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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夏凡睜開了雙眼。

  白色的天花板,淡淡的消毒水味,雙手禁錮在床頭,還有下身隱隱的痛,讓他從迷茫中迅速清醒,昨天,應該是昨天夜裡,他為顧禾顧三爺,生下了第二個孩子。

  希望那是個可以傳宗接代的男孩,這樣,他就可以去死了,不用每日注射雌激素,不用被顧禾強/暴,不用忍耐如牢獄一般的生活,正如顧家和夏家約定的一樣,讓他徹底解脫。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六年,他也盼了六年。可在六年前,他以為這會是天堂。

  那時候,他還未被夏家認回來,只是個在小城長大的普通孩子,若要說不同的地方,便是他沒有父母吧。他是跟著外公長大的。小時候不懂事,他也曾追問過父母是誰,外公回答特別簡單,你媽病死了,你爹不是人。

  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外公的寵愛,大姨的疼惜,雖然有個不靠譜的舅舅和舅媽,但他的生活的確是無憂無慮的。起碼在十五歲之前,他沒有接觸過任何社會的黑暗面,看得最多的,不過是舅媽的白眼而已,可舅媽又不跟他住在一起,他有外公撐腰,是從不在意的。

  一切改變,是因為外公在夜裡突發腦淤血去世。舅舅包攬了喪事,順便也接收了他的家,即便那是他媽媽單位分的房子。他試圖反抗,可在那個時候,誰又會為了他一個小孩而得罪人呢?他被趕到了樓下連窗戶都沒有的小房裡居住,等著初三畢業後,舅舅便托人找了個卸貨的活兒,催著他去幹活了。

  每日十二個小時工作量,住在工地裡,工資發到舅舅手上,還有所謂的朋友對他進行監視,他一個大小伙子,整整三年,愣是沒存下幾塊錢,連走出工地的機會都沒有。所以,當夏家人出現的時候,他才那麼的高興,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已經是谷底了。

  他忘了外公的叮囑,忘了他爹不是個好人的話,毫不猶豫地跟著夏家人走了,瞧著大舅青白的臉色心裡樂開了花。他那時候想,等自己過好日子了,就把大姨和表哥接出來,再也不回去了。

  可現實呢?夏凡忍不住吃吃笑出了聲,身體震動扯起了下身的疼,讓他呲牙咧嘴,狀若瘋癲,夏家的確是富麗堂皇,將他震得連屁都不敢放。他被帶著進行了全身檢查,美其名曰是為他制定營養計劃,其實是看如何注射雌性激素,才能讓他具備生育能力;他被安排上學並教導禮儀,還被帶著拜見了通家之好的顧家老爺子,順便跟顧禾成了朋友,可後來他才知道,那不過是讓顧禾先看看他。

  那時候的他沒看過別人的身體,也不曾覺得自己的身體有異於別人。只是覺得顧禾那麼拽的人,對他還算溫柔,比夏家那些同齡人態度要好得多,於是願意親近他。直到沒多久,他被顧禾引上了床,終於發現了自己的秘密,可顧禾居然沒有嫌棄他,夏凡以為這就是愛情,心歡喜又害怕,好在夏家和顧家並沒有喝斥他,只是讓他保密而已。

  想到這裡,夏凡不禁鄙視年少的自己,天下哪裡有免費的午餐,哪個豪門子弟會明目張膽搞基,可那時候他不懂。他興高采烈地搬進了顧禾的公寓,與顧禾瘋狂的做/愛,直到在一日偶然聽見顧老爺子的話,「對女人不舉,這不二椅子就行了,夏家求著咱們,送來了夏凡,等他生了孩子,不就有後了。」

  他才知道,自己竟不過是個交易品。夏凡當即便想逃,可顧家是地地道道的地頭蛇,不過幾個小時就將他從火車站拖了回來,鎖在了顧家閣樓中。

  他記得那日的事兒——

  顧禾極為生氣,穿著皮靴的腳在木地板上來回走動,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在不知晃了多少圈後,他終於停了下來,夏凡不由自主地吐了口氣,誰想到,顧禾轉身一腳就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夏凡當即便吐了口血出來。

  可顧禾顯然並不想停,他伸手拿下了掛在牆上的鞭子,瞪著眼睛毫不留情地衝著他的腰背甩下來。被綁著的夏凡根本避無可避,只覺得開始時鞭子落在身上疼,可到了後來,他連疼都感覺不出來了。腹中的絞痛讓他如死魚一般靠在牆上,還是管家聽著不對跑了上來,抱住了顧禾勸道,「他身體本就不好,會死人的,真會死人的。」

  顧禾似是這才回過神來,眨了眨通紅的眼睛,一把扯開了管家,捏著鞭子蹲在了他的面前,用鞭子把挑著他的下巴,陰狠地說道,「這是第一次,若再有下次,我打斷你的腿。」然後,他撕開了夏凡的衣服,當著管家的面,毫不留情地擠進了他的身體。

  那是夏凡第一次被強迫,乾澀的甬道被撕裂開發出遲鈍的痛,與身上的鞭傷,肚子裡的內傷混在一起,他瞪大了眼睛,咬緊了牙關,指甲在木地板上扣出了血跡,看著如瘋子一般的顧禾不停聳動,眼神冰冷,就像看一條瘋狗。

  他始終沒放棄離開的想法。

  因為那夜,他為顧禾生了一個女兒,希望破滅的夏凡趁著孩子滿月,偷偷跑了出來,這一次,顧禾打斷了他兩根肋骨,挑斷了他的右腳腳筋,並將他關在了療養院中,時刻帶著腳鐐,就如現在,即便他剛剛生產,也會將他銬起來。

  好在,夏凡聽著門外響起的腳步聲,吐了一口氣,宣判的時刻到了。

  大門砰的一聲被推了開,夏凡抬眼看門外的人,只是顧禾並不在那裡,在他的角度看,門外空無一人。

  夏凡不由地昂起了脖子,這才看到,一個五六歲的穿著紅裙的小姑娘站在門口,瞧見夏凡抻頭看她,那女孩不退反進,竟是一步步地走到了他的床前。

  隨著她的走進,夏凡的嘴唇卻顫抖起來,女孩長得一對細眉,淡的如煙一般,一雙眼睛是漂亮的杏核眼,看著極為有神,還有那微挑的鼻尖,都是那麼的熟悉,就如他曾經照過的鏡子一樣。他緊緊地盯著女孩的臉,彷彿怎麼也看不夠,嘴巴張開卻又合上,嗓子乾啞得說不出任何話,手卻不自主的舉了起來,想要摸摸她的臉,卻在半途中被手銬牽扯住,發出叮噹的聲音。

  女孩用那雙漂亮的眼睛不停地打量著他,瞧見了他的動作,她說,「你是夏凡?是我媽媽?」

  夏凡連忙點頭,眼睛裡忍不住有了濕意,從火車站被帶回來,他就不曾再流淚,可此時,他卻忍不住想要抱著眼前的孩子哭一場。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女兒,縱然他再恨顧禾,這也是他身上掉下的肉,他顫抖著說,「我是媽媽,讓媽媽摸摸。」

  女孩卻沒靠近,反而接著問,「你是雙性人?」

  這個問題讓夏凡愕然,他不解地看著孩子,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這麼冷靜的說出這樣的事情,她不該剛剛上小學嗎?誰知道,女孩的話並沒有停止,她皺起了好看的眉頭,「你是夏家賣給我們家的,一個不男不女一輩子要被人嘲笑的雙性人,為的就是傳宗接代不是嗎?那跟外面那些代孕的女人有什麼區別?只是你比他們要值錢得多,不是嗎?」

  這些話又狠又毒,紮在了夏凡的心上,讓他一時忘記了剛才的激動,而是驚呆了。他不明白,明明五歲的孩子,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還是對著她的生母。是顧禾教給她的嗎?這就是顧家的家教嗎?他試圖張口解釋,「不,我是你媽媽,是我把你生下來的。」

  可女孩嘴巴微微扯出了一個不屑的弧度,那雙漂亮的眼睛用打量著他說,「你配嗎?」

  稚嫩的童音卻是吐出了夏凡最不想聽的聲音,如果是顧禾,他可以嘶喊著跟他對抗,即便一次次的鞭子落在身上,可面對著自己的女兒,他卻不知道該說出什麼好,他張了張嘴,想說即便是雙性人,即便是被j□j生子,即便恨不得吃顧禾的肉,喝顧禾的血,但他並不恨自己的孩子。

  可這些話,在女孩不屑的目光和話語中,夏凡說不出來。他無法跟一個被洗了腦的孩子解釋,自己是如何一時不查踏入了這條不歸路,也無法告訴她,她的生父顧禾又是怎樣的魔鬼。

  可他不說,女孩卻有話要說,安靜的病房中,只有聽見兩人呼吸的聲音,女孩緊盯著他,用稚嫩的童音告訴他,「爸爸說,夏家和顧家當時約定,顧家借給夏家一億人民幣周轉,夏家將保證能生育的夏凡抵給顧家,至此夏凡生死與夏家無關。爸爸說,你雖然已經沒用了,但畢竟是我和弟弟的生母,是生是死,讓我替我們姐弟拿個主意。」

  夏凡猛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女孩,顧禾竟讓一個五歲的女孩決定母親的生死?女孩眨眨眼,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像是厭惡一件玩具般輕巧,「我不想被任何人叫做怪物的女兒,為了我和弟弟的名聲,你不能活著。你別恨爸爸,這是我的意思。」

  「不,不——」夏凡猛然叫了起來,砰砰地拽著銬在床頭的手銬,如瘋子一般,想要抓住女兒的手,「你不能這麼做,我是你媽媽,你長大了會後悔的,讓顧禾來殺我,讓他來!」說著,他激動地昂起了頭,白皙的脖子上爆出了青筋,衝著門外大喊,「顧禾,你個孬種,縮頭烏龜,有本事你來啊,老子就在這兒,你一刀捅死我啊,你他媽的憑什麼這麼禍害我女兒,顧禾,你出來!」

  女孩似是沒料到他會反應這麼激烈,被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幾步,外面立刻有人進來,拉著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隨後,在門口等待的醫生馬上跟了進來。

  夏凡還在喊,「顧禾,你到底做了什麼,你對我的女兒做了什麼,她才那麼小,你教了她什麼……我不會放過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看著不停試著從床上起來的夏凡,四個助手毫不猶豫地上前,先將他的嘴堵住,隨後將他的四肢摁住,夏凡嗚嗚地不甘地使著力氣,醫生拿著裝著透明液體的針管過來,歎了口氣,衝著夏凡道,「早死早投胎吧,死了就不恨了。」

  白色的冰涼的液體隨著輕輕地推動進了夏凡身體,然後,夏凡那雙漂亮的杏核眼,慢慢地睜大,瞪著天花板,再也沒閉上……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章

  夏凡翻了個身,感覺到身上有些冷,便模模糊糊的伸手拽被子,可手自由地摸索了兩下,他就如受驚一般,猛然睜開了眼睛。

  應該是黎明,外面的天還黑著,只是微微有些泛藍,夏凡一雙眼睛在夜裡明明什麼都看不見,但仍瞪得十分大,他不敢置信的吸了吸鼻子,沒有消毒水的味道,又動了動雙手雙腳,沒有鐐銬,並且,他的下身沒有一點疼痛感。

  這不對。

  夏凡並不認為顧禾能夠放過他,良心這種東西,他就從沒長過。但為什麼他沒死?不過這些對於逃命來說,並不重要。想法不過一閃而過,夏凡迅速的起了床,似是習慣一般,從一旁的凳子上拽來了衣服,樣子根本看不清,但不知為何,他卻極其熟練的穿戴了起來。然後下床,伸手摸到鞋,套在了腳上。

  四周靜悄悄的,偶有一聲狗吠,再加上這屋子的感覺,夏凡想他應該是被關在一間民居裡。出門應該就是客廳,只是不知道有幾人看管他?

  他摸黑向前走,繞過了書桌與椅子,然後準確地握住了門把手,那應該是個用了多年的把手,上面的鍍金已經摩擦掉,摸著有股子疙瘩的感覺,卻讓夏凡有種出奇的熟悉感。他似是不用想,拉開了下方的插銷,然後向上提著門,輕輕外拽,果然,那扇老舊木門壓根沒發出一點聲音。

  可此時,夏凡已經定住了。

  這輩子,沒有任何一個地方他可以這麼熟悉,除了家。他的家中只有外公與偶爾來的大姨與表哥,雖然破舊但溫馨,只是在他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從那時開始,整整十年時間,他活在地獄中。

  可如今,為何這裡那麼像他的家?

  夏凡忍不住的顫抖起來,他清楚的知道,裡屋的開關就在肩膀同高處,可手抬起又落下,卻始終不敢摁下去。他在一次次逃跑,一次次希望破滅後,害怕了。生怕打開了燈,顧禾就站在對面,衝著他冷笑。

  另一旁的臥室中傳來了一陣撲騰聲,偶爾伴有幾聲咳嗽,那聲音像極了外公每夜發出的聲音,可外公不是早去世了嗎?夏凡只覺得心驚肉跳,可忍不住還是走了過去,推開門,聽著床上的人在翻騰,他狠了狠心,啪的一聲,摁開了開關。

  燈立刻亮了起來,將房子內的情形照的纖毫畢現,一米五的木板床上,滿頭白髮的老人正趴在床沿嘔吐,地上已經有一灘穢物,發出難聞的味道。可夏凡卻仿若沒看到一般,瘋了一樣的撲了過去,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老人,「外公,外公,你怎麼了?」

  老人已經顯然昏迷,嘔吐不過是身體反應,此時被抱在懷中,只是皺著眉頭大口喘著氣,顯然極為難受。夏凡當即從一旁的衣櫥裡拿出了件軍大衣,將人裹在裡面,又熟練的摸出錢包,背著老人就向外衝。

  到了客廳的時候,夏家老舊的座鐘連連敲了五下,這是凌晨五點了。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腳步微微頓了一下,摁開了客廳的燈,牆上的掛歷翻到了五月,十五號的日子上用紅筆畫了個圈,上面寫著凡凡生日。

  夏凡臉上的血色立刻褪盡,五月十五,是他的生日,也是外公的忌日。夏凡來不及想為何會再經歷一次,就背著老人衝出了家門。

  此時不過1990年,在北方這個小城,自然不會有120和出租車。夏凡家住在五樓,他樓下三樓的胖叔是前幾年辭職做生意,有個破三輪,夏凡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胖叔家已經換了防盜門,夏凡騰出只手,砰砰的砸著門,「胖叔,胖叔,開開門,有急事。」

  此時正是人睡的正熟的時候,饒是如此大的動靜,過了半分多鐘,屋裡才傳出個厚實的女聲,「誰啊?」

  「胖嬸,我是凡凡,我外公昏迷了,求……」夏凡的話還沒說完,裡面的木門就刺啦一下打開了,披著棉襖的胖嬸向外張望了一下,邊開防盜門,邊朝裡面吼,「死鬼,還不快點,安叔暈倒了。」

  裡面頓時發出了鞋底拖地的聲音,然後就見胖叔裹了個軍大衣衝了出來,邊下樓邊指揮,「你替凡凡把安叔背下去,我把三輪開到樓道口。」

  說著,人就不見了影子。夏凡和胖嬸都不敢耽擱,夏凡當即背著人往下跑,胖嬸瞧著追不上,拍了下大腿,當即回屋拿了錢,披著衣服也跟了下去。卻恰好瞧見三輪車冒著黑煙,一溜煙開上了大道。

  安家住的地方是煤炭系統的家屬院,是夏凡媽媽安茜分的房子,若要說起來,單身女職工不可能分兩室一廳的房子,夏凡曾經猜想,這與自己不見了的爸爸有關係,但彷彿所有人都有默契一般,從沒人跟他提過他爸爸,所以他也無從問起。

  這年頭的單位一般都是自給自足,職工醫院就在家屬院不遠處,這時候路上又沒人,三輪車嘟嘟嘟開了十分鐘,就到了。胖叔一停車,就蹦了下來,將外公一把撈了過來,邊向裡沖邊喊,「裡面我熟,你幫我鎖車。」

  職工醫院裡的人都住在大院裡,胖叔去比他的確管用不少,夏凡連忙鎖了車,也跟了進去。這時候,值班的醫生已經開始做檢查了,胖叔瞧著他穿得單薄,當即就把人拉了過來,裹在了軍大衣裡。溫熱的帶著些許汗臭味空氣包裹過來,夏凡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胖叔葫蘆了一把他的腦袋,安慰道,「沒事的,別擔心。」

  可夏凡怎能不擔心,今天是五月十五,他的身體抖得像打擺。煤炭系統在九十年代,效益相當不錯,所以職工醫院裡的設施配置算是全面,像這種突發病,雖然不能根治,但緊急檢查救治卻是可以的。等了不知多久,夏凡瞪得眼睛都疼了,那邊才有個女醫生走了過來。

  胖叔立刻帶著他站了起來,衝著女醫生道,「張醫生,怎麼樣?」

  張醫生看了看夏凡,衝著胖叔道,「袁盤,安強呢?」

  安強是夏凡的大舅,這是看樣子有話說了。胖叔剛想說話,誰料夏凡卻極為認真的衝著張醫生說,「有什麼話跟我說吧,我能做主。」

  此時的夏凡不過十五歲,因為還在發育,所以極瘦,又隨了安家人的白淨,所以看起來還像個女孩,哪裡是個當家做主的模樣。張醫生歎了口氣,摸了摸他腦袋道,「你去陪陪你外公吧。」

  夏凡知道,他們沒壞意,甚至是為他好。但他此時並不需要,無論這是不是夢,他要的是外公活下去,「如果你們不能治,那就送到市醫院去,不行,再送到省醫院,多少錢我都給,你們到底行不行,別耽誤時間!」

  夏凡聲音堅定,雖然說的話不好聽,可家屬院的人都知道夏凡的身世,又如何能怪他,瞧著他激動起來,張醫生才道,「人已經不行了,發現得太晚了,不移動還能多留一會兒。用了藥,你進去陪著吧,說不定等會能醒過來。」

  夏凡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上一次外公是在睡夢中醒來的,可這一次明明發現了,怎麼也晚了。胖叔瞧著他眼發直,立刻推了推他,夏凡這才反應過來,衝進了病房。

  外公此時仍在昏迷,一旁的小護士是隔壁樓王奶奶的女兒,見著他點點頭,吩咐道,「過會兒說不定能醒,你等會兒。」

  夏凡如木頭人一般坐在了床邊,看著外公已經全白的頭髮,他已經十年沒見了。難道如今一見面,就要分開?夏凡忍不住去摸他的臉,發現臉上的污穢雖然大半被擦掉了,可頭髮的邊角處還有。他又跟護士要了塊毛巾,沾了熱水,慢慢地,一點點的替他擦著,淚水幾乎如決堤一般衝了下來。

  這個世界上,能夠無條件愛他的,只有外公了,可終究留不住嗎?獨自一人面對充滿惡意的親人,外公,我不想手下留情,你同意嗎。

  手下的眼皮輕微的顫動了一下,夏凡立刻停了下來,甚至屏住了呼吸,他滿心淒苦與仇恨,心事自然上了眉頭。外公睜開了渾濁的眼睛,第一眼就看著他,嘴巴張開又合上,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腦出血讓他喪失了說話能力。

  夏凡知道,這是外公要吩咐他,連忙將一旁的病歷和圓珠筆拿了過來,遞給了外公。還好,手還靈活。即便如此,外公的字也變得歪歪扭扭,怕是力氣實在小,他寫的話極簡單,「別相信夏家人,老鹹菜罈子是給你的。」想了想,他又費力寫道,「讓你大姨帶著你,別讓你舅……」只是話寫到這裡,他便再拿不住了,筆光噹一聲掉在了地上。

  外公緩慢地垂下了手,然後眼睛也再次閉上,如同慢動作一般,在夏凡眼前劃過。他只覺得四週一下子靜了下來,他什麼都聽不到,心裡絞痛的如同死去一般,然後,就聽見胖嬸在他耳邊嚎,「凡凡,凡凡,你醒醒,你別嚇唬嬸子啊!凡凡!」

  聲音、視線這才重新又歸到了體內,外公已然躺平,小護士正準備幫他蓋上白布單子,夏凡瘋了一般掙開了胖嬸的懷抱,衝了上去,抱著床上人瘦弱的身體叫著,「外公,外公……」可惜那些經歷,他卻不能說出來,他只能哭,將所有委屈哭出來,哭完後,面對重新開始的世界。

  人死了,一切還要繼續。

  胖嬸瞧著他哭得差不多了,將人抱著拉了回來,勸著,「凡凡,你不能哭,你外公還沒入土呢。你是在家發喪,還是停在太平間,你得拿主意。」

  夏凡這才想起來,外公這輩子是死在醫院裡的,可以停太平間,也可以拉回去。這時候老人走了,一般都會在樓道門口前設靈堂三天,供人祭拜,雖然按規矩應該讓老人從家裡走,但因為有的小輩嫌晦氣,放在太平間裡也有。

  他張了張嘴,就聽見外面有個尖細的聲音說,「當然是停在太平間,挪動來挪動去,驚擾了老人怎麼辦。」

  說話間,一個穿著紫色棉服的女人擠了進來,一把撥開守在一旁的胖嬸,一頭趴在了床邊哭了起來,「俺的爹啊,你咋走的這麼急咧!」

  這是夏凡的大舅媽。

  作者有話要說:  新開文,求收藏,求撒花,O(∩_∩)O~。

  ☆、第三章

  夏凡的大舅媽張曉華是棉紡廠的職工,長得圓圓胖胖,有著一副尖細高亢的嗓子,即便在機器轟鳴的廠房裡,也不妨礙扯著線聊天。

  棉紡廠裡有句傳言,說是工會主席有三怕,李曉娟的哭,王曉娜的纏,張曉華的嚎聲震天響,這都是出了名的。她若是嚎起來,沒什麼人能壓的下去。

  許是因為她的名聲在外,這裡裡外外擠著不少人,愣是讓她先衝了進來。夏凡憤怒地瞧著,平日裡兩個月不出現一次的人,這時候不但嚎的跟少了塊肉似得,還時不時抽噎兩下,連嗓子都啞了,倒是夠唬人的。

  這還沒完,張曉華的聲音還沒下去,大舅安強就拉著表姐安小夏上了場,父女兩個,大舅安強不到四十歲,愣是將一張臉擠得跟中國山川地理似得,滿是乾涸的溝壑,就是一滴水也沒見,到了大舅媽身後,就猛然跺腳蹲了下來,唉聲歎氣,偶爾嚎一嗓子,「爹,你不見俺一面就走了,可讓俺心裡多難受!」

  那邊表姐安小夏可就哭得梨花帶雨多了,她比夏凡大兩歲,今年讀高一,隨了安家人,算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此時此刻,正拿著手帕往眼睛上抹,整雙眼睛紅得跟桃子似得,看著別提多孝順了。

  一家人一來,原本壓抑的病房裡彷彿開了集市,頓時熱鬧起來。不少別的病房的人都抻頭出來看,走廊裡圍得水洩不通,都在打聽這誰家出事了。

  都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夏凡此時此刻,剛剛經歷了自己的死亡又經歷了外公的去世,正是戾氣最重的時候,不由想起了當年事。

  當年就是這家人,在外公去世的當日,也是這般哭著來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大舅說爹啊,你死了我得替你將凡凡管好。舅媽說,我肯定當凡凡跟小夏一樣看待,爹您放心走吧。

  他們說得好聽,可事實呢,他們要了他媽媽分的房子,夏凡跟著他們兩人過的時候,卻沒少受罪。白眼珠瞅你,高嗓子罵你,那都是輕的,最差勁的是所有的剩飯都歸他包攬,當然沒有肉。冬天還好說,充其量埋汰些,若是夏天的剩菜湯子放了兩天,早就餿掉了,夏凡沒少拉肚子。

  可在人前,張曉華卻說,哎呦你不知道那孩子又貪吃又懶,竟然還偷偷看些臭不要臉的紙片,也不知道是不是隨了他沒良心的爹,我們家裡還有小夏呢,怎麼敢留著他,可好歹是外甥,又不能不管,只能讓他睡下面。

  樓下的小房那都是人家放雜物的地方,連個窗戶都沒有,夏天裡悶熱的像是蒸籠,因著靠近垃圾堆,蚊子蒼蠅不斷,冬天裡冷的像冰窖,他曾經撿了個破搪瓷盆,想要點些樹枝子取暖,差點被熏死在裡面。

  開始時還有人替他不滿,指著鼻子罵著張曉華,可時間長了,誰又管這閒事呢?等著他出去打工,就沒人吭聲了。

  想著這些,夏凡本就紅的眼睛就開始冒出凶光,連手都握得緊緊的,恨不得當時就伸了拳頭出去。只是他還有點冷靜,想著今天是外公去世,不能因著這事兒毀了外公的身後的清淨,只能先忍著。只是這對於在仇恨中生活了六年的人來說,實在太難,因為憋著氣,在旁人看著,他似是在渾身發抖。

  那邊胖嬸以為他難受傻了,趕忙將人從背後摟住,輕輕的安撫他道,「凡凡,別傷心,你大了,要擔起來,別讓你外公走的不放心。」

  夏凡這才慢慢地放緩了身體,漸漸地呼吸平順了下來。

  人在病房裡去世了,總是要有個去處,不能一直佔著地方不動。那邊護士長怕是聽著這邊哭的聲音弱了,終於擠了進來,拍了拍安強的肩膀,問道,「你們誰管事?老爺子去了,總要有個章程,是留在醫院太平間,還是你們自己抬回去發喪?」

  安強蹲在地上昂起了頭,皺著眉頭回答,「當然是抬回去,咋能不從家裡坐坐。」

  那邊護士長顯然有經驗,點點頭道,「那成,你先把費用結清了,然後找人趕快拉回去吧,趁著人還溫乎,把衣服換了,否則等會兒都僵了。」

  安強剛想答應,誰料到在一旁的安小夏偷偷拉了拉她媽的袖子,低聲嚎著的張曉華像只卡了脖子的雞,突然停了下來,迷瞪著一雙眼睛瞧了一眼她閨女,似是想起了什麼,衝著安強問,「啥抬回家?咱爹都去了,哪裡還能這麼折騰。就在這兒就行,讓夏凡把壽衣拿來,我替咱爹換上。」

  這時候即便已經普及了火葬,但還是講究從家裡出喪,作為兒子,安強當然不能讓人挑這個理,當即道,「這事兒不能變,在家發送。」

  那邊張曉華卻突然變了臉,粗著嗓子問,「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她這音一出,安強就像個被戳了針眼的氣球,頓時癟了下來。昂了個腦袋想與張曉華理論,又不敢讓別人聽見,便衝著護士長說,「稍等等,俺們商量一下。」說完,就拉著張曉華去了一角,張曉華臨走前,給安小夏使了個眼色。

  安小夏果不其然湊到了夏凡身邊,抽著鼻子對著夏凡說,「凡凡,你別傷心,沒了爺爺,我和爸媽都會對你好的,以後咱們住一起,就是一家人。」

  夏凡聽了心裡冷笑,這就開始了嗎?一家人,虧他們也好意思說出來。他不想在今日鬧開,不代表萬分容忍,伸手就抽走了安小夏手中的手帕,在安小夏還未反應過來前,一回頭湊到了胖嬸眼前,替她擦眼淚道,「胖嬸你別哭,擦擦淚。」

  那手帕一送出,安小夏就啊的驚呼一聲,緊接著,胖嬸就連連打了個噴嚏,她向來是個直腸子,直接罵道,「哎呦我的媽,誰他娘的在手帕上摸姜水,可辣死我了。」

  這動靜也不小,頓時不少人向這裡看,恰好瞧著夏凡無辜地站在那裡,一副委屈的樣子,「小夏姐,你幹嘛往手帕上抹姜水,這麼擦著,你眼睛多難受啊!」

  他裝傻,可別人又不傻,親爺爺去世了,不說傷心,居然還有空往手帕上抹東西,這是什麼樣的孩子才能做出來,頓時目光就變得凌厲起來。

  安小夏如今也不過十七歲,正是臉皮薄的時候,她平日裡雖然厲害,可此時又沒有張曉華撐腰,當即眼睛就真紅了,衝著夏凡你你我我了半天,偏偏夏凡一副無辜樣子,連個道歉圓場的意思都沒有,自己又是羞憤又是生氣,最後撇下一句「你等著」,直接向著他媽他爸說話的地方跑去。

  夏凡瞧著她跑開,心裡其實是滿意的不得了。他當然知道張曉華不准往家裡發喪是為了什麼,當年因為房間裡放過外公的遺體,他的表姐安小夏哭著喊著不要住,大舅媽也嫌棄晦氣,說的什麼,「糟老頭子,死了也礙事。」

  如今人既然沒死在家中,張曉華又巴望著那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如何肯讓外公回去發喪。只是那兩口子出了門就去了樓梯口說話,那塊有門擋著,他也不方便帶人過去聽,幸虧安小夏還是一如既往的愛告狀,才讓他找到機會。

  夏凡當即就拉著胖嬸,做出擔心的樣子,「小夏姐是不是生我的氣了,胖嬸你陪我去看看吧。」

  胖嬸正揉著眼睛,她平日裡就瞧不上安強一家子,這次更是對安小夏沒好感,可看著夏凡那副可憐樣子,又想著安叔一去,夏凡怕是要靠著安強生活,便歎了口氣,應了下來,想著到時候做個和事老,別讓張曉華那個小心眼子的記了夏凡的仇。

  兩人走到樓道口,門雖然掩著,但擋不住裡面的聲音,恰好聽見安小夏嘟囔了一句,「爸,你為啥不答應,爺爺要是回去發喪,那屋子怎麼住人?我不要,想想都害怕。還有,媽,我不跟夏凡住一塊,我討厭他。」

  夏凡當即就立住了腳,胖嬸拉著他的手也握緊了起來,就聽裡面張曉華接著說道,「你聽見咱閨女說啥?你爹重要還是你閨女重要?她都上高中了,多重要啊,家裡要是放了死人,多晦氣,萬一高考考不好怎麼辦?你自己想想。」

  說完也不等安強回應,她又回頭安慰安小夏,「乖女放心,媽怎麼會讓你跟他住,等搬進你爺爺房子裡了,你就有自己房間了,你不喜歡碎花窗簾嗎?也給你做一個。」

  安小夏似是還不放心,緊接著問,「讓他住客廳啊,多不方便。」

  張曉華顯然平日裡疼她疼的沒邊,呸道,「讓他住小房,保準不打擾你。」

  這句話音一落,就聽見大門砰的一聲踹開了,胖嬸帶著夏凡盯著三人罵道,「沒良心的狗屁玩意,安叔屍體還沒涼透呢,你們就這麼嫌棄他,就這麼算計凡凡?」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求收藏求撒花,O(∩_∩)O~

  ☆、第四章

  安強與張曉華顯然沒想到在樓道口商量事情,也會被人聽見。他倆就站在門後,大門踢開後,兩個人先是愣了一下,安強平時脾氣大性子急,腦袋一根筋,又十分看重面子。此時一聽就不願意了,上去就想按住胖嬸的嘴。還是張曉華腦子轉得快,一把拉住他,臉上立刻堆上了笑。

  怕是知道兩人剛剛將他們一家那些小心思聽了不少,這裡面夏凡雖然是當事人,可在張曉華印象裡,畢竟是個沒啥心眼的孩子,最難搞的卻是胖嬸。

  她倒是毫不猶豫,上前一手握住了胖嬸的手,笑嘻嘻道,「這是咋說的,可別是誤會啥了,小夏他爺爺去了,她大姑自己還顧不過來呢,夏凡能靠的可就我們這一家了,這孩子自小可憐,都是一家人,我們說啥也不能虧待他。你說是這個理吧。」

  因為剛剛胖嬸聲音並不小,病房和樓道這邊驚動了不少人。有好事者雖早就移步到了旁邊,一點點蹭著看熱鬧,指指點點地問「咋了,胖嬸,你喊個啥?」

  胖嬸是個直腸子,平時就看張曉華不順眼,倒是沒聽出話中的威脅之意,只是不願意聽她解釋,手一甩,掙了開,衝著張曉華說,「你這話說得也不嫌虧心。你剛……」

  她這句話還沒說出口,那邊張曉華就再次拉住了她的手,打斷道,「胖姐,咱們都是為了孩子好。你怕是早上起得早,沒睡好,聽岔了,我們雖然平時去的少,可那是我公公身體好,又有夏凡陪著,我們的孝心可一點都不少,要不,我公公這麼多年為啥沒多說一句。你咋能隨便說話呢。」

  胖嬸哪裡想到她會倒打一耙,當即就臉色一變,想要跟她理論理論。誰知道張曉華話還沒說完呢,只聽她接著道,「其實我前幾天就想找你呢,你家胖哥不是在倒騰東西嗎?我們紡織廠前幾天有一批廢布處理,價錢可便宜呢,我就想著給你們牽牽線呢。誰想到一拖就到了這時候呢,要不這樣,等我忙完了,我帶你們去看看。」

  這話一出,別說胖嬸,就連夏凡都愣了一下。他知道他舅媽張曉華是個人物,否則不會在棉紡廠橫行這麼多年,煩她都是小職工,領導偏偏對她印象不錯。卻沒想到,這人竟是將厚臉皮運用到這種程度,這可是抓著了胖嬸的軟肋,胖叔的生意做得並不好。

  不過,夏凡倒也覺得這是個好事,雖然前世胖嬸為他出頭最多,可他剛經歷生死,就連親生父親都可以將他轉手送人並簽下死亡協議,他的親生女兒可以為了名聲讓他去死,那誰又能相信呢?

  所以,聽著這話的時候,夏凡並沒有吭氣,只是靜靜地等著胖嬸的選擇,看她究竟是否值的信任。這沉默大概有幾秒鐘時間,然後,夏凡就感到手中一暖,是胖嬸握住了他的手。隨後就聽見胖嬸呼哧呼哧喘了兩口氣,衝著張曉華罵道,「我呸!張曉華,你當我跟你似的,為了那點東西良心都不要了。」

  聽了這話,夏凡這才放了心。

  而那邊,安強怕是瞧見張曉華搞不定胖嬸,瞧著不耐煩,終於出手了。他猛然靠了過來,一股子狐臭味就迎面撲來,夏凡這才想起來,他大舅有著極為嚴重的狐臭,也正因此,在班上並不招人喜歡,頂替他外公工作都十多年了,還是個普通工人,每次分房子都搶不到,一直住在外公分的舊平房裡。

  安強瞇著眼睛衝著胖嬸不客氣地說道,「胖姐,我知道你跟我爸是鄰居,不過也就是鄰居吧。你丈夫送我爸過來我謝謝你,只是我家的事跟你沒啥關係吧。你們一門心思的往前靠是幹啥,難不成看著我外甥沒依沒靠,想要沾點便宜。我可記得你家兩個大小子呢,咋滴,那一室一廳的房子不夠住?」

  這話可就是侮辱人了,便是連張曉華也沒想到安強來了這一句,心裡咯登一聲,就知道壞了事,當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家屬院裡都是同事,樓上樓下住著,遠親不如近鄰那句話還就跟真的一般。不說別的,夏凡就是胖嬸眼見著長大的,出生的時候抱過,夏凡媽媽生病照看不來的時候也養過幾天,就是因為有這個情分,胖嬸才肯為夏凡出頭。

  如今聽了這話,哪裡受的了,罵道,「我呸,我想佔便宜,你們家才想佔便宜呢。剛剛誰說的,不想要老爺子回家發喪是怕死人晦氣,影響你家姑娘高考,我呸,這是哪家的孝子,當爹的屍體還沒涼呢,就嫌棄起來。你就不怕安老爺子半夜找你算賬!」

  這話一出口,旁邊的人都靜了,這卻是太不要臉了。一個個看著安強和張曉華,都跟看怪物似得。走廊裡不少人嘀咕起來,都是一個院的,而且醫院裡多是老人,當即就有看不慣的出聲道,「安強,這可是你不對,那是你爹,誰嫌棄他你也不能嫌棄,你可太不像樣了。」

  這話倒是引起不少人共鳴,東家長西家短,哪個不孝順最後遭了秧,當然還有人將安小夏剛剛的事兒拿出來說了一遍,言語中滿是看不起。

  夏凡冷眼看著他們一家三口臉色由紅轉白,最後變得鐵青起來,心中倒是有種暢快的感覺。雖然這並不算什麼,後面他還有的是辦法,可只要讓他們難受,他也高興。

  只是,安強一家哪裡這麼容易打敗。聽著閒言碎語,張曉華首先就不願意了,她瞧著不對勁,兩腿一別,坐到在地,雙手拍膝,張開嗓子就嚎了起來,「哎呀我的爹哎,你可不可能走啊,你屍骨還沒涼呢,就有人往你兒子身上潑髒水哎。你兒子四十的人了,昨天還想著給你買新衣服呢,今個兒就被人說不孝啊,呸,他個殺千刀的敢說謊,我跟你拚命!」

  說著,張曉華就猛然躍起,以頭撞向站著的胖嬸。胖嬸被她嚇了一跳,以為避無可避了,誰料到就在此時,斜岔裡突然鑽出個人,竟是一頭迎了上去,跟張曉華撞到了一起。

  兩人各自後退了幾步,張曉華還沒開始哭,就聽對面的人哭道,「爹啊,你還沒走,我弟就不給你發喪啊,他喪良心啊。」

  不是別人,正是夏凡他大姨,安瑤。

  安瑤三姐弟中的老大,從小就被要求看著弟弟妹妹,洗衣做飯,性格溫柔和順,是一等一的好人。可惜的是,她命並不好,嫁人後,沒過幾天好日子,丈夫就出了工傷去世。自己拉扯著孩子一直到現在,許是因為一個人帶孩子太過不易,安瑤從不吃虧,她性格不強勢,所以作出不來厲害的事,只是特別難纏。

  張曉華一看安瑤來了,氣勢頓時下了一半,嚎聲跟著就停了。

  這時候,一個高大威猛的男孩子才鑽了進來,扶住了安瑤衝著夏凡道,「凡凡,沒事吧。」

  這是他表哥谷峰,初中畢業後就在社會上混著,也沒個正經工作,只是人很好,十分疼夏凡,大姨母子兩個,算是夏凡能夠信任的人,上輩子,大姨就曾為了他不停地跟大舅磨,可惜,外公去世沒一年,谷峰就出了事,大姨受驚太大,一下子病倒,再也沒精力管他。

  他們來了,夏凡就更有主心骨了。如果是過去的夏凡,那麼他可能就像剛剛張曉華說的一樣,他能夠依靠的只有大舅一家,從而選擇妥協,而如今,被親生父親出賣,被親生女兒殺死,最親的外公也不在了,一無所有的他又有什麼可怕的。再說,毀了大舅一家名聲的事,他幹嗎不做。

  所以,他直接點點頭,衝著表哥道,「大舅媽和小夏姐嫌棄家裡停了外公晦氣,說是會影響考試,不准外公回家發喪。大舅,沒錯吧?」因後面還要偷偷辦房產的事,所以他並沒有將讓自己住小房的事情說出來,省得把目光轉移到房子上去。

  這聲音倒是乾脆利落,安強兩人都沒想到,平日裡不吭不響的夏凡居然在這個當頭犯倔了。這下子連唯一能替他們挽回名聲的人都沒了,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此刻他們要說出來不讓老爺子回家住,怕是家屬院中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們淹死了。

  而且,他大姐,安瑤緊接著就跟著問了一句,「強子,你說的?」

  安強因為狐臭被人嫌棄,平日裡格外注意面子,此時在眾目睽睽下聽了這話,此時哪裡還顧得上張曉華母女的要求,當即梗著脖子反駁道,「胡扯什麼,咱爹當然是要回家的。」

  夏凡聽了這話後,眼睛不由向著張曉華母女看去,張曉華還算城府深,知道此事已經是不可逆轉,臉上不快只是一閃而過,而安小夏卻是從沒受過委屈,臉上露出了明顯的不滿。

  夏凡立刻衝她說,「小夏姐,你別害怕,外公當然是疼你的,那屋子他住久了,肯定會經常回來看看的,也會多關照你的,說不定就保佑你上個好大學呢。」

  安小夏本就害怕這種事情,此時聽見夏凡這樣說,嚇得不得了,又恰恰瞧見夏凡衝著她做了個鬼臉,心中又氣又怕,當即就罵道,「不要,誰要他保佑!我不稀罕!」

  這卻是雪上加霜了,安強頓覺丟臉,臉色一變,回頭就是狠狠一巴掌,抽到了安小夏臉上,罵道,「閉嘴,亂嚎什麼。」安小夏捂著臉,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安強,張曉華則是一臉疼惜。

  夏凡將這些盡收眼底,心道,大舅這喜歡扇人耳光的愛好還沒變呢,不過,這只是剛開始罷了。

  既然已經商量定了,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夏凡的爺爺是退休職工,費用本就沒有多少,還能報銷,安強倒是沒說什麼就交了錢,然後又找了幾個人用擔架將老人抬回去。

  回去的路上,夏凡想著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回來,但既然要從這裡開始,那麼一切就得有所準備。想好了後,他衝著谷峰眨了眨眼,谷峰亦是聰明人,當即就放慢了速度,兩人落到了隊伍的最後。瞧著無人注意,夏凡這才說道,「表哥,你幫我個忙。」

  「什麼事?」

  「單位招待所有個服務員叫林慧慧……」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更新公告

  每週保證六更,週二因為單位經常讓加班,所以不確定,當天不更,會在評論區掛出。

  另外,對手指,童鞋們不要只看不收藏啊。

  難道真要我打滾才肯收藏嗎?啊啊啊,翻滾求收藏啊。

  ☆、第五章

  大單位的好處在於,大家都是住在一個家屬院的,平時的大事有工會和居委會,至於紅白事則有專門的熱心人來操辦。安老爺子的屍體一抬回去,兩邊就分了工,大舅出門請人操持,大舅媽和大姨兩個人替老爺子換上衣服。

  只是大舅一出門,張曉華就撂了挑子。

  安強可是干體力活的,剛剛又是最惱羞成怒的時候,用了十成力,一巴掌下去安小夏右邊半個臉就腫了起來。只是剛剛瞧著安強那模樣不好惹,母女倆誰也沒敢說話,這會子沒人了,安小夏就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張曉華就這一個寶貝閨女,平時疼的跟心肝脾胃腎似得,生怕她哪點不舒服,瞧著安小夏那樣,哪裡有心情給老爺子換壽衣,直接將活扔給了大姨,拉著安小夏就出門找地方上藥去了。

  這樣整個屋子裡倒是就剩了大姨、谷峰和夏凡。兄弟兩個打了熱水,幫著大姨替老爺子擦了身體,又從衣櫥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衣服,一件件的替他穿好,等到弄好,大姨帶著兩個孩子後退了一步,先是自己磕了個頭,然後站起來才說,「凡凡,峰峰,給你們外公磕個頭吧。」

  兩兄弟趕忙跪了下來,谷峰此時的心情如何,夏凡是不知道的。可是他此時此刻,卻與剛剛醒來的時候有所不同,那時候他心中滿是憤恨,想報仇卻不知如何,但當曾經經歷過的事情已經再經歷一次的時候,不甘、憤恨都比原先要強烈百倍,「外公,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對對我好的人好,不放過一個欺負我的人,你放心吧。」

  安強的動作倒不慢,很快就請來了人,一面有人在樓下樓道口處搭了靈棚,供人祭拜,一面又有人在樓上操持著發喪需要的東西,列出清單來讓立刻採買。

  這時候不似古時候,靈棚前需要孝子跪守,只需要有人在那裡接待就可以了。谷峰年紀輕,又混過社會,算是有點經驗,而夏凡卻是自小跟著安老爺子長大的,兩人都是孝順孩子,沒用人說,從大姨拿了白布帶了孝帽,就麻溜的下了樓,準備接待人。

  安老爺子在這個單位工作了幾十年,平時為人又十分不錯,朋友們並不少,這靈棚一搭建好,就有人前來。夏凡就陪著人說了幾句話,又招呼人家去家裡坐坐。這又不是喜事,哪裡有人會真上去喝茶,只是去靈棚裡鞠了躬,就將份子錢塞給了夏凡離開了。

  夏凡也是知道有這個錢的,但沒收過,被塞在手中還有些愣,沒想到就這一愣,便讓安強看見了。他虎著臉當即走了過來,因為好面子,不便因這個發火,只是皺著眉頭不悅地說,「你們在這裡幹什麼?這種事是你們管的嗎?單位的人你都認識嗎?弄錯了怎麼辦?」

  說著,伸手從夏凡手中拿過了錢,就吩咐道,「這裡用不上你們,樓上要採買呢,你倆跑腿去吧。」這時候,張曉華也下樓來了,張曉華連忙道,「這紙錢還沒買呢,你們去二十六號樓頭的鋪子裡先訂上吧,快去。」說著,還用手推了推他們。

  谷峰和夏凡都不是傻子,安老爺子一輩子在單位,不知道隨出去多少份子錢,這東西有來就有回,如今他去世了,怕是少收不了,安強這是不想讓兩個人碰呢。可問題是,錢是小事,給外公盡心是大事,總不能因為不讓他們摸到錢,靈棚這裡就不讓他們靠近吧。

  谷峰本就是個混社會的,脾氣也不怎麼好,當即就變了臉色,想要跟安強理論理論,誰想著夏凡卻一把抓住了他,在他發火前將他拉了出來。

  谷峰哪裡肯受這份氣,沒走幾步就一把甩開了夏凡的手,衝著他罵,「沒良心的東西,你就這麼能忍啊,外公的靈棚你都不想守嗎?」

  這話一說,夏凡原本還算和煦的臉上變得嚴肅起來,他看了一眼谷峰,谷峰以為這是要發火了,誰料卻是十分平靜地說道,「你跟他吵有什麼用,本來小輩出來採買東西就是正常事,人家不會說大舅做得不對,只會說你不懂事,何況,還驚擾了外公。」

  這話說得對,年紀小就是吃了這個虧,他們都沒有父親,卻又不成年,做不了一個家庭的代言人,谷峰也知道夏凡說得對,只是有些想不通,憋得臉通紅,哼哧哼哧喘了口氣,才氣呼呼道,「那就這樣了?」

  夏凡從來都把大姨一家當做可信任的親人。何況,如果說因為有外公,大舅還能對他不敢那麼欺負的話,那麼大舅對於大姨,就不是一般的佔便宜了。谷峰對安強一家從來都沒好感。他搖搖頭,「怎麼會?你忘了我剛剛回來的路上話了。」

  谷峰聽了有些猶豫,「你倒是想得好,可你才十幾啊,連身份證都沒有呢,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過?再說,這事兒跟個小服務員有啥關係?」

  管用,當然管用?!重生並非讓夏凡一無所有,起碼他對安強後面的舉動心知肚明。他要做的只有兩點,一個是在名聲上弄臭他們,一個是在手段上徹底擊敗他們。所以,有些環節是必須提前準備的。只是剛剛兩人在路上,因為時間短又不方便,而且也沒緩過勁兒來,夏凡只是提了一嘴,尋思等著找個差不多的時候再跟谷峰仔細說。

  如今谷峰既然問,夏凡也沒想瞞著他的打算,這般如此的說了一遍,又說,「這事兒辦好了,我自己過的就基本能定了,表哥,可就靠你了。」

  谷峰跟夏凡一起長大,又是個狹義脾氣,聽了後立刻拍了胸脯,保證道,「你放心,我肯定給你辦的好好的。」

  到了夜裡,因著老爺子的屍體停在了家中,安強和張曉華一家無論如何,也不肯留下,大姨兩人又來得急,沒收拾東西,屋子裡就剩下了夏凡。

  夏凡倒是有不少事兒沒辦呢,起碼他還沒來得及好好想想重活這回事兒,還有老爺子說得那個老罈子裡到底有什麼,所以並沒有在意這些,等著將人一送走,他就關了門,去了他住的小房間。

  60瓦的燈泡一亮,屋子裡頓時亮堂起來,夏凡外婆去世好幾年了,家裡沒個女人,哪裡會操持些醃鹹菜之類的家務,所以家裡的老鹹菜罈子都好多年沒用了。好像是他剛上初中的時候,外公嫌棄罈子放在廚房裡佔地方,就放到了他床底下。

  夏凡拿著手點頭,跪在了地上,撅起屁股向床底下看。爺倆過日子不精細,這床底下什麼東西都有,舊書舊課本,穿壞的破球鞋,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夏凡忍著灰,將所有的東西都弄了出來,踩在最裡面看見了那個醬色的罈子。

  這是用來醃製甜蒜的,所以並不算特別大,夏凡鑽了進去,忍著咳嗽將東西抱了出來。誰知一入手,竟然沉甸甸的,一晃,還直響。他連忙退了出來,掀開了蓋子。上面還用皮筋固定了兩層塑料袋,夏凡將塑料袋拿開,手電筒往裡一打,沒想到,看見的竟是半罈子古錢,上面還有個信封。

  夏凡連忙把信封拿了出來,上面的字跡他熟悉的很,是外公的字,剛勁有力,恨不得將紙背劃破。上面的內容很簡單,說是安強自私,安瑤困難,他走以後,夏凡的日子怕是很難過,但他覺得夏凡是讀書的苗子,他早早以夏凡的名義存了筆錢做學費,讓他千萬別放棄。而這半罈子古錢是他收集的,當做留念也給夏凡了。另囑咐他,大姨那裡他已經貼補過了,大舅那裡,那套房子還有家裡存款都留給他,也能對你好點。這筆錢誰也不能告訴,自己知道即可。

  如果不曾經歷過哪些生不如死,親人背叛的日子,沒經歷過世事的夏凡恐怕只會覺得這是外公疼他,不會感念許多。但如今的夏凡,那曾經的六年歲月,何曾再有人替他如此找想過?明明,只要早一天,甚至早一個小時回來,就可以救回外公,但命運何其喜歡捉弄人,竟讓他再次與外公擦肩而過。

  那些曾經經歷過的,被親生舅舅虐待,被親生父親出賣,被深愛的人強、暴,被親生女兒說你去死吧。他的心也曾柔軟過,怎會不疼,他不哭,只是沒人會聽他哭泣罷了。

  在一次,夏凡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次不同於早上壓抑的哭,而是嚎啕大哭,仿若要在這個罈子面前,或是在外公的屍身面前,將這些年那些難過的讓他連死都期盼的苦,都哭出來。

  他叫著「外公,外公」,聲音透過並不結實的木門傳到了樓道裡,胖嬸端著飯菜舉起手來,又放了下去。對面的鄰居張大娘嘎吱一下開了門,衝她搖搖頭,「讓這孩子發洩發洩吧,他孝順,心裡肯定捨不得,哭出來就好了。」

  胖嬸點點頭,歎了口氣,端著飯菜下了樓。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夏凡怎麼對付大舅?O(∩_∩)O~

  ☆、第六章

  第二天天剛亮,夏凡就被凍醒了。如今不過五月天,雖然都穿了單衣,但黎明還是十分涼,他昨夜直接哭著就坐在地上抱著罈子睡著了,這會子倒是覺得鼻頭有些吸溜,好像感冒了。腳有些麻,費了力氣站起來,從家裡的藥箱子裡找了幾片銀翹片,就著涼水吞下去。

  夏凡看著地上的罈子,想起上輩子大舅趁著發喪偷偷翻走了家裡的存款單和媽媽留下的金戒指,知道這次肯定也得有這麼一回。他先是把家裡的存款單翻出來,這時候的存款單並不是憑密碼支付的,而是印章,也就是說,即便老爺子去世了,只要有印章,就能取出錢來。

  這些存款單零零碎碎,最多的五百塊,最少的一百塊,總數一千二百塊,與留給夏凡的那四千塊錢比,就算不了多少了,若是原先,夏凡肯定就聽外公的給大舅留下,可這次,夏凡壓根沒想,直接連印章、金戒指連帶外公的信塞進口袋裡,將罈子抱去了陽台上。

  外公雖然有退休工資,可家裡過的並不富裕。這時候雖然學費都是單位報銷,上學花不了什麼錢,但外公歲數大了,身體也不好,時不時還要病一病,是筆開銷。最重要的是,大舅雖然不來,但安小夏卻每個月總要來要錢,不給張曉華就出面鬧騰,再加上吃飯,這樣下來,能剩下的就不多了。

  所以,雖然多數人家的陽台都封上了,他家卻仍舊敞著。陽台上風吹日曬的,東西倒是不多,都是外婆當年養花留下的盆盆罐罐,泥土還在,活著的,就剩一個仙人球了,每年還開花。

  夏凡將罈子打開,用塑料袋在上面做了個簡單的隔離,就從另一個盆子裡挖了不少土過來放進去,然後摁壓瓷實了後,澆了點水,這樣干了後就不會像是松土了,堆在了最下面。他仔細看了看,原本外婆種花的東西就五花八門,不用的搪瓷盆,換下來的洗漱池,如今在裡面多個鹹菜罈子,倒是不起眼,然後這才鬆了口氣,回屋洗漱。

  在廁所狹小的鏡子前,他仔細打量了如今的自己,裡面的人長得十分清秀,有著一張乾淨青春的臉,還有細瘦的彷彿永遠吃不飽的身材,他呼氣、吸氣,感受著空氣進入身體的冰涼,那股子又活過來的勁兒,才算是滲透到了五臟六腑。

  他狠狠的拍了拍臉,直到蒼白的臉上顯出紅來,才認真的說道,「夏凡,開始了。」

  昨天安老爺子剛去世,許多人來不及過來,今天是第二天,應該是最忙碌的,大姨和大舅兩家人一大早倒是都趕過來了。依舊是昨天的安排,大姨在廚房裡燒水,兩個小伙子跑腿,他們一家人接待,谷峰看了夏凡一眼,沒說啥,就跟著他出去了。臨出門時,衝著安強說,「大舅,我冷的上,你這大棉襖借我穿穿唄。」

  與收錢相比,這不是個事兒,安強點點頭,不耐煩的揮揮手,「拿走拿走,麻利辦事兒去。」谷峰瞧了他一眼,拽起衣服就出了門。

  夏凡在下面等著他,兩人先去買東西忙活了一上午,等著快中午的時候才溜了出來,走小道去了招待所。他們單位是有食堂的,招待所裡的女服務員大多結伴去食堂吃飯。但林慧慧跟其他服務員相處的並不好,所以總是獨來獨往。但女孩子也講面子,所以她總是不在食堂吃,而是打回來,這樣也不會顯得形單影隻。

  表兄弟倆就藏在了從食堂到招待所的一條小巷子,這裡是近路,人少,正是動手的好時候。兩人在一個岔道上等了足足十幾分鐘,夏凡往前一冒頭,就低聲道,「來了。」

  谷峰正在使勁抽煙拉嗓子,並沒有見過林慧慧,聽了話音後,就偷偷伸出頭去瞧,發現果然有個十分窈窕的姑娘端著不銹鋼的飯盆往這邊走,走進了看,那女孩歲數也不大,二十出頭,長著一張瓜子臉,大眼睛,十分白,穿著一件掐了腰身的艷色西服,高跟鞋,這可是洋氣壞了。

  他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嘴,「就她?」

  「就她。」夏凡點點頭,他知道這年頭誰不喜歡漂亮姑娘,谷峰憐香惜玉也正常,所以又叮囑一遍,「別讓她看見你的臉,反應快些,」然後又皺眉不相信地問,「你能行吧?」

  像谷峰這樣的混社會的,最怕的就是有人說他不行,剛剛生出的那點子愛慕之情立時沒了,衝著夏凡嘟囔道,「怎的不行,你瞧好吧。」

  正說著,林慧慧就哼著歌走了過來,兩人慌忙躲了起來,等著她過了岔道口,夏凡又瞧著沒人經過,就打了個手勢,谷峰立刻撲了出去,從後面一把抱住了林慧慧。林慧慧被嚇了一跳,手中的飯缸子砰的一下就扔在了地上,一尥後腿,就踢向了谷峰的小腿,同時張口就要喊流氓。

  谷峰哪裡料到這女的這麼潑辣,嚇了一跳,趕忙伸手摀住了她的嘴,他是演戲,又不是真要怎麼著人家,碰的那麼近,心裡也不好意思,連忙開始說夏凡交代給他的話,「林慧慧,你跟我好吧,王瑞有什麼好的,我保證比他強。」

  王瑞是有婦之夫,也是林慧慧的情人,兩人從來只當人不知鬼不曉,沒想到居然被個男人知道了,還威脅她。林慧慧當時就嚇了一跳,只是她倒也聰明,也不掙扎了,嗚嗚嗚的說著話,像是要跟谷峰說點啥。

  這事兒本就是湊個巧,大白天的哪裡敢讓她真看見人,而且夏凡也交代了說完就退,留個背影的話,谷峰想了想又說,「我是真喜歡你,我還會再來的。」

  說完,鬆手轉頭就跑。這巷子並不長,夏凡剛剛和他也演練過兩遍,所以谷峰跑的倒是十分敏捷,出了巷子後,夏凡就立刻幫著他脫了大棉衣,把棉衣內裡沖外,塞進個編織袋子裡,兩人就當做辦事,安安靜靜向外走。

  林慧慧被悶了半天,好容易鬆開了,頓時回頭去找,卻只瞧見個穿著藍棉襖的高大男人一溜煙的轉了彎不見了。她穿著高跟鞋,等著追到巷子口的時候,哪裡還有人影?這丫頭也不是吃素的,聞了聞身上揮不去的狐臭味,想著那人知道她和王瑞的事兒,飯也不吃了,向著電話亭走去。

  谷峰雖然辦過比這大多了的事,可畢竟這事關重大,他有些不確定的說,「你覺得行嗎?」夏凡不在意的說,「外甥似舅,你這身材,抽了煙的聲音,哪點不像。放心吧。」

  谷峰看了一眼長得安全無害的夏凡,只覺得這個表弟咋就突然變得這麼,他說不出來的一種有主見呢。雖然法子損了些,可他本就不是個講究規矩的人,黑貓白貓抓住耗子才是好貓,倒不覺得有啥。想了想這到底是好事,昨晚上他媽還發愁日後夏凡的日子怎麼過,還不得被欺負死呢,現在看樣子不用擔心了。

  兩人買完東西就回了家。這時候正是大中午,家家戶戶都有日子要過,都忙著做飯吃飯呢,所以靈棚前倒是沒什麼人。只是不知道為啥,竟讓安小夏竟然守在了樓下。要知道,這可是大寶貝,竟讓她幹活了?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夏凡努努嘴,谷峰想了想點點頭。谷峰就過去跟著安小夏開始說話去了,夏凡偷偷溜進了單元門,一路上了六樓,瞧見自家本來敞開迎客的大門,正關的嚴嚴實實的。他想了想,耳朵貼著木門就聽了聽,這木門又不隔音,恰好聽見裡面張曉華抱怨,「你說怎麼翻了半天都沒有啊,不會是夏凡那小子藏起來了吧,你把沙發搬開,我瞧瞧。」

  夏凡聽了立刻明白過來,果然如他所料,在翻東西呢,只是他原本以為怎麼也要過兩天,沒想到這麼沉不住氣。他沒吭聲,直接下了樓,往外瞧了瞧,谷峰已經帶著安小夏坐到了一邊去了,安小夏正好背對著樓道門,根本看不見他。他當即一溜煙的跑了出去,直奔大院門口的警衛處,一把推開了門,「我家遭賊了」。

  警衛處的倆大叔正稀里吸溜著吃白菜燉粉條呢,這一下卻是嚇了一跳,差點沒噴出來。要知道,這大院裡都是同事,人熟的很,出現個生面孔扎眼的很,這麼多年都沒個不長眼的敢來這兒練手,如今竟碰上了?

  夏凡接著說,「我我我我家辦喪事呢,我大舅他們好像出門了,剛剛我回去,發現門關上了,裡面還有翻東西的聲音,我害怕,就跑過來了,他們還在裡面呢。」

  倆大叔聽了飯也不吃了,這可是嚴重瀆職啊。連忙站起來,也不用夏凡說,誰不認識安家住哪啊,邁著大長腿就向著2號樓跑。夏凡接著呼哧呼哧的跟在後面,一路上有人問,「凡凡,你不去守著你外公,亂跑什麼?」他就答,「我家遭賊了。」結果,後面跟了一串看熱鬧的大媽大爺。

  一群人蹬蹬蹬上了六樓,兩個大叔果然聽見裡面有翻動的聲音,兩人嚴肅地等著夏凡晚兩步上來,一人用鑰匙開門,一人則手持警棍守在另一邊,當門鎖被打開時,猛然將門推開,兩個人衝了進去,結果就聽著哎呦一聲,是個男人的叫喚聲。

  有老頭子興奮道,「哎呀,抓住了。」

  裡面有個大叔驚訝道,「安強?!」

  夏凡:「大舅大舅媽,你們幹嗎鎖著門把家裡翻成這個樣子,找什麼呢?告訴我,我給你們找啊!」

  群眾往裡一伸頭,除了安老爺子睡著的棺材,屋子裡的擺設都大挪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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