「你又知道?」龔棄微笑著看他,覺得小綠真是神秘。

  「當然。」小綠臉都不紅,「以後你就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了。我要回去了,不能再陪你了。你體內的毒已經清除乾淨了,身體還有些虛,休息一天就沒事了。」

  「不能再留一天嗎?」雖然已經習慣一個人了,可,還是捨不得他。雖然他們才剛見面,但龔棄已經把他當朋友了。

  「有緣的話我們會再見的。」小綠起身依依不捨的走向門口。

  龔棄也下床跟了上去。

  小綠在門口攔住他,「不用送了,在這裡就好,你身體還沒好透。」

  「嗯。」

  小綠依依不捨的往上下走去。

  龔棄衝他的背影大喊,「有空一定要再來啊。」

  小綠沒有回答,頓了一下,揮揮手繼續往前走。嘴裡卻嘀嘀咕咕的,月老真不夠意思,讓自己下凡救白露星君的轉世給他送

  丹藥,就給自己這麼點時間,也不讓自己好好看看凡間的景色,唉,下凡一次多不容易啊!小綠覺得自己黑委屈。

  看著那綠色的背影遠去了,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錦囊,微微一笑,走回小屋裡。

  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個月後,龔棄去鄰山打柴的時候救回東離律日,並對他一見鍾情,從此生活不再寡淡無牽掛,雖然有些苦,但龔棄認為這是他的福。

  「你醒了。」男人那雙眸子深邃睿智,龔棄有種被看穿的錯覺,稍稍躲開目光,「我搬不動你,只好找了些草藥幫你簡單的敷了下傷口止住血。」

  男子沒說話,定定的看著他,龔棄被他的盯得有些尷尬,不敢對視那雙黑眸,驀地,男子抬起手撫上龔棄的臉。

  轟,血氣衝上頭腦,臉頰炸紅。龔棄愣愣的看著他,忘記了躲閃,他鮮少與人接觸,更別說這麼親密的碰觸。

  男子的黑眸更加深邃,麼指在那爽滑的臉頰上摩擦了一會,往上,觸碰到那礙眼的幾乎遮了小半邊臉的白色布巾。

  察覺到他的意圖,龔棄驀地回神,一把抓住那只欲揭布巾的手。

  男子不悅的蹙眉,眼神凌厲。

  不想他厭棄自己,不能讓他的看到自己的左眼,龔棄心念堅決,竟毫不畏懼的直視他,那只右眼靈動清澈,乾淨得不染一絲塵埃。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僵持著。

  良久,男子的眼中有什麼閃過,瞬間就恢復,若無其事的收回手。動作有些大,扯到了胸口的傷口,臉色一白,眉頭微皺。

  「你沒事吧?」龔棄一見他的神色,徹底把剛才的對峙忘了,慌亂的問道。

  「扶我起來,找個陰涼的地方。」男子舔了舔乾澀脫皮的唇,聲音沙啞。

  「啊……哦。我家就在旁邊的那座山上,不遠,我扶你過去吧。」

  男子沒有異議。

  男子撐到小茅屋就又暈過去了,龔棄將人拖上屋內唯一一張簡陋的木床(姜媽那張床龔棄已經燒給姜媽了)上,打來水給男人細細的擦了臉,用布巾一點一點把水沾給他喝,搗了草藥重新敷了傷口,匆匆的喝了一碗鍋裡的稀粥,著手熬用早上抓到的魚熬魚片粥,等男子醒了可以吃。

  東離律日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夕陽只剩下半邊臉了,橘黃的光暈灑在一身粗布麻衣的獨眼獨眼少年身上,竟有種讓人移不開目光的誘惑力,恬靜純然乾淨透徹,不似人間之物。

  「你醒了,感覺好一點沒,我熬了些魚片粥,趁熱吃點。」龔棄端著碗微笑著走過去,把粥放到小桌上,俯身將男子扶坐起,然後拉了一張小矮凳到床邊坐下,端起碗,舀了一口粥放到嘴邊吹了吹,移到男子唇邊。

  風花雪月之雪瞳第三章

  東離律日並沒有馬上張嘴,而是環視了一遍比他家馬廄還要簡陋的茅屋,皺了皺眉,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面前色澤還能入眼,聞起來也算清香的粥,張嘴含下,好一會沒有動作。

  龔棄緊張的看著他,見他的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惡,挪喏的問道,「很,很難吃嗎?」臉紅了。

  他從四歲起就開始下廚了,雖然受到食材的限制,只是煮些粗簡的飯菜,但也不至於不能入口吧?姜媽也沒說過自己煮的飯菜難吃啊!?而且,自己都吃了十幾年了,也沒覺得有什麼難吃的。這人的衣服雖髒了破了,但一看就知道是上等料子,有錢人,難怪吃不慣這粗鄙之食。想到這,龔棄稍稍鬆了口氣,不是自己廚藝的問題。

  東離律日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會方將嘴裡未經咀嚼的粥吞了下去。

  龔棄見他吞下去了,微笑著又舀了一口到他嘴邊,這次男子很乾脆的就把粥嚥了,仍然沒有咀嚼。

  就這樣,一碗粥很快就見底了,龔棄又到廚房去盛了兩次粥,男子都面無表情的吃完了。

  「這是哪?」東離律日見那獨眼少年把空碗端出去,又提了個舊水壺進來便問道。

  獨眼少年把水壺放到小桌上,倒了杯水遞到他面前見搖頭又把水杯放回桌上,坐到矮凳上,清秀的臉上含著笑意,「這是我家。」

  男子皺眉,「是什麼地方?」

  啊,原來是問這個啊,龔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番加鎮的一座山上。」

  番加鎮?難道……龔棄眸光一動瞬間又恢復平靜,「你叫什麼名字?」

  「龔棄。」

  姓龔,果然。不過,龔家何時多了這麼獨眼少年?他在龔家是何身份?雖然心中有疑惑,但,也無興趣過問。

  龔棄說完見他不說話一臉深思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問,「請問公子高姓大名?」

  東離律日回神瞄了他一眼,龔棄尷尬的挪喏道,「你,不願意說就……」

  「龔律日。」東離律日沒有說實話,畢竟,自己的名字一出,在撫櫻恐怕沒有多少人不知道的。

  「啊,龔,龔律日……」龔棄驀地抬頭看他,臉上抑制不住的高興,「我,我們,都姓龔啊。」

  這算不算是一種緣分?初見,撩開男子頰邊髮絲的一瞬間,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充溢著心田,龔棄知道自己的心再也不是屬於自己了。

  東離律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重新躺下,閉上雙眼。

  龔棄紅著臉瞄了一眼床上的人兩眼,站起身,這才發現天已經快要完全黑下來了。

  到廚房燒了水,躡手躡腳的回屋裡找了換洗衣服去沐浴,本想著讓龔律日也洗一下的,但想到他的傷口和流血過多還沒恢復力氣,便作罷。洗完澡在院子裡藉著黯淡的月光洗了衣服,再躡手躡腳的回到屋裡輕手輕腳的翻出一本書端了一盞舊油燈,躡手躡腳的走到廚房,點上燈,坐在矮凳上看書。

  東離律日並沒有睡著,他視力耳力都極好,龔棄的一舉一動 他都清清楚楚。

  天邊剛有些朦朧白的時候龔棄就醒了,揉揉酸痛的脖子,昨晚看著書累了就爬在廚房裡的小矮桌上睡過去了,脖子才會這麼難受的。

  洗漱過後,熬了米粥,便端了水盆到屋裡去,他一走進門男子就警惕的睜開眼,一看到是他才緩和了神色。

  「我想沐浴。」男子面無表情的吞了兩碗稀粥,低頭看了看胸前髒破的衣服,道。

  「啊……」龔棄愣了一下,才又道,「那個,你現在不方便,我幫你打水進來擦一下。」

  龔律日沈默了一會才點頭。

  龔棄端著一盆熱水進來,放到小桌上,轉身見男子赤裸堅韌的上身,臉上一熱,忙垂下眼,「那個,我幫你擰毛巾。」轉身擰了半濕的毛巾遞給他,眼光不敢落在那大片裸露的肌膚上。明明……明明不是第一次見到男子赤裸上身的(大街上一打赤膊耍功夫的男子的),那時,明明不會這樣,緊張慌亂,心率不穩,血氣翻湧。

  龔律日深深的看了他一會,並沒有接過毛巾,坐直了身子,「你來。」低沈不容抗拒。

  龔棄聞言驚訝的抬頭看他,見他一臉好整以暇,擺明是不想自己動手的,咬了咬唇,低聲道了一聲「失禮了」,小心翼翼的避開那斜跨整個胸膛的狡獰傷口擦拭起來。

  龔律日一直用深邃的目光看著他,當布巾落到結實的腹部的時候,他忽然問道,「你一直住在這裡?」

  龔棄頓了一下,放繼續動作, 「嗯,一出生就住在這裡了。」他低低的回道。

  「一個人?」話一出口龔律日就覺得自己腦子有問題了,剛出生的嬰兒一個人怎能生存。可,他也沒見到這破爛的茅屋有其他人出現。

  龔棄轉身把布巾放到盆裡搓,「姜媽把我養大的,一個慈祥的老婦人。」把毛巾擰半干轉過身,拉起他的手擦拭,「去年姜媽得病,走了。」

  少年明澈透亮的右眼有掩飾不住的憂傷,龔律日驀地抬手撫上少年的臉,細細的磨蹭。

  少年僵著身體,滿臉通紅。

  好一會,龔律日終於收回了手,少年紅著臉低著都重新開始手中的動作。

  龔棄總共就三件夏衣,身上穿了一件,衣桿上晾了一件,把剩下的一件找出來給龔律日。龔律日接過看了一眼,唇角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你不怕我把他撐破了?」

  龔棄畢竟還是個少年,加上艱苦的生活,身體雖修長,卻沒幾兩肉,那腰,龔律日目測了一下,估計自己不用兩隻手掌就能圈住了。他的身形雖然也屬纖長形的,但,跟龔棄是不能比的。

  第一次見男人的笑容,龔棄愣了一下,移不開目光,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想起他說了什麼,臉「唰」的紅了,一把搶過他手上的粗布衣服,「不穿就算了,反正這裡也沒有女子,你裸著也沒關係。」一手又抓起龔律日的髒衣服,瞪了他一眼,「我去幫你洗乾淨。」一手抓著一件衣服,鼓著腮幫轉身走了。

  屋裡傳出低沈愉悅的笑聲,茅屋似乎都被顫動了。

    風花雪月之雪瞳第四章

  龔棄洗完衣服,把剩下的稀粥青菜端到屋裡的小桌上蓋好,說自己要下山一趟讓龔律日中午餓了就吃,他要到晚上才能回來。

  龔棄到鄰山把昨日打的柴背到番加鎮的味香樓去換了點錢,然後用十幾年來攢的全部家當買了兩服藥、半斗米(六斤多一點)、一身粗布衣服、一小塊瘦豬肉,一個子也不剩了,拖著一堆東西回家了。

  把米、肉、藥放到廚房,拿著那身新買的衣服,興沖沖往小茅屋走去。

  啊,發熱了。龔棄心下一驚,揭開薄被解開綁帶,果然,傷口處紅腫了,重新換了消腫的藥敷上,擰了布巾敷在額上,急沖沖的去煎藥,幸好自己有預見性,買了兩服退熱的藥。

  把藥碗放到小桌上,用調羹舀了一點吹涼,撬開那人的雙唇,唉……怎麼不張嘴呢?再撬……啊……藥灑了,一滴也沒進那人的嘴。又試了兩次,無果。

  看看手中的調羹,再看看燒得迷糊卻異還是常戒備的人,咬咬唇,好,就只能這樣了。

  原來,龔棄十四歲時去買書,那家書局的老闆極好人,他只買了一本頂便宜的書老闆就另附贈了一本給他。那本贈書,有些舊,但龔棄還是高興的,回到家迫不及待的看起來了,看著看著,才知道那是本言情小說,那小說的女主角喂男主角藥的時候就是……

  龔棄微紅著臉,端起藥碗含了一口,俯下頭,閉上眼,唇印上那雙薄唇。

  唉,怎麼還是不張嘴啊?難道那小說裡說的是不可行的?龔棄疑惑了,睜開眼,好一會才重又閉上眼,舌尖小心翼翼的探出,抿緊雙唇,很是艱難的在不讓口中的湯藥流出的同時用舌尖頂開那緊閉的薄唇。

  龔棄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行,硬硬的調羹都撬不開那嘴了,自己的舌行嗎?正在懷疑時,那薄唇竟然真的打開了,心下一喜忙打開唇把口中的藥度過去。

  「咕嚕」一聲,湯藥終於進到該進的地方了。可是……

  「唔唔……」龔棄驀地張開雙眼,就在他想把舌頭收回來的那一瞬間,舌頭竟被那人用雙唇含住了,另一個濕滑的物體纏了上來。

  龔棄愣了一會才回過神來,「轟」的一下,血液衝上腦門,漲紅了臉,趁那雙唇稍鬆的時候忙退了出來。

  捂著失律的心口瞄了床上依然昏睡的那人兩眼,深吸口氣,心跳得不那麼快了,方又含了一口藥,舌頭又被含住了纏吻一會才能退出,如此反覆了七次才把一碗藥喂完。

  跌坐在椅子上,全身無力,臉上的紅暈久久未散去。

  一番折騰下來已接近戌時三刻了,草草的把留給龔律日當午膳的稀粥青菜吃了,把廚房裡的肉醃好,一邊看書一邊照顧那人。

  龔律日睜開乾澀的眼,知道自己因為傷口發炎導致發熱昏睡了過去,此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略一轉頭,見那獨眼少年坐在矮桌旁手裡拿著書,頭一點一點的,眼睛似睜非睜,顯然是強撐著不讓自己睡過去是。

  為了照顧自己這個陌生人,一宿沒睡。龔律日的心裡滑過異樣的情感。

  他生於大家庭,兄弟之間爭權奪勢勾心鬥角互相殘害,除了那三個摯友,他誰也不相信。他多疑,戒備心重,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順利坐上家主之位,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而,面對這個獨眼少年,卻下意識的不會防備,那種舒適的安全感,即使在一心為自己的親娘身邊時也從沒有過。

  正看著那秀美的側臉出神,那邊的人似乎是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瞌睡蟲一下就跑了,揉了一下酸痛的脖子,扭頭,微微一笑,「你醒了。」

  「嗯。」臉上不再有戒備的神色,神色緩和親切。

  一覺醒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龔律日端詳著小桌上那名副其實的「稀粥」和那碟乾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沒有油水的青菜,沒有動筷。

  龔棄見他沒有動作,再看看手中的稀粥,尷尬的笑了笑,「那個,家裡只剩這些了。」其實是他已經沒有錢了,而且,廚房那點米是要撐好多天的。

  龔律日見他那尷尬的神色,似乎是很開心的笑了笑,端起碗,三下兩下就把那碗稀粥解決了。

  龔棄意識到他是故意讓自己尷尬的,心裡惱火的同時又瀰漫的著絲絲的甜意。

  「快吃,不然就要餿了。」

  「哦。」愣愣的「呼嚕呼嚕」幾口就吃完了。

  「拿去。」見他放下空碗,龔律日把一個錢包遞給他。

  「這是?」龔棄疑惑的接過那精緻的錢包,打開,「啊……」低呼一聲,「這是,這是哪來的?」一臉緊張疑惑的看著他。

  龔律日挑眉,「當然不會是偷來的。」

  「我沒有這樣想。」龔棄臉紅,那只是下意識的問出口的。

  「家用。」龔律日說完兀自笑了,說出這兩個曖昧的字,感覺真好。

  龔棄不知道他的心思,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一眼,有什麼好笑的。

  龔棄很久沒有吃香香的米飯了,這次有了龔律日給的「家用」,托他的福終於能吃好點了。不過,他對物質沒有多大的慾望,沒有也能安然處之,有的話,他也不會高興的。

  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龔律日每日都會在院子裡練武,龔棄看得津津有味,問龔律日可不可以教自己,龔律日說他已經錯過練武的最佳年齡,想要大成是有點難的,不過……龔律日捏捏他那細胳膊細腿,戲謔的道,「讓這細胳膊細腿結實一點是可以辦到的。」

  龔棄既惱且羞,他是瘦了點,可從小就勞作,還是挺結實的,哪有他說的那麼差。

  龔律日不讓龔棄再去打柴賣,說是自己一個人在家會悶,要人陪。

  其實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各做各的,並沒有太多的交談。不過,即使不說話,只要那人在身邊,便覺得很安心,龔棄也很喜歡這種感覺,想要跟他多呆一會,他知道那人很快就會離開的,便不再堅持要去了。

  早晨和煦的陽光照在少年單薄的身上,暈開一層橙暖的光暈,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男人倚在門邊,微微瞇起的眼中有著深邃難懂的光芒。

  感覺陽光變得有些刺眼的時候,少年拍拍手上的泥站了起來,轉身,看到倚在門邊的男子,微笑,走到男子面前,「我去洗一下手,把早膳端到屋裡就可以吃了。」

  男子沒有出聲,目光灼灼的看著他。

  少年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微紅了臉,「你不餓……」

  後面的話被堵在嘴裡了。

  男子忽然出手一把把他摟緊,沒等他驚呼出聲就用薄唇堵住了瀲灩的唇瓣。

  少了上次苦澀的藥味,屬於男子強勁霸道的氣息就更濃烈了,將他整個人都籠罩起來,不能逃避也不想逃避。

  心在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經淪陷了。

  即使明知道他會離開,明知道他身份非凡,不是自己能祈望的,但,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想要,想要親近,想要感受他的氣息,想要留住一點可以回憶的美好。

  輕輕閉上眼,任由那唇舌奪去呼吸,抽取力氣。

  夏日的陽光很快就變得熾熱起來了,可惜卻照不到緊緊相貼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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