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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1.1
  
  一個男人被打倒在地,脖子上架著一柄寒氣四溢的寶劍,染著鮮血的眼裡充斥著深不見底的仇恨。
  在他的對面站著一名身穿黑色道袍的男子,分明是俊逸風流的長相,微微上揚的嘴角卻透出十二萬分的邪氣。他內心狂叫著‘殺了他殺了他’,握劍的手卻紋絲不動,開始絮絮叨叨的述說起當年種種,從如何覆滅男人家族,絞殺男人父母兄妹到這些年對男人的迫害。
  “不要廢話了!再說下去又該掛了!”俊美男子的內心在大聲咆哮。
  當他終於能夠控制自己舉起劍時,被他放過一馬,本該躺在旁邊奄奄一息的女人卻忽然暴起,將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紮進他後心。
  他不敢置信的慢慢轉過頭去,漆黑的眼裡有愛,有恨,還有強烈的不甘。
  “對不起。”在女人的哽咽聲中,這場曠日持久的復仇大戰終於落下帷幕,但反派的死亡並不代表著結束,而是一切的開始。
  本該死去的俊美男子此刻正站在一片浩瀚的星海中,身上的黑色道袍換成了緊貼皮膚的護身衣,正凝目盯著手腕上的表。
  嚴格來說,這並不是一塊表,而是一個智慧系統。男人名叫周允晟,原本生活在2458年的高科技世界,是當時最頂尖的駭客之一。某一天,當他結束了星網上的交易準備退出登錄時,被一個類似於黑洞的存在吸入了一個名為‘主神空間’的異次元內。
  在那裡,他被裝載了一個‘反派系統’,從此踏上了粉身碎骨不得好死的反派之路。明明知道男主的女人不能碰,男主的寶物不能搶,男主的小弟不能欺,男主的家族不能打壓,但他卻在系統的控制下不得不幹盡了蠢事,拔足狂奔在作死的路上。
  更令人崩潰的是,每當他有機會一刀、一劍、一槍幹掉男主時,系統就會輸入一大段臺詞讓他念,然後他就知道——總會有那麼一個人默默的在他背後插刀,不可避免。
  周允晟長相俊美風流,即便不笑也微微上揚的嘴角顯示出他應該是個脾氣溫和的人。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他秉性陰險,善於偽裝,控制欲更是極為強烈。一個把網路資料當成玩物一般掌控的人到頭來卻成了一個‘系統’的棋子,那種巨大的心理落差激起了他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暴戾。
  他要復仇,向主神復仇。
  若是常人,也許會在一次次的穿越中尋找線索,亦或與系統合作,慢慢提升自己的實力,再探索主神的本源,以圖摧毀它。然而周允晟是駭客,沒有人比駭客更瞭解資料的本質。它可以是世界上最有序、最精密、最不可撼動的機器,也可以是最混亂、最失控,最不堪一擊的存在。
  而在虛擬世界中無所不能的主神實則就是一組資料。若想摧毀它,也許並不需要排山倒海一般的力量,只需要一個小小的錯亂的代碼,俗稱——病毒。
  從一開始,周允晟就打算把自己變成一個病毒,一個存在於主神系統中,讓它無法察覺無法掌控更無法消滅的病毒。與主神龐大的中樞處理器比起來,他雖然只是一串微不足道的代碼,但這個代碼流經哪裡就會造成永久性的傷害,總有一天,這些傷害疊加起來足以達到致使主神系統癱瘓的程度。屆時無論他能不能活著回到現實世界,都已經無所謂了。
  他對那樣的前景期待至極,也滿意至極。
  眼下,周允晟正擺弄著手腕上的智腦,也就是主神賦予他的‘反派系統’。這個系統有自己的代號007,非常的情緒化,聲音也是最受宅男青睞的蘿莉音。它負責發放主神頒佈的任務,任務失敗後實施懲罰,當宿主不聽話時還能暫時掌控宿主的身體,必要的話對宿主進行抹殺。
  若是常人,怕會對這樣的系統恨之入骨,但周允晟不然。在得到智腦的那一刻,他極力壓下心中的狂喜和激動。他是駭客,只需給他一台電腦,他就能征服世界,而主神恰恰給他提供了最趁手的工具。
  也不知輪回了多少次,這一天,當他終於又完成一個反派任務之後,卻並沒有被傳送到純白的主神空間,而是來到這個一望無垠的黑色星海,而007也終於被他植入的病毒程式攻破,正如當年威脅他那般——被完完全全的抹殺了。
  007現在不能發放任務,不能說話,也不能掌控宿主的身體,它變成了一台由宿主操控的精密儀器。
  周允晟伸出指尖慢慢調試智腦,星芒閃爍的眸子裡滿是趣味。眼前的浩瀚銀河是他借由007創造的絕密空間,可以躲避主神無所不在的監控。這裡很安全,很迷人,是他的棲身之所。
  他在銀河中漫步,握住一顆明亮的星星置於眼前細看,又輕輕放回去,看似浩如煙海一望無垠的宇宙,實則只需一個念頭就能到達。原來所謂的強大並不是指力量,而是精神。
  周允晟輕聲笑了笑,指尖在手腕上一點就消失在明明滅滅的星海中。對於污染主神的完美世界,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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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睜開眼睛,周允晟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king size 大床上,頭頂是雪白的天花板和華麗的水晶燈。他半坐起身,發現綁定在靈魂中的智腦此時正安靜的環在手腕上,顯示幕一明一暗,不斷浮現出許多字跡,正是從主神系統中盜來的這具新身體的詳細資料。
  作為一個躲避主神監控的病毒,周允晟自然不會附著在異次元支點——也就是男女主身上。經由007的精密測算,他的最佳選擇是那些遲早要被銷毀的資料,俗稱炮灰。改變了炮灰的命運雖然不會導致異次元世界的崩潰,卻會致使主神的計算出現差錯。
  一個資料出錯會引起一連串資料出錯,當他離開以後,這個世界便已經脫離了主神的掌控。正如大腦的灰色區域,看著還好,實則已經壞死,而這樣的灰色區域越來越多,大腦早晚會陷入癱瘓。
  這就是周允晟最終想要的結果。
  閱讀完資料,他玩味的扯了扯嘴角。這個身體今年十六,也叫周允晟,是周氏集團的嫡長公子,今年讀高一,下面有兩個讀初三的弟弟,都是十五歲,一個叫周文昂一個叫周文景。周文昂明面上是周允晟同父同母的弟弟,其實是周父趁周母產後虛弱將真愛小三的孩子掉包過來的。周允晟真正的嫡親弟弟因心臟發育不全,一生下來就死了。
  周文景則是周母資助的一個女大學生所生。那女子是個孤兒,心性並不壞,自覺對不起周母,生下孩子不久便患上了抑鬱症,幾年後割腕自殺。屍體是周母發現的,也不知她是不是受了刺激,第二年也跳了海,屍體一直沒能找到。
  這個世界的主角便是周家的三公子周文景,從小受家族打壓,兄弟迫害,最終絕地反擊成為商業帝王。他打敗了無數對手,經歷了一場又一場驚心動魄的商戰,最終登上了權利和財富的巔峰。而周允晟只是他人生路上的一顆絆腳石,連對手都稱不上。
  周家的三位公子,大公子沉穩老練,二公子單純率真,三公子性格孤僻,看上去好像大公子最優秀精明,實則卻是最蠢的。他把周文昂當嫡親弟弟處處照料容讓,在對方的唆使下排擠打壓周文景,連父親明顯的偏心也不在意。在周父刻意的引導下,他成了一塊為周文昂抵禦風險的擋箭牌。
  最終,他不但與周文景結下仇怨遭受報復,連自己那份家產都被周文昂算計去,一輩子窮困潦倒,鬱鬱而亡。
  這就是一個標準的炮灰角色。
  看完資料,周允晟伸了個懶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沐浴晨曦,堪比007的精密大腦正飛速運算著該如何改變原主的命運。既然來了,他就會認真面對生活,並不會將這裡當成一個虛幻的世界,也不會抱著遊戲一般的輕慢態度。
  這是主神創造的世界,是無數資料的集合體,是有別于現實世界的異次空間。然而他本身也是一串資料,或者說是以代碼方式存在的靈魂,大家並沒有什麼不同。被背叛的憤怒與心傷,被一次次殺死的痛苦,並不會比現實世界少,甚至因為那是根植在靈魂中的記憶,反而比現實更為深刻。
  他不想再像個傀儡般讓主神擺弄,既然來了,就會竭盡所能的顛覆命運,活出自我。在這一刻,陽光隱入雲層,光滑的玻璃窗映照出少年俊美而又充滿銳氣的臉龐。
  “晟少,早餐備好了,該起床了。”恰在這時,保姆敲了敲房門。
  周允晟收起銳氣,重新掛上溫和優雅的微笑,循著原主的記憶換了一身校服,簡單洗漱過後便下樓用餐。
  餐廳裡,周父坐在主位看報紙,周文昂趴在他肩膀上,脖子伸得長長的,見周父要換版面,連忙一手把報紙壓住,嚷著自己還沒看完。周父笑得無奈,順手捏了捏兒子鼻尖。
  這樣的溫情脈脈,作為嫡長子的周允晟何曾得到過?然而他卻被周父洗了腦,總以為最好的一切都應該讓給弟弟,照顧弟弟是他的職責。
  照顧?現在的周允晟自然會好好照顧周文昂。嘴角上揚,讓面上的微笑顯得更溫柔真摯,周允晟在周父左手邊落座,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周文景。
  “晟少,每天一杯牛奶。”周父的私人助理杜煦朗從廚房走出,將一杯熱氣騰騰的牛奶放在他面前,也阻斷了他看向周文景的視線。
  周允晟面上笑意更深,漆黑的眸子卻飛快劃過一道暗芒。他差點忘了,現在的周家不只住著主角周文景,還住著第一男配杜煦朗。沒有他就沒有十年後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周文景。
  換一句更為通俗的話說——他是周文景最大的金手指,開掛一般的存在。
  
  第2章 1.2
  
  因為基因優良的緣故,周家的三位公子長得都不錯,但既然是主角,自然周文景的長相最出眾,深刻而毫無瑕疵的臉龐就像上帝精心雕琢的藝術品,無論從哪一個角度觀察都堪稱完美。
  與他相比,周允晟的五官略顯平淡,然而一雙燦若星辰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卻彌補了這一絲差距。當他正眼看人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何,待他偏過頭斜斜睨來,那種帶著鉤刺的目光能讓所有人耳熱心跳。
  作為第一男配的杜煦朗,其長相與周文景只在伯仲之間,刀削斧鑿的臉龐俊美得無懈可擊。但是他留了及耳的長碎發,又戴了一副金絲眼鏡,用溫文爾雅的舉止和親切友好的微笑掩飾眉宇間不經意流瀉出的強勢和淩厲。
  他明面上是海歸精英,家世清白,實際上是杜氏財閥的掌舵者,因為兒時與周文景母親的一段淵源,特意回國照顧故人之子。周家也很有錢,在C國算得上一流世家,但與發跡J國的杜家比起來則算不得什麼。集團與財閥,兩字之差卻是天淵之別。
  在J國,黑道組織是合法的,而杜家正是排名第一的極道世家,軍火生意遍佈全球。這樣一個本該呼風喚雨的人物,如今卻在周父手底下當私人助理,像個保姆一般被差來遣去,周允晟實在弄不清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就憑著兒時的一段記憶?或許周文景的母親是他黑暗世界中唯一的陽光,當她死去,這束陽光也就永遠不滅,自然而然移情到周文景的身上?他保護周文景,就是保護自己僅存的一片淨土?
  無論這些猜測有多麼可笑荒謬,事實是他已經來了,周允晟也就不再深究,端起杯子慢條斯理的喝牛奶。
  周允晟、周文景、杜煦朗三人安靜地用餐,周父與周文昂則吃幾口便談笑兩句,氣氛十分溫馨融洽。這兩人才是真正的父子,其他人都是多餘的,以前的周允晟若是早點看透,也就不會走到那樣一個悲慘的結局。
  想到這裡,周允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帶諷刺的微笑,然後斜眼朝抬頭看來的杜煦朗睨去。
  本該溫潤俊美的少年轉眼間變得邪氣萬分,杜煦朗很明顯的愣了愣,心臟也緊跟著急跳了兩下。當他定睛再看時,少年已經收回目光,專心致志的喝粥。
  用完早飯,杜煦朗按照慣例送三個孩子去學校。無論心裡怎麼想,在人前他對三位公子都一視同仁,但因為三公子周文昂最活潑開朗的緣故,看上去倒似與他最親近。
  周允晟一上車就閉眼假寐,周文景也保持沉默,周文昂便只能找杜煦朗說話,看似在關心周父日常生活,實則有意無意的打聽公司事務。面對周父最寵愛的二公子,杜煦朗自然是有問必答毫無戒心。
  高中生活很枯燥,龐雜的功課對高智商的駭客而言只是小菜一碟,前兩節課都睡了過去,直到第三節周允晟才在喧鬧聲中醒來,一睜眼便看見窗外飄下許多雪花。
  如今已快入夏,班上的女生連短裙都穿上了,又怎麼會下雪?
  周允晟定睛一看,發現那雪花不過是許多剪成小碎片的紙屑,從樓上傾倒而下便成了一場人工降雪,場面十分壯觀。此時正值課休,許多同學擠到走廊觀看,周允晟也被死黨拉了出去,指著樓下站立在雪花中的人影說道,“把他的教科書全都剪碎,總算為你和文昂出了口氣。私生子就該有私生子的自覺,還想與你和文昂爭鋒,簡直不知所謂。”
  周允晟這才想起,周文景與周文昂都讀初三,還是同班同學,前幾天因為一個女生起了爭執,那女生處處護著周文景,鬧得周文昂很沒面子。作為這所中學的風雲人物,原主便發了話,要給周文景一點教訓。
  剪碎書本、潑髒水、謾駡、群毆,類似的惡作劇層出不窮的發生在周文景身上。在周允晟附身過來之前,原主與周文景的矛盾已經到達了不可調和的程度。
  周允晟垂頭凝視那道挺得筆直的倔強身影,對方也恰好抬頭看來。前者眯了眯眼,忽然綻放一抹極具挑釁意味的微笑,引得後者雙拳緊握,強忍恨意。
  若是換個人,在知道自己未來命運的情況下,首先會做得事便是與主角修復關係,以圖抱上這根最粗的大腿。但周允晟是個非常驕傲的人,絕頂的智慧和老辣的手段讓他始終學不會勉強自己迎合他人。
  依附在主角身邊以改變原主的命運,到頭來他的命運依然由主角掌控,這與當主神的傀儡有何區別?所以他從未想過從周文景入手。
  當然,他也從未想過幹掉周文景。作為主角,周文景若是死了,這個世界就會全面崩塌,也會讓主神注意到資料異常從而追蹤自己。雖然星海空間可以遮罩主神的搜索,但對於他日後的計畫卻會非常不利,行事起來難免礙手礙腳諸多顧慮,一個不小心便會被主神發現。
  像主神這樣的超級智慧,一定安裝的有殺毒程式,周允晟一點兒也不想嘗試。
  所以他目前的行事原則是改變原主的命運,在造成資料紊亂的情況下又不會導致世界崩塌。主角還在,世界就在,但這個世界已經面目全非,早已不是主神運算中的模樣。
  將所有計劃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周允晟慢悠悠的收回視線。
  存了心混日子,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幾乎是眼睛一閉一睜,一天就那樣過去了。周允晟敞著校服外套,黑色領帶鬆鬆垮垮的掛在白襯衫上,雙手插兜,邁著閒適的步伐朝停靠在路邊的商務車走去。分明是不修邊幅的打扮,卻被他穿出了雅痞的味道,引得許多女生駐足觀看。
  “晟少,你在學校很受人歡迎,有女朋友了嗎?”杜煦朗為他打開車門,笑容中透出幾分戲謔。
  沒被主神弄進異次元空間之前,周允晟是個不折不扣的同性戀,自然不會喜歡女人。但裝載了反派系統之後,他卻不得不與主角爭搶女人,有時候還會對女人做些禽獸不如的事。天知道在現實中,就算一百個尤物站在面前脫衣服,他也是硬不起來的。
  杜煦朗的調笑一瞬間讓他憶起了那種被輪奸的噁心感,溫雅的笑容退去,冷冽的目光直刺對方眼底。
  杜煦朗從未將周允晟和周文昂兩兄弟看在眼裡。尤其是周允晟,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被周文昂玩弄於股掌之間猶不自知。似剛才那樣鋒銳的模樣,一瞬間就顛覆了他對周允晟的印象。
  這不是一個外強中乾輕信他人的少年該有的眼神。
  然而不等他多想,周允晟已斂下眼瞼淡淡開口,“走吧,不用等了。文昂最後一節是體育課,提前了二十分鐘放學。”
  杜煦朗點頭,發動車子離開,途徑一條暗巷,周允晟忽然開口,“在這裡靠邊停車,我有事。”
  車子緩緩停靠在路邊,周允晟卻並不下車,只是打開車窗,單手支腮滿帶笑容的朝暗巷內看去。
  巷子兩旁是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光線被樓層遮住,顯得十分昏暗,幾個巨大的垃圾桶內散發出熏人的惡臭,引來許多野貓野狗群聚覓食。只聞砰的一聲悶響,一道黑影撞擊在垃圾桶上,然後狼狽的躺倒在地。躲在桶內的野貓驚叫一聲,飛快的逃走了。
  看清黑影的面孔,杜煦朗眸色微變,立即就想下車營救,卻被周允晟按住肩膀。
  “他死不了。”少年的語氣十分悠然,手掌卻暗暗施力。
  杜煦朗不得不收回搭在門把上的手,裝作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周文景似乎想反擊,還不等爬起來就被一個高大的男人踩住脊背狠狠碾了幾腳,幾個染著各色頭髮的青年圍攏過來,將他身上值錢的東西搜刮一空,又踢打了一陣放了些狠話,這才嬉笑著走了。
  這一幕在繁華而喧囂的都市中並不鮮見,幾乎激不起路人的絲毫同情。作為始作俑者的周允晟更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沒錯,這些人正是原來的周允晟雇傭的,目的是給周文景一個不大不小的教訓。接收了原主記憶的周允晟並不打算放棄這個計畫。他不但自己來看戲,還把主角的保護神也一併帶來。
  杜煦朗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眼鏡,以掩飾眸子裡緩慢凝結的寒霜。周家這位大公子還真是……愛作死呢。
  周文景踉蹌著爬起來,彎腰撿書包的時候差點又摔倒,引得杜煦朗暗暗握緊方向盤。試了幾次才終於拎起書包,他站直身體,朝垃圾桶內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面無表情的朝外走去,看見坐在車內笑容溫雅的周允晟,臉龐瞬間扭曲。
  “是你!”從齒縫中擠出的嗓音難掩恨意。
  “沒錯,是我。”周允晟漫不經心的點頭。
  周文景再也按捺不住,沖上去便想給對方一拳,卻被忽然推開的車門狠狠撞了一下,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周允晟邁著緩慢的步伐走到他身邊,微微彎下腰,飽含戲謔的目光上上下下掃了一遍,似在打量一個小丑。杜煦朗也緊跟著下車,以防周允晟再施毒手。
  
  第3章 1.3
  
  周文景簡直想生撕了周允晟,剛準備爬起來卻被對方一腳踹出老遠,嘴裡嘔出一口淤血。
  原主被周文昂算計,失去了周家大公子的身份和家產,人生瞬間跌入谷底。而當時已經成為商業巨擘的主角卻還落井下石,讓原主處處碰壁,一輩子都沒能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最後在抑鬱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接收了原主的身體,得知了原主的命運,甭說讓周允晟去抱主角的大腿,不立馬弄死他已經算是自製力強悍了。若不是杜煦朗用力摁住他肩膀,他還想走過去再補幾腳。
  “晟少,莫欺少年窮。”俊美的青年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框,似在好心勸慰,又似在警告。
  周允晟不以為意,拂開他置於自己肩膀上的手,慢慢踱步到周文景身邊。周文景已經爬不起來了,只能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著他。
  “你恨我?”周允晟偏頭。
  回應他的是周文景帶著鮮血的唾沫。
  周允晟側身躲過,一腳踩在周文景胸口上,冷笑開口,“你竟然恨我?你有什麼資格恨我?沒有我母親的資助,你媽一個孤兒,憑什麼上國內最好的大學,憑什麼一畢業就在周氏工作,拿幾十萬年薪?我母親把她當親生女兒對待,而她是怎麼回報我母親的?爬上養父的床?給養父生孩子?她死也就算了,為什麼要死在我母親的浴缸裡?她是在贖罪還是用生命報復我母親?好啊,她如願了,我母親終於步了她的後塵,留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你說,我應該恨誰?”
  周允晟眼眶越說越紅,不得不停下深吸口氣。他沙啞的嗓音中充斥著如此濃烈的怒火和恨意,仿佛想要摧毀眼前的一切。
  周文景被他忽然爆發的劇烈情緒嚇住了,一時間竟然不敢與之對視。本欲拉開他的杜煦朗心臟微微一顫。
  來之前他調查了周文景在周家的境況,只覺得他可憐,卻未曾從周允晟的角度去看一看。如今聽了他的控訴才恍然想到,最大的受害者其實是周母才對。而被周母捨棄的這個孩子,心中的痛苦和恨意一點也不比周文景少。
  私生子可憐,那麼婚生子呢?同樣身為私生子的杜煦朗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
  空氣凝滯了片刻,周允晟也平復了情緒,緩緩問道,“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若換成你是我,你有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自然是恨,滔天的恨。周文景悄悄握緊了雙拳,眼裡流露出迷茫的神色。
  周允晟忽然覺得很無趣,將腳從他胸口挪開,冷笑道,“你最應該恨的人不是我,而是周浩(周父),他才是害死你媽的罪魁禍首。”話落朝杜煦朗擺手,“走吧。”
  “景少怎麼辦?要不要送他去醫院?”杜煦朗擔心的詢問。他素來以老好人的形象示人,並不怕周允晟起疑。
  “他皮糙肉厚,死不了。”周允晟似笑非笑的睨視,那仿佛洞察一切的目光令杜煦朗呼吸微窒。
  車子緩緩駛離,留下周文景迷茫又孤單的身影。他對周允晟依然有恨,但對周父的恨意卻前所未有的強烈起來。在這一刻,他暗暗發誓,早晚有一天要毀了周父,毀了周家。至於周允晟,讓他失去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也就夠了。
  杜煦朗看似專注於路面,實則眼角餘光正不著痕跡的打量周允晟。眼下,他對少年的感官很複雜,既覺得他可恨,又覺得他可憐,還有一些難以名狀的關注。
  “晟少,雖然景少的母親,”說到這裡,他幾不可查的頓了頓才繼續開口,“……對不起你的母親,但是景少沒有錯。你處處針對他,是不是做得太絕了?俗話說得好,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畢竟是親兄弟,不要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他以前還曾想過找人調教調教這位大公子,現在卻徹底打消了念頭。何必與一個年幼失怙的孩子計較呢。
  雖然杜氏財閥勢力龐大,他卻也沒能查到周家的秘辛,蓋因周父當年掩飾的很好,把那死去的孩子當成小三的孩子帶到老家悄悄葬了。小三演技不錯,在葬禮上哭得肝腸寸斷傷心欲絕,竟然瞞過了所有人。也是她命不好,亦或周父命太硬克妻,眼看就能轉正了卻得了急性白血病,沒幾個月就死了。
  這件事便成了絕密,除了周父和周文昂,也只有入侵了主神資料庫的周允晟知道。
  “他沒有錯,難道錯的是我?”周允晟挑眉嗤笑。
  杜煦朗沉默片刻,又道,“你這麼欺負景少,就不怕他恨你?畢竟他也是周家子弟,有資格繼承一份家產。現在有周董壓著倒無所謂,日後等周董退下來,他想對你使些絆子並不難。能多個盟友何必多個敵人呢。”
  若是平常,他絕不會對周允晟說這樣實在的話。別看周允晟是周家名正言順的大公子,是最有資格繼承周氏集團的人,但周父心裡未必這樣想。周允晟身在局中不自知,作為旁觀者,杜煦朗卻看得分明,周浩對待周文昂的態度明顯區別于另外兩兄弟,簡直寵溺到了毫無底線的程度。若是周文昂有意入主周氏,周浩絕無二話。
  而現在的周文昂,恐怕早已視周氏為自己的囊中物,可憐周允晟還當他是好兄弟,不但毫無防範,且被極盡利用。若是周文昂上位,憑他涼薄的心性,即便是嫡親兄弟,周允晟的日子怕也不好過,什麼時候被算計得粉身碎骨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杜煦朗投向周允晟的目光摻雜了一些微妙的同情。這樣一看,周家三兄弟裡,周允晟反而是最可憐的。周文景有自己護著,周文昂有周浩護著,唯獨周允晟無依無靠,處境堪憂。
  周允晟不知道杜煦朗的腦補,就是知道了也不以為意。他輕笑了一陣才擺手道,“周家我根本就沒打算要,他恨不恨我有什麼關係。”
  杜煦朗眸光微閃,追問道,“不打算要周家?晟少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周允晟斜睨他一眼,隨即看向窗外再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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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景直到晚上九點多才回到周家,剛打開房門就見杜煦朗正站在落地窗前抽煙,散落的額發一絲不苟的梳上去,露出俊美而鋒利的五官。他掐滅香煙,轉臉看來,那自然而然散發的強大氣息令周文景有些懼怕,更多的是崇拜。
  “舅舅,我回來了。”他立即關緊房門,壓低嗓音說道。他並不瞭解杜煦朗的真實身份,對方只說是他母親在孤兒院的好友,情同姐弟,特意回來照顧他。但憑著對方強大的氣場和無所不能的手段,周文景也知道他必定不是常人。
  “傷勢怎麼樣?”杜煦朗掐滅香煙。
  “一接到你的短訊,方醫生就來了。手骨裂了,其它都是些皮外傷。”周文景晃了晃打著石膏的左手,咬牙切齒地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周家踩在腳底,要讓周允晟為今天的一切付出代價!”
  聽他說對付周家,杜煦朗並不覺得如何,直到最後一句才皺了皺眉頭,卻也什麼都沒說。
  與此同時,周文昂敲響了周允晟的房門。
  “大哥,那野種是你讓人打傷的?不愧是我的親大哥。”周文昂親昵的攬住周允晟的肩膀。
  “沒錯,是我讓人打的。”周允晟不著痕跡的拉開距離,走到書桌前擺弄電腦,一串串代碼飛快出現在漆黑的螢幕上又飛快消失,將他的臉照的明明暗暗。
  “大哥,那野種實在礙眼,你想想辦法把他弄到國外去吧,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
  惡整周文景的點子向來由周文昂出,周允晟執行。仇恨都讓周允晟拉去了,周文昂背地裡卻反過來做好人,賣周文景一點小恩惠。因此周文景與周文昂的關係雖然不親密,卻也不惡劣,即便日後周文景收購了周氏,周文昂依然是董事會的成員,日子過得很滋潤。
  這一出原本也發生過。周文昂不但攛掇周允晟把周文景送到國外,還買通了幾個毒販子,引導周文景吸毒。若不是杜煦朗及時趕到迫使他戒毒,周文景這輩子就毀了。
  報應全讓周允晟受了,真正的惡人周文昂卻搭上了主角的順風車,一輩子混得如魚得水。這是什麼世道?
  周允晟心底冷笑,盯著電腦螢幕淡淡開口,“你自己想辦法吧,我最近很忙。”
  “你在忙什麼?”這是大哥第一次拒絕自己,周文昂不禁皺眉。
  “忙著出國,學校都已經選好了,正在申請。爸爸那裡還不知道,等申請書通過了我再跟他溝通,你可一定要幫我保密。”周允晟點了回車鍵,電腦螢幕躍出一份A國康涅狄格州霍奇斯基高中的就讀申請表,上面蓋著初審通過的簽章,只等一個星期後的終審。
  霍奇斯基高中是A國最好的中學之一,入學要求十分嚴格,素有‘小常青藤’之稱。每年申請就讀的人不計其數,能順利通過審核的卻沒幾個。
  周文昂眼裡浮現一抹嫉恨,卻又很快平息。相比于除掉周文景,他更想除掉的其實是周允晟。現在好了,他既然自己選擇離開,反倒省了他許多心力。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周家指不定輪到誰做主。
  再者,A國治安不好,每年總有那麼幾個留學生莫名失蹤。也不知周允晟是不是這些倒楣鬼中的一個。
  
  第4章 1.4
  
  雖然心裡巴不得周允晟立馬滾出國去,周文昂卻還耐著性子說了許多挽留的話,直到確認對方心意已決才故作無奈的妥協。
  等他走了,周允晟從電腦裡調出一份檔,勾唇冷笑。這是一份遺囑變更書,下面附有原主母親楊曦女士的簽名。作為一名駭客,搜索網路中的資訊向來是周允晟的習慣。雖然他知道這個世界大致的發展方向,卻也不會放過任何隱藏細節。
  這份變更書便是在楊曦的電子郵箱裡找到的,其中將應該屬於周文昂的那份遺產全部劃歸大兒子所有。也就是說,她一分錢也不打算留給小兒子。
  楊曦生前因為受了周父的影響,對小兒子是十分偏愛的。若按正常情勢推理,她絕不會如此對待小兒子。而且這份變更過後的遺囑是在她死前一個星期擬定的,還來不及發送給律師就被徹底刪除,她也緊跟著跳海自殺。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巧合的事?刪除遺囑的是誰?她果真是自殺嗎?而且等她死後,律師那裡依然收到了一份變更後的遺囑,其中規定將自己名下所有的財產都留給小兒子,大兒子只得到三棟別墅和幾件珠寶。
  原主對如此不公平的遺產分配並不介意,甚至覺得理所當然,楊曦父母卻感到不妥並親自上門詢問。當時周父給出的解釋是大兒子將來要繼承周氏,小兒子不如大兒子出息,拿了母親的遺產也好傍身。
  楊曦父母對小外孫也是非常疼愛的,很快就接受了這個理由。打那以後,在周父有意的引導下,周允晟疏遠了與外祖父母的關係,反而是周文昂,時不時便上門陪伴二老,得了楊家許多好處。
  原主糊塗到這種程度,怪不得會死得那樣窩囊。周允晟搖了搖頭,將遺囑鎖進電腦。早晚有一天,他會把所有屬於原主的東西都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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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文昂得知周允晟要出國以後就加快了逼走周文景的步伐。將這兩塊攔路石都搬走,周氏集團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這天,周文景因偷盜同學價值數十萬的名表被學校開除了,受害者父母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親自跑到周家與周父長談。周父甚覺丟臉,等客人走後便用皮帶狠狠抽了周文景一頓,隨即決定送他出國。
  “我沒偷東西,是周允晟陷害我!舅舅,你相信我!”周文景趴在床上,露出傷痕累累的背部,一隻手握拳一隻手用力拽緊杜煦朗的衣袖。
  “我知道你沒做。舅舅相信你。”杜煦朗輕拍他腦袋安撫,等他含著熱淚陷入沉睡才悄然來到少年房門口,舉起手卻又不知道自己因何而來。他相信周文景是無辜的,但也相信此事並非周允晟授意。
  周允晟喜歡整治周文景沒錯,或打一頓,或威脅警告,素來都是明火執仗無所顧忌,並不怕人知道。像今天這樣栽贓陷害,毀人前途,還真不是他的行事風格。會這樣做的,唯有口蜜腹劍的周文昂。
  但即便心裡清楚,杜煦朗卻並不打算向周文景說明。他護著他並不代表要將他養成溫室裡的花朵。他想讓他自己去經歷風雨,最終長成參天大樹。像周文昂這樣明裡賣好暗裡使壞的偽君子世上多得是,他早晚要學會識人的智慧。
  當杜煦朗正準備悄然離去時,房門從裡面打開了,少年雙手環胸,斜倚在門框上。
  “怎麼?來替周文景打抱不平?”
  杜煦朗搖頭,還來不及解釋就見少年側過身子,示意他進屋說話。他不得不跟了進去。
  “坐吧。”周允晟指了指落地檯燈旁的單人沙發,橘黃光暈籠罩在天鵝絨的沙發布上,顯得很溫暖。
  “介意我抽煙嗎?”杜煦朗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支香煙點燃。他久居高位,行事向來無所顧忌,會問一聲不過出於禮貌罷了,況且少年的房間佈置的既溫馨又舒適,讓他不知不覺就放鬆下來。
  “介意。”周允晟走過去,拿掉他嘴裡的香煙,扔進熱氣騰騰的牛奶裡。茲啦的脆響聲似乎在嘲諷某人。
  杜煦朗愣了愣,打從二十歲執掌杜氏財閥開始,就沒人敢這麼對他了。他忽然覺得很有意思,扶著額頭低笑起來。
  周允晟懶得搭理他,徑直坐到書桌前擺弄電腦,頭也不抬的道,“周文景被開除並非出自我的授意。”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我來也不是為了質問你。”杜煦朗止住笑,柔聲解釋。他只是想與少年說幾句話而已。自從那天暗巷中少年暴露了內心的脆弱,他對他就產生了一種類似於憐憫的心情,總會不由自主便多關注幾分。
  周允晟意外的瞥他一眼,沉默片刻後才道,“那你應該知道這背後是誰的手筆。不妨告訴你,我也打算出國,後天就走。”
  “去哪兒?”坐姿慵懶的男人不自覺繃緊脊背。
  “跟周文景一樣去A國。不過我讀的是霍奇斯基中學。”周允晟輕點腳尖,將椅子轉過來與男人對視,意味深長的說道,“你也知道,A國治安差,毒品氾濫,你可得把周文景盯緊了,免得他在某些人的引導下誤入歧途。”
  杜煦朗心尖微動,面上卻分毫不顯,笑問,“出了國,景少只能自求多福,與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要盯緊他?”
  周允晟不答,隨手點擊回車鍵,電腦螢幕上緩緩浮現一張黑白照,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坐在草地上,懷中抱著一名四五歲的小男孩,兩人眯著眼睛,在斑駁陽光中燦笑。那少女赫然就是周文景死去的母親,男孩可愛的五官依稀可見杜煦朗的輪廓。
  這張照片瞬間激起了杜煦朗早已塵封的記憶,那是他此生唯一感受到的溫暖與幸福。但一切都因為故人的死去而終結了。
  “你被斯密斯夫婦收養之前一直待在育培孤兒院,與周文景的母親情同姐弟。都說長姐如母,你對她的感情一定很深吧,又怎麼會丟下外甥不管?”
  雖然周允晟什麼都清楚,卻也並不打算揭破所有真相,譬如杜煦朗的真實身份。而他假造的身份是A國一對夫婦從C國收養的孩子,這也是為了便於與周文景相認。
  周允晟今天之所以對杜煦朗說這麼多,不過是想闡明自己不偏不倚置身事外的態度。杜煦朗勢力龐大,若有意刁難,將會導致他陷入舉步維艱的境地。
  至於主角,他現在還很弱小,等他成長起來的時候,周允晟相信自己也強大到了對方無法撼動的地步。輪回了幾百上千世,他最大的資本早已封存在聰明絕頂的大腦內。這個世界的科技並不落後,卻也不發達,與他原來的世界遠不能相比,更何談輪回中曾經歷過的星際紀元。
  只需編寫幾個程式,開發幾款軟體,他就能在短時間內聚集起數額龐大的財富。他擁有智慧,所以不管淪落到何種境地都能泰然自若,但若是麻煩和阻礙能少一點,那當然更好。
  杜煦朗凝視照片良久才歎了口氣,首次正視起眼前的少年。能在他極力掩蓋之下查到丁點真相,少年很不簡單。
  周允晟沖他扯了扯嘴角,諷刺道,“你還記得嗎?你們姐弟兩逢年過節總能收到楊女士寄來的新衣服和玩具,那位楊女士就是我的母親楊曦。”他當夠了反派,所以決定此後的每一世都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雖然楊曦很可能不是被周文景的母親逼死的,而是被周浩謀殺,但他憑什麼告訴這個男人?讓他愧疚繼而退讓才符合他的最終利益。
  杜煦朗徹底愣住了,直過了好半晌才啞聲道,“對不起,我忘了。”他當時才五歲,沒過多久便被杜家找回去,所以對從未露過面的楊女士印象並不深刻。
  想來在他走後,楊女士繼續資助姐姐,她才能脫離孤兒院惡劣的環境,就讀C國最好的大學,獲得在周氏工作的機會。
  這是一份再造之恩,然而姐姐又是如何回報的呢?她破壞了恩人的家庭,間接導致了恩人的死亡。更過分的是自己,不但從未關心過恩人的孩子,甚至還動過除掉對方為文景鋪路的念頭,只因為文景告訴自己姐姐是被楊曦逼死的。
  這可真是顛倒黑白,恩將仇報。杜煦朗抹了把臉,不敢再深想下去。
  “不用道歉,她不稀罕你們的感恩。這年頭白眼狼到處都是,誰沒碰過幾隻呢。”周允晟起身,拉開房門說道,“晚了,你該走了,別忘了把牛奶帶走。”
  杜煦朗苦笑,端起漂浮著煙頭的牛奶腳步沉重的離開,一整夜都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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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兩兄弟先後出國,一個在小常青藤霍奇斯基中學就讀,一個在貴族學校雷普那頓就讀。沒過多久,周父的私人助理杜煦朗離職,查無所蹤。
  一年半後,IT界刮起一股旋風,一家名為諾亞環宇的科技公司開發了一款星戰網路遊戲,僅僅公測一個月就火遍全球。它獨家發售的傳感頭盔為玩家帶來了身臨其境的神奇感受,開創了網路遊戲的新紀元。
  憑藉這款遊戲和傳感頭盔,諾亞環宇迅速累積起巨額財富,次年便在納斯達克上市,成為IT界一匹潛力十足的黑馬。
  因為傳感頭盔中包含的技術太過高端,至今無人破譯,不知有多少IT巨頭想要挖走隱藏在諾亞環宇背後的電腦鬼才,卻連對方是誰都查不出。
  
  第5章 1.5
  
  昏暗的房間內,一名身材消瘦的青年被綁在四柱床上,渾身上下沾滿粘膩的汗水,眼窩深深凹陷下去,皮膚呈現吸毒人士特有的青白色。他剛熬過一次戒斷反應,眼下正目無焦距的盯著頭頂的床幔,不知在想些什麼。
  沉穩的腳步聲慢慢靠近,一名身穿鐵灰色西裝,身形格外高大的男人打開房門,走到床前查看。他漆黑的頭髮全部梳到腦後,露出一張俊美至極的臉龐,狹長的眼眸時而閃過危險的光芒,令人望之生畏。
  “我讓護工幫你洗一個澡。”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條手帕,替青年擦拭額頭的冷汗。
  青年舔了舔乾枯皸裂的嘴唇,啞著嗓子說道,“舅舅,是周允晟陷害我。我記起來了,那個女人我曾見過,她當時與周允晟在Jim Beam Bourbon Whiskey裡喝酒,樣子看上去很親密。一定是他指使那個女人來害我!”
  這青年便是周文景,如今讀大二。幾個月前泡上了一個長相美豔的女人,卻沒料那女人心懷叵測,給他抽了一根加料的香煙,裡面摻雜著一種烈性毒品,只需一次就能成癮。周文景雖然天性多疑,對自身安全亦十分警惕,卻偏偏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貪慕美色,但凡容貌美麗的女人向來來者不拒。
  當第一次毒癮發作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卻為時已晚,不得不給遠在J國的舅舅打電話。
  杜煦朗面無表情的將半濕的手帕扔進垃圾桶,心裡翻湧著怒火,這怒火並非聽信了外甥的控訴,而是恨其不爭的失望。他曾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接受陌生人遞來的可入口的東西,還派了幾個保鏢暗中隨行。
  但保鏢不是全職保姆,管不到雇主的私事。周文景要泡妞,他們也不能硬攔著。
  這簡直是自己作死!
  杜煦朗強捺怒意洗了個手,又拿起座機通知護工上樓給外甥擦澡,這才在沙發上坐定,沉聲道,“這事不是允晟做的。你還得罪過誰,自己想想。”
  他已經查到背後是誰的手筆,卻並不打算告訴外甥。連自己真正的敵人是誰都不清楚,他早晚會被人暗算的屍骨無存。他會引導他,必要的時候幫助他,卻不會親自出手替他剷除敵人。當年若不是他告訴自己姐姐是被楊曦逼死的,所以才會在楊曦的浴缸裡自殺,他對周允晟也不會動了殺念。
  恨意具有強大的傳染性,外甥恨楊曦母子入骨,他便什麼都不問,只一心幫助他復仇。若不是被周允晟的一番譴責點醒,他差點就做了恩將仇報的小人。從那以後,他對外甥話裡的可信度就大打折扣。
  “不是他還有誰?廢了我,誰還能得利?”周文景消瘦的臉上浮現怨恨和不甘的表情。他早已經察覺,舅舅對周允晟的好感正與日俱增,而且還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關注。有一次,他甚至在舅舅的床頭櫃裡發現許多周允晟的照片,從角度來看每一張都是偷拍的,意境唯美,眉目傳神。
  周允晟長得雖然不如他英俊,但偏向陰柔的五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吸引力,特別是那雙清湛若水中明月的眼眸,微挑著向鏡頭睨來的那一瞬間,簡直能把人的心臟硬生生從胸膛裡勾出去。
  置於最上面的那一張照片邊角都有些磨損了,由此可見收藏者是如何的愛不釋手。若非顧忌自己,周文景相信舅舅一定會用相框把照片裱起來,然後掛滿整一面牆。
  他不明白這種關注從何而來,難道就因為他的母親小時候給舅舅送過幾件衣服幾樣玩具?舅舅五歲就離開了孤兒院,又能得她多少恩惠?就算她資助了自己母親,母親用生命償還了虧欠她的一切,難道還不夠?
  是的,周文景已經意識到——不是周允晟的母親逼死了自己的母親,而是自己的母親逼死了周允晟的母親。最初的時候,他一度以為母親割腕死在楊曦的浴缸裡是為了報復,直至那天周允晟在暗巷裡的一通大罵才讓他明白,母親那麼善良,心裡對楊曦肯定是心存愧疚的。她之所以死在楊曦的浴缸裡是想告訴她——我把欠你的都還給你了。
  但她的想法太簡單太盲目,沒料到自己的死亡間接導致了楊曦的死亡,然後迫使她們的孩子走向仇恨的道路,直至再也無法開解。哪怕他肯放過周允晟,周允晟也絕不肯放過他。
  杜煦朗皺眉,對外甥的偏激和冥頑不靈很不滿,沉聲道,“你可以懷疑任何人,除了允晟。誰還能得利,難道你不會動腦子想嗎?”
  允晟?什麼時候連稱呼都變得這麼親昵了?周文景臉上難掩嫉恨,見舅舅目光鋒利而冰冷,這才認真思索,然後想到了周文昂身上。
  不,不會是文昂。他是自己初到周家時唯一向自己釋放善意的人。他會偷偷給自己送傷藥,偷偷替自己慶祝生日,偷偷陪自己給母親掃墓,怎麼可能是他呢?父親早說過他既然繼承了楊曦的遺產,周氏集團就沒他的份兒了。
  他與自己沒有利益衝突,為什麼要害自己?
  周文景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苦苦思索了一圈,還是覺得周允晟才是幕後黑手。
  杜煦朗見他總不開竅,便也懶得說話,等護工一來就回了書房,點開桌上的視訊電話。
  “找我什麼事?”螢幕上浮現一張神情慵懶的英俊面孔,因為熬夜的緣故,眼圈周圍有點發紅。
  “還在程式設計?現在已經淩晨兩點半,該睡了。”杜煦朗盯著手錶,看似平淡的語氣裡暗藏著幾分關切。
  “馬上就睡。”周允晟仰頭,往眼睛裡滴了幾滴緩解乾澀的藥水。
  青年抹掉眼角溢出的水滴,微微眯起的雙眸波光瀲灩動人心魂,引得杜煦朗呼吸微窒。他故作輕鬆的往椅背靠去,交疊起修長的雙腿,等呼吸和心跳都平穩了才啞聲開口,“文景目前正在戒毒。艾爾莎你認識嗎?”
  艾爾莎正是引誘周文景吸毒的那個女人。周允晟立時笑起來,“他早晚有一天會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話落端起桌上熱氣騰騰的牛奶一飲而盡,舔著嘴唇繼續道,“我認識,幾個月前給了我一支加料的香煙。你知道的,我鼻子向來很靈,所以拒絕了。”
  有007在手,周允晟可以隨意調整自己的身體資料,譬如增強五感,力量,精神力等等。但他會視這個世界的承受力來調整,達到超越普通人的程度就夠了,不會強悍到逆天的地步,因為那會造成世界的崩塌。
  艾爾莎的香煙還未遞到手上,他就已經嗅到毒品刺鼻的氣味。
  杜煦朗剛放下高懸的心,又聽對面說道,“你不是一直派人在監視我嗎?事實如何應該很清楚。我不會害你外甥,你盡可以放心。”
  “我怎麼可能監視你?我的手還伸不到那麼長。”杜煦朗瞳孔微縮,面上卻分毫不顯。他目前仍然使用著假身份,連周文景都不知道自己的舅舅是杜氏財閥的掌舵人,只以為他辭職後去了J國發展,目前是某家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有點小錢,卻沒有勢力。
  “這世界上就沒有你杜煦朗的手觸不到的地方。看看這個。”周允晟從抽屜裡翻出一張相片,湊到鏡頭前。
  這是媒體捕捉到的唯一一張杜氏家主的照片。由於被重重保鏢隔開,鏡頭取得很遠,僅照到一張側臉,而且十分模糊,別說旁人,恐怕連杜煦朗自己都未必認得出那是誰。所以這張照片問世後並未遭到杜氏財閥的封殺。
  “誰又能想到這個杜旭朗(之前捏造的假名)就是J國的那個杜煦朗呢?不過一字之差,最接近事實的真相反而沒人懷疑。杜家主,這些年你玩夠了嗎?”周允晟放下照片,眉梢微挑。
  杜煦朗垂死掙扎,“照片拍得那麼模糊,你怎麼就能肯定這人是我?”
  “忘了告訴你,我們公司剛開發出一款辨識軟體,別說一張側臉,就是只拍到一個後腦勺,根據骨骼,身高,體重,步態等因素也能分辨出這個人的真實身份。目前A國國防部正準備出高價購買這款軟體以追蹤恐怖分子。要不我現在就給你演示演示?”周允晟拿起掃描器,準備將照片掃進電腦與杜煦朗真人做對比。
  他知道,自己與諾亞環宇的關係絕對瞞不過耳目通天的杜煦朗,故而從不在他面前遮掩。
  “不用了,我就是杜煦朗。”杜煦朗無奈的笑起來,問道,“什麼時候知道的?”已經察覺自己身份還能如此輕鬆泰然的與自己相處,莫名的,他覺得心情很愉悅。
  “快兩年了。你想玩我就陪你玩,你滿意嗎?”周允晟伸手想要關掉視頻。
  “別關,我還有話跟你說。”杜煦朗不自覺傾身,盯著鏡頭認真開口,“我並不是監視你,也不是懷疑你,而是在保護你。你知道這幾年我幫你擋掉多少麻煩嗎?前兩天跟在你身邊的保鏢抓到一個準備搶劫你的街頭小混混,他身上帶著槍,子彈已經上膛。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含義?”
  周允晟收回手,冷笑道,“有人想要我的命,是誰?”
  “你自己不知道?”杜煦朗從兜裡掏出一支香煙點燃,白色的煙霧模糊了他眼中的冷厲。
  周允晟的公司越做越大,免不了得罪幾個人,但真正想要他命的,想來想去只有周文昂。他思索片刻,目中劃過了然。
  杜煦朗吐出一口煙霧,放軟語氣勸道,“你回去吧。回了國,他就不能明目張膽的對付你,有你外祖父母和舅舅們盯著,至少比國外安全得多。再晚幾年周家恐怕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那是你的家業,沒人有資格跟你爭。”
  “連周文景也沒資格?”周允晟下意識的反問。
  “文景也沒資格。”杜煦朗肯定的點頭。也許是出於彌補的心理,也許是出於同情,原本的杜煦朗認定周家也有文景一份,現在卻改變了心意。他可以幫助文景自立門戶,但周家一定得是允晟的。他才是周氏集團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再者,他覺得周氏兩兄弟的關係很古怪。周家只是普通的商賈,並非杜氏這樣的極道世家,爭奪家產大可不必動刀動槍要人性命。周文昂若是贏了,把兄弟趕出家門也就罷了,為什麼要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他應該恨的人是文景,卻反而對自己的親哥哥下手更毒,這道理完全說不通。
  杜煦朗調查過兄弟兩的過去,從小到大周允晟對周文昂關懷備至體貼入微,根本沒有交惡的痕跡。他想不明白周文昂為什麼會仇恨周允晟到要他命的程度。
  兀自琢摸著,他忍不住就問出了口。
  為什麼?因為周文昂他名不正言不順,若是哪天周允晟發現真相,他就會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就算周允晟下不了手對付他,楊曦父母也會讓他死的很難看。楊氏集團雖然規模比不過周氏,但背景極為複雜,產業橫跨黑白灰三道。楊曦的父母和幾個兄弟姐妹都是狠角色,又護短的厲害,現在對周文昂有多寵愛,得知真相後就會有多仇恨。
  周允晟就是懸在周文昂頭頂的一把刀,紮在他心底的一根刺,只有將周允晟除掉,他才能真正松一口氣。而周父恐怕也是一樣的心理,否則不會教唆大兒子疏遠楊家。
  在這一刻,周允晟想了很多,卻一個字也不打算告訴杜煦朗,邊脫衣服邊嗤笑道,“你管那麼多做什麼,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解決。周氏他要是喜歡就拿去,我還沒看在眼裡。我的諾亞環宇早晚有一天會碾壓周氏。”
  扔掉衣服,扒了扒頭髮,他徑直走進浴室洗澡,連攝像頭都忘了關。
  當年的小少年如今已長成了俊美無儔的青年,由於宅在家裡長久不見陽光,皮膚白皙的幾近透明,但腹部緊致的肌肉和優美的人魚線顯示出他經過良好的鍛煉。他站起身解皮帶,露出柔韌有力的腰肢,因為臀部太挺翹的緣故,褲頭並沒有繼續滑落,而是鬆鬆垮垮的卡在胯部。
  那慵懶而隨性的模樣性感極了。
  杜煦朗目不轉睛的看著,當青年走出鏡頭時甚至探出脖子,試圖跟隨過去。
  青年快速洗了個澡,腰間系著一條毛巾走出來,筆直修長的雙腿再次吸引了男人的視線。他似乎沒發現男人怪異的表情和僵硬的坐姿,道了聲晚安便關掉了視頻。
  旖旎的畫面消失了,杜煦朗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扶著額頭苦笑。他似乎被引誘了,然而悲劇的是對方完全沒有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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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果真沒有那個意思嗎?剛關掉攝像頭,他就勾著唇角笑了。他是個同性戀,而且眼光極高。杜煦朗是個雙,長相身材無一不是極品,放著極品不吃反而去找次貨,周允晟還沒將就到那個地步。
  至於吃了以後該怎麼善後,他目前還沒考慮。當夠了系統的傀儡,他現在只想順著自己的心意去活。
  
  第6章 1.6
  
  周允晟以為兩個男人看對眼了就會直接進入下一個階段——約炮。但杜煦朗的想法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期。
  對方似乎在追求他,從三五天一個電話進化到一天三五個電話,一旦來A國必定會約他出去吃飯,卻也只是單純的吃飯,全程保持著殷勤卻不過分露骨的態度,每逢年節還會送來昂貴的禮物。
  周允晟不得不厚著臉皮認為——杜煦朗在追求自己,而且態度很認真。這種感覺對一個總是死的很淒慘且至始至終被男女主角痛恨的反派來說,無疑是新奇的。每一世都不得好死,每一世都得不到真心相愛的人,每一世都遭遇背叛,周允晟以為自己對‘愛’已經麻木。
  但擺脫系統的桎梏後他才發現,自己不過是把內心的渴望深深掩埋了而已。既然杜煦朗有心,他也就順水推舟,至於最後兩人能不能長久,那又是另外的問題。
  思忖間,桌上的電話響了,那頭果然傳來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送你的表還喜歡嗎?我也買了同樣的款式,很好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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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國,京都
  杜煦朗正站在摩天大樓頂層,一面溫柔地講電話一面愜意地抽煙,也不知那頭的人說了什麼,他輕笑起來,眼眸閃爍著愉悅地亮光。
  “好,我知道了,下周見,你選地方。”看見沒敲門就徑直入內的外甥,杜煦朗皺眉,不得不結束通話。
  周文景不著痕跡的打量他,對能讓舅舅如此溫柔以待的人感到很好奇。
  “舅舅,你給我找了個舅媽?”他試探性的打趣。
  杜煦朗顯然被‘舅媽’兩個字取悅了,低笑一陣才點頭道,“沒錯,給你找了個舅媽,”話落還惡趣味的加了一句,“等我搞定了他就介紹你們兩認識,你們一定要好好相處。”
  原來還沒搞定嗎?周文景暗自松了口氣,乖巧的應諾。他已經得知杜煦朗的真實身份,第一感覺是不可置信,第二感覺是驚喜,然後就是畏懼,適應了一兩年才漸漸恢復最初那種輕鬆自然的相處模式。
  在杜煦朗的保駕護航之下,他創辦了自己的公司,如今正是上升期,前景非常廣闊。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任意被人淩辱的周家私生子。在J國,哪怕商界大佬見了他,也要畢恭畢敬的喊一聲景少。
  這一切都是杜煦朗帶給他的。若是杜煦朗組建了自己的家庭,他還會如此全心全意對待這個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外甥嗎?他的妻子、兒女能容得下他的存在?
  周文景心性多疑,缺乏安全感,對杜煦朗這樣毫無保留為他付出的人也存了幾分戒備。
  他目光中的閃爍逃不過杜煦朗強大的觀察力,心中不免失望。同樣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允晟對待他與以往沒有絲毫差別,外甥雖然極力掩飾,卻依然藏不住言行中的畏懼和討好。以前還覺得允晟比不上外甥,事實卻證明是他看走眼了。
  周文景被舅舅看得渾身發毛,不得不打開自己帶來的筆記本,轉移話題,“今天是《商戰》決賽的最後一天,我想拿個第一名給你看。”
  “哦?已經是最後一天了嗎?”杜煦朗果然拋開心中的雜念,走過去專注的盯著螢幕。
  《商戰》是一款由諾亞環宇發售的網路遊戲,很受商業人士的喜愛。因為製作精良,環境與細節真實到無懈可擊的緣故,許多商界大佬甚至會逼迫自家孩子在遊戲中競技,以磨練他們的能力。今年是《商戰》發行兩周年,遊戲方舉辦了一場名副其實的‘商戰’,但只允許25歲以下的年輕人參加。
  這場戰爭抽中的是海城副本,競賽維持三十天,每一名選手最初都只能拿到一萬元創業基金,等倒計時結束,電腦會根據綜合素質選出優勝者。簡單理解的話就是誰賺的錢多,誰就贏。
  周文景是《商戰》的忠實粉絲,也是實力強勁的大神級玩家,截至目前為止,他一直排名第一。這款遊戲在全球擁有龐大的用戶群,能夠脫穎而出的往往能力不凡,自然身份也不凡。那些匿名參加的暫且不提,實名參加的一個比一個背景雄厚,要麼是白手起家的商業新貴,要麼是財閥或集團二代。
  誰也沒想到名不見經傳的周家私生子竟然會力壓群雄穩居第一。要知道,被周父讚不絕口的周文昂在第二天的時候就被淘汰了,周允晟則一直未曾露面,或許是怕失敗丟人吧。
  懷著強烈的優越感,周文景指著地圖解釋道,“雙壩島和清水灣之間的填海工程已經竣工,此處將變成重要的商業港口,而曾經一文不名的清水倉則會身價倍增,成為物流往來的中心。在政府宣佈啟動填海工程的時候我就已經收購了興龍集團,興龍集團持有清水倉20%的股份,我也就間接控股了清水倉。海城副本最大的肥肉已經被我拿下了。”
  杜煦朗瞥了眼螢幕上的各項資料,挑眉道,“你高興的似乎有點早,這人持有百分之二十二的股份,比你多。”
  周文景順著他指尖看去,才發現一個名叫Deicide的選手在交流頻道放出一張持股證明,鮮紅的22%的字樣刺痛了他的眼睛。
  “怎麼會?這Deicide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以前竟然從沒見過!”周文景大驚失色,連忙調出對方的資料,發現對方表現平平,但一筆一筆投資往下算卻又令人震驚。他投資的行業很繁雜,有食品、科技、地產、娛樂……雖然沒有暴利,卻都穩賺不賠,短短二十九天竟悄無聲息的累積了巨額財富。他的排名剛好卡在第十一位,而網路只公開前十位選手的動向,所以一直沒能引起周文景的警惕。
  杜煦朗盯著Deicide的交易單,挑眉道,“看來他的眼光比你更長遠,當政府將第一個勘察小組派往清水灣時,他就已經開始陸續收購清水倉的股票。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要麼就不動,一動就要你的命,果然是某人的行事風格。杜煦朗興味的笑了。
  周文景輕蔑道,“就算他比我多兩個點又如何,我的興龍集團以房地產和金融業為主,早就刷滿了國貿銀行的親密度,只要我跟國貿銀行的主席Simon(NPC)打個招呼,國貿銀行就能終止與Deicide的所有金融業務往來,只要他不想破產,就會主動放棄目前所持有的股份。商場就是這樣,拿在手裡的,並不一定就是屬於你的。”
  杜煦朗意味不明的勾唇,順手抖落一截煙灰。這個外甥很優秀,能力也很出眾,但恐怕還不是允晟的對手。
  周文景與國貿銀行的主席很快就達成了共識,然而異變陡生,排名第二的聖和集團宣佈加入清水倉的角逐。聖和集團從事船運行業,如今已是海城的船行大佬,而其擁有者在現實中恰好是世界船王雷世祖的玄孫雷聖和。
  聖和集團在國貿銀行有大筆注資,雷聖和更是國貿銀行的名譽副主席,與Simon的親密度遠在周文景之上。他的強勢介入導致比賽進入了白熱化。
  井上秀山是杜煦朗的私人助理,一直關注著比賽近況,隔著玻璃窗發現BOSS的外甥正在辦公室裡競技,忍不住跑進來觀摩。
  “現在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厲害,讓我們這些老傢伙看得心驚肉跳。Deicide,弑神者,口氣蠻大,實力卻是最弱的,拿了22%的股份無疑於拿了燙手山芋,恐怕會淪落為興龍集團和聖和集團角逐的炮灰。他之前的表現一直很平穩,收購清水倉的決策恐怕會成為最大的敗筆。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的真實寫照,從商需要魄力,更需要冷靜的頭腦。”他客官的評價道。
  周文景點頭表示同意,杜煦朗則用力掐滅香煙,意味不明的瞥了井上秀山一眼。井上秀山雙手環胸,覺得有點冷。
  此時此刻,周允晟正坐在電腦螢幕前,發現雷聖和如他預料的那般加入了角逐,立即敲擊私聊頻道。二人密會片刻,最終達成了共識。
  另一頭,周文景驚訝的發現,Deicide以每股30元的低價將手中的股份轉給雷聖和,而雷聖和勸說國貿銀行,讓Deicide換購其旗下子公司嘉陵集團百分之四十六的股份。自此,Deicide正式成為嘉陵集團最大的股東,入主董事會。
  嘉陵集團從事食品製造業,發展潛力遠不及將來必定會成為金山銀山的清水倉,但用市值換算至少也值60億。
  當初Deicide收購清水倉的股份時,清水倉的股價還十分低廉,就算以30元的低價賣出去,他依然賺了雷聖和3.6個億,而這3.6個億全部用來收購嘉陵集團。也就是說他一分錢沒花就買來了價值60億元的東西。
  公告一出,所有人都震驚的無以復加,這才想明白,Deicide恐怕一開始看中的就不是清水倉,而是嘉陵集團,但他不直接出手,轉了那麼多道彎竟是打算不費一分一厘就把嘉陵集團弄到手。
  “這一招空手套白狼玩的真是絕了!”井上秀山扶了扶滑落到鼻頭的眼鏡框,覺得自己的俊臉被Deicide打得啪啪作響。
  周文景忍了又忍才沒捏碎手裡的滑鼠。有杜煦朗在一旁看著,他陡然覺得壓力倍增,也使出了最卑鄙的手段,趁雷聖和召開董事會的空隙在世界頻道放話,以每股45元的價格收購清水倉的股票,一直收滿49.9%為止。
  為什麼是49.9%?因為公司法有規定,一旦某位股東持有公司50%以上的股份,那麼該公司就會進入強制收購階段。也就是說,一旦超過50%這個臨界點,不管你有錢沒錢,都要從其他股東那裡購滿100%的股份,否則就要負相應的法律責任。
  這一規定是為了防止惡意收購,以保護公司的利益。
  全面收購清水倉將牽動幾百億的資金,目前的興龍集團和聖和集團都沒那個實力。
  收購如火如荼的進行中,周允晟看見雷聖和發來的私聊,滿意的笑了。
  周文景的持股數在緩慢上升,眼看即將勝券在握,雷聖和卻在世界頻道裡放話,將以每股多出興龍集團10元的價格收購清水倉的股份,一直收滿49.9%為止。觀望中的股民嘩啦啦朝聖和集團湧去。
  最終,這場收購大戰以興龍集團的慘敗而落下帷幕,倒計時的標牌也全都變成了0,比賽結束了。
  周文景抹了把臉,又扒了扒頭髮,猛然將手裡的滑鼠砸出去。電腦螢幕一幀一幀迅速變換,顯然正在統計各位選手的綜合資料,然後得出優勝者。
  杜煦朗安撫性的拍拍外甥的肩膀,朝井上秀山看去,“你說誰是最後的贏家?”
  “肯定是雷聖和。不愧是船王的玄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井上秀山篤定道。
  “不,是Deicide。”杜煦朗點了點螢幕,“最後的收購大戰牽動近90億資金,雷聖和的船行雖然市值很高,流動資金卻少,短時間內他從哪兒弄來90億?”
  “借的?”井上秀山想到一個可能,心臟忍不住跳了跳。My god,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可怕了。
  看見助力扭曲的俊臉,杜煦朗笑道,“沒錯,最後這90億是借的,至於向誰借,你自己看看。”
  恰在這時,Deicide的資料有了新的變動,資產總值那一欄內忽然出現了清水倉20%的幹股。海城最大的蛋糕他終究還是咬下一大口,兜來轉去,將所有人都算計進去。
  “這才是真正的大贏家。”杜煦朗走到落地窗前,低垂的眼眸溢滿驚歎和迷戀。周允晟這三個字仿佛是魔咒,讓他一旦涉足就難以自拔。
  “不得了啊不得了,這人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別人是走一步看十步,他是還沒開始走就已經把這盤棋下完了,所有人的舉動都在他預料之中。百分百的投資成功率,長遠的商業眼光和卓絕的運策能力,這人是個鬼才,將來恐怕能跟BOSS您並駕齊驅!”井上秀山徹底拜服了。
  杜煦朗愉悅的笑起來。
  “虛擬世界的成功不代表現實世界的成功。”周文景推開皮椅大步走出去,冷聲道,“有本事他在現實中也賺幾個億看看。天才多了去,能出頭的又有幾個?”
  他創立的縱達集團以房地產和金融業為主,來錢的速度很快,短短兩年就已資產上億。而他今年才讀大三,二十歲不到的年紀,與絕大多數年輕人比起來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巨大的成功讓他本就驕傲的本性逐漸向自負轉化,無法接受唾手可得的勝利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奪走。
  杜煦朗盯著他倉促離去的背影,失望的搖頭。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外甥顯然忘了這一點。他在現實中的確很優秀,很有商業頭腦,但與允晟比起來卻還差得遠。允晟創立的諾亞環宇早已取代了當年赫赫有名的瑞爾科技,成為統領IT界的巨頭,其開發的軟體深入各行各業,極大地便利了人們的生活和工作。
  人類不可避免的步入了資訊時代,而資訊產業能夠帶來多少利潤,沒涉足過這一領域的人是永遠無法想像的。錢財只是其次,更為可怕的是它正在悄然無聲的主宰著人們的生活。諾亞環宇的實力早已經能與杜氏財閥這樣的商業巨擘抗衡。
  在對外甥失望的同時,杜煦朗也為心愛的人感到驕傲。他登上自己的帳號,點擊Deicide進行私聊。
  井上秀山本來已經準備出去了,看見BOSS的舉動又站住腳,不敢置信的問道,“您認識大神?能不能介紹給我?”他已經從路人上升到了Deicide的狂熱粉絲。
  杜煦朗不答,專注的盯著電腦螢幕。另一端果然浮現的是那張令他朝思暮想的俊美臉龐,那人正在倒紅酒,潔白的襯衫解開最頂端兩顆紐扣,露出性感至極的鎖骨。
  “周,周允晟!”常常幫BOSS買禮物的井上秀山自然認識青年,這才露出恍然大悟又本該如此的表情。年紀輕輕就富可敵國,而且完全靠白手起家,這位的才能足以秒殺所有的年青一代。以前井上秀山對青年的印象只有模糊的‘優秀’二字,經過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場廝殺才真正認識到他的厲害之處。
  難怪能讓流連花叢男女通吃的BOSS定下心來守身如玉。井上秀山扶著鏡框暗暗感歎。
  “恭喜你。”杜煦朗灼熱的目光流連在對方的鎖骨和喉結等處。
  周允晟微笑,端起酒杯沖攝像頭晃了晃,“Cheers。”
  “你那是什麼酒?”杜煦朗也開了一瓶紅酒,邊倒邊問。
  “92年份皇家鷹鳴赤霞珠。”
  單支售價50萬A國幣,折合300多萬C國幣,折合5900多萬J國幣,真是會享受。杜煦朗低聲笑了,放下酒杯歎息道,“我的酒不如你的好,不如你請我?”
  周允晟眯眼思索片刻,沖攝像頭勾了勾手指,“那你過來,我不但請你喝酒,還請你吃早餐。”
  青年的語氣低沉而沙啞,隱含無數曖昧,勾得杜煦朗心臟狂跳,勉強維持著冷靜的態度追問,“你說得是真的?你知道請我吃早餐之前會發生什麼事吧?”
  “不知道為什麼請你?追了我這麼久,動真格的就不敢了?”青年挑眉,被酒液暈染至迷離的臉龐顯得如此豔麗。
  再忍下去簡直不是男人!在井上秀山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杜煦朗連外套都沒穿就沖出了辦公室,皮椅被他的倉促帶倒,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螢幕另一頭傳來青年愉悅的笑聲。
  
  第7章 1.7
  
  準時在五點鐘醒來,周允晟習慣性的摟緊身旁溫熱的肉體。男人的頭髮很淩亂,深刻而俊美的五官透出一股床事滿足後的慵懶,總是閃爍著危險光芒的眼眸此刻正緊緊閉著,誘使周允晟俯身去吻。
  作為一個被系統控制的反派,而且屬性為純gay,周允晟以前的日子很不好過。他總會被迫‘愛上’某些人,甚至發生最親密的接觸。每當這個時候,系統就會自動掌控他的身體。很多次,當他清醒過來看見或破口大駡,或尋死覓活,或意欲同歸於盡的女主,他其實比對方更想破口大駡,更想尋死覓活,更想同歸於盡。
  往事不堪回首,周允晟捏住男人性感而堅毅的下顎,深深的吻下去。
  杜煦朗在愛人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就已經醒了。但他知道愛人有一個習慣,起床之前總會長久的凝視自己,然後給予自己一個蘊含著濃烈感情的吻。愛人的外表是俊美溫潤的,嘴角總是帶著三分笑意,但真正瞭解他之後會發現,他的性格很強勢。
  這導致他們的性愛往往像一場爭奪主控權的戰爭,激烈、狂熱、酣暢淋漓,讓他嘗過一次就欲罷不能。
  他悶笑兩聲,掐住愛人柔韌的腰肢反壓過去……他對待這份感情的態度前所未有的認真,起初卻並未想過天長地久的問題。但隨著時光流逝,愛人的容顏從青澀變為成熟,逐漸綻放璀璨奪目的光芒,吸引他的思緒長久的縈繞在他身上。他忽然發現,也許自己應該做些什麼才能永遠的擁有他,堂堂正正的擁有他。
  周允晟並不知道杜煦朗心中所想,只覺得對方今天格外激動,在床上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才肯罷手。幸好他的身體資料是改良過的,否則腰都要斷了。
  兩人一起洗了個澡,正準備打電話叫外賣,手機卻先響了起來。周允晟看了看來電顯示,眉梢忍不住微挑,是周文昂。
  “好,我馬上回來。”默默聽完電話,他扔掉手機開始收拾行李。
  “怎麼了?”杜煦朗覺得愛人的表情有些不對勁。
  “周浩快死了,讓我回去。”周允晟頭也不抬的答道,臉上毫無親人將逝的悲哀,而是期待與玩味。他瞥了眼手腕上的智腦,左上角的進度條在他創立諾亞環宇的時候上升到50%,從那以後就沒變過。
  而周浩的死亡是原主一生悲劇的起點,只有將這個時間段摧毀,他才能徹底擾亂這個世界的發展進程。
  伸出舌尖舔舐唇瓣,周允晟忽然覺得很興奮,難以抑制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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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收拾行李訂購機票,當天晚上就抵達了周宅。
  “大哥,你回來了!”周文昂快步迎上去,用力擁抱多年不見的兄弟,眼眶泛紅,淚光閃動。若不是杜煦朗調查過對方,差點就要被他精湛的演技騙倒了。
  “爸呢?”周允晟推開他,神色十分平靜,語氣中甚至透出幾分淡漠。他不是演技不好,裝不出悲痛的樣子,而是有了碾壓對手的實力,懶得偽裝而已。
  “爸在樓上,醫生說他熬不過今晚,讓我帶他回家。在醫院躺著他自己也覺得不安心。”周文昂邊說邊帶領兩人上樓,狀似不經意的問道,“對了,杜助理怎麼來了?你們在國外碰上的?”
  不等周允晟回答,杜煦朗已經徐徐開口,“不是碰上的,我們目前正在交往。我是允晟的男朋友。”
  竟然選在岳父快死的時候出櫃,杜煦朗這是打算讓岳父死不瞑目啊!咦,為什麼是岳父不是公公?周允晟內心吐槽,冷漠的眼眸終於帶上幾分笑意,附和的點頭。
  周文昂一腳踏空,差點順著樓梯摔下去,好在跟隨在側的老管家扶了一把。
  “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來到房門前,杜煦朗完全沒有進去探望的意思。
  周允晟不以為怪,摸了摸他俊美的臉龐,踱步進去。昏暗的房間裡充斥著藥味和人之將死的陰氣,周浩渾身插滿管子,乾瘦的胸膛微不可見的起伏著。
  “爸,大哥回來了。”周文昂象徵性的在周父耳邊喊了兩聲,見周父沒有反應,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把周允晟帶出去。
  “允晟回來了?”當兩人走到門口時,周父卻醒了,艱難的開口,“允晟,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是我害死了她……”
  “爸,那些事都過去了,我們不怪你。是媽自己想不開,與你無關,你安心,不要想那麼多。”周文昂疾步奔到床前,用力掐了掐周父指尖。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當周父強烈要求把周允晟叫回來的時候,他就預感到周父有可能對周允晟說出當年的真相。
  九十九步都走了,眼看還剩最後一步,他怎麼允許多年的籌畫功虧一簣?
  周父吃痛,看見小兒子眼中的哀求,最終還是決定將那個秘密帶入地獄。見父親昏睡過去,怎麼也叫不醒,周文昂暗自松了口氣。
  周允晟一直站在三米開外旁觀,嘴角噙著譏諷的笑意。
  與此同時,周文景匆匆趕到周宅,發現舅舅也在不免大吃一驚。
  “以後再跟你解釋。你要不要進去看看?”杜煦朗用夾著香煙的手指了指房門,自己則熟門熟路的進入隔壁的書房,明目張膽的偷聽。
  周父的臥室和書房是連在一起的,只隔了一扇薄薄的門板。坐在書房裡能清楚的聽見對面的動靜。周文景猶豫片刻也跟了進去。
  周允晟的聽力遠超常人,自然聽見了二人的腳步聲,卻不以為意,在床邊的單人沙發落座,漫不經心的開口,“父親為什麼說對不起我?因為謀殺了我母親?”
  周父猛然睜眼,劇烈的咳嗽起來。
  周文昂勉強壓抑住心慌,一面幫周父拍打胸口一面呵斥道,“大哥你胡說些什麼,媽媽是自殺的。”
  “你有什麼資格叫她媽媽?你是她兒子嗎?”周允晟舒適的靠在椅背上,交疊起修長的雙腿。
  周文昂面容完全扭曲了,隔壁偷聽的兩人也忍不住加重了呼吸。脈搏監控器發出一聲長鳴,最終停止了波動,周父被活生生嚇死了。但房間裡的人都沒動,甚至沒往他的方向瞥上一眼。到了這個地步,周文昂也放棄了偽裝,慢慢在周允晟對面坐下,將頭髮扒到腦後,露出滿是戾氣的臉。
  “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大拇指出賣了你。”周允晟嗤笑,“你的拇指比正常人少了一個指節,又短又禿真是難看,跟那個女人一樣。這是一種絕對會遺傳給下一代的顯性基因,但母親和周浩的手都很正常。這其中代表的含義不用我再跟你解釋吧?”
  周文昂用力掰了掰自己的大拇指,良久後低笑起來,“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你已經拿我沒有辦法了,周家已經是我的了。哦,對了,你還能把楊曦的遺產追回去,還能求著楊家人來對付我。不過可惜了,你大概還不知道,楊氏集團目前承攬了千島城與蓉城之間的海底隧道工程,周氏集團答應給楊氏注資20億,一旦周氏撤資,楊家就完了,徹徹底底的破產了。”
  似乎覺得自己的話很有趣,周文昂由低笑變成大笑。膽戰心驚的日子終於要隨著楊氏集團的覆滅而離他遠去,他如何不感覺痛快?
  但是周允晟的反應讓他很失望。青年依然穩穩當當的坐著,等他笑夠了才問道,“是周浩殺了我母親?”
  “你猜。”周文昂聰明的沒有接話。
  “這些年在國外,你沒少對付我吧?艾爾莎那根帶毒的香煙本來是給我準備的?”
  “可惜了。”周文昂模棱兩可的笑了笑。關鍵時刻他不會讓對方抓到任何把柄,想套自己的話然後暗中錄下來,沒門。
  周允晟也笑了,走過去拍了拍周文昂的臉頰,語氣萬分溫柔,“好好享受這最後的狂歡吧,我親愛的弟弟。”話落拉開房門大步離開。
  書房裡偷聽的兩人正在努力消化剛才的重磅炸彈。杜煦朗想起了曾經死掉的周家的另一個私生子,想起兩個孩子相差無幾的出生日期,終於把許多可疑的細節都連了起來。如此天衣無縫的騙局都能看穿,允晟的洞察力真是可怕。他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現的?當時又是什麼感覺?父親害死了母親,嫡親的弟弟變成了仇人的孩子,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難怪他對周浩一點感情也沒有,難怪他對周文昂的態度大變。杜煦朗心痛的無以復加。
  周文景亦臉色十分難看,沒想到提防了好幾年的人並不是自己真正的敵人,那些善意,安慰,饋贈……全都是虛情假意。這些年,他就像個傻瓜一樣被周文昂耍弄於股掌之間,而周父至死也沒提過他一字半句。
  他此刻恨不得一把掐死周文昂,等怒火平息下來才朝周允晟的房間走去。傭人們進進出出,有條不紊的準備著即將到來的葬禮。
  “你媽不是我媽逼死的。”敲開房門後,他直截了當的說道。
  周允晟挑眉。
  “所以我並不虧欠你什麼。”說這話時,周文景不得不承認自己松了口氣。他現在對周允晟的觀感很複雜,累積了十多年的恨意無法完全消除,卻也覺得他非常可憐。
  “你要表達什麼意思?”周允晟耐著性子追問。
  “我是想告訴你,我不會報復你,但也不會幫助你,你今後自求多福吧。”由於周允晟太過低調的緣故,周文景一直以為對方是個毫無經濟能力的學生,已經坐擁億萬身家的他自然看不上眼。
  周允晟當年對他的欺辱令他始終無法忘懷,如今因為憐憫而放他一馬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他不能要求更多。
  此時說這些話也是為了來日自己縱達集團總裁和杜氏家主外甥的身份爆光時能避免周允晟厚著臉皮黏上來。他理所當然的認為舅舅會出現在周家是為了幫自己撐腰。
  周允晟有些無語,周文景則定定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他是不是太過自負了?那是什麼表情什麼語氣?以為我是個喪家犬可憐蟲,他不落井下石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周允晟拽住杜煦朗的領帶,用力勒緊。
  杜煦朗連忙摟住愛人腰肢,誠心誠意的道歉,“是我的錯,我沒教好,寶貝兒咱們有話床上去說。”
  周允晟,“……”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為周父的逝去而悲哀。
  
  第8章 1.8
  
  周父的葬禮很隆重,也很倉促,停靈三天后就匆忙下葬。葬禮第二天,律師帶來了周父的遺囑,其內容讓所有人都大感震驚。周父將自己名下的全部財產,包括周氏集團30%的股份都授予小兒子周文昂繼承,長子和次子沒能得到任何東西。
  次子周文景是私生子,一直不受周父待見。他沒繼承遺產倒沒什麼奇怪的,怪就怪在連大兒子也毫無所得。聯想到周母的遺產也全都給了小兒子,世人不得不感歎周家這對夫妻真是偏心偏的沒邊兒了。試問身無恆產的周允晟日後該怎麼活?他們就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嗎?
  “周先生,請簽字。”律師將厚厚一遝檔放置在周文昂面前請他簽署,其餘人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這不可能,周浩怎麼可能一點東西也沒給允晟留下。他生前曾經說過,要把周氏給允晟的。”楊老太太不敢置信的喊道,楊老先生也用疑慮的目光盯著春風得意的小孫子。作為姻親,他們受邀出席了遺囑發佈會。
  周允晟微笑著拍了拍外祖母蒼老的手背,雖然關係疏遠了,但兩位老人對他的愛護沒有改變。
  “怎麼不可能?他一出國就是六七年,平時連電話也不往家裡打,都是我陪在爸爸身邊盡孝,也是我幫忙打理公司,爸爸把遺產留給我不是理所當然嗎?”周文昂對兩位老人的態度再也沒有之前的恭敬。
  “可是曦兒的遺產已經給了你,你大哥什麼都沒有,他今後怎麼過日子……”楊老太太還是覺得很不公平。
  “他是死是活關我什麼事?時間不早了,請你們離開。哦對了,從明天開始,我就是周氏的新任總裁,我決定從楊氏撤資,請你們做好準備。”周文昂皮笑肉不笑的趕人。
  “臭小子,你在說什麼?你知道從楊氏撤資的後果嗎?你想讓楊氏破產?”楊老先生沉聲質問,緊皺的眉宇難掩暴怒。他沒想到小孫子竟然會翻臉無情,難道以前的孝順懂事都是假的?楊家哪點虧欠了他,竟讓他對楊家下此死手?
  一直面無表情的周文景終於露出連日來的第一個笑容。他知道老頭子的遺囑沒自己什麼事。今天會來純粹為了看戲。楊家素來看不上他,如今與疼愛了二十年的周文昂撕破臉,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周允晟從始至終都很從容,拍了拍外公的肩膀,輕笑道,“他要撤資就讓他撤,外公外婆,我們走。”
  “可是……”楊老先生如何肯走?如果周氏撤資,楊氏的海底隧道工程就會出現巨大的資金斷缺,以致工程不能如期完成,更甚者會流產。如此,不但楊氏先期投入的一百多個億打了水漂,還要賠償巨額的違約金和銀行貸款。把楊氏旗下所有產業都賣了也填不滿這個窟窿。
  周文昂這是要置楊家於死地啊!
  “就算你求他,他也不會改變心意,他要的就是楊家家破人亡。外公外婆跟我走吧,我有辦法。”周允晟怕一下子把話說完會刺激到兩位老人,強硬的將他們帶走。
  你有辦法?你能有什麼辦法?周文昂和周文景不約而同的暗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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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父剛死,周氏與楊氏之間的合作關係就轟然崩塌。周氏新任總裁周文昂宣佈從楊氏的海底隧道工程撤資,原因不明。楊氏目前正面臨著最大的危機,如果處理不好將陷入破產清算的絕境。
  然而此時卻沒有人伸出援手,大家都等著楊氏支撐不下去的時候以最低的價格承攬未來將創造幾百億利潤的海底隧道工程。商場就是這樣,為了利益,莫說朋友,連親人都能出賣。
  但是讓人倍感意外的是楊老先生竟然很穩得住,回到家該吃吃,該睡睡,絲毫不像外界猜測的那樣四處求援。楊家幾個兒女也都老神在在,楊家現任家主楊振海的老婆甚至在商場狂掃了幾千萬的珠寶,哪裡像是缺錢的樣子。
  “哎呀,我外甥是諾亞環宇的總裁,我愁什麼。諾亞環宇你知道吧?世界五百強排名第一的那個。”楊夫人盯著食指上碩大的鑽戒,笑得格外歡快。
  售貨員唯唯應諾,心裡卻在腹誹:你統共兩個外甥,一個繼承了周氏,一個變成了一無所有的窮光蛋,你哪裡再來一個世界首富的外甥?發夢吧?
  楊家的反應雖然奇怪,周文昂卻也沒空去理會,他受到了周文景的狙擊。他打死也沒想到,曾經被他耍的團團亂轉的私生子,如今竟已創下億萬身家,還妄想與他爭奪周氏。
  周文景先是放出周文昂並非楊曦親子的消息,又暗示周浩涉嫌謀殺楊曦並謀奪遺產,而且在網上公佈了楊曦與周文昂的DNA對比書,致使警方迅速介入調查。接連兩個大醜聞讓世人譁然,周父死後周氏集團本就略有下跌的股價一度跌停板。
  而周文景則趁此機會大肆收購散股,一躍成為周氏集團的大股東。
  周允晟則紋絲不動,他要的就是這兩人先爭出個你死我活。他從沒想過與周文昂打官司爭奪家產,從一開始,他就決定讓對方一無所有。而周文景,曾經最大的贏家,他要給他上一堂生動的實踐課程,教會他什麼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什麼叫做竹籃打水一場空。
  曾經周允晟所經歷的絕望心傷,落魄彷徨,這一世都不會有。
  歷經數月,周家兩兄弟的爭奪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兩人目前都握有周氏30%的股份,能拉攏的股東都已經各自站隊,決定勝負的最後15%的股份竟然掌握在杜氏家主手中。
  早在七年前,他竟然就已經是周氏的股東,卻沒有一個人察覺。周文昂無心思考杜氏家主這一舉動背後所代表的含義,他只知道——如果自己能說服他將股份賣給自己,或者在股東大會上支持自己,自己就是最後的贏家。
  很不幸,周文景與他心有靈犀,剛出電梯,兩人就在過道裡碰上了。
  “請進,要喝咖啡還是綠茶?”井上秀山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將兩人引入總裁辦公室。
  “咖啡(綠茶)。”兩人的答案截然相反。
  皮椅轉了過來,身形格外高大矯健的男人正眯眼抽著一支雪茄,頭髮梳理在腦後,露出一張俊美至妖孽的臉龐,薄唇微啟吐出一口煙霧,卻無法遮掩漆黑瞳仁中閃爍的鋒銳光芒。
  周文景習慣性的危襟正坐,周文昂則嚇得打翻了滾燙的咖啡,但更讓他驚慌失措的不是對方的身份,而是周文景畢恭畢敬的稱呼。他竟然稱呼對方為舅舅!
  “好啊,你們聯起手來對付我。”心知再待下去只是自取其辱,周文昂捂著被燙傷的手背,氣急敗壞的走了。
  他說得‘聯起手’是指周文景、周允晟、杜煦朗三人聯手,畢竟他知道杜煦朗是周允晟的男朋友。對方靠上了杜煦朗這樣的大樹,難怪楊家那兩個老東西能以最快的速度籌集到20億資金填窟窿。
  但周文景並不知道內情,還以為他說的是自己和舅舅聯手。等人走遠了,他語帶親昵的說道,“舅舅,那15%的股份你還要嗎,不要就賣給我,算我便宜點。”
  杜煦朗不答,反而沉聲問道,“文景,你有沒有想過,周氏本應該是屬於允晟的?”
  周文景勉強壓抑住內心的嫉恨,故作輕快的笑道,“舅舅你曾教過我,商場如戰場,想要什麼就得靠自己去奪。正所謂物競天擇強者為尊,他如果想要周氏,大可以跟我來爭,我們各憑本事。”
  杜煦朗對周允晟莫名其妙的維護讓他感覺到了危機。
  杜煦朗沉默片刻,點頭道,“你說得沒錯,物競天擇強者為尊,誰有本事,周氏就屬於誰。”
  “也就是說舅舅你只旁觀,不插手?”周文景還是覺得不放心,追問了一句。
  “不插手。”
  “那股份……”周文景頗有些得寸進尺。他唯恐舅舅把手裡的股份送給周允晟。他不對付周允晟不代表要讓他好過。他早就發過誓,要讓對方一無所有。
  “這15%的股份我賣給你,每股35元。”杜煦朗給了個最合理的價格。
  周文景大感滿意,立即掏出支票填寫數字。井上秀山將青年送到電梯門口,看著他志得意滿的臉龐消失在門內,頗為感慨的歎了口氣:傻孩子,被BOSS糊弄了都不知道。你以為BOSS誰都不幫就是公平,其實他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偏心而已。以那位的行事風格,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腥風血雨。
  他不爭奪周氏的股份不是因為沒能力,而是已經存了毀滅周氏的打算。這15%的股票就算拿到手,最後也會變成廢紙。
  BOSS明明知道內情,為了愛人的計畫卻隻字不提,還把一遝廢紙作天價賣給外甥,真是有異性沒人性!啊不對,是有同性沒人性。好像也不對,應該是見色忘義……
  終於找到合適的語句來形容當前的狀況,井上秀山為自己的國文造詣點贊。
  
  第9章 1.9
  
  周允晟正在洗澡,背後忽然貼上來一具強壯的身體,略有些粗糙的大掌在他腰腹遊移,緩緩朝下探去……
  他發出動情的呻吟,一面享受一面斷斷續續的問道,“你把,股份,賣給他了?”
  “嗯。”男人喘著粗氣,迫不及待的攻城掠地,嘴唇叼住愛人修長白皙的後頸吸允碾磨,欲罷不能。
  “唔……”周允晟悶哼一聲,嘲諷道,“天價賣一堆廢紙給外甥,你可真是個好舅舅。”
  “正是因為對他好,我才賣給他。他一路走得太順暢,需要學會面對挫折。否則,等下一次別人出手時,他很可能一敗塗地,再也站不起來。”
  周允晟專心享受,沒有答話。作為這個世界的主角,周文景自然也經歷過大起大落,但都在杜煦朗和眾多情人的幫助下挺過來了。杜煦朗對他的包容可以說是毫無原則的,哪裡像現在,明知前方是陷阱還眼睜睜看著他往裡跳,甚至在背後推了一把。
  圍繞在周文景身邊的人改變了,也間接改變了這個世界。周允晟眯眼盯著手腕上只有自己才能看見的智腦,滿意的勾唇。智腦左上角的進度條已經上升到75%,離預訂的目標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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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家兩兄弟鬥的你死我活,周家長子卻不聲不響,外界在為周文景的崛起嘆服時,也紛紛感歎長子的不成器。若非長子能力平庸,周氏集團也不會落到兩個私生子手裡。
  是的,雖然周文景成為新任總裁,但周文昂畢竟擁有周氏30%的股份,依然是大股東,哪怕沒有決策權,每年吃分紅也能過得舒舒服服自自在在。
  這一天,周文景準備召開上任以來第一次股東大會,所有人均已在座。身材高挑長相美豔的秘書將發言稿遞給他,塗著鮮紅蔻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暗示性的輕輕一劃。
  周文景下身略微發緊,面上卻絲毫不顯,瞥了一眼發言稿正準備說話,會議室的門開了,一名身穿制服的員警走進來,掏出證件嚴肅開口,“你們好,我是商業犯罪調查科的科長邢國權,請周文昂先生、林德易先生、周世聰先生、祝剛先生、楊儒軒先生、何洪波先生……隨我到警局調查。”
  他一口氣抓走十一個人,均為周氏集團的大股東,又將財務人員和公司帳冊全都帶走,並請周文景去警局協助調查。如此大動作引得業內外一片譁然,因改組成功剛升值的周氏股票又開始狂跌。
  二十四小時後,周文景被放出來,這才知道有人黑了周文昂和周浩的電腦,拿到了他們行賄、偷稅漏稅、洗錢、非法融資等犯罪證據,匿名將之郵寄給了警局。由於涉案金額特別巨大的緣故,警局很快成立專案小組對周氏集團進行調查。
  這些罪名如果成立,周氏將面臨資產凍結,摘牌,巨額罰款等一系列問題,更嚴重的話還會導致破產。為了得到周氏,周文景先後投入十多個億,如果周氏垮了,他苦心經營的縱達集團也會受牽連,一旦股票大跌,數十億的資產將會憑空蒸發,競爭對手會群起而攻之,將縱達瓜分殆盡。
  周氏不是一塊肥肉,而是一團泥沼,一腳踩進去將難以脫身。這是周文景從商以來遇見的最大危機,他感到很迷茫,甚至有些恐懼,不自覺就發動車子朝杜煦朗的公司開去。
  “舅舅,你一定要幫我。”說話聲戛然而止,他錯愕的盯著眼前的兩人。
  兩人深陷在真皮沙發裡,手裡都端著酒杯,身形高大的男人被身形纖瘦頎長的青年壓在下方,紅酒潑在他白色的襯衫上,致使緊貼皮膚的布料勾勒出寬厚強健的胸膛,梳理的一絲不苟的頭髮如今十分淩亂,襯得他本就俊美無儔的臉越發性感。
  他一手摟著青年柔韌有力的腰,一手穩住酒杯,往日裡總是閃爍著危險光芒的眼眸現在只餘濃烈的愛意與癡迷。
  青年喝了一口酒,垂頭渡過去,鮮紅的酒液順著兩人輾轉交合的唇瓣絲絲滴落,畫面旖旎而唯美。
  周文景被這一幕衝擊著心神,直過了好幾分鐘才艱難開口,“你們是什麼關係?”
  “你說我們是什麼關係?”周允晟覺得有些掃興,咬了咬愛人的唇瓣才坐直了,仰頭將紅酒一飲而盡,因為情動的緣故,本就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如今更顯得豔麗非凡。
  周文景盯著杜煦朗,見他並不否認,只佔有欲十足的摟緊青年,在這一刻,忽然什麼都明白了。要整垮周氏這樣的商業巨艦,背後肯定有更龐大的勢力做推手。究竟是誰痛恨周氏到意欲毀滅它的程度?又有誰能調動如此龐大的勢力?
  之前他一直在思索這兩個問題,抵達辦公室,看見剛才那一幕,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原來是你,周允晟。為了報仇,你竟然連身體都能出賣,真夠下賤的。不知道楊曦泉下有知是什麼感覺。”他譏諷道。
  杜煦朗見他拿死去的母親刺激愛人,本就冷厲的五官凝結了一層寒霜。周允晟卻並未動怒,反而撫掌大笑起來,仿佛聽見一個十分有趣的笑話。
  周文景被他的反應弄得怒火高漲,詰問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不知道天高地厚。把煙熄了。”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對正準備點雪茄的杜煦朗說的。杜煦朗拿著打火機的手僵了僵,然後自然的放下,把雪茄扔進垃圾桶,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動作。這樣討好的態度越發刺痛了周文景的雙眼,他坐到兩人對面,掏出支票本冷笑道,“你賣多少錢?我給你。你不要搞我舅舅。”
  周允晟抿唇,笑得越發溫柔,杜煦朗卻怒不可遏,厲聲喝道,“井上,讓人把文景送出去!”
  躲在門外看戲的井上秀山不得不出面,使了兩個保鏢將BOSS的便宜外甥架出去。兩人本來就沒有血緣關係,哪怕與周文景的母親是童年玩伴感情深厚,但大老遠的跑到C國照顧,還給錢給人脈讓他自立門戶,BOSS已經付出的夠多了。
  周文景有什麼資格來干預BOSS的感情問題?果然是對他太好了,所以越來越不知足了啊!井上秀山看了一眼怒氣勃發的周文景,暗自搖頭。
  “景少,你看一看這個。”井上秀山將人送到樓下大廳,打開懸掛在廳中的功放顯示幕。
  國際知名主持人莉蒂亞那張魅力四射的臉躍然而出,用略帶法式口音的英語說了一大段話。周文景立即被抓住了全部心神,這竟然是A國最著名的頻道CBS對諾亞集團總裁的獨家專訪。因為回到C國,又忙著收購周氏,他竟然一直沒能看見。
  諾亞集團總裁是怎樣一個人?他從賣小軟體開始創業,起初,諾亞集團的註冊基金只有區區40萬,卻在短短一年半後創造了4億利潤,並成功上市。諾亞集團很年輕,至今年也才成立六周年,卻擠掉了許多老牌財閥,穩居世界百強之首。諾亞集團的總裁行事極為低調,從來不在媒體中露面,但這並不妨礙人們對他的崇拜。
  他是年青一代自主創業者的偶像,他締造的神話無人能夠打破。自負如周文景,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強悍。
  但是他看見了什麼?他竟然在螢幕上看見了周允晟的臉!這怎麼可能!?
  “原來赫赫有名的Deicide竟然就是周先生,”莉蒂亞表現的很驚訝,馬上尖銳的問道,“您參加您旗下公司舉辦的競賽,以輝煌的戰績拿到第一,是不是事先得到了副本資料?您這樣做對別的參賽者來說可不公平。”
  原來Deicide是他?周文景驚訝的無以復加。收購清水倉的大戰實在太過精彩,遊戲視頻傳出去以後被許多商業人士奉為商戰教科書,每一個細節都一再研究然後發表觀感。也因此,Deicide憑藉長遠的商業眼光和雷厲風行的投資手段被人們推上神壇。所有人都在好奇這樣一個能力超凡的人,在現實中究竟是什麼身份。
  原來他就是諾亞環宇的總裁。對,他一定事先得到了內部資料,什麼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全都是假的,是作弊!周文景絕不肯承認第一次交手的慘敗。
  螢幕中的周允晟微微一笑,“我對上帝發誓,我並未得到任何資料。我與所有選手的起點都是一樣的。我以為我身後的諾亞集團已經足夠說明我的實力。”
  莉蒂亞被他噎住了,尷尬的笑起來。是啊,二十出頭就將諾亞集團發展成如今這樣的龐然大物,他引領了一個時代,改變了人們的生活,他坐在這裡就已經代表了一切。
  接下來的採訪,周文景沒心思再聽下去。當他為自己賺到的第一筆錢而沾沾自喜時,當他為縱達集團的輝煌而驕傲自滿時,周允晟早已遠遠將他拋在身後。他是能與杜煦朗那樣高高在上的人物平起平坐的人,而他卻因為旁人畢恭畢敬的一聲景少而感到竊喜。他甚至以為對方會為了小小一個周氏集團而出賣肉體,還意欲用錢財羞辱他。
  諾亞集團是年利潤上百億的跨國公司,就算幾百萬的支票掉在地上,周允晟恐怕也懶得彎腰去撿。
  這樣的差距,這樣的差距……簡直是天淵之別……
  周文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羞愧的心情,見井上秀山正眯眼盯著自己,臉色漲紅,逃也似的跑了。
  
  第10章 1.10
  
  周氏集團最終還是倒閉了,偌大一艘商業戰艦,屹立了近百年的老牌世家,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裡就灰飛煙滅。而縱達集團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牽連,股價大跌、商業犯罪調查科接踵而至的調查、競爭者的全面狙擊與打壓,所有的一切足夠令周文景焦頭爛額。
  周允晟盯著手腕上的智腦,進度條上升到99%,因為原主命運的改變,這個世界已經快要脫離主神的掌控,走上另一條無法預測的道路。
  還剩下1%的可能掰回原點,周允晟對此卻並不在意。他可以隨意選擇在這個世界停留多久,所以有足夠的時間來推動進程。
  半個月前,CBS對諾亞集團總裁的採訪在C國國際新聞頻道播出,這位傳奇式人物的真實身份才被眾人所知。而原本遭受重創險些破產的楊家則借著這股東風迅速躋身C國一流世家的行列。
  今日是郭家家主郭立群的妻子郭林丹萍女士的六十大壽,作為郭家姻親,楊家家主楊振海及其夫人也受邀出席。當然,郭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通過楊家結識周允晟,誰讓楊振海是周允晟的大舅舅,而且兩人的關係非常親密。
  若按原本的命運發展,周父死後,周文景和周文昂會聯起手來對付楊家,楊家以最快的速度分崩離析。也因此,原本的周允晟沒能得到舅家的庇護,日子過得十分淒慘。
  但現在的楊家卻不可同日而語。
  楊家遭受撤資危機時,楊振海的妻子郭淑芳也曾回家求救,卻遭到了郭立群的拒絕。郭立群娶了郭林丹萍,相繼生下兩個女兒,因為急著要兒子,他養了一個外室,並在對方生下一雙龍鳳胎後接回家中照顧,把郭林丹萍氣得差點心臟病發。
  郭家二老盼孫心切,竟絲毫不顧郭林丹萍母女三人的感受,做主將雙胞胎上了族譜,郭立群更是把這老來子日日帶在身邊教養,如今才二十歲就已經入了董事會,儼然是下一任的郭家家主。
  可以想見,郭淑芳母女三人在郭家的地位是如何尷尬。當她回家求助時,郭家二老本已心軟,小三及其一雙兒女卻說動了郭立群,讓他向楊家提出條件,以最低的價格把海底隧道工程承攬過來。
  如此作為無異於趁火打劫落井下石。郭淑芳氣得大哭卻毫無辦法,最後還是郭林丹萍與小女兒變賣了自己的珠寶首飾,偷偷塞給她幾千萬。正因為如此,在外甥填補了資金短缺後,郭淑芳才會去商場狂掃珠寶,只為了補償母親和妹妹。
  簡而言之,若是郭家沒有郭林丹萍女士,楊家與郭家早已經成仇了。
  郭林丹萍雖然已經六十,保養的卻非常好,身材豐碩,臉色紅潤,有一種歲月沉積後的安詳之美。郭立群站在她身邊,笑眯眯的迎接客人。
  “楊家的車來了。”看見大門外緩緩駛來的豪車,郭立群眼睛一亮,帶著一對龍鳳胎快步迎上去。郭林丹萍在小女兒的攙扶下不緊不慢的跟著,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楊振海夫婦伴著一名青年款步而行。那青年長相俊美,氣質溫和,最出彩的還是一雙狹長的桃花眼,看人的時候近似無情亦有情,令人刊心刻骨。
  “這位就是大外甥吧?真是一表人才啊!”郭立群熱情的寒暄起來,又試圖將龍鳳胎介紹給青年。
  周允晟似笑非笑的點頭,繞過三人牽起郭林丹萍的手,道了一句‘祝姥姥生日快樂’,誰親誰疏一目了然。
  “站在這裡幹嘛,快進去。”郭淑芳親昵的挽著外甥和母親進去了。郭立群很尷尬,卻不肯放過機會,領著一雙龍鳳胎緊隨其後,一行人的到來引得所有賓客側目,暗自感歎郭家結了一門好親。
  “允晟,我來給你介紹,這是你表舅郭子楠,現如今跟在我身邊學習,你若是有空的話不妨教導教導他。這是你表姨郭寶怡,現在還在B大上學,學得是聲樂。”郭立群鍥而不捨的將一雙龍鳳胎推到青年身邊。
  郭寶怡笑容明媚落落大方,郭子楠卻擰著眉頭,眼中隱含敵意。
  周允晟瞥他一眼,微笑道,“聽說你跟文昂是好朋友?”
  現在誰人不知周家三兄弟的恩怨?原本以為周家兩個私生子把嫡長子逼的沒活路了,哪料到嫡長子竟是個招惹不得的霸王龍,抬腳就把兩個私生子爭破頭也要掙到手的周氏給踩的灰飛煙滅。
  所以,哪怕周允晟外表長得再俊美溫和,旁人也忽視不了他殺伐果決的手段。
  想到這一點,郭子楠臉色略微發白,郭立群尷尬的介面,“他還小,眼界不開闊,難免交友不慎。有一句話說得好,年輕人的錯誤總是可以原諒的。”
  周允晟笑容更加溫和,點評道,“年輕人有犯錯的權利,但未必每一個錯誤都值得原諒。郭先生,說句不好聽的話,對待小一輩就該嚴格,不要縱容他們犯錯。不然弄成我弟弟文昂那樣,出獄都已經五十歲了,想要重新來過也沒機會。你說是不是?”
  明面上周氏集團是因為涉入一系列經濟犯罪才倒閉,暗地裡,誰不知道是周家大公子出的手?這位主兒只需動動手指就能捏死周氏那樣的龐然大物,郭家這樣的三流世家還不夠他玩一個回合。
  郭子楠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郭立群一邊尷尬的點頭,一邊掏出手帕擦拭額頭的冷汗。郭林丹萍母女三人老神在在的喝酒聊天,仿佛什麼都沒聽見,實則心裡暗爽。
  恰在這時,門口響起接二連三的驚呼聲,郭家人紛紛轉頭去看,卻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緩步走來。他穿著一套剪裁合體的純黑色西服,胸前的口袋裡點綴著一條銀灰色手絹,頭髮梳到腦後,露出刀削斧鑿的俊美臉龐,狹長眼眸暗藏鋒利,令人望而生畏。
  如今的杜家已一躍成為全球頭號軍火商,家族經過整合,所有的勢力都盡數掌控在杜煦朗手裡,對他存在威脅的人越來越少,故而這些年也漸漸出現在公眾視野中。
  在C國,凡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多對他的事蹟耳熟能詳。雖然想不明白這位高高在上的主兒為什麼會不請自來,郭立群還是立即放下酒杯迎過去,順便享受眾人豔羨的目光。
  杜煦朗卻直接繞過他,朝笑容溫和的青年張開雙臂,“寶貝兒,怎麼不等我?”
  “陪舅媽去買生日禮物。”周允晟給了他一個擁抱,然後將手裡的酒杯遞過去,自己另外拿一杯。
  “姥姥生日快樂。”杜煦朗放開愛人後輕輕擁了擁郭林丹萍女士,親昵的稱呼令對方有些回不過神。
  “杜先生,你跟允晟是……”
  “他是我男朋友。”周允晟態度平淡的投下一枚炸彈,引得杜煦朗愉悅的笑起來。他簡直愛死了伴侶的無畏和直率。如果連承認愛情的勇氣都沒有,又憑什麼並肩走下去?
  郭林丹萍到底不是庸人,見女兒反應平平顯然早就知情,便也很快恢復鎮定。旁聽的郭立群三人卻臉色慘白的告退。一個諾亞集團就已經夠分量,再來一個杜氏財閥,這一對兒簡直是當世最強組合,誰招惹誰死。
  想到當初對楊家落井下石的行為,郭立群悔的腸子都青了,看見躊躇原地不敢靠近的情婦,恨不得一巴掌扇死對方。
  旁觀的眾人聯想到杜氏財閥近期將與諾亞環宇共同合作研發新式武器的消息,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郭家只是沾了楊家的光而已。
  沒過多久,周文景摟著一名長相清純的少女進門。如今的縱達集團在連番受挫之下規模大不如前,他也就沒了原本眾所矚目的待遇。旁人說起來不過一句平平淡淡的‘年少有為’。上頭有周允晟壓著,他再優秀又能如何?
  看見親密貼合在一起飲酒的兩人,周文景眸色暗了暗,他身旁的少女卻露出仇恨的眼神。
  “那好像是你二叔的女兒?”周允晟輕晃酒杯。
  少女是周文景眾多後宮之一,家庭背景很不簡單。他父親是杜煦朗的二叔,原本最有希望繼承杜氏財閥,卻被杜煦朗打壓下去。叔侄兩經過多次交鋒,早已結下死仇,都恨不得將對方除之而後快。
  周文景明著與這女人交往相當於站在了杜煦朗的敵對方。
  杜煦朗直勾勾的看過去,見外甥只點了個頭,態度非常冷淡,忽然就低笑起來,“是我的錯,我以前太縱容他了。”
  若是按照原本的命運發展,杜煦朗會輕易原諒外甥,然後不慎被少女刺成重傷。周文景殺了少女的父親為舅舅報仇,甥舅兩不但沒因此疏遠,反而關係更親密。
  如今的杜煦朗有了愛侶,對親情的渴望自然而然淡了下去,況且周文景與他毫無血緣關係,又算得了什麼親人?他之前坑了周文景一把,卻也幫著他穩定局面,若非有杜氏財閥保駕護航,縱達集團早就被人瓜分殆盡。
  杜煦朗自覺為外甥付出的已經夠多,他不是聖父,會毫無底線的包容退讓。既然外甥表明了分道揚鑣的態度,他也不會挽留。
  這樣想著,杜煦朗朝外甥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周允晟驚訝的發現,就這會兒功夫,智腦上的進度條已經上升到100%,他略微沉吟就找到了原因。
  杜煦朗是周文景最大的金手指,他所有的女人加起來,所發揮的作用也比不上杜煦朗一個。因為有杜煦朗撐腰,他才能從各種危機中全身而退。如今杜煦朗放棄了對他的庇護,日後他再遇見危機就沒那麼容易化解了,當然也更不可能達到原本該達到的成就。
  改變主角的命運是改變世界軌跡的捷徑,但除非主角對自己不利,否則周允晟不會主動去招惹對方。周文景之所以被算計,也是他自己跳進陷阱的緣故。除了改變主角的命運,周允晟還能通過改變歷史,改變科技,改變配角和自己的命運等方法來破壞主神系統。
  他並不一定非要跟主角死磕。
  但不可諱言的是,杜煦朗的決定還是幫他節省了很多時間,也避免了許多麻煩。心情十分愉悅,周允晟勾住杜煦朗的脖子,在他側臉吻了吻,“謝謝你親愛的,你幫了我大忙。”
  杜煦朗愣了愣,反應過來後摁住他後腦勺,交換了一個舌吻,並偷偷將一枚指環套在他左手無名指上。
  賓客們看呆了,好幾個人甚至驚呼出聲。翌日,兩位商業巨擘的緋聞傳得漫天都是,卻不見雙方的公關團隊站出來澄清。
  
  第11章 1.11
  
  杜煦朗一歲的時候被自己的母親扔在孤兒院門口。他當時還小,記憶力有限,連那個女人的長相都沒能記住。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那女人唯二留給他的只是一個名字和刺在左肩的黑色渡鴉。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這只渡鴉正是J國最大黑道社團杜氏財閥的標誌。
  孤兒院並不是一個好地方,這裡沒有足夠的食物,卻有不斷增加的嗷嗷待哺的棄兒,往往為了爭奪一個冷掉的饅頭,他們能把彼此的骨頭打斷。從一歲到五歲,他的身體總是傷痕累累,他的肚子總是饑腸轆轆,他的心裡充滿陰霾。
  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卻有一束陽光照耀著他,讓他咬著牙支撐過每一天。那人名叫方念幽,比他大十歲,給了他無微不至的關懷,哪怕自己挨餓,也要將最後一口飯留給他。杜煦朗不知道被母親愛著是怎樣溫暖的感覺,但有方念幽在,他想他已經體會了。
  在孤兒院的最後一年,一位姓楊的女士捐了一大筆錢,並在除夕的時候給所有孤兒送來了新衣服和玩具。方念幽得到了一件粉紅色的棉襖,她穿著它在他面前轉圈,滿嘴都是對楊女士感激的話語。
  他得到了一個變形金剛,這東西他嚮往了很久,甚至動過從院長那裡偷錢去買一個的念頭。現在有人將它送到他面前,他自然很高興,幾乎每晚都要摟著它睡覺。
  沒過多久,杜家的人找來了,杜煦朗歡天喜地的跟隨他們去了J國。他本以為這是幸福生活的開始,卻不知道自己一腳踏入了地獄。沒有能力的杜家子孫,唯一的出路只有死亡。他的兄弟們像瘋狗一樣互相撕咬,像蠱蟲一樣爭奪唯一的生機。
  在無數個冰冷血腥的夜晚,方念幽的笑容越來越鮮明,而他曾經唯一擁有的玩具卻被遺忘在角落。
  當他終於坐穩杜家家主的位置,他才有了喘息的機會,決定放下所有公務去C國尋找自己的親人。
  他在一個髒亂的小診所裡找到了方念幽的兒子周文景。他被人打了一頓,傷到了鼻骨,一雙漆黑的眸子裡滿是陰霾,不見一絲陽光。
  方念幽是那種哪怕在逆境中也能展顏歡笑的人,她的兒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杜煦朗感到很憤怒,然而隨著周文景的述說,他的憤怒化為鋪天蓋地的戾氣。
  他沒想到方念幽不是患了憂鬱症自殺的,卻是被人逼死的,死在那人的浴缸裡。不用親眼去看,他也能想像那赤紅而慘烈的景象。
  周家真是欺人太甚!
  他並沒有試圖勸說外甥隨自己離開。既然周家人對外甥如此苛待,那麼他偏要幫外甥奪取周家的一切。懷著惡意,也懷著戲謔的心態,他掩蓋了身份前往周氏應聘,並很快獲得了周浩的信任。
  作為私人助理,他有了出入周家的資格,開始暗中觀察周家的另兩位公子。周允晟是長子,性格看上去很沉穩,學業總是名列前茅。周文昂比文景還小兩個月,是幼子,性格活潑開朗,很得周浩的喜歡。
  文景與周文昂的關係不錯,與周允晟卻勢如水火。但在杜煦朗看來,周家的兩個孩子都不怎麼樣,一個手段拙劣,一個口蜜腹劍,沒有大智慧只有小聰明。反倒是文景,性格堅強隱忍,頭腦聰明清醒,是個可造之材。
  杜煦朗決定將這塊璞玉雕琢成璀璨奪目的藝術品。在教導的過程中,周允晟的頻頻找碴讓他很惱火,也許他應該給這個孩子一點教訓。
  但這個孩子卻反過來狠狠將他打醒。如果不是他的痛斥,如果不是他刻骨的仇恨,也許他永遠不會想到,方念幽的死亡並非一場報復,而是贖罪。他印象中的方念幽每時每刻都帶著溫柔的微笑,她是善良美好的,怎麼可能是身披鮮血滿心仇恨的厲鬼?
  他似乎想錯了前因後果,而且是大錯特錯。直到那一刻,他才將送給他新年禮物的楊女士與周允晟的母親聯繫起來。他調查過周家,本該對此一清二楚,卻仿佛有一層霧瘴蒙住了眼睛,致使他除了仇恨什麼都看不見。
  但是正如周允晟所說,他和文景有什麼資格仇恨?該恨的人至始至終都是他。
  也許出於內疚,也許出於補償,從那以後,他開始真心實意的照顧周允晟,並暗中關注他的一切。慢慢的,他知道周允晟討厭吃胡蘿蔔,無聊的時候喜歡摩挲手腕,對電腦很精通,每天睡前都要喝一杯牛奶……
  他瞭解他生活中的每一個小細節小習慣,卻忽視了這樣的關注會為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
  文景終究被周文昂暗算,卻將仇恨的怒火傾注在允晟頭上,杜煦朗為此感到很不悅。越是關注允晟,越是瞭解他掩藏在衝動性格之下的隱忍和堅強。而與之相比,文景反倒顯得平庸起來,連真正的敵人都分不清,將來如何獨自前行?
  杜煦朗並不點醒他,只有跌倒過的人才能學會跨越障礙。他走出文景的房間,莫名其妙的來到允晟房門口。分離在即,他竟然會感覺不舍。
  當杜煦朗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瞭解少年時,他總會帶給他更大的驚喜。他發現了他極力掩蓋的,與文景母子之間的關係,也間接向他展示了他卓越的手段和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
  相比於還在等待雕琢的文景,他已經準備好了綻放光芒。杜煦朗對他的未來充滿了期待,那是比培養文景更強烈的期待。
  他派了幾個保鏢暗中保護他,讓他們每隔一周將他的動向和照片發送過來。他對他的關注漸漸形成了一種習慣。在他生日的那天,帶著一身刺鼻的香水味和酒氣回到空蕩寂靜的房間,他意外的在電子郵箱裡發現了一張允晟的照片。
  少年手裡握著一個巧克力甜筒,伸出舌尖卷起一抹甜膩,似乎發現有人偷拍,狹長的桃花眼斜睨過來,慵懶的目光中隱含警惕。那勾人心魄的魅力透過電腦螢幕直直紮進杜煦朗的胸膛,令他呼吸急促。
  他盯著螢幕呆坐良久,終於給少年打了個電話。
  “有空嗎?和我視頻聊天?”他反復的要求著,強烈渴望著能見上他一面。
  少年同意了,聽說今天是他的生日,想了想,拆開書桌上的音樂盒,用許多鉚釘、螺絲、輪盤組裝成一個變形金剛,前後只花了半個小時。
  他的表情那樣專注,靈活的手指仿佛能創造出另一個精彩紛呈的世界。杜煦朗不知不覺就看呆了,等螢幕因為待機時間過長而完全熄滅時才從那強烈的悸動中回神。
  少年心細如發,似乎發現杜煦朗對這個禮物很喜歡,第二天就快遞到了公司。杜煦朗拆開包裝後忍不住笑了,把玩許久才端端正正放在辦公桌上,臨下班時小心翼翼的收入公事包帶回家。他起初將它放在書架上,覺得不能一眼看見,又放在了書桌上,臨睡前想了想,最終放在床頭櫃上。
  這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二個玩具,卻是第一份生日禮物。他對它愛不釋手。
  他與少年的聯繫漸漸多起來,只要有空就會撥通視頻電話,雀躍的等待著少年俊美的臉龐浮現在另一端。少年很忙碌,哪怕回電話的時候也在編寫程式,如果對方不說話,他就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忘了周遭的一切。
  為了能多看他幾眼,杜煦朗常常會故意保持沉默,然後著迷的盯著少年認真的側臉,一坐幾個小時也不厭倦。這樣的凝視偶爾會被助理或秘書打斷,但當他處理完公事再回來時,發現少年依然安靜的坐在那裡,手指靈活敲打著鍵盤。
  似乎他永遠會站在原地等待自己。杜煦朗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感到心悸。
  但是漸漸的,事情卻超出了他的掌控。不過無意中瞥到一截柔韌的腰肢,一雙修長筆直的腿,一個影影綽綽朦朦朧朧的背影,他竟然會因此而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睡著了,也會在銷魂蝕骨的快感中醒來,身體與心靈的雙重悸動騙不了任何人。
  拿出這些年收集的照片一張張翻看,他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展開了追逐。從最初試一試的心態,到隨後的認真謹慎,再到非他不可小心呵護。他陷入了愛的泥潭不可自拔,卻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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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國重刑監獄,
  周文景坐在探視窗前焦躁的抽煙,巡察的獄警走過來,厲聲呵斥他馬上把煙熄了。他想起周允晟也愛用命令的語氣讓舅舅熄滅手裡的香煙,舅舅從來只會妥協,表情帶著淡淡的無奈和濃濃的愉悅。
  看得出來,他很享受周允晟的管束。
  周文景掐掉香煙,冷笑了一聲。
  正在這時,一名骨瘦如柴臉色灰敗的男人在獄警的看押下走過來坐定,若非胸前的標牌寫著‘周文昂’三個字,周文景幾乎快認不出這人就是曾經意氣風發的周家三公子。
  “你最近怎麼樣?”周文景淡聲問道,那頭不說話,他繼續開口,“今天周允晟和杜煦朗結婚,過幾天你應該能在電視上看見新聞報導。”
  那一頭終於有了反應,痛哭流涕的喊道,“文景,你給大哥帶個話,讓他放我出去吧!我知道錯了,只要他肯放我出去,就算要我給他當年作馬我也願意。文景,你幫幫我吧,我再也受不了了,他們簡直不是人,用盡手段折磨我……”
  周文景沒耐心再聽下去,恨鐵不成鋼的低吼,“你就這樣妥協了?你就這樣認輸了?周文昂,你他媽真窩囊!”
  扔掉聽筒,周文景疾步走出監獄,淤積在胸口的窒悶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更沉重。這些年,他過得很不順利,沒了杜煦朗的庇護,他在商場上再也沒有無往不利的感覺,反而因為與周允晟交惡處處被人譏諷嘲笑甚至排擠打壓。
  他也曾想過絕地反擊,但與諾亞集團那樣的龐然大物交鋒無異於以卵擊石,更何況對方背後還站著杜氏財閥。前幾天,他試圖與諾亞旗下的子公司競標一項工程,但在標會召開之前,他的秘書卻將標底賣給了與他敵對的一家公司。還未開戰,他就已經一敗塗地。
  他從未覺得自己那樣渺小,那樣無能為力,剛才那些話,與其說是在責駡周文昂,不如說是在責駡他自己。終其一生,他也無法追趕上周允晟的腳步。
  冥冥中他有一種感覺——他原本不該這樣窩囊,他原本應該站在周允晟那樣的高度。他想不明白這個世界究竟出了什麼差錯。
  
  第12章 2.1
  
  周允晟一直陪伴在杜煦朗身邊,在他死去的第二天,他也就毫不猶豫的離開了那個世界。以往,在反派系統的掌控下,他總是馬不停蹄的穿越,完成一個又一個喪心病狂的任務,毫無喘息的機會。
  這一次,他卻能隨意掌控自己的時間。他在星海空間裡停留了許久,以休眠的方式溫養靈魂,直到對杜煦朗的感情隨著時光的流逝逐漸變淡才醒過來,開始擺弄手腕上的智腦。
  當智腦還未被他攻破時他就知道,隨著任務難度的逐漸提升,他的靈魂力量也在增強,與此同時,與系統的聯繫也越發緊密。系統和宿主相互依存著活下去,只等某一天靈魂力量達到至高的臨界點,主神就會通過系統將之吸收消化,成為它支撐整個異度空間的能量來源。
  所謂的完成任務就能回到現實世界不過是個美妙的謊言而已。他們只是一群被主神圈養的牲畜,一旦養肥就會被宰殺。
  當007的觸鬚越來越深的探入他的靈魂,他無意間堪破了這個秘密。他是駭客,所以他不像別人,對回到現實世界存在著狂熱的執念。於他而言,真實與虛擬沒有任何差別,甚至於,在虛擬世界中,他反而活得更恣意。他從來是虛擬世界中的王者。
  不得不說,主神選中他是最大的失策,同時也是引狼入室。
  調整好心態,周允晟點擊智腦,轉瞬消失在無盡星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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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來,周允晟正站在一塊畫板前,手裡拿著一支沾滿顏料的畫筆,身上帶著濃烈的罌粟油的味道。他靜靜站了一會兒才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這是一個相當空曠的房間,沒有任何傢俱擺設,只有四面潔白的牆壁和一扇敞開的窗戶,窗外是綠草如茵繁花似錦的花園,更遠處還有一個碧藍的湖泊。
  景色美得令人陶醉。
  除了周允晟,房間裡沒有任何人,智腦的螢幕一閃一閃出現許多文字,這是從主神資料庫中盜來的有關於原主和這個世界的詳細資料。
  原主名叫衛西諺,今年18歲,目前在京都美院學習。在他十歲的時候,父母因為車禍雙雙身亡,他被父母的好友收養,然後帶往F國生活。這對夫妻感情十分深厚,在銀婚紀念日的當天決定一起去環球旅行,歸期不定。
  擔心衛西諺無法照顧好自己,他們把他託付給遠在C國的兒子甯斯年。
  寧斯年今年28歲,卻已經結了兩次婚,上一任妻子死于骨癌,給他留下一個不滿三歲的兒子,名叫甯望舒。由於公司事務繁忙,沒空照看兒子,甯斯年選了一個性情溫柔內向的女人倉促結婚,雖然夫妻之間沒什麼感情,但勝在生活穩定。
  衛西諺與寧斯年只在幼時見過一面,隨後甯父甯母就把偌大的家族企業扔給兒子,帶著衛西諺長期定居國外。所以說,兩人之間的感情並不深厚,甚至有些生疏淡薄。
  衛西諺幼年失怙,性格變得有些自閉,從來不會主動去迎合旁人,更不會給旁人增添麻煩。寧斯年成熟穩重,也不會刻意去刁難一個孤兒。兩人住在一起本該互不打擾,相安無事。
  但壞就壞在寧斯年的新婚妻子趙信芳是朵外表純潔內中狠毒的黑心蓮。早在與寧斯年結婚之前,她就與寧斯年的好友錢宇搞在一起。錢宇是寧斯年的大學同學,畢業後受寧斯年邀請給他當了私人助理。
  私人助理大多由老闆信任的人擔任,這是一種倚重,也是一種磨練,等錢宇的能力達到了寧斯年期望的程度,他自然會為他安排更合適的職務。
  但錢宇顯然等不及。由於出身貧困,他對富人抱有強烈的敵對情緒,更有著病態般的自尊心。在他看來,像個保姆一樣受驅使是寧斯年對他的侮辱。他開始仇視寧斯年,一面侵吞公司財物出賣公司利益,一面勾引趙信芳以達到暗害寧斯年的目的。
  但寧斯年是這個世界的男主,並不那麼好對付。在兩人幾乎快成功的時候,女主出現了,不但獲得了寧斯年的愛情,還揭穿了兩人的陰謀。在一系列險象環生又浪漫無比的交鋒中,衛西諺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炮灰。
  某天,他出門買顏料,無意中遇見從酒店偷情出來的趙信芳和錢宇,兩人害怕他會將此事告知寧斯年並引起對方的懷疑,便設下毒計將他逐出寧家。
  趙信芳買通甯家的保姆王媽,讓她虐待甯望舒,然後偷偷把甯望舒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指給寧斯年看,說是衛西諺趁她不在時打的。甯望舒才兩歲多未滿三歲,並沒有形成明確的是非觀,又被王媽一通毒打威脅,帶到寧斯年跟前時早已嚇丟了魂兒,一口一個小叔打我。
  反復幾次虐打,甯望舒患上了自閉症,再也不會哭不會笑。甯斯年對衛西諺自是恨之入骨,不但將他趕出家門,還登報斷絕了關係。趙信芳這條毒計正可謂一箭雙雕,既為她將來的孩子剷除了障礙,又守住了自己和姦夫的秘密。
  幾年後王媽退休,女主上門應聘保姆。在她的溫柔關懷下,甯望舒的自閉症竟然奇跡般的好轉了,女主也揭穿了趙信芳和錢宇的陰謀。等寧斯年回頭去尋找衛西諺時,才知道他因為再次被親人遺棄,已經吞服安眠藥自殺了。
  寧斯年無比悲痛內疚,自然又是女主好一番安慰才讓他振作起來……
  衛西諺是這個故事中最無辜的人,他其實並沒有懷疑過趙信芳和錢宇,更不會主動與寧斯年說什麼。至死,他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寧家驅逐。
  這個人物活得很憋屈,比上一任憋屈百倍,他只是一個增加男女主感情的道具。
  周允晟看完資料後扒了扒頭髮,無聲歎息。目前為止,王媽已經在甯斯年跟前告了兩回狀,對甯望舒的虐打一次比一次嚴重。甯斯年本想找衛西諺談一談,但衛西諺性格十分封閉,一旦看見他靠近就躲進畫室反鎖房門,怎麼喊也不出來,弄得寧斯年非常窩火,只得吩咐王媽盯緊點。王媽本人就是罪魁禍首,除非徹底激怒寧斯年,否則哪裡會甘休?
  等到下一次王媽再告狀時,衛西諺就該被逐出家門了。
  經過上一次的穿越,周允晟漸漸摸到一些竅門,想要徹底改變世界的走向可以通過改變主角、原身、其他配角、歷史進程、重大事件等方法,但最快捷的還是改變主角的命運,其次是原身的命運,最次才是其它。越靠後的選擇,花費的時間和精力也就越多。
  作為反派,周允晟已經跟主角死磕了幾百近千回,加起來的時間起碼有幾萬年那麼漫長。擺脫系統控制後他就決定——除非主角主動來招惹,否則他絕不再跟主角糾纏。進度慢一點,時間長一點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再也不用掐著時間去完成任務。
  所以他目前最好的選擇就是改變原身的命運,且其中還隱含著很大的學問。幫原身避過危險只是最基本的做法,恢復原身的名譽,幫助原身達成未能達成的心願,實現他們的夢想,這才叫徹底的改變。
  現在的周允晟固然可以直接走到寧斯年面前去向他解釋澄清,但寧斯年會選擇相信誰?是為寧家服務幾十年並親手將他帶大的王媽?還是一個相處不足一年且精神不穩定的便宜弟弟?其結果不言自明。
  再者,他該怎麼解釋一個自閉症少年竟然知道這麼多內情?
  周允晟反復思索了許久,決定換一個更委婉卻也更直觀的方法來化解危機。他放下畫筆,用白布將畫板蓋好,回到房間洗漱。
  鏡子裡浮現一張蒼白消瘦卻又清俊秀麗的臉龐,帶著少年人的雌雄莫辨;淺咖色的頭髮柔軟細滑,服服帖帖的垂在耳際,讓人見了忍不住就想摸一摸,揉一揉;原本閃爍著銳利光芒的眼眸在觸及鏡面的那一刻忽然盡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憂鬱。
  將氣質調和得與原身一模一樣,周允晟這才脫掉衣服走到蓮蓬頭下淋浴。由於在網路中發現太多要命的機密,現實世界中的周允晟早就習慣了東躲西藏的生活。他會黑掉一個人的身份,然後偽裝成對方生活,過一段時間再換一個,如此迴圈。從外表到性情,從氣質到習慣,他可以完完全全從裡到外都變成另一個人,那無懈可擊的偽裝使他得到了一個貼切的代號——偽裝者。
  至於什麼Deicide弑神者,不過是中二病發作的產物。
  既然取代了原身,他就會完全以原身的方式生活下去,為他避開一切危險,為他實現一切願望。現在的他就是那個因為失去父母而陷入自我封閉的衛西諺。
  洗完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寧斯年也回來了,王媽遣了一個女傭上來叫衛西諺吃飯。
  身為男主,寧斯年的相貌自然俊美非凡,幾近190公分的高大身材讓他穿什麼都顯得非常好看。此時他正坐在餐桌前,懷中抱著不言不語不哭不笑的甯望舒輕哄,聽見腳步聲,斜飛入鬢的濃眉皺了皺,冰冷的目光也輕描淡寫的投過來,殺傷力十足。
  原來的衛西諺正是因為太過懼怕他這種目光才拒絕與他交流,也失去了澄清自己的機會。現在的周允晟當然不怕,卻仿佛受驚一般縮了縮脖子,在離他最遠的角落坐定。
  趙信芳軟著聲調說道,“斯年,把寶寶給我,我來喂,你先吃吧。”話落輕手輕腳的接過甯望舒,低垂的眼瞼遮住了眸子深處的惡意。
  
  第13章 2.2
  
  甯望舒本想拽住爸爸衣角,觸及王媽投過來的陰毒視線,嚇得抖了抖,然後僵著身子任由趙信芳抱過去。
  “啊,張嘴。這可是寶寶最愛吃的紫薯米糊,很甜很香的。”趙信芳柔聲細語的誘哄著,態度和藹,耐心十足。若非周允晟早已知曉她的真面目,差點也要被她騙過去。
  寧斯年是在一家孤兒院與趙信芳相遇的,她是那裡的義工,每到週末都會過去照顧小朋友。寧斯年正是親眼看見她對待孩子的溫柔體貼與耐心,才興起了與她結婚的念頭。眼下,他對趙信芳的表現很滿意,冷峻的面龐略微和緩。
  周允晟小口小口的挑著米飯,視線只盯著面前的碗碟,絲毫不往別處放。
  王媽上完菜,打掃乾淨廚房,一邊擦手一邊笑道,“夫人,還是我來喂寶寶吧,今兒你累了一天了。”
  甯望舒嚇得臉色慘白,卻因為被王媽打怕了,只是咬著牙默默流淚,並不敢反抗。王媽裝模作樣的驚呼道,“哎呀,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哭了?寶寶這幾天不肯說話不肯吃飯更不肯睡覺,莫名其妙就哭起來,哭也哭不出聲,看著真叫人心疼。造孽啊,好好一個孩子怎麼就這樣了……”
  她說著說著已是老淚縱橫,看上去比甯望舒還可憐。
  甯望舒已經嚇成了一隻鵪鶉,僵硬無比的縮在她懷中,連大氣都不敢喘。周允晟只來了一天都能看出甯望舒對王媽的恐懼,偏偏寧斯年身在局中,從小又是王媽拉扯長大的,與她情同母子,硬是絲毫異樣也沒察覺。
  眼下,他被王媽幾句話挑起了怒火,冰冷銳利的視線掃向周允晟,卻因為顧及孩子,勉強按捺住了。將兒子抱起來,他輕聲安慰誘哄,唱著王媽小時候給他唱過的童謠。但甯望舒聽了非但沒能恢復平靜,反而渾身抽搐。
  寧斯年心憂如焚,立即抱起兒子回房,連連給家庭醫生打電話。王媽和趙信芳拔腿跟上去。
  餐廳裡眨眼間只剩下周允晟一個人。他放下碗,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嘴,又洗了個手,這才回房。
  衛西諺的房間佈置的很簡單,書櫃上放滿了有關於繪畫技巧方面的書籍,抽屜裡大多塞著顏料和畫布,各種各樣的品牌都有。他顯然是個畫癡,生命中除了繪畫別無旁騖。
  但現在的周允晟卻是個駭客,他急需一台電腦。在房間裡翻找了好一會兒,他終於從床底的箱子裡翻出一台筆記本,打開後連上網路。
  明明滅滅的燈光在少年雌雄莫辨的精緻容顏上投下陰影,他神情專注的盯著螢幕,手指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在鍵盤上移動。幾分鐘後,他被一陣猛烈的敲門聲打斷,忍不住皺了皺眉。
  “衛西諺,我們談談,你出來!”寧斯年一邊敲門一邊沉聲喊道。裡面毫無動靜,他有些焦躁,忍不住一腳踹向門板。
  好在寧家非常有錢,房門都是做工精良的實木門,除非再來兩個彪形大漢,否則沒那麼容易破門而入。
  周允晟緊繃的神經放鬆了,抿了抿唇,拿起書桌上的茶杯狠狠砸了過去,以表達自己堅決不與之見面的態度。
  以前的衛西諺是不敢與甯斯年談,現在的周允晟則是壓根不想與他談。寧斯年早就在心裡判了衛西諺死刑,任由衛西諺再如何解釋,他恐怕也聽不進去。
  寧斯年聽見哐當一聲巨響,又見茶水順著地毯滲出來,顯然裡面的人也正處於狂躁的邊緣。想到父母‘千萬不要刺激西諺’的叮囑,他扯了扯領帶,不得不踱步離開。兒子身上青紫的傷痕,他也曾拍下來傳給大洋彼岸的父母看,但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只說西諺絕不會傷害他人。
  連杯子都敢砸,這就是所謂的不會傷害他人?不是他打的,難道是信芳?是王媽?一個是溫柔內向心地善良的妻子,一個是從小照顧自己情同母子的王媽,甯斯年懷疑誰也不會懷疑她兩。更何況兒子親口說是小叔打的,他那麼小,怎麼會撒謊?
  聽見腳步聲漸漸遠去,周允晟點擊回車鍵,將自己編寫的一個小程式植入寧斯年的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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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甯斯年守在兒子床邊,看著他哪怕被注射了鎮定劑也顯得驚恐不安的睡顏,一時間心痛如絞。家庭醫生的話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中回蕩:甯先生,看情況,您的兒子遭受虐待留下了心理陰影,您需要儘快給他找一個心理醫生,並讓他遠離恐怖之源。
  遠離恐怖之源?寧斯年沉思片刻,輕手輕腳的往書房走去。趙信芳站在走廊的燈光下,見他靠近,低聲道,“對不起斯年,是我沒照顧好寶寶。要不然我把孤兒院的工作辭了吧?王媽一個人守著寶寶,總有忙不過來的時候。還有,我已經聯繫了心理醫生,是京都醫科大學心理學系的孫文博士,他對兒童心理問題很有研究,在國內算得上首屈一指。這是他的名片,你先收著,以後每週三就由我帶寶寶去看病。”
  “不用辭職,你只是週末去,花不了多少時間。再說,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我跟爸媽說一聲,爭取儘快把衛西諺送走。我本來打算聯繫柯倫博士,沒想到你比我快一步。孫文博士也很不錯,而且目前就在國內,很方便。信芳,辛苦你了。”寧斯年接過名片細看。
  趙信芳見他表情很疲憊,張了張口,終是沒再說什麼。兄弟兩現在相處的時間不長,感情淡薄,等日後感情深了,天知道衛西諺會不會把那天的事說出去。如今不但計謀奏效了,而且還把甯望舒那小雜種整成了白癡,趙信芳心底別提多快意。
  她替丈夫掩上房門,愉悅的笑了。
  寧斯年走到窗邊抽煙,橘紅色的煙蒂急促的明滅,一如他焦躁的心情。半分鐘不到就抽完了一整支,他這才按亮檯燈,給父母打電話。
  “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您撥打的號碼……”
  連續試了幾次都沒能撥通,他煩躁的扔掉手機,卻不小心碰到滑鼠,啟動了待機中的電腦。一個廣告框跳了出了,橙色的字體十分醒目。
  甯斯年正準備關掉,看清文字內容後卻愣住了。
  “您還在為家中失竊而憂慮嗎?您還在為保姆偷懶而擔心嗎?您還在為孩子受到保姆虐待而憤怒嗎?針孔攝像機,解決您一切煩惱!貨到付款,上門安裝,方便實用……”
  下面的內容寧斯年沒有再看,他眸中飛快閃過一道精光——既然父母不願意相信,他就把證據擺到他們面前。鐵證如山之下,哪怕衛西諺死賴著不走,他也要叫人把他扔出去,還要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重新拿起手機,撥通了趙軍的電話。
  趙軍就住在寧家大宅的西面,曾經是雇傭軍,現在擔任寧斯年的司機兼保鏢,還負責為寧斯年處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接到電話,他問也沒問,很快就準備了一套監控器材。
  翌日,寧斯年上班去了,趙軍則假裝清洗空調,將針孔攝像頭安裝在寧宅的各個角落,甚至連浴室也沒放過,最後將一枚米粒大小的監聽器塞進甯望舒佩戴的長命鎖裡。
  如今正值暑假,周允晟不需要上課,起床吃過早飯就把自己關進畫室。他現在取代了衛西諺,自然要幫衛西諺實現夢想。
  毫無疑問,衛西諺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偉大的畫家。
  感覺到宅子裡多了許多監控器,他本來算不上愉悅的心情慢慢變得明媚,伸出白皙修長的指尖,挑開畫板上的白布。
  這是一幅即將完成的田園風光畫,取的是寧家大宅的景,燦爛的陽光下是一片盛開著月季與薔薇的花園,渲染成一大片的暖色調讓人心情愉悅。平心而論,衛西諺於繪畫一途的確有幾分靈氣,卻因為眼界狹窄性格閉塞的原因,少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他的畫很精緻,很唯美,給人視覺上的享受,卻不能撼動人的靈魂。
  周允晟輪回了幾百近千世,雖然每一世都扮演反派,但不可諱言,如果沒有一定的能力,又怎麼能成為與主角抗衡的存在?在每一世的輪回中,他不但傾力完成任務,還不忘學習各種技能。他曾經做過士子、國師、皇帝、修仙者,也做過騎士、公爵、教皇、魔法師,這些經歷給予他無盡地痛苦的同時,也給予他無價地的財富。
  他領悟的技能千奇百怪,其中自然包括繪畫。無論是國畫、油畫、素描,亦或水粉,只要給他一支筆,他就能創造一個世界。
  他於繪畫上的造詣是衛西諺完全無法比擬的,甚至在這個世界,也找不到一個人能夠與他相提並論。所以完成衛西諺的夢想,對周允晟來說簡直毫無難度。
  他慢條斯理的觀察著衛西諺的畫作,揣摩他的繪畫技巧,房間裡靜悄悄的,只有微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小的身影走了進來。他站在門口探看,似乎被畫布上迷人的景色吸引了,一個腳印一個腳印,悄無聲息又小心翼翼的走到周允晟背後。
  周允晟揣摩完衛西諺的繪畫風格,轉身準備拿起畫筆和調色盤,卻與甯望舒看了個對眼。
  兩人都有些自閉,顯然被對方嚇了一跳,你看我,我看你,呆呆的對視著。
  過了許久,周允晟才慢慢、慢慢地伸出手,從甯望舒身邊的小凳上拿起調色盤。甯望舒本打算退後,發現他碰觸的目標不是自己便停住了,睜著一雙大眼睛仰頭看過去。
  周允晟並不管他,將顏料稀釋,自顧在畫布上塗抹起來。叔侄兩站得很近,一個認真地畫,一個專注地看,同樣精緻的臉蛋帶著同樣的面無表情,畫面看上去有些好笑,卻又顯得如此溫馨可愛。
  
  第14章 2.3
  
  當與周允晟對視時,甯望舒其實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隨時準備邁開小短腿逃跑。但是對方卻小心翼翼的避開了他,只是拿起他身邊的調色盤和畫筆,然後轉身作畫,再無其他動作。甯望舒悄悄松了口氣,一步一挪的走到周允晟身旁,仰著小腦袋,眼睛亮晶晶的看著畫板。
  周允晟已經完全看不見腳邊的小東西。他徹底繼承了衛西諺對繪畫的狂熱,手中的畫筆一刻不停的塗抹著。
  衛西諺擅長現代式的直接畫法,即在畫布上直接畫出輪廓,再慢慢上色。但周允晟擅長的是更古老的透明畫法,即用不加白色而只是被調色油稀釋的顏料進行多層次描繪。必須在每一層幹透後進行下一層上色,可以說在動筆之前,他的腦海中已經完成了整幅畫作。
  由於每層的顏色都較稀薄,下層的顏色能隱約透露出來,與上層的顏色形成變化微妙的色調。所以這種繪畫方法需要更高超的技巧和對色彩調和度更精確的掌握和判斷。
  衛西諺這幅畫採用了大面積的暖色調,而且已經幹透,周允晟就在其上再加藍色、紫色、綠色,使暖色調逐漸變成冷色調,最後再用樹脂光油進行釉染,使之出現層層疊疊的灰色。
  不過半個小時,原本春光燦爛繁花似錦的花園就變成了沐浴著星光的森林,漫天閃爍的星辰發出微弱的光芒,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將之採擷在指尖。它放在那裡,看上去不像一幅畫,卻像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美得如此真實,也美得如此虛幻。
  周允晟退後幾步,打量著自己的練手之作,耳邊傳來一道輕微的驚歎聲。他這才將心神從繪畫中抽離,垂頭朝站在腳邊的小傢伙看去。
  白天變黑夜,陽光變星光,花園變森林,哪怕甯望舒還不知道什麼叫審美,也被小叔高超的繪畫技巧鎮住了。
  發現自己打攪了小叔,甯望舒連忙用胖乎乎的小手捂住嘴巴,大眼睛裡滿是驚恐。
  周允晟只看了他一眼便回過頭,繼續打量油畫,拿起畫筆做細微的調整。
  甯望舒松了口氣,見小叔沒有驅趕自己的意思,膽子慢慢變大,小手朝放在凳子上的畫筆探去。伸手又縮回,伸手又縮回,掙扎了許久他才終於將畫筆拿在手裡。
  地上放著清洗畫筆的油桶,還鋪著幾塊白布。甯望舒飛快用畫筆沾了一點罌粟油,蹲在地上對著白布塗抹起來。他試著畫了幾顆星星,發現沒有小叔畫的閃亮,又板著臉將之塗成了太陽……
  他兀自玩的開心,沒發現周允晟已經做完最後的修改,正彎腰盯著他。
  “不行,你不能玩這個。”少年的嗓音如涓涓溪水般動聽,但奪過畫筆的力道卻不容人反抗。
  甯望舒嚇呆了,紅潤的小臉一瞬間變得蒼白,像只小鵪鶉一樣往牆角裡縮。
  周允晟也不安慰他,將畫筆和油桶放置在窗臺上,確定小傢伙夠不著,這才走出畫室。
  甯望舒捂住小臉,吧嗒吧嗒的掉淚,將鋪在地上的白布都打濕了一大片,看上去好不可憐。但是過了沒多久,少年又進來了,手裡拿著一盒水彩筆和一遝白紙,彎腰遞到小傢伙面前,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用這個畫,顏料和罌粟油含有微量的毒素,小寶寶不能碰,會生病。”
  見小傢伙只是掉淚,不肯抬頭理會自己,周允晟也不多勸,放下水彩筆和白紙,轉身繼續作畫。他本身也有些自閉,說這麼多已經算是奇跡了。
  原來小叔不是嫌棄自己。甯望舒悲痛的心情大為舒緩,用力揉了揉眼睛,這才悄悄抬頭,正準備伸手去拿水彩筆,卻見小叔忽然轉身朝自己走來,唬了一跳的同時連忙抱著腦袋縮成一團,像只小烏龜。
  周允晟都快被這小傢伙逗笑了,卻礙於遍佈四周的監控器,不得不強自忍耐。他做了幾個深呼吸,保持著嚴肅的表情取下掛在畫架上的白襯衫,幫小傢伙穿好,低聲道,“乖乖穿上,免得弄髒衣服。”
  甯望舒停止了掙扎,任由小叔幫自己穿衣服。襯衫很大,衣袖挽了很長一截才勉強露出一雙肥嫩的小短手,下擺也拖得長長的,正好把褲子遮住。
  周允晟幫他整理好衣襟,又動作僵硬的揉了揉他腦袋,這才轉身繼續作畫。
  甯望舒也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感受那幾近消散的溫暖,只覺得心裡甜絲絲的。他沒笑,眼睛卻前所未有的明亮,拿起畫筆,照著小叔的畫作塗鴉起來。
  畫室裡安靜的落針可聞,叔侄兩並排繪畫的身影顯得那麼和諧融洽,暖人心扉。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到了下午四五點,王媽才拎著菜籃子慢吞吞的跨進家門。家裡還有一個女傭,並不需要她時刻照看,再說她年紀大了,也不耐煩帶孩子。每天等寧斯年一出門,她就藉口買菜拎著菜籃子出去,實則跑到附近的公園與別家的女傭打牌。
  以前偷懶還要避著趙信芳,現在拿了趙信芳好處,行事越發無所顧忌。趙信芳也不像寧斯年以為的那樣,只要不去當義工就在家照顧繼子。她也是前後腳的出去,要麼逛街,要麼打牌,要麼做美容。
  反正寧斯年很忙,總不回家,就算回來也很晚,所以她與王媽一樣,只要趕在六點以前到家就行。
  今天是禮拜天,她藉口去孤兒院幫忙,還能回來的更晚。
  王媽問了女傭,知道趙信芳沒回來,便上樓尋找甯望舒。畫室裡,甯望舒聽見王媽的呼喊聲,嚇得臉都白了,小身子更是抖得停不下來。
  周允晟安撫性的拍拍他小腦袋,然後幫他脫掉襯衫洗乾淨雙手。以前的衛西諺並非沒發覺甯望舒的異樣,聽見甯望舒撕心裂肺的哭聲,也曾硬著頭皮跑去詢問。
  王媽給他的答案是小孩子長齲齒,疼的難受才會哭。衛西諺聽了雖然還是心存疑慮,但憋了許久才臉色通紅的憋出一句‘是嗎’,在王媽的瞪視下不得不敗退。
  等他一走,王媽關起房門繼續毒打甯望舒,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
  現在的周允晟也同樣沒將王媽放在眼裡,他輕輕抱著小傢伙,不厭其煩的拍撫他的脊背。見王媽尋到門口要小孩,非但沒交出去,還當著她的面砰地一聲關緊房門,害得王媽差點沒把鼻子撞歪。
  “呸,小雜種,你算什麼東西!早晚有一天讓斯年把你趕出去!”王媽對著房門啐了一口。
  周允晟對門外的謾駡聽而不聞,放開小傢伙後繼續作畫。
  只有小叔看得見自己的恐懼和絕望,只有小叔不會將自己交到王媽手裡,只有小叔會如此堅定的保護自己。雖然只是關緊了一扇門,實際上卻為自己隔離了一切危險。甯望舒才三歲,卻已經有了自我意識,對此時此刻的周允晟產生了難以磨滅的依戀之情,同時也模糊的認識到,也許自己在爸爸面前說得那些話會對小叔產生不利的影響。
  他很高興,同時又有些難過,小心翼翼的抱住小叔的大腿。
  周允晟嫌棄的踢了踢他,動作卻十分輕柔。
  甯望舒這回不怕了,鍥而不捨的抱緊。
  周允晟怎麼也甩不掉這個小尾巴,只得無奈地讓他摟著,他往左,小傢伙也蹣跚往左,他往右,小傢伙也跌跌撞撞往右,活似一張狗皮膏藥,撕也撕不下來,那畫面滑稽極了。
  叔侄兩玩得高興,王媽也樂得不用勞神,讓女傭趕緊做飯給自己吃。哪料到五點半還沒到,外面就響起汽車引擎的聲音,寧斯年竟然回來了。
  想到畫室裡相處融洽的叔侄兩,王媽急了,連忙奔上樓低喊,“衛西諺,快把寶寶送出來,甯先生回來了,讓他看見你跟寶寶在一起,他一定會把你攆出去!”
  由於寧斯年越來越冰冷厭惡的態度,原本的衛西諺還真的不敢與甯望舒走得太近。此刻的周允晟雖然知道真相,卻也並不打算戳穿王媽的西洋鏡,拉開房門,將驚恐不安的甯望舒帶出去。
  甯望舒腦門被小叔揉了揉,滿心的恐懼頓減,又明白只要爸爸回來,王媽就不會打自己,於是邁著僵硬的步伐走過去。
  王媽迫不及待的將小孩扯到自己身邊,不管他跟不跟得上,半拖半拽的往樓下帶,口裡低聲威脅,“以後不准跟衛西諺那個雜種待在一起,否則我剝了你的皮!”
  “小叔不是雜種。”已經許久未曾說話的甯望舒忽然清晰無比的反駁一句。
  王媽愣了幾秒,隨即臉色大變,伸手用力揪甯望舒耳朵。甯望舒熟練的縮肩抱頭,無聲忍耐。所幸寧斯年急著看兒子,已經邁步上樓,王媽這才收手,把孩子抱進懷裡,一面扯開和藹的笑容一面咬牙切齒的低語,“不但衛西諺是雜種,你也是雜種,如果你不乖乖聽我的話,我就把你扔進河裡淹死。你爸有了新老婆,以後還會生許多的小孩,根本不會在乎你。”
  甯望舒被嚇住了,絕望的閉緊雙眼,淚水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第15章 2.4
  
  寧斯年一早就自己開車出去,實則並未去公司,而是躲在離家最近的地下停車場,戴上耳機監聽家裡的動靜。趙軍留在西屋盯著監控器,一旦衛西諺稍微對甯望舒不利,他就會立即沖過去阻止,順便將視頻發送給遠在大洋彼岸的甯父甯母。
  甯斯年戴上耳機後十分緊張。兒子恐懼的模樣直到現在還印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唯恐他再遭受半點傷害,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耳機上,心想只要對面有任何異常,就立即踩油門回家。
  監聽器塞在長命鎖的鏤空吊墜裡,效果十分清晰。他聽見王媽叮囑兒子不要亂跑的聲音,語氣很嚴厲。兒子沒做聲,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寧斯年從緊張到麻木,握著方向盤,維持同一個坐姿直到下午一兩點。當他幾乎快變成石雕時,那端傳來一道清越至極的嗓音,“不行,你不能玩這個。”
  是衛西諺特有的平板語氣。甯斯年立即危襟正坐,屏住呼吸,仔細分辨那嗓音中暗藏的情緒。沒有,竟然沒有絲毫惡意,雖然強大的判斷力告訴他這一點,他依然將手放在了啟動鍵上,準備發動引擎。
  不等他按下去,清越的嗓音再次響起,還是一樣平板的語氣,但一字一句中滿溢而出的關懷卻不容錯認。
  “你用這個畫,顏料和罌粟油含有微量的毒素,小寶寶不能碰,會生病。”原來他在阻止兒子玩油畫顏料。這樣做是對的,無可指責。
  寧斯年長出口氣,將置於啟動鍵上的指尖收回,額頭疲憊的抵在方向盤上。又是一陣沉默,當衛西諺的聲音再傳來時,他已經學會了鎮定。
  “乖乖穿上,免得弄髒衣服。”他在給兒子穿圍兜,免得顏料粘在衣服上,這樣做也沒錯。寧斯年擰著眉頭,弄不明白自己親耳聽見的這個對兒子關懷備至的少年與王媽口中那個脾氣狂躁極具攻擊性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個。
  他覺得事情也許出了差錯,或者少年只是善於偽裝。但即便他再如何偽裝,難道身為受害者的兒子會不懂得遠離他嗎?他聽見兒子輕巧的腳步聲,分明是兒子自己跑到他畫室裡去的。
  寧斯年取下耳機,又扒了扒頭髮,終於決定立即回家。
  汽車剛抵達家門,趙軍就從西屋迎出來,低聲道,“老闆,你最好還是自己看看監控器。或許咱們都弄錯了。”
  寧斯年點頭,撇下他疾步上樓,正巧與抱著兒子的王媽撞上。兒子依舊是那副恐懼到極點的表情,大眼睛裡噙著淚珠,看上去非常脆弱。監聽器裡,他幾乎沒有出聲,但畫筆摩擦紙張的沙沙聲顯示出他的心情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愉悅,怎麼自己一回來就完全變了?
  寧斯年心頭的疑慮越來越多,從王媽手中接過兒子,卻驚愕的發現他在抗拒自己,眼睛裡滿是怨恨。
  寧斯年頓時心痛如絞,越發想知道在這安安靜靜的一天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王媽,你先帶寶寶去花園裡看小鴨子,我換了衣服馬上就來。”他將兒子交給王媽,然後疾步向書房走去。
  迫不及待的打開電腦,調出今天的監控畫面,所有的針孔攝像機都隨著甯望舒的移動而變換角度。王媽一大早就出去買菜了,甯望舒孤孤單單的坐在地毯上擺弄玩具,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像失去了靈魂的空殼。枯坐到中午,女傭端著午餐進門,放下後立即離開,竟沒想著哄一哄喂一喂。
  甯望舒卻十分乖巧,拿了一塊蛋糕慢慢吃,吃完抿了一口牛奶,然後一小步一小步朝畫室方向走去。
  寧斯年斜飛入鬢的濃眉不自覺皺起。如果真是衛西諺幾次毒打兒子,兒子為什麼還會主動去找他?
  他按捺住心焦,繼續往下看。
  甯望舒走到門口,探著小腦袋張望了許久,見衛西諺完全沉浸在畫中才邁著小短腿悄悄挪過去。衛西諺轉身拿筆,一高一矮的兩人猛然間對上了。
  在他們對視的同時,寧斯年也屏住了呼吸,雙拳不自覺緊握。他生恐衛西諺會情緒失控對兒子施暴。但其實並沒有,他很小心的避開了兒子,拿起畫筆繼續作畫。兒子驚恐的情緒瞬間平復下來,幾近麻木的小臉蛋露出了驚歎的表情。
  那重新閃爍起來的眼眸讓寧斯年幾乎有了落淚的衝動。
  隨後便是衛西諺阻止兒子玩油畫顏料,溫柔的給他穿衣,愛憐的揉弄他的額發。當他修長的指尖挪開,兒子木呆呆的摸了摸自己腦門,大眼睛裡全是眷戀。
  誰會對毒打自己的人產生眷戀?寧斯年緊繃的神經狠狠抽痛了一下,強忍著心悸繼續往下看。
  一大一小並排站著,面前一高一矮的放著兩塊畫板。少年的畫板綻放星光,兒子的畫板卻黑壓壓的一大塊,根本不知道是些什麼東西。但他很樂在其中,甚至拉了拉少年的衣擺,讓他欣賞自己的傑作。
  少年沒說話,輕輕揉弄他額發以示誇獎。兒子的眼睛放射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看得出來,他高興極了。
  寧斯年沒發現,此時的他也正無意識的扯開一抹微笑,眼中的銳芒早已被似水的柔情取代。他默默凝視著螢幕中的兩人,只覺的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但很快,王媽的喊叫聲打破了這幅溫馨的畫面,兒子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臉上健康的酡紅瞬間退去,露出寧斯年熟悉無比的驚恐表情。
  王媽出現在門口,大聲呼喝著讓甯望舒過去,衛西諺卻快走兩步,用力甩上房門。奇跡般的,甯望舒不抖了,扒拉在衛西諺大腿上,小臉溢滿崇拜和依戀的表情,就仿佛衛西諺是他的英雄。
  寧斯年驚愕的盯著螢幕,心臟一直往下沉,直至掉進冰冷刺骨的深淵。他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被欺騙了。他點擊快進,看見王媽瘋狂的砸門,等門開了以後粗魯的將兒子拖過去,猙獰的表情顯示出她對兒子懷抱著怎樣的惡意。
  寧斯年立即取消了快進,王媽惡毒的聲音貫穿了他的耳膜——以後不准跟衛西諺那個雜種待在一起,否則我剝了你的皮!不但衛西諺是雜種,你也是雜種,如果你不乖乖聽我的話,我就把你扔進河裡淹死。你爸有了新老婆,以後還會生許多的小孩,根本不會在乎你。
  原來如此!原來王媽私下裡竟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寧斯年額頭青筋暴突,已經氣得幾欲失去理智。到了這一步,他再看不清真相就是完完全全的傻瓜。
  想到剛才自己把兒子交給王媽帶,甯斯年猝然起身朝外跑去。
  周允晟在寧斯年回來的時候便悄然回房,打開智腦,分分鐘侵入寧斯年的監控系統。趙軍辦事很仔細,為防閒雜人等出入,連寧斯年的書房和臥室也安裝了好幾個監控器。周允晟調開書房內的畫面,一邊攪拌咖啡一邊欣賞寧斯年忽青忽白的臉色。
  看夠了,他小抿一口咖啡,走到門邊盯著草坪上正在看鴨子的甯望舒和王媽。甯望舒的胳膊被王媽掐住,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小身子微微顫抖,顯然正處於極度恐懼之中。
  如果周允晟還是反派周允晟,他一定會大步走過去擰斷王媽的脖子。但他現在是衛西諺,衛西諺的雙手只能用來作畫,不能染上鮮血。
  真是可惜了……他垂眸低歎,聽見寧斯年急促的腳步聲,立即轉身回房。
  在走廊與衛西諺撞了個正著的寧斯年表情微微一愣,心裡又是愧疚又是尷尬,但兒子還在王媽手裡,他沒功夫想別的,匆匆點個頭便往草坪跑去,看見趙軍立在不遠處虎視眈眈的盯著王媽,他心弦微松。
  甯望舒低著頭,縮著肩膀,僵硬的站在王媽身邊。王媽手裡捧著一隻鵝黃色的小鴨子,試圖用它柔軟的絨毛去摩挲他的臉頰。他的眼睛因為恐懼睜大到極限,似乎王媽手裡捧著的不是可愛的小動物,而是一隻吃人的怪獸。
  他被打怕了,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但他的親人卻對他的痛苦視而不見,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將他交到魔鬼手上。
  難怪他會對自己充滿抗拒;難怪他會對自己心存怨恨;難怪衛西諺只是關上了一扇房門,卻換來他如此依戀崇拜的眼神。
  寧斯年心臟反反復複被這些遲來的醒悟切割淩遲,痛不可遏。在這一刻,他差點忍不住掉出眼淚。
  然而他到底是寧家的家主,是素有‘狡狐’之稱的商業霸主,來到兒子跟前時,他已經收拾好了心情,笑眯眯的將兒子往屋裡抱,輕聲道,“看看你,玩的一身都是髒東西,爸爸幫你洗個澡。王媽,你去幫寶寶蒸個蛋羹。”
  王媽不疑有他,放下小鴨子去了廚房。
  寧斯年抱著不言不語不哭不笑的兒子回到臥室,關緊房門,將他輕輕放在床上,自己則蹲在他面前,素來冷峻的眉眼流露出濃濃的悲傷和愧疚。
  “寶寶對不起。爸爸對不起你。”他一遍又一遍的親吻兒子的額頭,卻再也無法從兒子眼中看見一絲動容。
  甯望舒對父親失望至極,已經徹底麻木了。
  
  第16章 2.5
  
  寧斯年的道歉,甯望舒根本聽不見,他只是用漆黑的眼睛靜靜看著父親。
  寧斯年用力抱緊他,吻著他額頭和發旋,足足過了好幾分鐘才平復激蕩的情緒,啞聲問道,“寶寶,告訴爸爸究竟是誰打你,是不是王媽?”
  甯望舒抖了抖,沒有做聲。
  寧斯年連忙拍打他脊背,接連又問了好幾遍,見他一直沉默以待,只得安撫道,“寶寶,你不要害怕,爸爸會保護你。”頓了頓,他強忍內疚繼續道,“只要你說出來,爸爸一定幫你懲罰壞人。但是如果你一直害怕逃避,爸爸只能把西諺叔叔趕出去……”
  “不要!”已經連續十幾天未曾開口的甯望舒驚慌的喊道。
  寧斯年心尖顫了顫,強迫自己繼續追問,“不要什麼?不要把西諺叔叔趕出去?那你告訴爸爸究竟是誰打你好不好?你不告訴爸爸,爸爸怎麼保護你?你是爸爸唯一的孩子,是爸爸的寶貝,爸爸不可能不在乎你。你知道嗎?”
  他儘量放緩語氣,誘使兒子撤掉心防。
  甯望舒掙扎了許久才低不可聞的說道,“不要趕走西諺叔叔。是王媽打我,不是叔叔。”他終於抬頭,用綴滿淚水的眼眸直視父親。
  寧斯年也濕了眼眶,捧著他的腦袋連連親吻,然後將他抱進懷裡,小心翼翼的態度像對待失而復得的寶貝。
  如果不是安裝了監控器,他大概一直會被蒙在鼓裡。誰能想到任勞任怨將他帶大的王媽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他趕走了衛西諺,兒子只會陷入更悲慘的境地,自閉的症狀也會越來越嚴重。他的那些厭惡,仇恨,怒火,全都宣洩在一個無辜的少年身上,而王媽大概會暗地裡大肆嘲笑他的愚蠢。
  想到這裡,寧斯年臉色漲得通紅,活像被人狠狠扇了幾十個巴掌,羞愧難當。
  周允晟透過手腕上的智腦看見寧斯年狼狽的表情,低下頭避開針孔攝像機,愉快的笑了。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一邊脫衣服一邊朝浴室走去,站在蓮蓬頭下的時候肌肉微微一僵。
  趙軍似乎在浴室裡也安裝了針孔攝像機,而且不止一個,辦事真細心周到。
  周允晟扯了扯嘴角,繼續若無其事的洗澡。寧斯年是個直男,應該沒有偷窺大男人洗澡的愛好,再說就算讓他看見了又如何,能少一塊肉?
  扮演了無數回反派,周允晟的羞恥心和節操幾百年前就已經被他自個兒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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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甯斯年從兒子嘴裡問出了真相,這才幫他洗澡換衣服,並一再保證會把王媽趕走。甯望舒很雀躍,但被恐懼折磨的太久,連怎麼笑都忘記了,只微微扯了扯嘴角,看得寧斯年一陣心酸。
  寧斯年在商場上素有‘狡狐’之稱,不難想到兒子被虐背後必定還藏有隱情。試問王媽為甯家服務了一輩子,還任勞任怨將他帶大,為什麼到老反而性情大變?王媽不是變態,虐待兒子自然不是為了滿足私欲,那她是為了什麼呢?
  寧斯年相信利益是促使人類活動的本源力量。王媽虐待兒子是因為她能從中得利。那麼誰又能從兒子被虐和西諺被逐中得利呢?
  寧斯年想到了一個人,眉頭狠狠一皺。如果真是她,事情可能比他想像的更複雜。
  父子兩在房間裡膩歪了許久,終於找回了一點曾經相處時的溫馨與融洽。這時,臥室的門開了,趙信芳拎著包走進來,語氣疲憊,“斯年,王媽叫你們下去吃飯。我先換個衣服,你們不用等我。”
  寧斯年答應一聲,抱著兒子下去了,看見端坐在角落頂著一頭濕發的少年,柔聲道,“怎麼不把頭髮吹幹了再下來。”
  你的關心是不是來得太晚了?周允晟內心輕嘲,面頰卻微微泛紅,裝作受驚一般低下頭。
  寧斯年無奈的歎息,再不敢輕易搭話,就怕嚇著他。以往看見衛西諺總是躲避自己的目光,他只會覺得對方在心虛,現在卻發現那是因為羞怯。他幼年遭受的災難致使他封閉了自己的心靈……跟兒子一樣。
  想到這裡,寧斯年內心無比柔軟,暗自發誓今後一定會好好照顧少年,再不讓他受半點委屈。
  王媽對甯斯年忽然改變的態度感到很驚訝,差點摔了菜碟。正巧趙信芳下來了,兩人飛快對視一眼。
  晚餐的氣氛很微妙,甯望舒乖乖窩在爸爸懷裡,一口一口的吃飯,亮晶晶的眼睛時而朝小叔看去,裡面洋溢著輕鬆喜悅的情緒。周允晟兀自進食,吃飽後低著頭回房,避免與任何人對視。
  “寶寶吃飽了嗎?吃飽了跟爸爸去書房看書。”甯斯年見兒子不肯再碰勺子,於是慢慢幫他擦嘴。
  甯望舒點頭,眼眸微亮。他其實很害怕爸爸再把他交給王媽。
  甯斯年親了兒子一口,抱著上樓。
  甯望舒向來很乖巧安靜,得到一套積木能擺弄好幾個小時。寧斯年將他抱坐在膝頭,將積木鋪撒在巨大的書桌上,任他把玩,自己則盯著監控器。
  走廊對面的房間,周允晟趴在床上,上身穿一件寬大的白襯衫,下身沒穿褲子,晃著一雙白皙的長腿,一面優哉遊哉看畫冊一面盯著智腦。他很喜歡觀賞寧斯年變臉,更期待趙信芳和王媽的精彩表現。
  確定寧斯年走遠了,趙信芳放下碗筷問道,“王媽,今天你沒動手?”
  “今天跟姐妹們打牌,忘了時間。明天,明天我一定幫你辦妥。”王媽低聲答道。
  “你快點,只要一看見衛西諺,我就渾身不自在。還有,打狠點,最好把那小雜種弄成白癡,反正有衛西諺幫你背黑鍋,你怕什麼。”趙信芳叮囑完似乎覺得很有趣,竟然輕笑起來。
  王媽連連點頭,“哎,我知道了。那咱們事先說好的錢……”
  “只要衛西諺一滾蛋,我馬上打給你,如果小雜種變成了白癡,我再給你加五十萬。”趙信芳大方的許諾。
  王媽喜不自勝,一再保證明天就把事兒辦了。
  兩人渾然不知,擺放在餐桌上的花瓶裡正藏著一個針孔攝像機,她們的表情,動作,對話,盡數轉化為影像資料傳導在電腦螢幕上。
  坐在電腦前的寧斯年面孔已經完全扭曲了,眼裡燃燒著兩團怒焰。雖然早猜到是這兩人下的手,但真正聽見了依然恨不得將她們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甯望舒敏銳的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瑟瑟發起抖來。
  寧斯年這才回神,用盡全力抑制住狂怒的情緒,吻了吻兒子發頂,垂著眼瞼沉思。趙信芳加害兒子是為她將來的孩子掃清障礙,這一點他能想到,但她非要把西諺趕出寧家為的是什麼?西諺的父母給他留下了數額巨大的遺產,他其實並不在乎寧家的產業。
  可以說,他的眼裡心裡只有繪畫,全無俗物。他能礙著趙信芳什麼?
  寧斯年猜測也許背後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想得多了,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等他回神,甯望舒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寧斯年將他抱回房,輕輕蓋好被子,吻了他額頭又靜靜坐了許久,這才關門離開。
  此時,趙軍正押著王媽候在書房。
  “王媽,你老了,今晚就回家去吧。”甯斯年在皮椅上坐定,開門見山的說道。
  “我這老胳膊老腿還能使喚幾年。眼下寶寶被人害成那樣,我就是走了也不安心啊。斯年,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我更心疼你和寶寶。在我眼裡,你們跟我親兒子親孫子沒什麼兩樣。”王媽邊說邊掉淚,實則心臟砰砰狂跳。
  寧斯年冷笑道,“五十萬就能讓你把親孫子往死裡打,這份情我還真不敢領。”
  王媽大驚失色,支支吾吾想要辯解,卻見男人把電腦轉過來,螢幕上正是她和趙信芳竊竊私語的畫面。
  辯無可辯,王媽一股腦將趙信芳偷情被衛西諺撞見,然後與自己合謀攆走他的事兒全說了,隨即開始追憶往事,試圖用溫情打動狂怒中的男人。
  趙信芳、錢宇……寧斯年咀嚼著這兩個名字,深邃的眼眸緩緩浮現一片猩紅。
  “王媽晚上起來喝水踩空樓梯,摔斷了腿。我心疼她,讓她在醫院好好療養幾個月。這事你幫我辦妥,嗯?”他直勾勾的朝趙軍看去。
  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趙軍也不免被他陰狠毒辣的眼神嚇了一跳,穩住心緒後立即掏出一支注射器,朝王媽的脖子紮去。
  王媽眼睛一翻便暈死在地上。
  趙軍繞著王媽走了兩圈,這才慢條斯理的折斷她左腿,清脆的哢擦聲叫人聽了頭皮發麻。寧斯年卻還覺得不夠,輕描淡寫的道,“右腿也折了。”
  趙軍依言而行,折斷王媽兩條腿,將她扛在肩上,見走廊無人,於是輕手輕腳的離開。
  寧斯年這才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抽煙,瞥見還在工作中的監控器,眸光閃了閃。只見衛西諺不知不覺趴在床上睡著了,只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襯衫,光滑白皙的長腿不自覺蜷縮起來,腳趾頭不安的勾動,顯然是被空調的冷風吹著了。
  真不會照顧自己。寧斯年歎氣,掐滅香煙後輕手輕腳來到少年房間,把散落在床上的畫冊收回書櫃,伸手從他腳彎下探入,輕輕調整他的睡姿,然後將薄被蓋在他身上,略微調高空調溫度。
  少年咕噥了一聲,將精緻的臉蛋埋入軟枕裡,眷戀的蹭了蹭,動作可愛至極。
  寧斯年看得微愣,然後俯在他耳邊低語,“西諺晚安,還有,對不起……”
  等他離開以後,房間裡響起一聲若有似無的哼笑。
  
  第17章 2.6
  
  夏季的早晨陽光格外燦爛。周允晟站在落地窗前伸了個懶腰,洗臉刷牙換了一套休閒服,這才踱步下樓。
  “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嗎?”寧斯年竟然破天荒的跟他打了個招呼。坐在他身邊的甯望舒也眼眸亮晶晶的看過來。
  早上好,昨晚打臉的滋味好嗎?周允晟心中腹誹,面上卻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微不可見的點了個頭便紅著臉在最遠的位置坐下。
  寧斯年今天並沒有急著上班,而是耐心的喂兒子喝粥,眼角餘光時不時掃向埋著頭的少年。心虛變成了羞怯,陰沉變成了憂鬱脆弱,以往覺得反感的陰柔長相如今也成了精緻、乖巧、柔順,總之今天的寧斯年怎麼看衛西諺怎麼覺得可愛。
  這大概就是疑人偷斧的真實寫照吧。
  想到這裡,寧斯年羞愧難當,耳根隱隱燒紅。恰在這時,趙信芳穿著一件淡紫色連衣裙下來,脂粉未沾的臉蛋顯得溫婉純情。
  “信芳,昨晚王媽半夜起來喝水時踩空樓梯摔斷了腿,你等會兒替我去醫院看看她。”寧斯年收回流連在少年身上的目光,溫聲交代。
  “啊?摔斷了腿?我怎麼一點動靜也沒聽見?”趙信芳大吃一驚。
  演技堪比影帝的周允晟也適時表露出疑惑。
  “她摔下來的時候腦袋撞到扶手,暈過去了,直到早上小李起來做早餐才看見。這幾個月得辛苦你時常去醫院陪陪她。你知道的,她親手把我帶大,我從來不把她當保姆看。”寧斯年伸出指尖將趙信芳腮側的髮絲別到耳後,態度親昵溫柔,漆黑的眸子卻暗藏幽幽的冷光。
  這也是個影帝級的人物。
  趙信芳本來還有些疑慮,聽他這樣說頓時不再多想,面上溫順的應諾,實則心裡慪的要死。老傢伙什麼時候不摔,偏偏這個時候摔,那她的計畫該怎麼辦?誰來施行?難道還要讓衛西諺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蕩幾個月?要知道錢宇經常出入寧宅,難保哪天讓衛西諺再撞見一次便懷疑上了。
  她心裡憋氣,便猶猶豫豫的開口,“斯年,那寶寶怎麼辦?”話落意有所指的瞥了衛西諺一眼。
  這是在隱晦的提醒自己早點把西諺處理了嗎?寧斯年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無奈的神色,“昨天爸媽給我打電話,說是聘請了秦莉醫生幫忙照顧孩子,她等會兒就到。秦莉醫生是青少年心理健康中心的負責人,對青少年心理問題很有研究。讓她照看孩子們,他們都能很快好起來。”
  這是不打算攆走衛西諺了?而且還打算治好他的心理陰影?該死的老東西們,多管閒事!趙信芳心裡氣急,卻不得不點頭表示同意。
  吃過早飯,秦莉醫生果然如約而至。她已年近花甲,說話的時候不急不緩語氣輕柔,令人感覺如沐春風,故而並未受到甯望舒的排斥。
  甯斯年與秦莉在書房中長談了近一個小時才去公司上班。趙信芳見秦莉帶著甯望舒去畫室觀看衛西諺作畫,有心攔阻卻怕引起對方懷疑,也怕她私下跟寧斯年說些什麼,不得不拎起包去醫院看王媽。
  王媽兩條腿都廢了,這才直觀的認識到寧斯年的狠辣,哪裡敢在趙信芳跟前透一絲口風?
  “信芳,你看我這一跤摔得實在不是時候,衛西諺和甯望舒怎麼辦?你自己動手?那可不成!斯年把我當乾媽一樣看待,我動手他絕不會懷疑,但是你不同,你是後媽,你親自動手,甯望舒多多少少會表現出對你的害怕,時間長了斯年一定會懷疑。所以還是等我出院了我來幫你辦吧。那錢……”
  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錢?有錢能使鬼推磨,果然是至理名言!趙信芳心裡嗤笑,卻不得不承認王媽說得有道理,如果她親自動手虐待甯望舒,時間長了寧斯年一定會懷疑。她原本並不打算這麼早對付甯望舒,只能說是恰逢其會。
  算了,甯望舒那小雜種等王媽出院了再收拾,目前先想個辦法把衛西諺趕走。趙信芳回去後如何冥思苦想暫且不提,周允晟和甯望舒之間的關係卻越來越親密。
  秦莉不愧為青少年心理健康方面的專家。她一不與兩個孩子談心,二不刻意與他們拉近距離,她只是引導兩個孩子多多在一起相處,讓他們自己去發掘生活中的點滴樂趣。
  當甯望舒纏在周允晟身邊時,她乾脆搬一張籐椅,坐在花園的樹蔭下享受,根本不會多管也不會多問。
  這保姆當的比王媽還悠閒。
  周允晟是被主神硬拉去當了反派,並不代表他在現實中就是壞人。當然,經歷了那麼多次死無葬身之地的輪回,他多多少少有點小變態,但對孩子卻實在硬不起心腸。
  每當甯望舒扒拉在他腿上,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視他時,他只能無聲歎氣,然後任勞任怨的幫他架好畫板,握著他的小手教導他如何畫直線,畫曲線,畫圓圈。
  這些基礎性的東西,在大人看來都是十分枯燥的,但甯望舒偏偏靜得下心,一遍又一遍的練習揣摩。久而久之,周允晟竟然發現他在繪畫上十分有天賦,越發嚴肅認真的教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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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斯年最近多了個習慣,午休的時候喜歡盯著電腦。秘書泡了一杯熱咖啡送進辦公室,見他像往常那樣專注的盯著螢幕,於是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此時電腦螢幕上顯示的並不是所謂的股市行情期貨價格等商業資訊,而是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身形纖細的少年將小小的孩子環在懷中,大手握著孩子的小手,在畫板上塗抹色彩,兩人的對面放著兩個蘋果一根香蕉,這就是他們今天的素材。
  少年漸漸放開了孩子的手,讓他自由揮灑靈感,自己則退開兩步,用溫柔而專注的眼神看著他。許久之後,他拿起調色盤和畫筆,快速在潔白的畫布上渲染,目光時不時朝孩子投過去。
  他採用的是最古老的繪畫技巧,除了薄薄的色塊看不出任何形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當這幅畫完成後會如何的驚豔。他漸漸沉浸在心靈架構的美妙世界中,孩子卻忽然拉扯他的衣擺。
  他握筆的手明顯僵硬了一瞬,於是這一抹色彩下的有些重。但他並不生氣,而是彎腰去欣賞孩子的塗鴉之作,什麼話也沒說,只揉了揉孩子的腦袋以示嘉獎。孩子抿著小嘴兒露出雀躍的神態。
  他們是那樣寧靜,安詳,悠閒,快樂,比遍灑在窗外的陽光還要讓人感覺溫暖。寧斯年早就看呆了,並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如何的溫柔寵溺。
  忽然,少年仿佛發現了異樣,竟直勾勾的朝螢幕看過來。寧斯年瞬間僵坐在皮椅上,等少年表情淡淡的移開目光才發現自己緊張的連呼吸都忘了。
  應該沒有發現吧?他心頭劃過疑慮,也知道自己每日偷窺的行為實在有些變態,卻無法控制。剛才那一瞬,他驚訝的發現少年有一雙十分漂亮的桃花眼,即便沒有表情,也不善言辭,只要眨著這雙眼睛緩緩看過來,就能讓他整個人都煥發出靈動的光彩。
  寧斯年心臟狂跳了兩下,忍不住點燃一支雪茄,對著螢幕吞雲吐霧。過了許久,他紊亂的心緒才慢慢平復,卻又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坐在螢幕這一端,靜靜看著螢幕那一頭的少年,只覺得時光悠然,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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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知道寧斯年還在監視自己,所以故意直勾勾的看過去,嚇他一嚇。想像著男人屏住呼吸生怕被發現的囧態,他就覺得愉悅。
  將甯望舒第一幅作品小心珍藏起來,周允晟拿上鉛筆和素描本,帶他去外面寫生。
  畫室裡空蕩蕩的,許久不見人。寧斯年覺得心裡也空蕩蕩的,連忙調出其他方位的監控視頻,都不見兩人的蹤跡。他有些急了,立即扔掉雪茄給趙軍打電話。
  “他們在湖邊寫生,那裡是公共綠化帶,我沒安裝攝像頭,您要看只能去調社區的監控。老闆,恕我直言,衛先生精神很正常,性格也很好,不會對望舒不利的。”趙軍站在兩人不遠處,邊回電話邊觀察周圍環境。
  “西諺平時喜歡去的地方都裝上攝像頭,我隨時隨地都要看見他們在做什麼。”寧斯年的語氣有些焦躁,停頓了數秒補充道,“我並不是懷疑西諺。他很好,我知道。”
  隔著螢幕暗搓搓的監控一個人,細細描繪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寧斯年也知道這樣的做法很變態,但他戒不掉,他對此也感覺無能為力。
  趙軍默然片刻才答應下來,然後掛斷電話。間隔一秒鐘,電話再次響起,來電顯示依然是BOSS。
  “老闆,還有什麼事?”
  “我記得你屋裡也連了監控,能看見西諺的舉動?”
  “是,有什麼問題?要我隨時盯著嗎?”
  “不,立即拆掉,以後不准再監視西諺,”沉默片刻,寧斯年嚴厲地補充道,“也不准監聽。”
  “是,我知道了。”趙軍掛斷電話,暗自感歎老闆的心思越來越難以捉摸。
  
  第18章 2.7
  
  以往,寧斯年不到半夜不會回家,現在一到五點半就準時收拾公事包。
  看著快到點了,秦莉也趕緊叫兩個孩子回來。周允晟發現自己一走,趙軍就在湖邊的樹上安裝了許多攝像頭,不得不感歎對方是只好狗腿。
  “今天過得怎麼樣?”甯斯年送走秦莉,回屋後在兒子額頭吻了吻,然後極其自然的捧住少年的臉頰,也吻了吻,仿佛他們生來就該如此親密。
  周允晟最初很驚訝,日子久了也就習慣了,只是抿著唇微微點頭,並不答話。我們過得怎麼樣你會不清楚?死變態。
  趙信芳聞聲下樓,殷勤的接過寧斯年的西裝外套和公事包。兩人互相摟著腰淺笑低語,仿佛一對恩愛甚篤的夫妻。
  這一家子除了甯望舒,個個都是影帝。
  吃過晚飯哄睡兒子,甯斯年本想找衛西諺說會兒話,培養培養感情,卻發現對方早就溜了,還反鎖了房門。
  若不是當初受了誤導而態度惡劣,西諺絕不會如此害怕自己。寧斯年煩躁的扒拉頭髮,心中懊悔不迭,更恨不得生吞活剝了趙信芳。但錢宇對他來說還有利用價值,他不得不引而不發。
  少年從書櫃上取下一本畫冊平鋪在床上,自己則盤著雙腿,一邊翻看一邊做筆記。寧斯年微笑注視片刻,見時間還早,也打開電腦處理公務。
  不知不覺到了十點半,手機發出微弱的滴滴聲,提醒忙碌中的寧斯年。
  寧斯年劃掉鬧鐘,飛快瞥了一眼螢幕。作息時間向來精准的少年果然正在脫衣,準備洗個熱水澡就上床睡覺。
  白色的襯衫從少年肩膀上滑落,他轉身,露出形狀優美的蝴蝶骨,腰線柔韌,臀部挺翹……寧斯年只看了一眼就迅速轉移視線,開始有些坐立不安。他站起身,泡了一杯咖啡,在書房裡走了兩圈,傾聽著少年沐浴的涓涓水聲。
  他越發覺得煩躁,扯開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最終端著咖啡一步一步走回書桌前,眼睛死死盯著螢幕。他不得不承認,他幾乎每天都在期待著這個時刻。這樣的做法與變態有什麼區別?他在心裡痛斥自己,卻又管不住自己。
  他放下咖啡,抽出一根香煙點燃,試圖讓煙霧模糊自己的視線。但這一舉動明顯是多餘的,浴室中蒸騰的水汽早已先一步蒙住了攝像頭,只留下一道近似於玉色的剪影。
  於是寧斯年又開始覺得不滿足,暗暗詛咒了一句。
  水聲終於停了,他的煙也抽完了。由於太過專注,燃盡的煙蒂差點燙了指尖。他一聲接一聲的咒駡,狠狠將煙蒂杵進煙灰缸。
  浴室門開了,少年頂著濕漉漉的頭髮走出來,身上只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色襯衫,一直垂落到臀下,遮住最隱秘的部位,卻又露出筆直修長的雙腿。他的腳很精緻,形狀十分完美,踩在羊毛地毯上時還微微勾了勾腳趾頭,動作可愛極了。
  因為長年待在畫室,他的皮膚很白,透過薄薄的肌膚甚至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如此,更顯得他柔軟脆弱。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明天就把所有的攝像頭都拆掉。寧斯年習慣性的安撫自己,於是徹底放棄了掙扎,捧著咖啡杯貪婪地凝視。
  清脆的敲門聲忽然響起,是趙軍。
  他雙手抖了抖,將半杯咖啡倒在了襯衫和褲子上。
  Shit!他立即站起身,用紙巾擦拭,卻發現自己胯間硬邦邦的一塊。Shit!他呆了,然後狠狠咒駡自己,用力扒拉頭髮。他知道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走上歧途,卻對如此變態的自己無能為力。
  “進來吧。”他坐下,表情頹然,語氣消沉。
  在他慌亂的片刻,螢幕上的少年飛快的勾起唇角,無聲呢喃了一句——晚安,死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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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月的暑假很快就過去,寧斯年每天活在掙扎中,只覺得心力交瘁。也許我該想個辦法遠離衛西諺,他這樣告訴自己,結果沒多久又狠狠打了自己的臉。
  “你收拾東西幹什麼?”他見少年拎著一個拉杆箱下樓,一副準備遠行的樣子,臉色立即變了。
  “住校。”周允晟將箱子藏在身後,神態有些局促不安。
  寧斯年咳了咳,馬上放軟聲調,“那你多久回來一趟?”
  “放寒假了再回來。”
  放寒假?也就是說至少三四個月以後才回來。寧斯年腦子嗡嗡作響,厲聲駁斥道,“不行,不許住校。”他早忘了自己意欲疏遠衛西諺的決心。
  你還看上癮了是吧,死變態。周允晟暗自嗤笑,面上卻露出驚恐委屈的表情,睜著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盯著寧斯年。
  沐浴在少年眸光下的半邊身子已經徹底酥麻了,耳根更是不由自主的燒紅,寧斯年的眉眼卻越發冷峻,堅定道,“不行,你自理能力太差了,一開始畫畫就停不下來,連三餐都忘了吃。你還是住家裡吧,我負責每天接送,不然我不放心。”
  周允晟坐在離他最遠的角落,盯著擺放在面前的早餐不吭聲。
  性子真是倔強。寧斯年拿他毫無辦法,只得朝兒子看去,“寶寶,你小叔要去學校了,三四個月都不回來看你。你會想他嗎?”
  甯望舒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立即跳下椅子,噔噔噔的跑到周允晟跟前,兩隻小短手死死扒拉著他褲腿不放,一副愴然欲泣的表情。
  死變態,連自己兒子都利用。周允晟幾乎想要抹臉,最終還是忍住了。
  “不住校的話要去學校辦理走讀手續。”他慢吞吞的開口。
  “好,等會兒我就去幫你辦走讀。”甯斯年終於滿意了,趁機走到少年身邊坐定,抱起兒子喜滋滋的親了一口,好兒子,真給爸爸爭氣。
  穿著圍裙在廚房裡裝模作樣熬粥的趙信芳聽見響動,臉色黑了一片。兩個多月過去,不但甯望舒開始恢復正常,就連寧斯年對待衛西諺的態度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衛西諺初來的時候寧斯年把他當成透明人,現在卻心肝寶貝一般寵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難道他忘了衛西諺是如何對待甯望舒的?亦或者他知道了真相?不會,他要是知道了哪能好吃好喝的供著王媽,還每天抽出時間親自去醫院照顧?肯定是兩個老東西非要護著衛西諺,他也沒有辦法。眼下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要是哪次聊天的時候衛西諺將酒店門口的事說出去該怎麼辦?
  不行,一定要儘快把衛西諺趕走!
  趙信芳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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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西諺在京都美院上大一。他沒有參加高考,是甯父托了F國一個著名油畫家寫了一封介紹信,特招進去的。
  甯斯年讓助理去辦走讀手續,自己則去宿舍幫衛西諺收拾東西。
  “我拿吧,你坐著。”他脫掉西裝外套,卷起襯衫袖子,把幾本巨大的畫冊疊起來,準備一塊兒搬走。
  身為男主,寧斯年的容貌自然很出眾,不是杜煦朗那樣無懈可擊的俊美,而是充滿了陽剛氣息的英挺。他身高幾近190公分,一雙大長腿在周允晟面前晃來晃去,晃得他眼暈,薄薄的襯衫更是將他充滿爆發力的肌肉線條勾勒的淋漓盡致。
  這個男人是移動的荷爾蒙。
  周允晟無比清晰的意識到這一點,不得不將目光移向別處。
  “是不是熱了?瞧你臉都紅了。還是住在家裡舒服,家裡有空調。”少年雙頰泛紅,眸光瀲灩,看得寧斯年口乾舌燥,借著說話的功夫湊過去,捏了捏他鼻尖。
  周允晟垂著眼瞼點頭,‘羞怯’的模樣引得寧斯年心癢難耐。
  將畫冊畫筆攏到一處用紙箱裝好,寧斯年一手托著紙箱,一手牽著少年,慢慢朝停車場走。
  “西諺,你來報導了?”
  寧斯年打開後備箱放東西,周允晟聽見喊聲,朝來人看去,眸子瞬間沁出陰狠的笑意。這人他認識,是衛西諺的師兄傅玄。衛西諺在離開甯家後原本有一次振作的機會,卻被這個人毀了。他抄襲了衛西諺的畫作並拿去參加國際油畫大賞,最後得到了特等獎,一舉成名。
  這次事件正是壓垮衛西諺的最後一根稻草。
  周允晟眯了眯眼,踱步迎上去,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師兄。傅玄知道他要走讀,拉著他細細叮囑了一番,無非就是參加大賞的作品完成沒有,有不滿意的地方可以拿給他看一看,他幫著提些意見。
  周允晟一一點頭,並不搭話。傅玄見遠處有一個男人把車停在路邊,正一邊抽煙一邊盯著自己,目光夾雜著陰狠,心裡便有些害怕,不得不找了個藉口先行離開。
  “他是誰?”等人上車後,寧斯年語氣嚴厲的問道。
  “師兄。”周允晟眨著水汪汪的桃花眼看過去。
  寧斯年滿腔的酸水兒蒸發的一乾二淨,卻還是咕噥了一句,“話真多。”
  周允晟被一車子的煙味嗆的難受,忍不住皺眉道,“把煙滅了。”
  寧斯年立即掐滅香煙,然後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動作。這熟練而又自然的反應令兩人俱是一愣。
  周允晟定定看他半晌,極力想從他英俊的臉上找到一絲熟悉的痕跡,終是徒勞無功。回程的路上,兩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第19章 2.8
  
  杜煦朗只是主神編寫出來的一串資料,他不像自己,是不滅的靈魂,他怎麼可能跟過來呢?男人嘛,抽個煙很正常,有相似的小動作也很正常。
  周允晟如此說服自己,心中苦澀難言。
  不過沒多久,他就沒空再糾結別的,傅玄給他打了電話,反復催他儘快把油畫大賞的作品交上去,語氣帶著掩飾不住的急切。
  傅玄在油畫系算是一個風雲人物,背景很雄厚。他的父親是C國書畫協會的會長,母親是國際知名油畫家,擅長風景畫,她的代表作《麥浪》曾在佳德利拍賣行拍出750萬的天價。而傅玄從小就繼承了父母的優良基因,六歲時就舉辦了自己的個人畫展,在繪畫上,起點比任何人都高。
  但傷仲永的例子並不鮮見,很不幸,傅玄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由於過早取得了成功,他開始自負自大,再加上蜂擁而來的追捧者,使他逐漸失去了進取心,不但不刻苦磨練畫技,反而沉迷於吃喝玩樂。
  畫技是需要打磨的,長久不拿畫筆,靈感和技藝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枯竭。當傅玄發現自己站在畫板前再也畫不出哪怕一條橫線時,他終於慌了。
  但他的應對措施不是逼迫自己重拾畫筆,而是雇傭槍手。但凡導師佈置的作業或參賽作品,他都會讓別人代勞。油畫系裡不乏才華橫溢又家庭貧困的學生,傅玄找到嘴巴最牢靠的,一個出錢一個出力,兩廂便宜,竟也叫他順順當當混到大四,還成為了導師眼中最優秀的學生之一。
  但這次的國際油畫大賞每五年才舉辦一次,是藝術界最重大的賽事之一。傅玄的槍手也得到一個名額,想趁此機會一舉成名,自然拒絕了他。傅玄無法,想來想去便把主意打到了衛西諺頭上。
  衛西諺性格閉塞,行事低調,與同學少有來往,傅玄自然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還當他只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所以原原本本抄襲了他的畫作。那幅畫是衛西諺被寧家遺棄後的發洩之作,傾注了他所有的不甘、痛苦、想往、悲傷,打破了他慣常的平穩風格,將古典主義的唯美與抽象主義的灑脫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十分令人驚豔。
  憑著這幅傑作,衛西諺本來有機會成為當世最優秀的油畫家之一。但傅玄竊取了他的成果不算,還反過來以侵權罪將他告上法庭。
  被趕出甯家的衛西諺自然沒有還手之力,不得不與傅玄達成庭外和解,答應永遠退出油畫界。再也不能拿起心愛的畫筆,衛西諺的痛苦可想而知,所以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如今周允晟走讀,作畫都是在寧宅的畫室,並不與師兄弟們一起,傅玄就是想剽竊也難。眼看離上交作品的時限越來越近,他終於急了,連著打了好幾個電話,騙周允晟說導師讓自己把師弟們的作品收上去。
  周允晟這邊答應的好好的,掛斷電話後眸色微暗。
  他仔細端詳著畫架上的作品,又修改了幾處不滿意的地方,等顏料幹透便拿去寧斯年的書房。
  今天是週末,寧斯年在家裡辦公。他認真審理著厚厚的文件,每隔十幾分鐘便看看監控,發現少年一如往常般站在畫板前作畫,心裡覺得安穩極了。少年哪兒也不會去,他總會站在原地等待自己。
  這個念頭來得那樣突然,卻又令他倍感愉悅。
  當他回神時,畫室裡已經空無一人,熟悉的焦躁感湧上心頭。若是在公司裡遇見這種情況,他會立即打電話讓趙軍去找。但今天休假,他決定自己去。
  剛放下文件,門卻響了,寧斯年不耐煩的問道,“誰啊?”
  “是我。”少年的嗓音清脆悅耳。
  寧斯年僵硬了一瞬,回神後立即關掉電腦上的監控視頻,把亂七八糟的資料夾擺放的整整齊齊,快步走到門邊時停步,對著書櫃的玻璃門理了理頭髮,確定自己帥的一塌糊塗,這才微笑著打開房門,“西諺快進來。”
  他自然而然牽起少年皓白的手腕,將他帶到雙人沙發上,本想倒一杯咖啡,不知怎麼竟覺得不妥,跑到樓下廚房倒了一杯牛奶,熱好以後才小心翼翼的端上來。
  周允晟被他伺候的舒坦極了,面上卻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臉頰紅紅的,配上一雙清亮水潤的桃花眼,迷的寧斯年差點把持不住。
  壓了壓內心的躁動,寧斯年緊挨著少年落座,柔聲問道,“西諺有事找我?”沒事的話少年絕對不會主動靠近他一步。
  “嗯。”周允晟怯怯的看他一眼,抿著紅潤的薄唇輕聲道,“我想參加油畫大賞。”
  “油畫大賞?這個我知道,是不是沒有名額了?我馬上打電話幫你拿一個,直接入終審。”有大獻殷切的機會,寧斯年又怎麼會錯過,指尖已熟練的撥出一串號碼,眼看就要按下去。
  寧氏財團是這場藝術盛事的最大贊助商,要一個終審名額很容易。
  “不,不是。”周允晟連忙挽住他胳膊,小臉急得通紅,“我已經有名額了。”
  寧斯年順勢將他摟進懷裡,一邊輕撫他柔軟的髮絲一邊強忍住心中的雀躍,問道,“那是為什麼?”
  死變態,吃豆腐的手段簡直出神入化啊。周允晟暗暗咬牙,低著頭含糊道,“我能不能把這幅畫送去參審?”
  寧斯年這才注意到他腳邊放著一副22×14的畫框,掀開保護套,甯望舒那張嬰兒肥的小臉蛋出現在眼前。
  小小的孩子蹲在地上,穿著一件十分寬大的白襯衫,衣袖挽得高高的,舉起兩隻肥嫩的小短手,讓作畫的人觀看他沾滿顏料的掌心。他的腳邊是一塊印滿小手印的畫布,在他眼裡,那顯然是一副傑作,所以他才會笑得如此燦爛,連暈染在背景中的斑斑陽光都比不上。
  作畫的人將滿心的愛意與溫柔鐫刻在每一筆每一劃中,暖色調幾乎佔據了整個畫布,希望、歡愉、恬淡、滿滿的蓬勃朝氣與幸福感在揭開畫布的同時撲面而來。
  寧斯年看呆了。他幾乎忘了上一次看見兒子的笑臉是什麼時候。
  “我可以拿這幅畫去送審嗎?”周允晟輕輕碰他胳膊。
  寧斯年這才回神,眨了眨酸澀的眼眶,“可以,當然可以。”他沉默了片刻,補充道,“什麼時候你也幫我畫一幅肖像畫吧?”
  他絕不承認自己連兒子的醋都吃。
  “嗯。”周允晟點頭,小心翼翼的將保護套罩在畫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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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玄見到來交作品的周允晟時就像見到了救星,掀開畫布後端詳許久,得知畫中的孩子只是虛構想像的,終於塵埃落定的松了口氣。他知道這幅畫一定會脫穎而出,它太靈動了,充滿了神韻和情感,是用愛澆灌而出的嘔心瀝血之作。
  他眼中無法掩飾的貪婪讓周允晟知道,他已經跳入了陷阱。
  回到家的時候,甯望舒正在午睡,周允晟幫他掖好被角,又親了親他紅撲撲的小臉蛋,低語道,“對不起,利用了你。但是我會一輩子陪伴你保護你,直到你老去。”
  輕手輕腳的回到房間,寧斯年掐著點打來電話,追問他一天的行蹤,包括見了哪些人,說了哪些話,做了哪些事等等。他越發強烈的控制欲和佔有欲令周允晟啼笑皆非。
  “西諺,西諺你在裡面嗎?”門外傳來趙信芳的喊聲。
  周允晟掛斷電話,迅速換好居家服,拉開房門靜靜看著對方。
  趙信芳化了淡妝,凸顯出一雙大而明媚的杏眼,已是深秋時節,卻還穿著一件純白色的吊帶裙,刻意拉低的領口遮不住深深的乳溝,一雙修長白皙的玉腿以性感的姿態微微併攏著,越發顯得她身段妖嬈。
  這是準備色誘自己?將自己也拉入通姦的泥沼?周允晟眸光微閃。
  趙信芳見少年明顯開始躲避自己的目光,心中頗為得意。她太瞭解男人的劣性根,又手段老辣,連寧斯年那種流連花叢的高手都能搞定,更何況衛西諺這種純情少年。像衛西諺這種父母雙亡性格自閉的孩子,最是渴望來自母性的溫暖,只要她稍微給個笑臉,說幾句情話,對方就會乖乖的任她予取予求。
  衛西諺的父母給他留下了數額龐大的遺產,雖然比不上寧氏財團,卻也夠一個普通人吃喝不盡的享用幾輩子。趙信芳思忖良久,最終決定讓衛西諺成為自己的裙下之臣,為自己所用。
  不光女人,男人也會對第一次戀戀不忘。趙信芳正是要成為衛西諺的第一次。
  “大嫂,你有事?”周允晟被趙信芳逼退至牆角,頭頂和左側的書櫃各有一個攝像頭,畫面清晰極了,還能給一個特寫。
  趙信芳渾然不覺,雙手撐在少年臉頰兩側的牆壁上,用豐滿的胸部磨蹭他,嗓音慵懶嬌媚,“我心裡難受,想找你說會兒話。你大哥整天不在家,我一個人很寂寞。”
  周允晟狠狠憋了口氣,將臉頰憋得通紅,然後脖子一縮就要從趙信芳腋下鑽過去。
  “你怕什麼?怕我吃了你?”趙信芳被逗笑了,一把將他抓回來,捏著他的下顎吻過去。這個吻很短暫,不過兩秒鐘就被劇烈掙扎的少年推開。他眼睛嗆出淚水,徑直沖進浴室,對著馬桶嘔吐不止,幾乎連膽汁都快嘔出來。
  該死的,這就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喜歡女人的原因。
  浴室的吊頂安裝著一個攝像頭,靜靜拍攝著這一幕。
  趙信芳臉色忽青忽白,打死也沒想到對方會是這種反應。正常人不應該將她摁在地上為所欲為嗎?她尷尬,氣憤,卻更加驚惶,走到門邊聲色俱厲的威脅道,“衛西諺,今天的事你如果敢告訴斯年,我就跟他說你意圖強姦我。我是他老婆,你只是個來歷不明的野種,你看他會選擇相信誰。”
  少年僵了僵,隨後趴伏在馬桶上瑟瑟發抖,似乎在害怕,也似乎在哭泣,等趙信芳離開許久才慢慢抬頭,露出蒼白至極的臉和通紅的眼眶。
  
  第20章 2.9
  
  咖啡杯擦著部門負責人的臉狠狠砸在辦公室的門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碎裂的瓷片在昂貴的傢俱上劃下一道道痕跡。負責人呆若木雞,直過了幾十秒才緩緩抬手擦掉額頭的冷汗,顫著聲問道,“老,老闆,是企劃書有什麼問題嗎?”就算有問題也不應該發這麼大的火呀,好像誰殺了他全家似得。
  寧斯年盯著電腦螢幕,臉色鐵青,胸膛起伏,顯然正處於暴怒之中。
  他冷冷睨視負責人一眼,擺了擺手。負責人如蒙大赦,一溜兒小跑的出了辦公室。
  電腦螢幕裡,少年正在刷牙,這已經是第五遍了,吐出來的泡沫帶上了明顯的血跡。而寧斯年的舌尖也嘗到了一絲血腥味兒,他恨不得生吞活剝了趙信芳。
  但是現在還不行,他剛給錢宇投了一個誘餌,對方此時已經在前往寧宅的路上了。他準備給趙軍打電話,讓他去阻止少年,再刷下去牙床恐怕會爛掉,但是剛拿起電話,卻見睡眼惺忪的兒子穿著一雙大拖鞋踢踢踏踏走到少年身邊。
  “小叔,我們去畫畫吧?”他拽了拽少年褲腿。
  哪怕難受到極點,少年依舊迅速整理好情緒,吐出泡沫擦乾嘴角,裝作若無其事的牽著兒子去畫室。他明顯心不在焉,在畫板前站了許久都沒動筆。
  寧斯年盯著他,直到眼眶乾澀發紅才狠狠閉了閉眼,齒縫中擠出幾個猙獰的字眼——趙、信、芳,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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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雇主催的緊,錢宇迫切想把標書弄到手,剛跨進寧宅,就被人用力推進書房,緊接著房門砰地一聲關上,一具溫熱的軀體覆上來。
  錢宇只是微微一愣就反客為主,盡情揉捏對方。在沙發上酣暢淋漓的戰了一輪,趙信芳還想拉著錢宇去書桌上再來一輪,卻被拒絕了。
  “怎麼這麼饑渴?寧斯年沒喂飽你?不能再做了,時間拖得久了恐怕會被人撞見。”
  “他已經好幾個月沒跟我同房了。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是誰?”
  “沒聽說過。也許是你的魅力失效了。”
  “失效就失效,反正他娶我只是為了讓我給他帶孩子。你說他幹嘛不直接娶一個保姆?”
  “保姆能比你漂亮?能比你身材好?能比你浪?”
  兩人說著說著又吻到一起,好不容易分開,錢宇一邊整理衣褲一邊熟練的打開電腦輸入密碼,調出機密檔拷貝。
  “做完這一單我就馬上出國避風頭,你幫我盯著寧斯年,有什麼動靜給我打電話。等我日後發達了,少不了你的好處。”收好優盤,錢宇捏了捏趙信芳豐滿的胸部,倉促離開。
  寧斯年盯著狼藉不堪的書房,忽然覺得胃囊翻騰。
  錢宇拷貝的檔存在資料上的重大差錯,如果將之賣給別的公司,該公司將面臨數十億的損失,寧斯年只需等著落井下石瓜分利益就夠了。他逼迫自己繼續處理公務,卻無論如何也坐不住,每隔幾分鐘便調出監控,看看少年的狀態。
  終於捱到五點半,他立即收拾文件回家。
  秦莉帶著甯望舒在湖邊喂鴨子,少年沒在。寧斯年打了個招呼便匆匆往屋裡趕。
  “你在做什麼?”他的語氣十分嚴厲,仔細聽,甚至能察覺出幾絲顫抖。
  周允晟微微一頓,然後繼續收拾行李。按照衛西諺的性格,發生這種事他肯定不敢告訴寧斯年,更不敢繼續住在寧宅。但周允晟卻只是做做樣子。他總要給寧斯年一些壓力,讓他儘快把那女人處理了。
  話說回來,其實寧斯年這人很好用,周允晟只需眨眨眼,扁扁嘴,他就能幫他把所有事都搞定。
  “你給我停下聽見沒有!”寧斯年煩躁的拍掉少年手裡的衣服,見他睜圓眼睛,似乎被嚇住了,又連忙摟著他道歉,“西諺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你離開而已。今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
  周允晟微微搖頭,一言不發。
  寧斯年不敢逼迫他,心臟像浸在油鍋裡煎炸一般難受,想起趙信芳強迫性的吻,眼珠漸漸佈滿猩紅的血絲。
  憑什麼?憑什麼他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悄無聲息的注視少年,別人卻能肆無忌憚的接近他,甚至不顧他的意願強行採擷他的雙唇?憑什麼?
  壓抑在心中的怒火焚燒了理智,他捏住少年下顎,用指腹拼命擦拭他的薄唇,反反復複。
  周允晟吃痛,剛想偏頭躲避,卻見男人彎腰,不容分說的吻了過來,舌頭抵開牙齒深深探入咽喉,狂猛的力道似乎想要將他生吞活剝了。
  唾液順著兩人輾轉交合的唇瓣流下,牽出一根銀絲。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周允晟快無法呼吸了,寧斯年才意猶未盡的結束,卻不拉開距離,雙唇抵著雙唇,手指扣住下顎,眼睛直勾勾的望進少年眼底,啞聲逼問道,“告訴我你現在是什麼感覺,嗯?”
  想操你!周允晟眸光閃爍,默不吭聲。
  “告訴我,快點。”寧斯年指尖的力道慢慢收緊,在少年白皙的下顎留下幾個青紫的痕跡。
  周允晟吃痛,怯弱而緩慢的開口,“我害怕。”怕你不行啊,死變態。
  男人靠得極盡,灼熱的呼吸散發出濃烈的男性荷爾蒙的味道,幾乎快要衝暈周允晟的頭腦。他就喜歡像寧斯年這樣強勢的男人,對方強烈地佔有欲和狂放地動作讓他興奮。而且這個吻棒極了,完全沖刷了趙信芳留下的噁心感。他簡直想要抱著寧斯年說一聲謝謝。
  寧斯年喘著粗氣,聲音越發沙啞,“除了害怕還有什麼感覺?”
  周允晟垂下眼瞼,臉頰緩慢浮上兩團紅暈,漆黑的眸子浸泡在淺淺的淚水中,顯得那麼透亮,動人。
  甯斯年看得連呼吸都忘了,腦海中反復回蕩著一個念頭——他在害羞,原來他並不覺得噁心,他對我也是有感覺的。
  意識到這一點,他像攀附在懸崖邊緣的遇難者終於得到救贖,狂喜和激動一遍又一遍的沖刷著心防。他緊繃的神經放鬆了,冷峻的眉眼融化了,眸子裡流瀉出深沉而厚重的愛意。
  “西諺,西諺,西諺……”他反反復複的叫著少年的名字,細細密密的啄吻他已然紅腫的唇瓣,呢喃道,“西諺,寶貝兒,我愛你,我太愛你了。你能理解嗎?你能感受嗎?”
  周允晟趴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上,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房間裡響起纏綿悱惻的吸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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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寧斯年的感情就這樣水到渠成,不管女主出現以後會發生什麼變故,周允晟都不在乎。他只活在當下,只珍惜此時此刻。
  一個月後,京都美院得到消息,這一屆送去參賽的五幅作品中有一副入了終審,將有資格角逐最高獎項。像這樣的藝術盛事,但凡沾點邊就跟鍍了層金似得,更何況把自己的作品送給來自全世界的藝術大師們品評。這簡直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通知函上不但列印有該人的姓名,還附了一張作品照片,被油畫系的同學們爭相傳看。
  “這是我的作品,為什麼署名是師兄?”周允晟臉色蒼白。
  所有人都沉默了,兩人共同的導師唐維銘教授用嚴厲的目光看過來,“這明明是傅玄親手畫的,我看著他一筆一筆完成的,你為什麼說是你的?你有什麼證據?”
  唐維銘當然知道這幅畫是誰畫的,但是他收了傅玄的好處,就只能對不起衛西諺了。藝術界並不如外人想像的那樣純潔質樸,這一點衛西諺早晚要知道。
  “是啊,我們跟傅玄師兄共用一個畫室,親眼看著他畫的。”幾個同學七嘴八舌的附和,顯然也是傅玄事先打點好的。
  傅玄拿回通知函,拍了拍周允晟肩膀笑道,“師弟,說話要講證據,不然我可以告你誹謗。”
  周允晟似乎被他的威脅嚇住了,臉色蒼白到透明的程度。他定定看了一眼唐維銘,等對方尷尬的移開視線又朝作偽證的幾位同學看去,最終一步一步走遠。
  傅玄松了口氣,知道他一個孤兒必定翻不出浪花,呼喝著說要請同學們吃飯。大家興高采烈的起哄,打打鬧鬧的往校門口走去。
  周允晟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揉了揉眼睛,清了清喉嚨,這才開始撥打電話。
  帶著濃重鼻音的電話嚇了寧斯年一跳,他焦急的追問道,“寶貝兒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不要怕,有我呢。告訴我你在哪裡,我馬上就來。”
  周允晟啞聲道,“我在學校,我現在很難受。”
  寧斯年一邊安撫一邊下樓取車,等掛掉電話的時候已經在路上了。
  周允晟不是沒有能力料理傅玄,但他現在是衛西諺,衛西諺的世界只有繪畫,沒有這些骯髒。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打算讓寧斯年為他解決一切麻煩。這也是甯斯年欠衛西諺的,早晚有一天要還。至於寧斯年的感情變化,那純粹是個意外。
  可憐傅玄完全沒想到自己招惹了怎樣可怕的人物。
  
  第21章 2.10
  
  看見躲在角落偷偷紅了眼眶的少年,甯斯年氣得想殺人,他勉強壓下心焦,哄著勸著讓他說出實情,然後立即帶著他去校長室投訴。
  校長不敢怠慢,連忙打電話將傅玄和唐維銘等人全都叫來。
  看見魚貫而入、容色傲慢的眾人,周允晟裝作害怕的往寧斯年懷裡縮了縮,並偷偷拽住他衣角。這一舉動更惹得寧斯年怒氣勃發,卻動作十分輕柔的將他攬入懷中拍了拍,低低道了句別怕。
  唐維銘等人自然認識寧斯年這張長年佔據財經雜誌頭版的俊臉,見二人動作親密,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寧斯年也不與眾人廢話,拿出手機說道,“那副名為《璀璨》的畫是我親眼看著西諺一筆一筆完成的,卻不知道為什麼署了傅玄的名字。今天我來就是想問清楚這件事,未免日後造成不必要的誤會,我可以把對話錄下來嗎?”
  不答應就相當於心中有鬼,傅玄想著自己與導師和同學都套好了話,錄就錄,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點頭同意了。
  唐維銘戰戰兢兢的問道,“請問甯先生,您與衛西諺是什麼關係?”
  “我與西諺之間是什麼關係于你何干?”寧斯年冷笑,轉而看向傅玄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完成的這幅畫?畫中的人是誰?”
  “我從九月初開始作畫,十月底完成。我一直待在學校的畫室裡作畫,與我同一個畫室的師弟們都能作證。這畫中的人在現實中是不存在的,我想著如果我有孩子,將來會是什麼樣,會不會繼承我作畫的天賦,心中懷著憧憬與愛意,我將這個孩子的面容一筆一筆渲染在畫布上……”
  由於心虛,傅玄滔滔不絕的談起創作時的感受,幾個拿了他好處的師弟頻頻點頭附和,連唐維銘也佐證了幾句。
  周允晟從七月中旬開始畫這幅畫,九月底完成,整個作畫的過程都忠實的記錄在寧斯年的監控器中,況且他畫的還是甯望舒,只一個侵犯肖像權的罪名就能把傅玄告倒。
  眼下傅玄由於心虛,說得越多反而錯漏越多,還都被寧斯年錄了音,日後想翻供都不行。真是自個兒往絕路上走。
  寧斯年並不打斷他,等他說完又問了唐維銘幾個問題,充分收集了罪證便牽起少年的手,沖校長點頭,“李校長,我先告辭了,這件事我會派我的律師來處理,還望貴校日後不要再出現類似的情況。”
  “當然當然,甯先生您慢走。”校長畢恭畢敬將兩人送到門口,轉回頭盯著傅玄看了一會兒,最終搖頭道,“回去趕緊讓你爸媽幫你找最好的律師吧,運氣好的話還能爭取庭外和解。”
  “校長,我為什麼要爭取庭外和解?那幅畫是我親手畫的,這麼多人能為我作證!”傅玄不肯鬆口。
  “你親手畫的?你隔著幾千里遠能把甯先生的兒子畫下來?什麼邊畫邊想像著未來自己的孩子……說這話時我都替感到你臉紅。”
  校長話音剛落,一直心存不祥預感的唐維銘便覺眼前一黑,幾個作偽證的學生額頭開始狂冒冷汗,傅玄則驚叫起來,“怎麼會?衛西諺明明告訴我那小孩是虛構的!”
  校長心道一句果然如此,毫不客氣的將人攆出辦公室。今兒在場的所有人恐怕都廢了,再沒什麼前途可言。
  傅玄回家後不得不將此事告之父母,但他父母那點分量完全不能跟寧氏財團相比。雖然庭審並沒有公開,為了保護甯望舒,媒體也沒有大肆報導,但傅家人在書畫界的名聲卻完了,支付了巨額賠償金後出國遠避,從此消聲滅跡。
  幫傅家作偽證的唐維銘和幾個學生也紛紛退出油畫圈,一生潦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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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周允晟期期艾艾開口,“他有那麼多證人,我們卻只有寶寶,會不會輸掉官司?”
  “怎麼會?我們的證據很充分。”寧斯年摸了摸少年柔軟的頭髮。
  “什麼證據?”周允晟眨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寧斯年背後出了一層冷汗,笑道,“別擔心,我說有證據就是有證據,庭審那些事你就別管了,我會搞定。你還有別的畫作嗎?有的話挑一幅出來,我幫你直接送去參加大賽。”
  周允晟欣賞夠了他坐立不安的樣子,才點頭道,“我還有一幅與《璀璨》差不多水準的畫作,你幫我寄過去吧。對了,能不能不要公開審判?我怕寶寶的生活會受影響。”
  媒體必定會深度挖掘畫作背後的故事,甯望舒將不可避免的進入公眾視野。他還那樣小,如此受關注並非好事。雖然周允晟有絕對的實力將他保護的滴水不漏,卻依然為利用了他的肖像而感到愧疚。
  寧斯年不知內情,見他將兒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心中無比柔軟,拉過他輕輕吻了吻。
  兩人相視而笑,溫情脈脈。
  回到家,周允晟帶著甯望舒去湖邊寫生,寧斯年則給寧氏財團的御用律師打電話。這種民事案件於國內最頂尖的律師事務所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對方一再保證要讓被告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掛斷電話,寧斯年點燃一支雪茄,站在窗邊凝視不遠處並排畫畫的一大一小。恰在這時,趙信芳風塵僕僕的推門而入,手裡捏著一張信用卡,“斯年,我的信用卡怎麼全都凍結了?”
  寧斯年轉頭,語氣十分溫柔,“信芳,你過來看看這個。”
  趙信芳走過去,彎腰看向電腦螢幕。寧斯年點擊播放鍵,嗯嗯啊啊的呻吟聲霎時充滿房間,兩條白花花的肉體以各種各樣高難度的姿勢交合著,場面淫靡無比。
  趙信芳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踉蹌兩步語無倫次的道,“斯年,我不是故意的,不,我是被逼的,斯年,求你不要……”
  寧斯年沒理她,拿起手機打電話。
  大約十分鐘後,幾名員警敲門進來,以欺詐罪、盜竊罪、侵犯商業秘密罪依法將趙信芳逮捕。由於涉案金額太過巨大,趙信芳將以最高量刑判決,而且必須賠付寧氏財團一筆天文數字,同時法官還宣判解除兩人的婚姻關係。
  而錢宇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畏罪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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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後,秦莉醫生退休,甯斯年決定再找一個保姆照顧愛人和孩子。沒辦法,兩人都是畫癡,一進畫室什麼都忘了,沒人在旁督促恐怕會把自己餓死。
  這也是寧斯年說什麼都不願意拆除家中監控器的原因。
  這天,前來應聘的美麗少女敲響了甯宅的大門。
  “啊,你,你是衛西諺?《歸途》中的衛西諺?”少女指著青年俊美的臉龐大叫。
  《歸途》是三年前周允晟送去參加油畫大賞的作品,是獻給衛西諺的禮物。少年以疲憊至極的姿態趴伏在一名婦人的膝上,婦人一隻手輕輕揉入他發間,一隻手覆在他臉側。兩人四周盛開著月季,縈繞著微風,畫面溫暖明媚,在少年的身後卻遍佈著一條看不見盡頭的荊棘之途。
  少年雙腿蜷縮著,腳底血跡斑斑,不難想像他經歷過怎樣艱難的跋涉才走到婦人身邊。這是一幅超現實主義的畫作,卻帶著古典主義的爛漫,用溫暖的色調闡述了一個悲傷的故事。少年靜靜趴伏在那裡,面容如此安詳美麗,以至於所有路過的人都被他深深吸引,想要去探一探他的鼻息,看看他是否還活著。
  他還那麼稚嫩,不應該獨自承受一切,所有人都想成為擁抱他的那雙手。
  畫作展出時由於試探鼻息的人實在太多,為防損壞油畫,主辦方不得不在牆邊豎了一塊牌子,上書——他還活著!
  繪畫者高超的技藝和真摯的情感賦予這幅畫以生命和靈魂,也讓這幅畫奪得了當年油畫大賞的最高獎項。
  衛西諺一舉成名,但寧斯年卻接連做了好幾個月的噩夢。雖然主辦方說‘他還活著’,但只有寧斯年知道,擁抱少年的婦人其實是他的母親,他渴望投入母親的懷抱不啻於投入死神的懷抱。這幅畫暗藏死志。
  寧斯年被嚇住了,從此更加強了對少年的掌控,如果他消失在視野中超過三分鐘,必定會額滿冷汗坐立不安。
  常常被叫去找人的趙軍也因此總是腹誹老闆病得不輕。
  此刻寧斯年正臉色鐵青的盯著螢幕裡相處融洽的一男一女,置於耳邊的手機被他捏的咯咯作響。
  “你會做曲奇餅乾嗎?我侄子愛吃。”周允晟看向女主說道。沒錯,這人就是姍姍來遲的女主。
  “我會做,要不我現在就做幾個給您和孩子嘗嘗?”少女臉頰微紅,眸色閃亮。因為一幅《歸途》,她三年前就迷上了衛西諺,沒想到他竟然就是自己將來的雇主。
  “好,廚房裡什麼都有,你需要的話只管拿。”周允晟指了指櫥櫃。
  少女忙不迭的點頭,正要穿圍裙,卻見趙軍疾步進門,沉聲道,“衛先生,剛才老闆打電話,說是保姆已經找好了,讓您不用費心。您繼續畫畫吧,我送這位小姐出去。”話落不由分說的將少女拉出甯宅。
  沒多久,寧宅果然來了一位新保姆,六十五歲高齡,一張臉像風乾的橘子皮。
  周允晟上上下下打量對方,心裡暗罵一句死變態,嘴角卻飛快翹了翹。
  
  第22章 3.1
  
  男主與女主連一句話都沒說過,更談不上在一起,第二個世界已經完全脫離了主神的掌控。周允晟回到星海空間後發現自己的靈魂力量變得比上一次更為強大,隱隱約約意識到——只要擾亂一個空間,這個空間所蘊含的力量就會被自己吸收。
  這種維繫生命的方式與主神一模一樣。也許某一天當他的力量超越主神時就能掙脫桎梏回到現實。
  這個猜想並沒有讓周允晟感到興奮,恰恰相反,他非常享受與主神作對的每一個瞬間。
  由於吸收的能量太過龐大,他陷入了休眠狀態,再次醒來的時候,星海空間中多了兩個嶄新的星系。
  周允晟在星系中佇立良久,這才按下傳送鍵,再睜眼時正坐在一個簡陋的小隔間內,四周無人,面前擺放著一個小條案,案上鋪開一張白紙並一支筆和一個硯臺。
  這是到了古代?他扯了扯身上華麗的錦袍,然後點擊手腕上的智腦,有關於這個世界的簡述和原主的詳細資料出現在螢幕上。
  此處乃大周國的貢院,眼下正是三年一度的春闈,而原主順利通過府試、縣試、院試、鄉試等一系列考試,闖入了會試,只待得中貢士就能參加最後的殿試。
  原主名叫沈懿彬,乃吏部尚書沈暉的嫡長子,平素好吃懶做學識一般,這次能一路過關斬將進入會試,其實是托了這個世界女主的福。
  女主命叫謝玉柔,乃是七皇子朱子擎的側妃,之前橫死冷宮,現在已經重生了,並得到一個醫藥空間和一口靈泉,包治百病,美容養顏。
  沈懿彬的嫡親姐姐沈巧丹同樣是七皇子的側妃,前世與謝玉柔乃是冤家對頭,因誕下嫡長子而力壓謝玉柔成為正妃。七皇子登基後她的孩子被立為太子,她則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作為失敗者,謝玉柔被一貶再貶,最終病死在冷宮,死前才知曉自己多年不孕乃是沈巧丹的傑作。
  按理說謝玉柔重生回來本該與沈家不死不休,又怎會暗中幫助沈懿彬?自然,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
  謝玉柔知曉後事,便派人偷偷將考題透露給沈懿彬,助他一路從府試考到會試。而這一年的會試將爆出一起特大舞弊案,皇帝的御筆太監記下考題後將之拿到宮外去賣,太子的門客暗覺這是一個摟錢的絕好機會,與之聯手大肆收受賄賂。
  舉子們事先得到了考題,為保證一定高中,自然花重金聘請才華橫溢之人為自己做題,背熟後進入貢院直接默寫出來。故而這一年的會試出現許多龍章鳳函,惹得天辰帝心情大悅。壞就壞在才華橫溢之人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幾個,你求一篇我求一篇,免不了出現重章。
  一連翻撿出七八張一模一樣的試卷,天辰帝愉悅的心情變成了暴怒,勒令吏部尚書聯合大理寺共同查辦此事。
  時年,所有購買試題的舉子都被革除功名打回原籍,京中不乏勳貴子弟參與其中的,其父均被天辰帝革職查辦永不錄用,一時間門庭衰落。太子也從這一天開始逐漸失去聖心,成為七皇子奪嫡上位的契機。
  上一世,沈懿彬連童生試都沒考過,自然無緣會試,其父沈暉則憑藉查案有功成為天辰帝的寵臣,最後入閣拜相權傾朝野。若非沈暉支持,七皇子也不會將沈巧丹扶為正妃。
  這一世,謝玉柔暗助沈懿彬連過縣試、府試、院試、鄉試,要的就是讓他參加時年的會試,然後被革除功名,同時也斷送沈暉的仕途。
  沒了沈家的光耀,沈巧丹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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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早不過來晚不過來,偏偏在沈懿彬買了試題背好答案,正準備答題的時候過來。如今唯有兩條路可選,一是放棄考試提前離開,但太子的門客那裡卻有一個帳本,記錄著所有買過試題的舉子的名字,哪怕他交一份空白答卷,日後帳本爆出照樣要被清算。
  二則是放棄事先背好的文章,寫一份驚天地泣鬼神的答卷。
  天辰帝求賢若渴,曾千金買馬骨,萬金聘良才,如果是真正的飽學之士,他一定會網開一面。那麼文章究竟要好到什麼程度才能打動他從而逃過一劫?
  周允晟思忖間朝卷面看去,這次的題目很簡單,竟只三個字——租庸調,果然是天辰帝簡單、務實,且犀利的出題風格。
  所謂的租庸調是現在的大周施行的一種賦稅制度。它以均田制為基礎,後因土地兼併日益加劇、大量的自耕農破產逃亡、或者淪為地主佃戶,均田制逐漸瀕於崩潰。基礎都崩潰了,租庸調製也岌岌可危。
  它不但加劇了百姓的生活負擔,造成民不聊生,也滿足不了政府運轉所需的稅務額度。現在的天辰帝正為了稅制改革而煩惱不已。
  周允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再加上智腦強大的搜尋引擎,寫一篇衙官屈宋之文實在是信手拈來。他只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筆走游龍一揮而就,一手行楷大氣磅礴,力透紙背,令人叫絕,然而更令人驚歎的卻是文章內容,不但闡述了租庸調的弊端,還提出了更為先進的兩稅法。
  兩稅法改變了“租庸調”據丁徵稅的作法,實行以財產多少為徵稅標準,確定了‘唯以資產為宗,不以丁身為本’的原則,不但增加了國家財政收入,還減輕了人民負擔,是後世稅法改革的基礎,是歷史的重大進步。
  沈懿彬之前背好的文章也很精彩,卻只略略闡述了租庸調的弊端,並不敢深入,更談不上給出切實有效的解決辦法。
  即便如此,天辰帝最後還是花大氣力將做文章的人找出,破格讓他參加殿試並欽點為狀元。此人日後被七皇子收攏,與沈暉合為七皇子的左膀右臂。
  然而那樣一篇令天辰帝拍案叫絕的華章,眼下與周允晟這篇比起來卻實在是不值一提。
  放下毛筆後周允晟大致掃了一眼,便閉著眼睛回想沈懿彬的生平。沈懿彬最後被革除功名,永遠不得參加科舉,父親沈暉也因此被免職,大好仕途毀於一旦。沈家迅速衰敗,沈巧丹在七皇子府舉步維艱,鬱鬱而亡。
  與沈家相反,謝玉柔則步步高升直至成為太后,她的嫡親弟弟在她的告誡下裝病避過了這次會試,在下一次會試時高中榜首,最後位極人臣。
  沈懿彬此人素來愛玩,貪圖享受,最大的理想也不過是中個進士讓父親另眼相看罷了,哪料到中是中了,卻連家族都賠了進去。
  現在周允晟不但要幫他避開這次危機,恐怕還要力挽狂瀾,讓沈家重現輝煌。
  那麼究竟該怎麼做?輔助七皇子,奪從龍之功?
  周允晟微微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如今謝玉柔憑藉空間和靈泉已經獲得七皇子寵愛,而沈巧丹在她的暗算下連連犯錯惹了厭棄,又被下了絕育藥,怕是扶也扶不起來。與其助七皇子登基,讓謝玉柔白占一個大便宜,不如扶持別的皇子。
  天辰帝育有十二子,卻最為寵愛居嫡居長的太子。或許被人捧得太高,這幾年太子行事越發無所顧忌,這次舞弊案正是天辰帝對他失去耐心的開端。
  如果太子穩得住,重獲帝心並不難,其餘皇子又哪來的機會上位?不知道這太子還有沒有搶救的可能,出去以後先看看,若是不成再另覓一位。
  如此想著,周允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引得巡查的官員暗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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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試過後主考官日以繼夜的批改卷宗。由於此次題目事關國祚,天辰帝在考校舉子們的同時不免存了集思廣益的想法,故而親自前去貢院查看。
  主考官拿出一份試卷,躬身道,“皇上請看,此卷堪為頭名!”
  “微臣這裡也有一份精彩絕倫的試卷。”另一名主考官也奉上一張。
  天辰帝分別接過,只大略一掃便讚歎不已。
  幾位考官在他閱覽的時候繼續批卷,卻不料其中一人打翻了硯臺,露出驚駭之色。
  “何事?”天辰帝徐徐看過去。
  “啟稟皇上,微臣這裡竟,竟有一份與之前一般無二的試卷。”主考官臉色慘白,心知這種情況代表著有人洩露了試題並找人代答,且還是大範圍的。
  天辰帝眸色一暗,接過試卷匆匆看完,語氣前所未有的冷厲,“找,把所有雷同的試卷都給朕找出來!”
  幾位主考官不敢怠慢,埋頭在試卷中翻找。沒過多久就翻撿出八九份相同答卷,又有一人拿著一張試卷呆看,許久都沒捨得放下,指尖微微發顫。
  天辰帝見狀大步走過去,本還一副風雨欲來的陰沉表情,看完兩行已是目瞪口呆,緊接著喜上眉梢,及至最後竟拍案大笑起來,“好好好,沒料到我大周竟有如此弸中彪外的吞鳳之才,且還讓朕遇見!此乃朕之幸事!”
  由於太過驚喜,天辰帝不顧規矩,直接拆開糊名往裡一探——沈懿彬?沈懿彬是誰,似乎有些耳熟。
  “回皇上,沈懿彬正是沈暉大人的嫡長子。”一名主考官答話,末了搖頭歎息。
  這一位可是京中出了名的不學無術,他要能做出如此錦繡文章,其餘學子就該集體投繯了。一定也是托人代寫的。
  天辰帝的想法與考官們一樣,臉色頓時鐵青,沉聲道,“把沈懿彬抓起來,務必審出代答之人!”
  
  第23章 3.2
  
  沈懿彬是沈家唯一的嫡子,故而十分受寵,吃的穿的用的均是當世最頂級的。周允晟回到沈家後委實過了幾天逍遙快活的日子,哪料到這日剛起床,就被禁衛軍關入了天牢。
  沈父身為天子近臣,自然有接觸考題的機會。天辰帝疑心舞弊案沈父亦有參與,命禁衛軍將他也一塊兒羈押了。
  父子兩如今蹲坐在臭氣沖天的牢房內,已是雙眼青黑面色蠟黃,看上去十分憔悴。
  “母親究竟什麼時候給咱們送飯?我好久沒吃上一頓八寶鴨了,想得緊。”周允晟嘴裡叼著一根稻草,揉著被打了板子的屁股。所幸他一入世就有強化身體的習慣,否則現在早就被打成內傷了。
  沈父還未被革職,乃朝廷命官,打板子沒他的份兒,但內心的煎熬卻比受刑還痛苦百倍。他揪住兒子耳朵,怒斥,“你這逆子,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吃。你就快點把代你答卷的那人招出來吧,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那是我自己寫的,讓我如何招?”周允晟捂著耳朵,神情委屈。
  沈父見他到了這個境地還死不悔改,不由氣急攻心,掄起拳頭就是一頓胖揍。
  與此同時,沈母正在拜訪身為七皇子側妃的女兒。
  “母親你回去吧,我如今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裡有餘力去救父親和弟弟。我遣人去請了幾次,七皇子都不肯見我,許是料到我所為何事,竟還讓母妃把我傳入宮中好一頓訓斥,如今已是禁足了,不知何年何月才得自由。”沈巧丹邊說邊掉淚,面上一片絕望。
  沈母恍然,沉默了片刻後喟歎道,“七皇子這是打算袖手旁觀了?也是,你弟弟這輩子都沒有出頭的指望,你父親的仕途也毀了,我們沈家于他自然沒甚用處了。女兒,你無子傍身,又失了寵,日後可該怎麼辦呀?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你許一戶平常人家,過安穩日子。”
  母女兩悲從中來,抱頭痛哭。
  西跨院,謝玉柔使人打聽母子兩說些什麼,遣走報信的丫頭,冷笑道,“沈家倒了,沈巧丹又有什麼活路?日後的苦日子還長著呢,且慢慢享受吧。”
  幾個丫頭十分忠心,全都低眉順眼的肅立,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正當時,七皇子跨步而入,看見斜倚在榻上的絕代佳人,淡漠的眼睛立時沁出點點笑意。
  “子擎,沈夫人來了,你是不是……”謝玉柔以善良溫柔的面目示人,此時自然應該求情。
  “莫要多說,父皇如今雷霆震怒,誰都勸不了,只能讓沈家自求多福了。”七皇子容色冷了一瞬。他也知道雪中送炭的道理,但沈懿彬是個不成器的,沈家唯一的能人沈暉又斷送了仕途,這沈家委實沒有拉攏的價值。
  謝玉柔見狀便也不再多勸,將帕子置於唇邊,暗暗笑了。
  沈母出了七皇子府,去食錦樓為兒子和丈夫買了剛出爐的八寶鴨,隨即入了天牢。一家三口相對而坐,默默無言。
  “如此,咱們家已經成了七皇子的棄子了?”許久之後,沈父喟然長歎。
  沈母點頭,眼淚又洶湧而出。
  周允晟埋頭扒了一碗熱飯,又吃了一根鴨腿,這才饜足的開口,“他如今盛寵側妃謝氏,置姐姐于不顧,且還多次貶損申飭。他棄了咱家也好,省得日後助他得勢卻讓謝氏占盡便宜。”
  說到這裡,他壓低嗓音密語,“父親,咱們另投明主如何?”
  沈父氣得鬍子都在發抖,一把將他摁進食盒,吼道,“投什麼投,命都保不住了,還想這些作甚?也不知你哪兒來那麼大的口氣!”
  周允晟好不容易從沈父手底下掙脫,頂著滿臉的飯粒朝外喊道,“我招,我願意招,不過我要見了皇上才招,否則就一頭碰死!”
  因皇上急於找到寫文章的人,每天總要反復垂問多次,偏沈懿彬是個嘴巴硬的,屁股都快打爛了還不肯鬆口,大理寺少卿壓力頗大,這會兒見他終於肯招了,連忙使人去給皇上回話,也算有個交代。
  見上一面就能得到一位驚才絕豔的臣子,天辰帝大手一揮,准了。
  父子二人被帶到御前,跪下行禮。
  “那人是誰,家住何處?”天辰帝迫不及待的詢問。
  “啟稟皇上,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區區不才。”周允晟腮邊還粘了幾顆飯粒,儀容實在是不堪入目。
  天辰帝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周允晟立即補充道,“回皇上,小民八月會說話,三歲能作詩,打小便才思敏捷、聰明絕頂,更有過目不忘之能。小民飽覽群書,學識淵博,那篇策論確確實實是小民拙作,還請皇上明鑒!”
  沈懿彬是個什麼玩意兒,沒人比沈父更瞭解。聽見兒子誇下如此海口,他恨不得撲過去堵了兒子的嘴,但礙於此處乃勤政殿,且是御前,故而不敢造次。
  天辰帝聽著聽著竟笑起來,將案上一本《淮南子》扔過去,沉聲道,“給你一刻鐘翻閱,隨後背誦出來,錯一字便拉出去杖斃。”
  沈父頓時冷汗如瀑,周允晟卻恭敬回道,“啟稟皇上,無需一刻鐘,只幾息便夠了。”話落撿起書,嘩啦啦翻了一遍,將書遞還給御前大太監,閉眼背誦起來。
  天辰帝捧著書校對,表情由陰冷變成肅然,又由肅然變成驚訝。
  “等等,從76頁第三排開始背。”他命令道。
  周允晟絲毫沒有停頓,從第三排的第一個字眼開始背,無一錯漏。
  “從100頁第六排背。”
  周允晟繼續換背。
  “從38頁第七排第三個字開始背。”
  周允晟點頭,依言而行。他的靈魂力量本就強大,說是過目不忘半點也不誇張,更兼之有超級搜尋引擎007在,即便天辰帝找來大周朝最生僻的書,他也能倒背如流。
  天辰帝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說不出話,回神後擔心他早就背過這本書,便又使人去翰林院,找了一本翰林們剛撰寫完畢的字典。
  字典還未問世,只編撰人員和天辰帝看過,足有幾百萬字,拿出來厚厚一本。
  “給你一刻鐘,將這本字典背出來。”他這次沒扔書,而是讓貼身近侍送過去,語氣也舒緩很多,可見已是有些相信了。
  沈父跪在原地,時不時轉頭看看兒子,仿佛不認識他一般。
  周允晟應諾,照樣以最快的速度翻完字典,在天辰帝的考校下正背、倒背、攔腰背、斷章背,變著花樣的展現自己過目不忘的能力。
  天辰帝徹底服了,沉默良久才徐徐開口,“你既然有如此大才,為何還要事先購買考題?豈不是白白沾一身腥?”
  周允晟露出無奈的表情,“啟稟皇上,小民那書童以為小民考不過,擅作主張買了考題。小民事後才知曉,心道考題哪能花幾千兩銀子就買到,定是讓人騙了,故而瞥一眼就丟開了手。小民愚昧,請皇上恕罪。”
  天辰帝點頭沉吟,片刻後試探道,“你那兩稅法也不是萬全之策,你可知曉?”
  周允晟拱手回話,態度不卑不亢,“啟稟皇上,小民知道,但因策論有篇幅限制,許多話小民未能訴諸筆墨。兩稅法弊端有四:一,長期不調整戶等,不能貫徹貧富分等負擔的原則;二,兩稅中戶稅部分的稅額是以錢計數,因朝廷征錢,市面上錢幣流通量不足,不久會產生錢重物輕的現象,百姓要賤賣絹帛、穀物或其他產品以交納稅錢,增加了生活負擔;三,兩稅制下土地合法買賣,土地兼併將會更加盛行,富人……”
  他一一細數兩稅法在施行中有可能出現的問題,又在此基礎上提出了更為合理的一條鞭法和地丁合一,其眼光之長遠,思慮之周全,條理之清晰令天辰帝拍案叫絕。
  “來人,給沈公子和沈大人看座。”天辰帝親自走下御座,扶起兩人,面上帶著如沐春風的微笑。只要是真正的飽學之士,必能得他優待,更何況是沈懿彬此等堪稱鬼才的人物。
  周允晟屁股很疼,坐下後抖了抖,引得天辰帝越發愧疚。兩人從稅制改革談到土地改革,又涉及邊防戰事,周允晟說話精煉,句句一針見血發人深省,引得天辰帝欲罷不能,恨不得將他留在宮中徹夜長談。
  沈父已經呆了,捧著茶杯直愣愣的盯著兒子。
  眼看宮中就要下鑰,天辰帝這才想起父子二人還帶著傷,且餓著肚子,於是趕緊傳御醫和禦膳。打理好傷口又吃罷晚膳,天辰帝親自將兩人送到勤政殿門口,笑問一句,“懿彬如此大才,為何之前卻籍籍無名?”
  周允晟臉紅了紅,拱手道,“啟稟皇上,因家父望子成龍心切,若是讓他知曉小民的聰明才智,定然將小民整日拘在家中,不把全大周的典籍看完不讓小民出門。小民是個愛玩鬧的,素來坐不住,故而藏了些拙。”
  沈懿彬今年才十七歲,又因繼承了父母絕好的相貌,此時尚且青澀的臉蛋浮上兩團紅暈,竟是說不出的純摯可愛,就連粘在腮側的飯粒子都無損他半點風姿。
  天辰帝仔細打量他兩眼,越看越是喜歡,親手摘掉飯粒,朗聲而笑,“你這哪裡是藏了些拙,卻是藏了大拙。”
  周允晟面露尷尬,直說讓皇上見笑了。
  父子二人登上馬車,駛出宮門,沈父這才回過味兒來,掄起拳頭對著兒子一頓胖揍,“我讓你藏拙,我讓你藏拙,若非買到真試題面臨必死之局,你還打算藏一輩子是吧?”
  周允晟邊躲邊玩笑道,“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兒子這不是不想當官嘛。當官太累,每天天不亮就要上朝。”
  沈父打完了,痛痛快快出了口濁氣,笑道,“你就是不想當也得當,皇上豈能放過你?本以為我沈家已經山窮水盡疑無路,卻沒料我竟生了這麼個好兒子。乖兒子,打疼了沒有?”
  周允晟被沈父肉麻的語氣弄得寒毛直豎。
  
  第24章 3.3
  
  沈氏父子不但全須全尾的回了家,且沈懿彬還得了皇上旨意,說是等案件查清後命他參加殿試,若不拿下狀元之位,今後便不要入仕了。
  由此可見天辰帝對沈懿彬懷著多高的期許。只要他果真金榜題名,日後飛黃騰達位極人臣不在話下。
  沈母圍著兒子轉了好幾圈,喜滋滋的道,“我就知道我兒子是全天下最聰明的,打小就聰明。”
  沈父想起兒子小時候的聰明勁兒,也是一陣唏噓。本以為是個傷仲永,哪料到竟是他故意藏拙,每每想起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懿彬,為父想了想,覺得你說得對,七皇子不義,你姐姐無寵,咱們是該改換門庭另投明主了。”沈父捋著鬍鬚歎息。
  “可是如果咱家不助七皇子,巧丹在後宅的日子豈不更難過?”沈母急紅了眼。
  “母親想岔了,只要沈家屹立不倒,七皇子必定不敢對姐姐如何。兒子聽說七皇子如今獨寵側妃謝氏,把其他女人視如無物,咱們扶持七皇子,得利最大的不是姐姐,反而是盛寵在身的謝氏。如此,何必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周允晟安撫性的拍打沈母手背。
  沈母略略一想,覺得在理,又思及七皇子不肯施以援手,還貶斥禁足女兒,對沈家委實算得上落井下石,便不再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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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御筆太監偷盜考題的事,天辰帝大肆清洗了內宮,廢掉了各方人馬安插的釘子,故而七皇子至今還未得知那篇曠古爍今的策論竟是不學無術的沈懿彬親筆手書。
  謝玉柔是重生的,早早就結交了上一世被七皇子重用的能臣,其中之一便是因代眾多舉子答題而才名傳天下的林文傑。
  得知皇上手裡有一篇極為精彩的策論,正滿京裡尋找書寫之人,她便提點七皇子,只說無意中結實了一位驚才絕豔之輩,讓七皇子去探探口風。
  七皇子為取悅父皇,也為結交人才,親自尋到林文傑門前。
  林文傑乃家中庶子,頗受嫡母打壓,本欲參加今次春闈,嫡母卻不肯為他尋找保人,更指使僕役燒掉了他的各種文書函件,令他不得其門而入。
  他生活困苦,不得不以著書作詩賺取錢財,久而久之才名就傳了出去。眼見春闈將近,上門求文的人絡繹不絕,且還都是‘租庸調’這一個題目,並一再叮囑他不得宣揚出去,日後更不得在公眾場合書寫同樣的文章,給的價錢多的有幾萬兩,少的也有幾千兩。
  林文傑聰明絕頂,很快就想到其中關竅,故而潛心研究了數日,寫下了最精彩的一篇,同時賣給許多舉子。他這樣做正是為了將事態擴大,從而讓天辰帝注意到自己。
  是以,當七皇子上門時,他早已褒衣博帶,掃榻相迎。
  七皇子與他談經論道,感覺他果然才學不凡,便說明了來意。林文傑那篇文章已經在主考官們之間傳開,繼而傳遍朝堂,但周允晟那篇卻被天辰帝慎之又慎的收藏,且還叮囑發現這篇文章的考官不要宣揚出去,免得心懷叵測之人使壞。故而七皇子只知林文傑這篇策論,卻不知還有一篇遠勝於此。
  兩人將文章對了一對,林文傑故作惶恐道,“原來那篇《租庸調》竟是用在此處,草民愚昧,草民該死!”
  七皇子連忙扶起他,直言父皇並未怪罪,反而一直在尋人,好叫他為朝廷效命。林文傑心中暗喜,假意推辭幾番便與七皇子偕同進宮。
  勤政殿內,天辰帝默然不語,只用晦暗的目光打量林文傑,待林文傑冷汗如瀑時才開口,“既然你說那篇文章是你所作,可能背誦一遍讓朕聽聽?”
  林文傑定了定神,道了一句遵旨便背起來。
  天辰帝冷肅的表情變成了輕蔑,緊接著又有點可惜。若沒有周允晟珠玉在前,天辰帝本要欽點這篇文為魁首,也很好奇所作之人究竟是誰,若是品行上佳定當重用。然而此人一聽說會試中出了一篇奇文就貿然進宮認領,可見功利心極重,且還自視甚高,與逍遙灑脫純質天然的沈懿彬一比,簡直不堪入目。
  “夠了,這篇文雖好,卻還沒好到令朕刮目相看的地步。你才學不錯,卻有些急功近利了。”天辰帝拿起桌案上反復閱覽了許多遍的文章,遞給貼身近侍,“求學將以致用;讀書先在虛心。讓他看看吧,也好知道自己究竟輸在哪裡。”
  林文傑心知事情出了差錯,強忍恐懼接過文章細看,少頃後面無人色。
  “老七你也看看。”天辰帝揮袖。
  七皇子依言而行,看完後震驚的無以復加。
  “摛翰振藻、雲霞滿紙、鳳彩鸞章,如此奇文,敢問父皇究竟是哪位大儒所作?”七皇子款款下拜。
  “可不正是你那小舅子。”天辰帝哈哈大笑,說道,“他為了多些時間玩耍,竟在沈大人跟前裝傻充愣十好幾年,若非這次被逼到絕境,也不知要藏拙到什麼時候。”
  七皇子心臟狠狠一跳,愕然抬頭朝御座看去。
  天辰帝懶得解釋,甩手道,“朕乏了,你們走吧。修文的時候莫忘修心,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林文傑羞愧的無地自容,再三跪拜後掩面退走。七皇子使人將他送回家,再沒了結交的心思,坐在馬車裡細細回想那篇策論。
  如此一篇班香宋豔之華章竟出自沈懿彬之手,他當真打死也沒想到。然而父皇英明神武,自有決斷,他說是,那肯定錯不了。
  想到自己本欲為父皇分憂卻出了這樣一個大醜;想到父皇對沈懿彬的極盡推崇;想到自己對沈巧丹的冷待和對沈家的袖手旁觀,如今的沈家怕是早已與自己離了心。七皇子面頰一紅,活似被人狠扇了幾十個巴掌,腮幫子隱隱作痛。
  沈懿彬受重用,沈暉又是大週一等一的能臣,失去沈家父子的支持無異于失去左膀右臂,七皇子懊悔不迭,連帶把誤導自己的謝玉柔也恨上了,回去之後自是好一番申飭。
  本以為毀了沈暉的仕途,哪料到竟蹦出個比沈暉更能幹的沈懿彬,謝玉柔仔細回想沈懿彬的上一世,發現記憶中的他實實在在是個紈絝,根本看不出絲毫才學。
  沈懿彬是個好享受的,上一世有沈暉鼎立門庭,他自然樂得逍遙,這一世被逼到絕路,他也就鋒芒畢露了。難道說是自己自作主張才導致了這一突變?那麼日後會不會引起更多的變故?沒了沈家的支持,七皇子還能順利登基嗎?
  思及此處,謝玉柔驚惶不定,暗恨自己行事太過草率,竟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但複又想起自己早在太子那裡留有後手,便是他再多朝臣支持,早晚也會自取滅亡,就又恢復了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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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弊案最後水落石出,太子麾下官員被罷黜了一大批,太子本人也被天辰帝在朝堂之上百官面前嚴厲訓斥了一番,顏面全失。
  略微休整了兩日,天辰帝頒下聖旨,命貢院重開會試。
  周允晟毫無懸念的奪得了會元,順利進入殿試。這一次,殿試的題目依然很簡單,只四個字——士農工商。其內容之龐雜、概念之抽象、立題之困難,令許多學子愁眉不展,久久不敢下筆。
  周允晟閉目片刻,再睜眼時行文流水,一揮而就——士農工商四民者,國之石民也……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事,士農工商,鄉別州異,是故農與農言力,士與士言行,工與工言巧,商與商言數……
  他摒棄了時人所謂的‘士族高貴,商人低賤’的言論,全面闡述了各類人對社會進步所作的貢獻,尤其是商業發展對國家所起到的重大作用,言辭間鋒芒畢露。
  殿試時所作的文章大多以穩為主,寧願平和一些也不能戳到皇帝的痛處。但周允晟通過007的分析得知,現在的天辰帝之所以改革稅制,卻是為了開海禁,對外通商做準備。這篇文不但沒戳到他的痛處,反而戳中了他的癢處。
  果然,天辰帝走到他身邊,只看了兩行就定住不動,待全文寫完,竟忍不住撫掌叫好。
  所有貢士均抬頭看去,已然知曉今科的狀元郎究竟花落誰家。
  殿試剛結束,天辰帝就迫不及待召見了周允晟,與他在勤政殿內辯論,直到天擦黑才依依不捨的放人離開。
  三日後,聖旨下來,果然點了沈懿彬為金科狀元,且授予其翰林院侍讀學士的官職,初入仕途便已是從五品的天子近臣,且年方十八,未及弱冠,若好生歷練幾年,入閣拜相只是早晚。
  如今的沈懿彬儼然成了京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上門提親的冰人差點踩破沈家的門檻。
  周允晟以‘先立業後成家’的理由全給推了,沈父沈母現在恨不能把他捧在手裡含在嘴裡,自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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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皇子府。
  七皇子正在查看沈巧丹遞上的禮單,覺得不妥,又加厚了三成,溫聲道,“懿彬入翰林後少不得與人交際,你是長姐,合該為他多準備些應酬之物。”
  “妾知道了,妾再去庫房看看。”沈巧丹語笑嫣然,眸子裡卻再無對七皇子的半分情誼。她已經知道自己被下了絕育藥,早就失了爭寵的心,只要娘家得勢,她在府中的地位就無人能撼動。與其討好七皇子,不如多多與弟弟聯絡感情,那才是她一輩子的依靠。
  沈巧丹從正廳出來,碰見面容憔悴的謝玉柔,不禁輕蔑一笑。任你再得寵又能如何?只要我沈家屹立不倒,你便越不過我去!往日的種種暗算,早晚有一天要還給你!
  
  第25章 3.4
  
  由於太子馭下不查且監管不力才導致了這次舞弊案,事情傳揚開後,太子在文官與士子們之間的名聲極壞,本就開始動搖的儲君之位越發岌岌可危。
  好在天辰帝還未對太子完全失去信心,命其自省數日後還是將主持瓊林宴的差事交給他,試圖讓他挽回一點名聲。
  然而太子卻並不領情,等天辰帝一離開便垮下一張臉,端起酒壺自斟自飲,並不理會旁人。因為這一屆會試,他失去了一大批從屬,又被父皇當著百官的面訓斥,丟盡了臉,試問他如何能對這批學子抱有好感?
  周允晟坐在下首,暗暗打量這位傳說中荒淫無道且行事張狂的太子殿下。他長得極為英俊,一雙修長的劍眉斜飛入鬢,一雙狹長的鳳目精光閃爍,看人時總透出一股睥睨之感,令人不由自主心生畏懼。
  他穿著一件玄色舊衣,衣襟大敞,露出裡面雪白的褻衣,由於布料太薄,竟勾勒出了流暢的肌肉線條,即使隔得再遠也能感知到他那看似瘦弱的身體裡蘊含著怎樣強大的力量。他的坐姿很閒散,大馬金刀的跨坐,一隻手拿酒壺,一隻手端酒杯,因為飲酒過量,眸色有些迷離,卻不顯頹態,反而越發鋒銳狂放。
  他似乎覺得有些無聊,放下酒杯,單手支腮,似笑非笑的打量眾位學子,那冷冽的目光令所有人心驚膽戰,垂頭躲避。
  要知道,這位殿下的脾氣是最陰晴不定的,也不知道說錯哪句話就能招來殺身之禍。他敢玩弄天辰帝的妃子,敢截留國庫稅銀為己所用,更敢在朝堂之上揮劍將惹怒他的朝臣刺成重傷。他的行事風格只一個字——狂!四個字——狂到極點!
  有他在的場合,旁人莫說喧嘩,恐連大口呼吸都不敢。
  此時此刻,殿內除了絲竹之樂,竟再無一點人聲。
  周允晟收回視線,暗暗在心中感歎了一句太子好相貌,連這個世界的男主七皇子都及不上他萬一。
  與此同時,太子也在打量這一屆的金科狀元。世人都知道太子愛美人,但凡看上眼的,不拘男女都要弄到手。偏沈懿彬這個殼子便是一等一的美人,堪稱龍駒鳳雛,色若春華,更有一雙流光溢彩的桃花眼,飲酒後微微濡濕,竟像只小動物一般可憐可愛。
  又兼之他年齡最小,穿著大紅的狀元袍坐在一群鬍鬚飄飄的老爺們裡,越發像夜間的螢火蟲,耀眼的難以遮擋。
  太子眸色幽深一片,指尖點著酒壺,頗有些意動。
  他的貼身近侍看出端倪,彎腰低語,“殿下,可要將狀元郎喚來與您喝一杯?”
  “不,”太子擺手,朝另一個方向指去,“把探花郎給孤叫來。”沈懿彬很得父皇看重,這一點他還是知道的,故而瓊林宴上他斷不會對狀元郎出手。
  那探花郎今年二十有五,雖然比不得沈懿彬姿容絕世,卻也英俊瀟灑、風度翩翩,此時見太子朝自己指來,臉色立即白了。
  “探花郎,太子殿下有請。”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探花郎覺得這大太監的聲音含著一股陰氣,活似鬼差在叫魂。
  他極想拒絕,但對上太子詭譎莫測的視線後卻渾身發軟,別提說話,連站都站不起來,竟一不小心將一壺酒全部打翻在身上。
  所有人都悄然側目,對他報以十二萬分的同情。
  “敢問這位公公,沈某能否有幸與太子殿下同飲一杯?”偏在此時,周允晟淺笑拱手。
  那貼身近侍迅速掃了他一眼,躬身道,“狀元郎有心,自是再好不過,請。”
  探花郎看著朝上位走去的少年,不由大鬆口氣,也記下了這份恩情。旁人更是對狀元郎的慷慨就義欽佩不已。都說伴君如伴虎,這位儲君可比猛虎兇殘多了。
  太子顯然沒想到周允晟竟會主動過來。他擺了擺袖子,示意對方坐下,然後定定看過去,發現對方面上沒有絲毫勉強,也沒有懼怕,陰鬱的心情莫名好轉。
  “你倒是乖覺,拿孤做人情。”他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周允晟拱手,語氣十分輕快,“並非做什麼人情。微臣明日起將擔任翰林院侍讀學士,每日都要為太子讀書,自然該多多親近太子,免得辦砸了差事。”
  他不但面容純稚可愛,連嗓音都帶著少年人的清澈透亮,令人聽了倍感舒心。太子嗤笑,眉眼卻柔和下來,低聲道了句初生牛犢不畏虎。
  周允晟垂頭摸鼻子,視線在太子穿著木屐的腳上轉了一圈。此時倒春寒還未過去,到了夜晚還得穿棉袍大氅才覺得暖和,太子卻穿得十分單薄,腳上竟只踩著木屐。他難道不怕冷嗎?
  心中疑惑一閃而逝,太子已親手遞了一杯酒過來。他連忙接過送入口中,眼眸微微一亮。這是禦酒西鳳樽,且還用滾水溫過,下肚後回味無窮。
  太子見他意猶未盡的舔舐唇瓣,粉紅的小舌尖一探一探的,十分招人,心中也很喜歡,勸著他連喝了好幾杯。兩人推杯換盞,談笑晏晏,竟不像初次見面,活似認識了許多年的至交好友。
  陪坐下手的七皇子只等太子發難便站出來解救沈懿彬,以圖賣沈家一個好,見此情景不由鬱鬱。
  太子嗜酒如命,喝完西鳳樽又命人取了兩壇鶴年貢酒放入滾水裡,只等溫好以後繼續喝。
  “空腹喝酒傷胃,用點飯菜墊墊肚子。”見少年臉頰酡紅,目光迷離,太子低聲笑了,伸出手去摸了摸他鬢髮。
  “啊,好。”沈懿彬這幅殼子還很稚嫩,沒練到上一世千杯不醉的程度,周允晟已經有些頭暈目眩。007能夠調整原主的身體狀態,但眼下眾目睽睽,他不好撥弄手腕上的智腦解酒。再者,上一秒還醉醺醺的一個人,下一秒卻奇跡般的恢復正常,這景象也太引人疑竇,太子還在一旁盯著呢。
  他埋頭扒了兩口飯,然後呆呆的朝太子看去,控訴道,“這飯菜都是冷的,難吃!”
  “正是冷的才好吃。”太子笑得莫名,端起碗認真進食,連進了兩碗才停下,然後繼續喝酒,更不忘大杯大杯的灌身邊的小狀元。
  周允晟已經懵了,腦子裡塞滿酒精,飯菜也都頂到了喉嚨,隨時都能吐出來。見太子還要給自己倒酒,他拂開對方,踉踉蹌蹌跑出去。
  眾人都以為狀元郎終於不堪其擾,落跑了,不由露出緊張的神情。
  太子也如此認為,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手更是置於腰間的佩刀,眸中隱現血氣。本以為好不容易交了個性情相投的朋友,卻沒料也是個不識趣的,如此,倒不如一刀殺了,免得礙眼。
  七皇子本欲站出來求情,見太子動了殺念便又坐回去,心道反正沈家已經與本王離心,救了沈懿彬這次未必能得他感恩,反不如叫太子殺了他,讓沈家與太子反目,讓父皇對太子寒心,不失為一舉數得。
  諸位皇子與他想的一樣,一時間竟無人站出來勸阻。探花郎掙扎良久,正要開口求幾句情,卻見追著狀元郎出去的大太監又回來了,附在太子耳邊說了些什麼。
  太子挑眉,陰沉的面色瞬間放晴,一句話也沒交代便拂袖而去。
  眾人全都懵了,總算見識到了太子的喜怒無常。
  御花園裡,周允晟正趴伏在蓮花池邊嘔吐,正要將身體資料調整為千杯不醉,太子卻來了,眼中含著戲謔睨視道,“幾壺酒而已,你竟醉成這個樣子,真是不中用。”
  “我才十七歲。”周允晟控訴,桃花眼濕漉漉的。他被主神抓來時也才十六,還沒到法定的飲酒年齡。雖然輪回了幾萬年不止,但他堅定的認為自己永遠十六歲。
  太子越發覺得好笑,呢喃了一句黃毛小子。
  周允晟不理他,繼續對著池子嘔吐,見魚兒紛紛浮出水面吞吃自己的嘔吐物,本來倒空的胃又嘔出幾口酸水,不可思議的說道,“它們,它們竟然吃我吐的殘渣,真是太噁心了!沒想到御花園裡的魚兒也會如此噁心。”
  太子繃不住了,由低笑變成朗笑,笑完掏出手絹,親自給少年擦嘴,動作十分溫柔。他喜歡少年對待自己時親昵而平和的態度,讓他不知不覺就放下戒備和煩惱。
  周允晟道謝,扶著他的手站起身,心中微微一驚。太子的手很燙,似乎要燒起來,這顯然不是正常人的體溫。他忍不住湊近了些,隱隱聞見一股藥味,由於五感遠超常人,他分辨出了鐘乳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礜石,甚至罌粟等藥材。
  太子由天辰帝手把手教養長大,頗得其父真傳,從小就顯示出了卓絕的政治天賦,卻在三年前性情大變,不但好奢靡愛享受,且行事越來越恣意倡狂。天辰帝多次將他喚到御前申飭,卻無論如何都矯正不過來。
  周允晟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太子性情大變的根源。
  
  第26章 3.5
  
  是夜,周允晟回到家中,將自己醉酒失態等事一五一十與沈父說了。
  “沒想到你竟入了太子殿下的眼,也算是難得。太子殿下近年來脾氣暴戾,少有如此和顏悅色的時候。”沈父捋著鬍鬚感歎,心中卻頗為憂慮。這位主兒行事無狀,如今已漸漸失了聖心,近些年屢有朝臣上疏要求廢儲。兒子與他走得太近是禍非福啊!
  周允晟也知道沈父心裡在思慮什麼,繼續道,“兒子失態惹怒太子,七皇子人在席上卻一言不發,大有樂見其成的意思。父親,七皇子也不是明主。”
  沈父眸色一暗,終是沉默下去。
  周允晟回到自己房間,遣走貼身婢僕,坐在燈前沉思。他輪回了許多世,其中一世乃魔教教主,不但武功高絕,醫毒之術更是天下無雙。太子身上藥味濃重,可見平日時常服用,但那方子卻實在是個催命的方子。
  次方名喚寒食散,還有個通俗的叫法——五石散,服用後會讓人進入飄飄欲仙忘乎所以的狀態。
  但它最根本的效用其實是治療傷寒,且還是一劑救命良方,使用得當可使傷寒病人身體迅速恢復強健,但濫用則會致人成癮,毒害身體。
  服用寒食散後會引發身體高熱,若不及時把熱量散發出去便會使人喪命。發散熱量的方法就是吃冷飯,穿薄衣,睡冷榻,洗冷水澡,不能讓身體接觸一點熱源,但偏偏要大量的飲酒,且還要飲溫酒飲好酒,借助微醺的狀態讓熱量散發的更酣暢。
  服用的時間長了,身體會出現許多後遺症,脾氣暴戾只是其一,還會導致體溫過高,皮膚纖薄容易磨破,故而要穿柔軟的洗過多次的舊衣,不能穿新衣,且衣服要寬鬆飄逸,不能過緊。為減少腳部磨損,還得捨棄靴子,只著木屐。
  綜合以上種種,實在不是太子行事狂妄,放蕩不羈,卻是不得已而為之。
  想到這裡,周允晟打開智腦,搜索大周朝有關於寒食散的情況,片刻後長出了一口濁氣。大周朝竟從未有寒食散的記載,可見此藥乃不傳世的秘藥,整個大周朝可能只有太子一人在服用。
  獻藥的人究竟打著什麼主意,周允晟幾乎不用想就能猜到。
  太子時年二十七,年富力強,天辰帝看著康健,卻已經六十有五,在古代算得上高夀,多早晚便要駕鶴西去。天辰帝素來對太子寵愛有加,太子也爭氣,於政治一途堪稱無所不通運籌帷幄,其治世之才更在天辰帝之上,早年頗受朝臣和百姓擁戴。
  試問這樣一位優秀的儲君,誰不滿意?只要太子一直行事穩當,自然無人能出其右。某些人無法從外部撼動太子的地位,便設法從內部擊破。
  不得不說,這個方法很巧妙,無需一兵一卒便除掉了最強大的敵人。
  想到擁有醫藥空間和靈泉的女主,周允晟猜測這寒食散九成九是女主和七皇子的手筆。他們要毀了太子,那麼周允晟偏要與他們杠上,助太子登基。
  思及此處,周允晟吹熄蠟燭,躺下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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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發現小狀元此人很有趣,不但長得漂亮,膽子也很大,身上無時無刻不散發著蓬勃的朝氣,叫他見了就覺得舒心。
  “太子殿下,您還有什麼疑問?”周允晟捧著一本《周易》,微微躬身。
  太子看似在聽他講書,實則一直盯著他開開合合形狀優美的薄唇,見他睜著一雙桃花眼看過來,這才醒轉,擺手道,“沒有了,坐下吧,陪孤練會兒字。”
  經過一月相處,兩人已經熟稔至極。周允晟落座,自動自發為太子磨墨。太子以前寫得一筆龍蛇飛動的行楷,三年前卻忽然換成草書,且還是最難駕馭的狂草。
  他天資不凡,知一萬畢,不過幾月時間就把一手狂草練至臻境。
  周允晟低頭去看,就見他下筆風雷,入木三分,一闕詞迅速浮於紙面:甚矣我衰矣!
  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餘幾?
  白髮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
  問何物、能令公喜?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情與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東窗裡。
  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
  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
  回首叫、雲飛風起。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知我者,二三子。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周允晟慢慢咀嚼這一句,又瞥見太子鬢邊竟早早長出一縷華髮,不禁心中悵然。能寫出如此壯闊詩篇和灑脫字體,太子本不該是如今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眼見太子放下筆,端起酒壺豪飲,周允晟終是將憋了許久的話說出來,“太子殿下,您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太子也不生氣,只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
  周允晟繼續道,“請殿下恕臣無狀,臣想借殿下的藥丸一觀。”
  “怎麼,你也想服用一枚試試?”太子放下酒壺,眉梢微挑。若是換個人覬覦他的神藥,他早就把那人剁成肉醬,偏換成小狀元,他興不起半點怒意。
  “不,若是微臣想服用,早就自行配製了,不會等到現在。”
  “你配製?你怎麼配製?這藥方天下間只有孤一人知道。”
  太子無論是相貌還是能力都遠超常人,偏有一點不如意,那就是身體虛弱。這是胎裡帶出來的毛病,治不了,每到冬季便咳嗽不止十分難熬。也是他得上天庇佑,某一次出宮狩獵時救下一位老道,那老道為報恩便獻上了這個強身健體的方子,說是服滿五年便可百病全消,延年益壽。
  太子養了那老道數月,對方終因傷勢過重不治身亡。這方子是真是假太子自然找人驗過,藥人服用後效果顯著。
  太子深知若是沒有康健的身體,就是坐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活著也是煎熬。他連續找十好幾個藥人驗藥,見他們瘦弱的身體一天天變得健壯,又如何不動心?至如今,他服藥已有三年,早已擺脫不了此藥的控制。
  說起來,這寒食散雖然含毒,卻委實稱得上救命治病的神藥。因服用後猛烈的藥效催發了體內火毒,將火毒散出後,積年沉珂也一併帶走,的確能讓人迅速恢復健康;且散發藥效不但要靠寒食、寒衣、寒浴、寒臥,還要靠大量的運動,故而更能錘煉體魄。
  三年前太子還十分瘦弱,至如今已是肌肉虯結,從敞開的領口看進去便可窺見一二。所以,他自然對藥效深信不疑。
  周允晟飛快組織了一下語言,拱手道,“啟稟太子殿下,微臣的嗅覺遠超常人,只需一絲餘韻便能分辨出種種真味,且于歧黃之術頗為精通。殿下常年服藥,身上藥味濃重,微臣一嗅便知這藥方究竟所需何物,用量多少。”
  太子來了興趣,勾唇笑道,“那你倒是說說看,若是說錯一味,孤便要罰你。”話落伸手撫弄少年纖細的脖頸,動作危險而又曖昧。
  周允晟頷首,一一細數,“石鐘乳三錢、紫石英兩錢、白石英半錢、石硫磺三錢、赤石脂……”
  隨著他的敘述,太子的表情也變得陰晴不定。
  周允晟全然不懼,數完直白道,“啟稟殿下,藥是好藥,只是服用的時間長了,恐有性命之憂。殿下近年來脾氣越發喜怒無常,這藥便是始作俑者。”
  太子右手置於佩劍上,眸光電閃,殺意隱泄。
  周允晟不等他發難,繼續道,“殿下尊貴,服藥之前必定找人驗過,然此法只見短效不見長效。微臣有一個更好的法子,殿下大可試過後再治臣言語無狀之罪。臣也知曉今日這番話委實不該說,說多了恐有殺身之禍,但臣不忍太子受人磋磨而不自知,故冒死進諫。還請殿下給臣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太子捏住他下顎,陰鷙的目光直勾勾看進他眼裡,瞥見那厚重的關切與愛護之情,心臟狠狠一顫。
  “罷,孤便給你一個機會。”許久之後,他放開少年,薄唇揚起一道冷冽的弧度。
  周允晟下巴已經被捏出幾個青紫的印記,退開兩步後揉了揉,眼睛淚汪汪的。
  見他那可憐又可愛的樣子,太子堆積滿胸的怒氣竟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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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狀元郎帶了兩隻小白鼠進宮,獻給太子殿下賞玩。太子精心餵養了數日,看似十分喜愛。
  這日下朝回宮,一名太監急匆匆跑過來,慌張道,“啟稟太子殿下,那兩隻小白鼠出事了。”
  太子心中一凜,快步走進去。
  只見兩隻小白鼠已發了瘋,吱吱叫著去咬金絲籠,兩顆門牙都咬斷了還不甘休,又用爪子去撓,隨即纏在一起瘋狂打鬥。一刻鐘後,籠子裡只餘下兩灘臭氣熏天的血肉,再看不出小白鼠之前精靈可愛的模樣。
  太子盯著金絲籠,臉色由白變青,又由青變紫,顯然已是怒到極點。
  好一個老道,好一個神藥,好一個報恩!只不知背後究竟是誰的手筆?老二?老三?老四?亦或者所有人聯起手來想置孤於死地?
  太子緩緩走到桌邊,飲下一壺溫熱的烈酒,終是抑制不住的低笑出聲。不管是誰,他寧願殺錯也不會放過一個!
  
  第27章 3.6
  
  周允晟被招到東宮時,太子正站在一面巨大的鏡子前,用晦暗莫測的目光打量自己的身體。
  他褪了錦袍和褻衣,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褻褲,背部和胸前的肌肉十分強壯,且線條優美而流暢;兩條人魚線隱入胯部,襯托出排列整齊緊致的腹肌,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出螢光。這是一具充滿爆發力和誘惑力的身體,只需瞥上一眼便能讓人深深著迷。
  捧著儲君袍服的兩名宮女早已羞的面紅耳赤,卻又忍不住偷偷將灼熱的目光投過去。
  周允晟愣了愣,然後立即躬身行禮,不敢多看。他喜歡強壯俊美的男人,太子恰好是他最欣賞的那一類。
  “你來了,”太子遣走殿內侍從,一邊撫摸自己的腹肌,一邊徐徐開口,“你看這幅體魄可算得上完美無缺?”
  周允晟飛快瞥了一眼,點頭答是。
  太子冷聲而笑,“只可惜外表完美,內裡卻早已經被腐蝕一空。”說到此處,他眸子裡暗藏的暴戾,仇恨,絕望,瘋狂等負面情緒才盡數釋放,層層疊疊的擠壓在空氣中,令人呼吸不能。
  周允晟閉了閉眼,溫聲說道,“若是殿下能戒掉寒食散並好生調理幾年,身體還是有恢復的可能。”
  “只是可能?”太子披上外袍,徐徐走過去,足有十公分的身高差和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令周允晟略感不適。
  “若是不戒便等同於飲鴆止渴,服滿五年殿下必死無疑。”周允晟不得不退後兩步,離開他荷爾蒙輻射的範圍。
  太子沉默許久,終於擺手說道,“那便戒吧。”
  周允晟躬身作揖,懇請道,“如此,便求殿下賜一道手諭,言及在戒藥期間無論微臣對您如何不敬,都不會治微臣的罪。”
  太子不答,只用深沉難測的目光打量他。
  周允晟又道,“若是殿下您出了意外,微臣便陪殿下共赴黃泉。”話落抬頭,用清澈如水的目光望過去。
  太子似乎被他打動了,寒霜遍佈的臉龐微現暖色,少頃後頷首道,“拿筆墨紙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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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過去半年,這日,周允晟解開綁縛在太子四肢上的綢帶,吐出一口濁氣。
  “殿下感覺如何?”他將藥膏細細塗抹在男人紅腫潰爛的手腕上。
  太子將手搭放在他膝頭,盯著他溫柔的動作不置可否。感覺如何?從強健重又變得虛弱,那感覺自然十分難受,更別提半年裡經歷了怎樣摧骨剜心的劇痛。但與沉重的身體比起來,他的頭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逐一回顧往昔種種,竟似大夢方醒,重歸塵世。
  “孤還有幾年可活?”他心知即便戒除了藥性,恐也於壽數有礙。
  “微臣不知。但只要保養得宜,應該無妨。”
  “保養得宜?處於孤這個位置,如何安下心來保養?”太子低聲笑了,眼中滿是嘲諷。
  周允晟無話,躬身稽首便要離開。神智恢復正常的太子遠比癲狂的太子更難相處,往日,他雖然喜怒不定,但好歹還能窺見一二情緒,今時今日卻已深沉如海古井無波,哪怕心中再如何起伏不定,也不露絲毫端倪。
  正如打磨完成的絕世寶劍,斂盡鋒芒卻殺人於無形。這半年裡,他稱病隱居東宮,不但以苦肉計奪回天辰帝的寵愛,還佈局令二、三、四皇子接連犯錯頻出昏招,在朝中聲望大減,其餘皇子受到波及也老實本分很多。
  他仿佛又變回了往昔那個英明神武的儲君,但只有周允晟知道,他的心已經變了,所有的仁慈都化為風中消散的塵埃,唯餘恨意滿腔。
  太子見他與自己越來越生分,表情有些陰鬱,也不叫他起身,徐徐說道,“你父子二人選擇為孤效命,卻沒料到孤是個半死之人,恐保不了沈家百年榮光。”
  “殿下乃大周正統,為殿下效命實屬應當。”周允晟垂頭拱手。現如今連他也猜不透太子的心思,只好少說少錯,免得任務還未完成就被太子殺了。他的靈魂雖然不滅,但沈懿彬這幅殼子卻是會死的。
  太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從對方口中得到什麼答案。想讓他大表忠心?亦或指天發誓說對自己的幫助不為私欲,完全發自內心?無論自己是誰,身處什麼位置,都會對自己不離不棄?
  憑什麼呢?而且他又為何一定要得到他的真心以待?
  太子想不明白,定定看他半晌,這才擺手遣他出去。
  “日後你可喚孤斯年。”
  周允晟剛走到門口,就聽一道深沉沙啞的嗓音在背後響起。斯年?這兩個字令他狠狠一震,猝然轉身回望。
  “炎炎景曆,億萬斯年。這是孤的字。你可有字?”太子揚了揚下顎。
  “允晟,微臣字允晟。”他死死盯著面容蒼白而憔悴的男人。
  “允晟,似曾聽過。”太子神色怔愣。
  周允晟幾乎想要奔過去拽住他的衣襟,追問他何時聽過,卻又及時按捺住了。那人只是一串資料,死亡就代表著永遠消失,他怎麼可能跟過來?況且斯年又怎會聽過周允晟這個名字?
  他強行壓下心中悸動,慎重說道,“殿下不要憂心,您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微臣一定會想到辦法。”這個世界雖然沒有什麼靈丹妙藥,但女主那裡卻有一口令人洗髓伐經脫胎換骨的靈泉,他早晚會想辦法為太子弄來。
  少年的眸色如此清澈,語氣如此堅定,仿佛這句話便是他的信仰,將會被他以畢生之力貫徹始終。太子忽然覺得,哪怕他投效自己存了私心又如何,只要他站在這裡就已經足夠了。
  “你的話,孤記住了。有孤一日,便有沈家一日。”
  周允晟要的正是沈家的屹立不倒,沖太子感激一笑,躬身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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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後,
  太子纏綿病榻,這日終於大好,但身體卻消瘦許多,皮膚變得蒼白如紙,只一雙眼睛深不見底,一雙薄唇猩紅似血,一言不發的立在那裡便讓人無端端的覺得壓抑。
  他再不似往昔那般陰晴不定,接了天辰帝派下的幾樁差事,上上下下打點的十分漂亮,哪怕有心人不錯眼的盯著也抓不住絲毫把柄。天辰帝考校了幾月,終於完全放下心來。
  這日,兩江地區連降暴雨形成特大洪澇,沿途淹沒大大小小無數城郭,致使百姓流連失所,朝不保夕。朝臣紛紛上疏奏報此事,請求天辰帝定奪。天辰帝思忖間欽點了太子和七皇子共赴兩江處理此事。
  因太子連施辣手,幾位皇子均被他整治的翻不了身,唯獨孝悌恭謙的七皇子躲過一劫。這趟差事若能辦得漂亮,便可在天辰帝跟前大大露一回臉。
  七皇子心中極為高興,表面上順服太子,回去後卻與幾位智囊商量該怎樣脫穎而出。
  時年已升任工部侍郎的周允晟也在陪同之列。
  幾人風塵僕僕到得兩江,洪水還在肆虐,身為兩江巡撫的俞寶田親自前往災區安撫民眾視察災情,聽聞太子駕臨,連忙在官邸設下酒宴款待。
  說是酒宴卻是有些誇張,不過一張破破爛爛的圓桌,幾個缺了口的碗碟並冷掉的饅頭和幾樣醃菜,若是沒有茶水送服,委實下不了口。
  太子一見這席面,表情就陰沉下來,七皇子卻安之若素。
  俞寶田假作不知,恭恭敬敬給太子夾了一個冷硬的饅頭並幾根榨菜絲,說道,“因洪水肆虐道路阻斷,這堃城裡已是彈盡糧絕,委實找不到好酒給殿下佐餐,還請殿下莫怪。”
  因戒掉了寒食散,太子已經許久未曾酗酒,但在世人眼中,他還是以前那個無酒不歡的荒淫儲君。俞寶田為人剛正不阿,對太子的放誕不羈頗有微詞,故而幾次上疏奏請廢太子,可算是太子的眼中釘。
  這二人相互看不順眼,一來便暗中對上了。
  太子面無表情,眼中卻浮現幾絲戾氣。
  七皇子一言不發,只等著太子發難。俞寶田乃大週一等一的能臣,又是天辰帝的心腹,此次賑災事關重大,若太子一來就懲處了最得力的助手,這趟差事一定辦砸。如此,他出頭的機會也就到了。
  太子啪的一聲放下筷子,正準備開口說話,置於桌下的左手卻被一隻溫熱細膩的手掌握住了。他心神微蕩,面上卻分毫不漏,只飛快瞥了坐在自己身邊的周允晟一眼。
  三年過去,少年剛剛及冠,五官長開了些許,越發顯得面如冠玉,美不勝收,一雙波光粼粼的水眸悄然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令他心中一顫的同時只覺得瘙癢難耐。
  反手將那只手握住,輕輕捏了捏,太子徐徐開口,“俞大人不在京中,自是不知孤已經戒酒數年。而今百姓遭難,孤感同身受,便是不戒酒也如鯁在喉,食不知味。孤如今還能吃上幾個冷掉的饅頭,豈不知百姓早已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這桌席面撤了吧,先把孤帶來的糧食發放到各州各縣再說。救人如救火,片刻耽誤不得。”
  俞寶田驚呆了,完全不敢相信這番話是出自奢靡成性的太子之口。七皇子也愣愣的盯著兄長。
  在二人呆怔之時,太子撿起兩個饅頭,一個遞給周允晟,一個自己拿著邊走邊吃,背影倉促。
  
  第28章 3.7
  
  走出後面兩人的視線,太子牽起周允晟的手,表情溫柔。
  “怎麼,剛才擔心孤會亂發脾氣?”
  “是微臣想岔了,殿下英明神武,又豈會落人口實?微臣委實沒什麼可幫助殿下的,微臣慚愧。”
  這話並非周允晟謙虛,太子神智恢復清醒後老辣的手段也跟著一塊兒回來了,不用任何人提點,他便能把儲君之位坐得穩穩當當,常讓周允晟感覺自己是多餘的。很多時候,周允晟都在懷疑那個兩世均被人算計的失去東宮之位的昏聵太子與眼前這人是不是同一個。
  太子朗聲笑了,捏了捏青年的指尖,低語,“允晟的出現就是對孤最大的幫助,若沒有允晟,就沒有今天的孤。”說到這裡他略微停頓,親昵的撫了撫青年側臉,嗓音越發低沉,“孤時時刻刻都在感謝蒼天將你送到孤身邊。你擔心孤,孤很開心。”開心極了。
  周允晟垂頭,道了句不敢。時代不同,身份不同,他對感情的處理態度也不同。雖然這人常常帶給他熟悉的悸動,但他卻不會貿然踏出那一步。沈懿彬的願望是沈家繁榮昌盛,親人平安喜樂,若是他稍微走錯一步,這些原本該實現的願望都會化為泡影。
  太子見他不予回應,本還想說些什麼,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只得作罷。
  俞寶田本以為太子只是做戲而已,實則堅持不了幾天,哪料到他日日前往堤壩勘察險情,親自前往災區安撫民眾,夜夜案牘勞形審批各州縣遞上來的摺子,讓餓殍遍野的兩江逐漸恢復生機。
  他想百姓之所想,苦百姓之所苦,急百姓之所急,卑宮菲食、不舍晝夜,短短幾月下來竟瘦得不成人形。俞寶田看在眼裡感動在心,對待太子的態度再不復往日的偏激,每隔三日便遞摺子上京,敘述太子種種事蹟,言辭間已是心服口服推崇備至,令天辰帝看了十分欣慰。
  太子如此能幹,越發襯托出七皇子的平庸。七皇子急了,免不了施展一些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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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兩江總督王斌在官邸設宴款待太子。
  王斌乃太子從屬,他的女兒是東宮側妃,頗為受寵,故此,他與太子的關係可以說十分親密。而太子第一世被廢便與這王斌有很大的關係。
  第一世的太子並未遭受寒食散毒害,但旁人的追捧蠱惑比起寒食散的毒性毫不遜色。太子一生順遂,高高在上,天長日久難免越來越自負,對下屬的監管也就弱了。再強大的人,在一群豬隊友的拖累下也能輕易被打敗,而王斌就是豬隊友中的佼佼者。
  他很貪財,接連七八年截留了朝廷分發下來用以加固堤壩的銀子,致使兩江堤壩脆弱的堪比紙板錦帛,一戳就破。太子奉命前來賑災,他害怕太子查到此事便又截留了八成賑災款進獻給太子,還遣了兩個尤物蠱惑太子。
  當太子與尤物被翻紅浪時,外面一場大雨正傾盆而至,衝垮了兩江最上游的堤壩,滔滔洪水滾滾而來,吞沒了無數城郭百姓,其威能堪稱一場無量浩劫。太子被人救出官邸時連褲子都沒穿,醜態畢露。
  消息傳回京城,天辰帝的震怒可想而知,太子也理所當然的被廢了。
  第二世有了謝玉柔的寒食散,太子的做法更加昏聵,連後邊的兩廢兩立都省了,直接判了一個永不翻身。太子鬱鬱而終後不但沒有諡號,甚至入不了皇陵,結局十分淒慘。
  但周允晟來了,情況也就大為不同。太子經歷了寒食散的摧折,變得更為睿智也更為隱忍,強烈的危機感令他時時刻刻不敢放鬆,對屬下的監管十分嚴厲,早在三年前就已察覺了王斌的動作,勒令他將貪墨的銀兩還回去,還逐年加固堤壩。
  所以這一次,即便接連數十日暴雨傾盆,最上游的堤壩依然固若金湯。遠在京城的謝玉柔並不知道太子私下裡的動作,還在默默期待著浩劫的到來。說起來,太子能如此明察秋毫無懈可擊,也是托了謝玉柔的福。
  王斌雖然不如第一世那般犯渾,但到底奴顏媚骨的本性難改,等太子一得空就巴巴的設了酒宴,試圖拉近關係。他的女兒從三年前開始便未能承寵哪怕一次,叫他如何不著急?
  王斌乃封疆大吏,太子還是要給點臉面的,不但準時赴宴,還與他共勉幾句。好在王斌也知機,酒宴辦得並不奢華,只幾個家常小菜而已,但席上陪坐的女人卻狠狠刺了太子的眼。
  無他,這幾個女人實在太漂亮了,纖儂合度的身段,波光瀲灩的水眸,雍容閒雅的舉止,無一處不吸引人的目光。招來伺候他也就罷了,竟還遣了兩個陪坐沈懿彬左右,又是眉目傳情又是曖昧挑逗,這是要做什麼?
  太子忍了又忍,見一女子竟然嬌笑著往沈懿彬懷裡倒去,終於將積壓了一整晚的怒火爆發出來,掀翻酒席拉上青年,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王斌嚇得面無人色,俞寶田聽說以後卻撫掌大笑不止,連贊太子英明乃國之大幸等等,並將此事書寫於奏摺報予天辰帝。
  天辰帝觀後龍心大悅。
  太子將青年拉上馬車後還未能平復激憤的情緒,胸口一鼓一蕩,似乎有一隻猛獸正幾欲掙脫而出。
  “殿下,您不能太過激動,身體會受不住。”周允晟歎息,掏出一粒藥丸遞到太子嘴邊。
  太子的眼睛很黑很亮,厚重的愛意在瞳仁中翻攪。他定定看了青年一眼,然後張開口,連藥丸帶手指都含入口中,用舌尖撩撥。
  周允晟立即抽出指尖,垂頭默默不語。
  太子握拳,想將他拉入懷中揉捏,想撕掉他算不上華麗的衣袍用力侵犯,想撬開他的舌尖將他的津液連同靈魂都從口中吸出來,卻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知道自己沒幾年好活,若是讓青年背上一個佞臣的汙名,青年的仕途便毀了。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登基,爬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將青年攏在羽翼下保護,給他安排一條平坦光明一往無前的道路。
  思及此處,巨大的悲哀和沉重的無能為力襲上心頭,太子幽幽歎息,撫了撫青年側臉便頹然靠坐回去。
  周允晟心臟被刺了一下,綿密的苦痛感令他眉頭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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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離開兩江時,數萬萬百姓夾道相送,有人磕頭,有人淚灑衣襟,場面十分感人,更有各州各縣送來的萬民傘,撐開之後幾乎遮天蔽日。太子這位儲君終於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同。
  七皇子還等著太子收用幾個瘦馬,好給他此次辦差添些瑕疵,卻沒料太子怒斥王斌,反而令儲君聲望更上一層樓。七皇子一點錯處也沒揪到,只得偃旗息鼓。
  遠在京城的謝玉柔見江淮堤壩竟然平安無事,又見太子如此英明睿智,心中的驚慌簡直難以用語言描述。
  這一世,她的最終目標是太后,是大周最尊貴的女人,如果七皇子不登基,她重生這一回還有什麼意義?至少上一世她爬到了正二品的妃位,這一世若只是郡王側妃,卻連第一世都不如,更何況她的仇人沈巧丹還活得如魚得水。
  每每想到未來有可能出現變故,謝玉柔就五內俱焚夜不能寐,好在她知道還有一個絕好機會能除掉太子,這才鎮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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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太子案牘勞形損傷了身體,車隊走得很慢,還未走出兩江地界,七皇子卻忽然病倒了,沒過多久太子也昏迷不醒。
  “這,這是染上時疫了,必須把他們隔離起來照顧!”太醫診脈後驚慌失措的大喊。
  侍衛們迅速徵用了當地豪紳的一間院落安置兩位皇子,並寫信回京通稟此事。天辰帝大驚,立即派遣數名太醫馬不停蹄的趕往兩江,並附送了好幾車珍貴藥材。
  而太子東宮和七皇子府則各派遣一名側妃前往侍疾。第一世七皇子也染上了時疫,便是沈巧丹前去照顧,因此與七皇子積下了深厚的情誼。這一世,謝玉柔早就做好了侍疾的準備,而沈巧丹于七皇子無心,自然不同她爭。
  太子本就被寒食散掏空了身體,時疫又來勢洶洶,病情才剛發作便已到了瀕死的境地。七皇子命中註定有這一劫,且比太子早發病,情況也不容樂觀。
  周允晟日日照顧昏迷不醒的太子,等側妃王氏一來,不得不回避於偏廳。
  他前腳剛走,太子後腳就醒了,看清守在自己床前的身影,眼中飛快劃過一抹失望,低聲道,“允晟呢?”
  王氏用帕子捂住口鼻,小心翼翼的問道,“允晟是誰?”
  貼身近侍代為答話,“啟稟殿下,沈大人不分晝夜的照顧了您整四天,見側妃娘娘來了便退下了。”
  太子眼中的失望盡去,微微笑了,指著王氏說道,“孤不要她,把允晟叫來。”
  王氏求之不得,連忙跟隨近侍退下。
  
  第29章 3.8
  
  周允晟靈魂力量強大,莫說四天沒睡,就是四個月沒睡對他來說也無不可。因此他回到房間後並未迫不及待的上榻,反而立于窗邊沉思。
  他在等,等謝玉柔的醫藥空間和靈泉,只要謝玉柔來了,他就能保證太子平安無事。謝玉柔會來嗎?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思及此處,他眯眼而笑。
  “沈大人,太子殿下傳喚您。”貼身近侍以為他憂心太子才難以入睡,心中不免感激。
  周允晟聞言立即朝上房走去。
  “殿下。”他徐徐走到床邊,躬身行禮。
  “都什麼時候了還喚我殿下,叫斯年。”太子試圖支起上半身,好打量青年面容。
  周允晟連忙扶他起來,在他背後墊了一個軟枕,從善如流的叫了一聲斯年。這個名字仿佛瞬間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致使兩人的臉龐都柔和下來。
  太子低聲笑了,握住他一隻手,喚了一聲允晟,緊接著又是一聲,仿佛錯過這一回便再也沒有來生。
  “你說過,若是我出了意外,你就陪我共赴黃泉。這話可還算數?”他終是後悔了,什麼為他鋪平道路,讓他一往無前,全都是自欺欺人。他就是這樣自私,哪怕下地獄也一定要拽緊眼前這人。
  周允晟怕什麼都不會怕死。這個世界的任務沒完成,他還可以去下一個世界,下下個世界,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思忖片刻,笑著點頭,“記得,這話永遠算數。”
  太子眸光微亮,一邊咳嗽一邊朗笑,笑聲前所未有的愉悅。
  幾名宮女和近侍紛紛紅了眼眶,背轉身拭淚。
  至此,周允晟寸步不離的照顧太子,同飲同食同臥,絲毫不怕感染時疫。說是願與太子共赴黃泉,但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經過改造,除非主動離開,否則能活許久,而太子也絕不會被這場時疫奪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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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玉柔終於抵達宅院,聽聞太子已病入膏肓,委實大松了口氣,心中冷笑道:即便你逃脫了被廢的命運又如何,上天註定了你無法得登大寶,便會在此處找補回來。沒那個富貴命又何必垂死掙扎呢!
  她在太子院外磕了一個頭,然後亟不可待的去照顧七皇子。
  七皇子見她冒死前來果然很感動,拉著她的手久久不放。謝玉柔溫言細語的安慰一番,便將七皇子的湯藥,茶水,飯食裡全部滴上靈泉,還拿出靈泉中生長的蓮子剝與七皇子嚼食。
  為防與自己同來的忠心僕役也染了時疫,她甚至大方的在僕役們飲用的大碗茶裡也滴了靈泉。
  靈泉的效用自是不同凡響,七皇子一日日康復,他院子中的僕役也都無一人染病。反觀太子院中,幾乎每天都有死屍抬出去,太子本人更是昏迷不醒的時間多過清醒的時間,眼看就要不成了。
  因兩人用的藥都是一樣的,太醫們並無疑慮,只以為是太子較之七皇子體弱的緣故。
  這日,周允晟照顧太子睡下,掙脫他緊握自己衣擺的手,徐徐往七皇子院中走去。
  “側妃娘娘,還請救一救太子殿下。”拜見過纏綿病榻的七皇子,他沖立於一側的謝玉柔深深彎下腰。
  幾名太醫正在房中複診,見此情景目露訝異。
  謝玉柔心中大驚,面上卻絲毫不顯,疑惑道,“沈大人這是何意?本側妃不通岐黃之術,怎會有辦法救治太子殿下?”
  “側妃娘娘過謙了,七皇子殿下如今能夠大安,全是托了娘娘靈藥的福。太子殿下乃一國儲君,娘娘分明有藥卻秘而不宣,眼見著殿下病入膏肓,此舉與謀逆有何區別?”周允晟面上帶笑,說出的話卻如刀,直將謝玉柔的神魂都差點劈碎。
  “沈大人說笑了,本側妃哪兒來的靈藥?本側妃帶來的行李全在此處,正巧眾位太醫都在,大可以搜檢一番,若是查出靈藥,本側妃願意引頸就戮。謀逆乃誅九族的大罪,沈大人若無證據最好不要亂說。”
  謝玉柔仗著空間在手,很快就恢復了鎮定。
  周允晟輕笑道,“若無絕對的把握,沈某不會對娘娘無禮。實不相瞞,沈某的鼻子與常人不同,能夠嗅出常人嗅不到的氣味。娘娘要證據,沈某便展示一二。”
  他指著謝玉柔懸掛在腰間的香囊,說道,“此囊內裹著白芷、川芎、芩草、甘松各五錢,還添加了山萘、熏草、澤蘭、艾葉各二錢,當然,這些都是香囊內最常用的藥材,娘娘也可以推說沈某是瞎蒙的,然而此囊卻還暗藏玄機,另含一截參片一顆蓮子。這參片香味十分獨特,竟是沈某平生從未聞過的,沈某大膽猜測應是傳說中早已絕跡的紫皮參。而那蓮子就更加神奇,只一絲餘韻便令沈某醺醺欲醉不知今夕何夕。沈某精通歧黃,閱遍群書,竟絲毫猜不透品種和來歷。”
  他說完徐徐走到桌邊,端起七皇子的藥碗聞了聞,笑道,“這碗藥裡便含有方才那參片和蓮子的氣味,還有一股清冽的水香,似是靈氣十足。”
  放下藥碗,看見大大咧咧擺放在果籃裡還未剝開的蓮蓬,他眼睛微微一亮,歎道,“原來如此不凡的蓮子,側妃娘娘竟有這許多。娘娘果然神通廣大。”
  在屋內走了一圈,他最終在窗邊站定,點了點小火爐上正咕咚咕咚冒著白煙的茶壺,嗓音由輕柔轉為冷厲,“連下人喝的茶水裡也加了靈藥,卻不肯施捨殿下點滴,側妃娘娘究竟安的什麼心?”
  謝玉柔暗暗握拳,汗流浹背。她打死也沒想到自己的醫藥空間和靈泉竟會因為一隻狗鼻子而暴露。此時此刻,她早已方寸大亂,卻還強辯道,“這麼多太醫在此處,卻只有沈大人一個聞出了異味。沈大人信口雌黃的本事令本側妃大開眼界。說了本側妃沒有靈藥,所有東西盡可以讓你們去搜,搜出一星半點本側妃自會認罪。”
  七皇子從驚詫中回神,沉聲道,“那便搜吧。”他與謝玉柔默契十足,見謝玉柔眼神篤定,便也絲毫不慌張。
  周允晟仿佛聽見天大的笑話,撫掌笑起來,“我搜你行李作甚?只需把這藥碗、果籃、茶壺、並荷包帶回去就可。側妃娘娘,沈某失禮了,若是太子無事,沈某定當前來賠罪,若是太子熬不過,沈某陪他共赴黃泉,便是想來也來不了。沈某告辭,還請七皇子和娘娘好生休息。”
  他躬身行禮,直起腰時扯落謝玉柔的香囊,使人端走屋內碗碟、果籃、茶壺等物,並叫上幾名太醫,堂而皇之的走了。
  醫藥空間和靈泉都是神物,且存在於看不見的異次空間,謝玉柔最開始的時候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又怎能想到它會被人識破?等一行人走遠,她霎時癱軟如泥,對上七皇子詭譎莫測的目光,只感到前路一片黑暗。
  周允晟回到正院時,太子還未蘇醒,幾名太醫緊跟其後,不可置信的問道,“染上時疫者九死一生,僅憑這些東西果然能救回太子殿下?沈大人莫不是弄錯了吧?”
  “弄沒弄錯一用便知。”
  周允晟打開香囊,將一枚參片和一顆蓮子倒出來投入藥碗,又命人將蓮蓬全都剝了放入茶盤備用,這才扶起太子輕柔叫喚。
  “允晟,我似乎快要不行了,拿筆墨紙硯來,我要給父皇寫信。你放心,即便我死了,也一定保沈家百年不倒。”太子虛弱的開口。
  “殿下今日便會大好。”周允晟將他耳邊的亂髮一一梳理整齊,這才端起藥碗低語,“這是從謝氏那里弄來的靈藥,喝了馬上就好。”
  太子全當他在哄騙自己,卻還是噙著笑乖乖服下,然後強忍嘔吐的欲望一粒一粒咀嚼蓮子,用茶水送服。
  幾名太醫眼睜睜看著,卻並不似沈大人那般篤定,不約而同的忖道:時疫這種絕症哪裡是區區一碗藥幾杯茶几顆蓮子能治好的?沈大人心憂太子,已是瘋魔了,方才得罪了七皇子及其寵妃,等日後七皇子登基,沈家前景堪憂啊!
  然而奇跡出現了,太子服用完所有東西竟馬上出了一身大汗,那汗水是黑色的,帶著濃重的臭味,就仿佛體內的毒素盡數排出體外一般。緊接著太子連連出恭,洗了一個熱水澡再看已是臉色紅潤,眼眸閃亮,精氣十足。
  這效果有些太顯著了,卻並不出奇。不說靈泉和紫皮參,單這九品金蓮的藥力就非同凡響。七皇子那邊有謝玉柔節制著,每日只讓七皇子服食一粒,所以看上去才是慢慢好轉,比不得太子一連嚼了幾十粒。
  那九品金蓮本就盛開在靈泉中,顆顆蓮子吸飽濃縮後的靈泉水,效果可想而知。也怪謝玉柔大意,竟一下拿了五六個蓮蓬出來擺放,這才讓周允晟如願以償為太子洗髓伐經。
  “幫孤診脈。”太子披散著一頭濕發,將手腕置於脈枕上,嗓音中氣十足。
  幾位太醫輪流上前查驗,被他強健的脈相驚得下巴都掉了。
  王氏聽聞消息匆匆趕來,此時正拿著一條幹帕子,想給太子擦頭髮。
  “你日後不必出現在孤面前,貪生怕死的東西。”太子眯眼,寒氣四溢,複又看向肅立一旁的青年,笑得春暖花開,“允晟過來,我頭髮滴著水,怪冷的。”
  這撒嬌一般的語氣令周允晟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不得不慢慢走過去伺候。
  王氏臉色青白欲哭無淚。
  幾名太醫俱都驗過脈相後齊聲高呼,“殿下已然大安,謝氏此藥果然神效!”
  從畢恭畢敬的側妃娘娘變成大不敬的謝氏,由此可見謝玉柔悲慘的未來。明明有藥卻不肯為太子施用,此事傳進天辰帝耳朵裡,不但謝玉柔要遭殃,恐怕連七皇子也會連帶著失寵。太子乃大周儲君,這夫妻二人見死不救,卻是弑君的大罪。
  
  第30章 3.9
  
  七皇子心道時疫是絕症,就是自己也是九死一生熬過來的,哪能一碗藥就治好,那沈懿彬也是信口開河了,故而很快消解了心頭的疑慮,反拉起謝玉柔輕言細語的安慰。
  謝玉柔投入他懷中,臉色蒼白,牙齒打顫。
  沒過多久,天辰帝派來的大太監便帶著一列侍衛來了,陰森森開口,“太子殿下已然大安,側妃娘娘隨雜家走一趟吧,雜家有話要問。”
  天辰帝年老,身體日漸衰微,自然也在尋找延年益壽的神藥。跟隨他左右的侍從想要永保富貴,自然也急他所急。故而不用太子吩咐便帶著人前來抓捕謝玉柔。
  謝玉柔心知空間和靈泉太過神異,萬不能讓旁人知曉,否則便有殺身之禍。且那空間早就與她的靈魂綁定在一起,以一個翡翠鐲子為媒介。只要她不願意,哪怕戴在手腕上也沒有任何人能夠看見。
  這鐲子旁人搶不走,只要有靈泉和空間在,她總有辦法熬過這次劫難。
  因胸中懷揣依仗,故而無論那大太監如何審問,謝玉柔就是不肯招供,且皇帝未發話,旁人也不好對一位皇子側妃施刑,那大太監無奈,只得領著侍衛悻然離開。
  他們出去後不久,謝玉柔連忙吞服了一粒回春丹,這才靠坐在牆角喘氣。她本可以躲進空間,但再出來依然會是牢房,有什麼用?況且她的家族還留在京中,她的弟弟還有大好前程,她若是不管不顧的消失了,皇上必定會拿謝家開刀。
  所以,為今之計只有獻一個延年益壽的方子給天辰帝,助天辰帝調養身體,讓天辰帝離不開她。這不失為一個晉身的捷徑,連帶的七皇子也會受益良多。
  思及此處,謝玉柔微微笑了,之前的驚慌無助一掃而空。
  她能想到的,周允晟如何想不到,等到深夜便催眠了看守的侍衛,堂而皇之的走進牢房。
  “側妃娘娘可還好?”他笑眯眯的拱手,眼中滿是戲謔,末了嗅了嗅周圍的空氣,歎息道,“娘娘身上總是有許多好藥,這藥的方子很奇特,其中幾味藥材恐怕尋遍大周都找不到。若是進獻給皇上,令皇上長命百歲,娘娘可就該翻身了。”
  謝玉柔冷笑一聲,並不答話。她現在有些怵這位狀元郎,總覺得他不是凡人。凡人哪能一眼堪破她的空間和靈泉?
  周允晟不以為意,走到牢門口,隨意撿起地上的一根稻草,探入九曲銅鎖內稍加撥弄,大鎖應聲而開。作為一個反派,那真是技多不壓身,除了生孩子,沒什麼是他不會的。
  謝玉柔看呆了,反應過來後抱著手臂往角落蜷縮,驚恐的喊道,“你要做什麼?”
  “總之不會殺你。”周允晟走過去,彎腰俯瞰對方。如果他殺了這個世界的男女主,這個世界會馬上崩潰,因為他是外來之力,有摧枯拉朽之能。但若是這個世界的本土人士殺了男女主,除了讓世界脫離原本的軌道,不會有任何影響。
  故而他不會對男女主動手,他是為了空間和靈泉來的。對於一團能量體來說,空間和靈泉是食物。
  聞聽此言,謝玉柔防備更深,雙手死死環住肩膀,想要喊叫,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這是怎麼回事兒?她驚駭莫名的朝周允晟看去。
  “一點催眠的小手段而已,莫慌。”周允晟笑得很溫柔,指著她纖細的手腕喟歎道,“帝王綠的翡翠鐲子,真是難得。”
  “你,你能看見?”正常說話,謝玉柔還是能的。她此時快被這人連魂兒都嚇丟了,不斷猜測此人是什麼來路。這鐲子是仙人所賜,能看見它的周允晟難道也是仙人不成?
  周允晟不答,伸手便把那鐲子捋了下來,置於掌心把玩。
  在謝玉柔驚駭不已的瞪視下,那鐲子化為點點螢光,悉數鑽進了周允晟的身體。
  “雖然比不得整個世界的力量,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如此,多謝側妃娘娘了。”周允晟溫文爾雅的拱手,信步走出牢房,末了還不忘把銅鎖重新掛上,一根食指抵住唇瓣,小聲低語,“但凡靈泉,空間之事乃禁語,人前休要再提。”
  這便是最後一道催眠了。
  謝玉柔還保持著驚駭的表情,卻極為乖順的點頭。因鐲子是與靈魂綁定的,被人強行取走難免傷及神魂。周允晟走後不久,謝玉柔便覺得頭疼不已,翻滾呻吟起來。
  “去哪兒了?”周允晟回到廂房時,太子正靠坐在床頭盯著他。
  “去出恭。”
  “屋裡不是有恭桶?”
  “味道難聞,聲音還不雅。”
  太子低聲笑了,掀開被子道,“就你事多,還不快上來。”
  周允晟猶豫了幾秒便脫掉外袍上榻。太子病重這半個月他每日與太子同睡,此時再來拒絕倒有些矯情了。
  太子將人攬入懷中,力道奇大,什麼都不說便安心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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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玉柔瘋了,什麼話都問不出來,大太監只得將她押解回京,由天辰帝親自審問。幾乎瞬間就能治好時疫,這樣的神藥天辰帝自然想得到,親自前往慎刑司查看。
  謝玉柔披頭散髮情狀癲狂,大喊著太子會被廢,七皇子會登基,自己是皇后等話,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天辰帝氣了個倒仰,難免會想一個小小側妃都如此野心勃勃,七皇子又是什麼心思?怕是恨不得自己和太子都死了,好給他讓位吧?否則哪能明知謝氏有神藥,卻不肯給太子施用?
  如此,七皇子便倒了大黴,被天辰帝圈禁府中捋奪了所有差事。謝氏娘家也遭了秧,被天辰帝的禁衛軍翻了個底兒朝天,又以謀逆等重罪全家下了大獄。
  謝玉柔行事並不謹慎,從空間內拿出的醫書藥方等物隨意擺放在書架上,果真讓天辰帝抄了出來。但其中許多藥材只生長在空間中,凡塵哪裡會有?天辰帝將之交予太醫院的太醫研究,研究不出又交予幾名游方道士,久而久之竟迷上了煉丹,追求長生大道去了。
  太子屢勸不止之下只得作罷,慢慢接管了政務。
  天辰五十六年,帝崩,舉國哀喪,太子在百官的擁戴中坐上了那至高的寶座。
  盛大的登基典禮過後,新上任的天啟帝迫不及待的召見了新上任的殿閣大學士。
  “我今天神不神武?”帝王親昵的握住青年的手。
  “神武。”周允晟掙了掙,見他力道越發大,幾乎快把自己手骨捏碎,只得作罷。
  “偉不偉岸?”
  “偉岸。”周允晟嘴角抽搐。
  “那你可還喜歡?”
  周允晟沉默了,見對方漆黑的眼裡醞釀著風暴,斟酌一番後開口,“如今您是皇帝,我是朝臣,若你我二人之間的關係超出了君臣的界限,莫說旁人會不會察覺,單你我之間便會產生許多猜忌,矛盾。久而久之,那些喜愛之情便也消磨乾淨了。”
  天啟帝自動忽略了前面幾句,欣喜道,“喜愛之情?你果然也是心悅我的。我就知道。”
  他狠狠將青年拉進懷裡,嗓音低沉而危險,“你何不給我一個機會?也許我們的感情不但不會消磨,反而愈久彌新?你今日若是不答應與我在一起,往昔我答應保沈家百年昌盛那些話便也不作數了。”
  周允晟被他箍的肩膀都痛了,抬頭瞪視他,咬牙道,“君無戲言,這話你可聽過?”
  “君威難測,這話你可聽過?”天啟帝反問一句。
  周允晟,“……”
  “好了,莫生氣,”天啟帝見他面色難看,連忙軟了聲調誘哄,“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邊,哪兒都不去,我不會對沈家如何。允晟,允晟,求求你,求求你……”
  他像個孩子一般將腦袋埋入青年頸窩拱動,哪還有白日那俾睨天下的氣勢。周允晟本就對他懷著莫名的情愫,此時見他如此脆弱驚惶,思忖良久終於慢慢環住他勁瘦的腰肢,妥協了。
  天啟帝暗喜,忙不迭的叼住他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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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玉柔被天辰帝一根白綾賜死,七皇子也被捋奪了郡王爵位。如今新帝登基,他的王爵也未能回來,偌大的七皇子府冷冷清清入不敷出,反倒要靠沈巧丹來維繫。
  “我弟弟剛封了忠勇公,今日設宴待客,你是否與我同去?”沈巧丹在七皇子跟前再無往日的卑微,自稱早已變成了你我。
  “自然與愛妃同去。”七皇子笑得十分溫柔。
  “如今你早已失了王爵,還是不要叫我愛妃了,免得被人拿了錯處。”沈巧丹不輕不重的敲打,也不看七皇子驟然劇變的臉色,自顧出去了。
  二人相攜來到沈家,只見賓客往來門庭若市,那場面堪稱盛大。世人都知道天啟帝對沈大人信重有加,別人在御前說一百句也抵不上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自然要好生巴結。
  沈巧丹撇下一心結交朝臣的七皇子前去後院,卻見院門口站著一排威風凜凜的禁衛軍,但凡有人靠近便殺氣四溢的看過去。
  沈巧丹怯了,踮起腳尖往裡一看,卻見自家弟弟正與天啟帝在荷花池邊飲酒,也不知弟弟說了什麼,天啟帝舉著酒杯朗聲大笑,邊笑邊伸手梳理弟弟被風吹亂的額發,神色溫柔至極。
  這君臣二人相處已有近十年,感情卻仿佛從未變過。
  沈巧丹放心了,微微一笑後轉身離開。
  
  第31章 4.1
  
  周允晟與天啟帝相處了一輩子,卻沒紅過一次臉。天啟帝崩逝前死死拽著他的手,要他殉葬,眼裡瘋狂的愛意令人動容。
  周允晟毫不猶豫便同意了,瞥見那人瞬間璀璨的眼眸,深覺自己做了個正確的決定。
  回到星海空間,他立於星辰中吸收那個世界的力量,卻感覺漩渦中的一半力量被抽取出去,流往他無法探知的某處。
  怎麼會?難道是主神?
  他皺眉,很快便否定了這一想法。主神若是能搶奪他的力量,應該早已發現他的存在,必定會想辦法滅殺。但是現在毫無動靜,可見不是主神。
  那麼會是誰呢?
  他隱隱浮現一個念頭,卻不敢深想,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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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取完力量,他陷入了沉睡,再次醒來時正坐在明亮的課堂裡,周圍是朗朗的讀書聲。他瞥了一眼放在手邊的英語書,立即找到正在朗讀的這一段,一邊跟著眾人一邊迅速流覽智腦上的內容。
  穿了無數個種馬升級流世界,這回他終於穿了個耽美世界。
  這具身體名叫林承澤,父母雙亡,留給他幾十萬存款和一套公寓。原主本來可以靠著這些錢讀到大學,然後找個工作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但他偏偏是個虛榮至極的人,又有嚴重的拜金主義,父母在時要穿名牌戴名表,父母不在缺了管束更是變本加厲。
  幾十萬存款很快被他揮霍一空,不得已,他便動起了歪腦筋。
  他是個gay,對同類有很強的感應,發現班上的富二代也是個gay,便刻意勾引。那人秉性風流,本想同他玩玩然後甩一筆錢打發了,哪料到林承澤在廁所與好友聊天,說自己看上的只是對方的錢,還說對方人傻錢多等等。
  富二代自覺被侮辱了,本想沖進去教訓他一頓,卻被好事的朋友拉住,說是不如玩弄對方一番再把對方扔掉,必定要讓對方悔不當初丟盡臉面。
  富二代一想也是,便裝作家族破產的樣子去投靠林承澤,並有意無意帶林承澤去見自己有錢的朋友們。
  林承澤不明就裡,一腳就踏進了他的陷阱,雖然不與富二代撕破臉,卻開始暗暗勾引他那些朋友,被人輪番玩弄了一場,拍下許多不堪入目的照片。
  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偏偏富二代在此過程中竟真心愛上了林承澤最要好的朋友,被林承澤發現。富二代乾脆攤牌,說一切都是場騙局。
  林承澤失魂落魄之際,那些照片被富二代貼在了學校的牆壁上,不但讓他的朋友對他寒了心,也讓他失去了高考的機會,從此不得不依靠出賣身體而活,最後染上愛滋病就那樣去了。
  他死以後,他最好的朋友也只是唏噓一聲,而富二代則罵了一句活該。
  看完林承澤的平生,周允晟臉徹底黑透了,慢慢朝坐在自己右手邊的俊美男生看去。這人就是那個裝窮的富二代,這個世界的主角攻紀涵煜,主角受便是原身最好的朋友方佑然,與他們不同校,屬性白蓮花。
  綠茶婊與白蓮花,不用想就知道主角攻會愛誰。
  目前,紀涵煜假稱家裡破產,已經住進了林承澤家,並與借住林家的方佑然產生了莫名的情愫,正在暗搓搓的追求中。而林承澤在紀涵煜的誘導下看上了他的舅舅曹默坤,也在暗搓搓的勾引。
  當然,紀涵煜的戀情最終修成了正果,林承澤則被曹默坤視如無物。林承澤多次明示暗示曹默坤都不接招,他只得轉移目標去勾引別人,從此埋下了禍根。
  瞭解了自己的處境,周允晟抹了把臉,繼續查看林承澤死去時留下的遺憾。第一個遺憾是落入了紀涵煜的陷阱,以至於身敗名裂;第二個遺憾是不能高考讀大學;第三個遺憾是淪落風塵不能自食其力。
  好在目前的林承澤才開始攻略第一個目標曹默坤,而且對方是成熟穩重的大人,並不與他計較,只私下裡警告外甥別被騙了。所以要規避豔照門事件還來得及。後兩個願望對於智商高達180的周允晟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這樣一想,這個世界也不是那麼糟糕。
  周允晟拿起英語書,眯眼笑了。作為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只躲避危險當然不是他的風格,他還要狠狠打紀涵煜的臉,讓他明白世界不是圍繞著他轉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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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澤,走了。”下課鈴一響,紀涵煜就拿起書包踢周允晟的凳子。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方佑然。
  “好,等我一下。”周允晟慢條斯理的收拾書包。
  紀涵煜面露不耐,與走出教室門的幾個好友飛快交換了一個充滿惡意的眼神。
  “好了,我們走吧。”周允晟假裝什麼都沒察覺,將書包往肩膀上一甩,先行走了。
  回到家中,方佑然穿著一件小熊維尼的圍裙正在廚房做飯,清秀的臉蛋被灶火熏的通紅,看上去十分鮮嫩可愛。
  紀涵煜眼睛微微一亮,立馬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走進去幫忙。兩人頭碰著頭,小聲的說話,樣子很親密。
  林承澤嫌棄廚房髒,從不會踏足,竟對二人的曖昧絲毫未覺。現在的周允晟更不會去湊熱鬧,拎著書包直接進了房間。
  方佑然是個孤兒,是典型的溫柔賢良人妻受,有他在家,哪兒都是纖塵不染,又有林承澤的不講究和虛榮拜金做對比,紀涵煜自然會愛上方佑然。
  此時兩人已經有了初吻,雖然是紀涵煜強迫的。紀涵煜說自己家瀕臨破產其實也沒錯,因為他父親得罪了曹默坤,被曹氏財團給盯上了。
  曹默坤在商場上素有‘大白鯊’的稱號,不管小魚小蝦,碰到他嘴邊只有屍骨無存的份兒。雖然紀涵煜的母親出自曹家,卻是曹家私生女,與曹默坤沒什麼感情,他當然不會顧忌對方會不會因此而婚姻破裂。
  但紀涵煜乖覺,從小就會討好他,他對紀涵煜還是有那麼一點情分,偶爾也會把他叫出來吃飯,特別是在紀家快要破產以後。林承澤就是在飯局上看中曹默坤的。
  其實紀家破產對紀涵煜的影響實在不大,他聰明絕頂,又有舅舅栽培,高一就建立了自己的公司,效益很不錯。紀父在外面養了一群情婦,生了一個足球隊的私生子,他巴不得紀父破產了讓情婦和私生子雞飛蛋打。
  如今他正樂顛顛的看紀父焦頭爛額,甚至有心思談戀愛,哪兒像林承澤以為的那樣落魄。
  周允晟隨意將書包扔在床上,走進浴室查看這具身體。
  難怪林承澤後來當了會所的紅牌,過得紙醉金迷,這幅長相委實算得上花顏靡麗了。瑩白如玉的肌膚,修長清淡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嫣紅的薄唇,再加上一雙清淩淩水汪汪的桃花眼,如今眼中的輕浮盡去,唯餘狡黠靈性,只需一個照面就能把人的三魂七魄全都勾走。
  怪就怪在他知道自己長得好,以為做了任何錯事旁人都能原諒,所以才會行事放縱,還是圖樣圖森破了。
  周允晟是個顏控,對原身的容貌自然十分滿意,快速洗了個澡就打開電腦玩遊戲。在大周待了幾十年,他都快忘了摸鍵盤是個什麼感覺。
  玩了大約半個小時,方佑然在門外喊道,“承澤,吃晚飯了。”
  周允晟答應一聲,關機時順便查了查林承澤的存款,臉立馬綠了。帳戶裡只剩下200塊,難怪他那麼急切的想撇開紀涵煜找到新金主。
  這樣看來,自食其力這一點還得放在首要位置解決。雖然他動動指尖就能黑掉銀行金庫,但這不是自食其力,是犯罪,林承澤已經走錯一次,不能走錯第二次。
  而且作為合格的偽裝者,他更傾向於使用被偽裝者原本具有的技能去謀生,這樣做不僅符合他的審美,也能增加他的生存能力。但凡他扮演過的反派,身上具備的所有技能他都一定會認真鑽研直至比原主運用的還要爐火純青。當然像沈懿彬那種一無是處又被人逼到絕境的,他只能自由發揮。
  林承澤有什麼技能?想來想去似乎只有顏值爆表這一點?
  周允晟眯眼,覺得在這個看臉的世界,有這一點已經足夠。
  他一邊思索未來的人生規劃一邊走進飯廳,就見紀涵煜正幫著方佑然端菜,一疊聲的提醒對方小心別燙著手。
  “開動吧。”周允晟坐下,用指尖點了點桌面,身居高位的氣勢洩露了一瞬又很快收斂。
  紀涵煜和方佑然都沒發現,互相給對方夾菜。
  “你什麼時候回家?你媽現在一定很傷心吧?你不回去看看?”他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她不用我看,早跟別人跑了。”紀涵煜冷笑。方佑然心疼的看了他一眼。
  周允晟夾了一塊豆腐,繼續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繼續追我的寶貝兒啊,順便耍你一頓。紀涵煜心裡冷笑,面上卻露出為難的表情,歎息道,“我打算一邊打工一邊讀書。前一陣王傑讓我跟他合夥開一個工廠,但是我沒有本錢。”
  “你要多少?我可以借給你,我打工存了一點錢。”方佑然立即開口。
  紀涵煜笑了,不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而是發自內心,“我哪能要你的錢?三十萬呢,賣了你都拿不到這個價。你有錢不如給自己買幾件羽絨服,大冬天就穿兩件毛衣一件外套,你也不怕冷。”
  方佑然天性節儉,心地善良,能在他落魄的時候毫無保留的施以援手,這一點尤為令他動心。反觀只顧埋頭吃飯假裝什麼都沒聽見的林承澤,高下立現。
  

 

 

 

第32章 打臉裝窮富二代
  吃完飯,方佑然去廚房洗碗,紀涵煜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周允晟坐到他身邊,低聲詢問,“你缺錢為什麼不向你舅舅要?曹家有的是錢。”
  
  紀涵煜顯然很反感他張口閉口就是錢,神色有些不耐煩,“有錢那也不是我的,是我舅舅的。況且你不知道嗎?我媽雖然姓曹,卻只是私生女,領回家的時候差點沒把我外婆氣死,我舅舅能幫我們才怪。”
  
  “不會啊,他看上去很疼你,不總請你吃飯嗎?”周允晟鍥而不捨的追問。
  
  “他哪裡是請我吃飯,是想欣賞我和我媽落魄的樣子,整垮紀家就是他下的手,一點也沒顧及我們母子兩的死活。要不是怕得罪他,你以為我會去?好了別問了,煩人!”紀涵煜扔了個眼刀過去。
  
  周允晟消聲了,回到房間反鎖房門。
  
  紀涵煜雖然現在名義上是林承澤的男朋友,但因為林承澤深諳奇貨可居的道理,一直沒讓他得手。紀涵煜最初搬過來的時候的確抱著辦了他的心思,卻在林家對方佑然驚為天人,然後主動跑到沙發去睡。
  
  對周允晟來說,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紀涵煜這種毛都沒長齊正處於中二病晚期的叛逆少年實在不是他的菜。
  
  生活費只剩下兩百塊,現在的林承澤和紀涵煜其實都靠方佑然一個人打工養活。作為一個反派,周允晟又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好奢侈愛享受的陋習,花錢不能花個痛快,對他來說簡直難以忍受。
  
  “好吧,得趕緊找個來錢又多又快的工作。”周允晟一邊念叨一邊打開電腦,指尖劈裡啪啦在鍵盤上飛舞,過濾有用的資訊。
  
  林承澤既無文憑又沒經驗,想找一個高端的工作那是不用想了。幸好他顏值高,還能賣個笑什麼的。周允晟一邊胡思亂想,一邊侵入各大娛樂公司的官網,然後目光凝實,指尖停頓。
  
  飛快閃動的螢幕固定下來,上面是AYA公司官網發佈的一條選秀資訊。AYA公司是世界上最大的奢侈品銷售公司,旗下包括名包、名表、定制禮服、香水、豪車等尖端品牌。
  
  擁有一件AYA的奢侈品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它每一次推出新品都會造成整個時尚圈的震動。
  
  這次,AYA將推出一款香水以搶佔C國香水市場,所以需要甄選一位C國模特拍攝一系列廣告,而且對模特的要求很獨特:1,要美人,而且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男女皆可;2,要年幼,最好在15至18歲之間;3,身高至少175公分以上,皮膚一定要好,非達到膚如凝脂的程度不可;4,氣質要獨特,既要清純稚嫩,也要嫵媚成熟。
  
  這四個條件一出,簡直可以篩除掉娛樂圈百分之八-九十的人。
  
  周允晟逐一核對,唇角慢慢上揚。林承澤是美人,相貌堪稱靡麗,第一條符合了;林承澤今年17歲,第二條符合;林承澤身高176公分,至於皮膚,周允晟習慣一來就把原主的身體資料調整為最佳,所以林承澤現在無論是長相還是體質亦或皮膚,都是完美無瑕的,第三條也符合。
  
  至於第四條,對別人來說是坑爹,對周允晟這種輪回了幾萬年的老妖精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成熟、嫵媚、清純、稚嫩、溫柔、暴戾、邪魅、正派……只有你想不出的,沒有他演不出的。
  
  既然全部條件都符合,那就這個了。周允晟摩挲下顎,考慮該怎麼混進選秀。
  
  他黑進某家娛樂公司的官網,利用高超的駭客技術為自己製造了一個藝人身份,掛靠在某個經紀人名下。由於來年六月還要參加高考,他將簽約時間定在四月到期,然後黑進AYA的官網,把自己的名字排進候選人名單裡。
  
  做完這一切,他拿起手機聯絡新上任的經紀人。
  
  “喂,這裡是于美蓮,你哪位?”氣質精幹的女人一邊點燃叼在嘴裡的香煙,一邊懶懶散散的問道。
  
  “于姐你好,我是林承澤,原本是Simon手下的藝人,現在轉在你名下,這麼久才聯繫你真是不好意思。”林承澤嗓音清亮婉轉,令人一聽就覺得舒心。
  
  于美蓮微皺的眉頭鬆開些許,回想Simon手底下都有哪些藝人,怎麼沒聽說過有一個叫林承澤的?Simon幾個月前出車禍死了,于美蓮和其他幾個經紀人就瓜分了他旗下最有潛力的藝人,既然這個林承澤沒在腦海中留下印象,應該是個扶不起來的。
  
  想到這裡,于美蓮便有些意興闌珊。光聲音好聽有什麼用,也要長得好才行啊,娛樂圈就是一個純粹看臉的世界。
  
  她正準備敷衍幾句就掛掉電話,哪料到那頭帶給她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于姐,我被AYA選中去參加明天的面試,你能過來接我嗎?”
  
  “等等等等,你確定是AYA?”于美蓮嘴裡的香煙掉了,差點沒把裙子燒出一個洞,她一邊跳腳拍打一邊忙不迭的追問。
  
  AYA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它每一個產品的代言人無一不是國際影響力最大的巨星。這次好不容易挑一個新人,哪家娛樂公司不虎視眈眈的盯著,擠破了頭也想擠進面試名單裡去。
  
  于美蓮為了手下一個藝人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最終還是被剔除了,而她的死對頭卻僥倖得了一個名額。
  
  于美蓮正憋屈呢,天上就掉了一個餡兒餅下來。
  
  她握緊電話,沉聲問道,“你怎麼得到這個名額的?誰帶的你?”
  
  “沒人帶我,我在街上走路,碰見一個名叫邦尼的外國人,塞給我一張名片,說是讓我參加AYA的面試。我之前還不相信,剛才看見AYA公佈的候選人名單,這才給你打電話。”
  
  周允晟的聲音很忐忑,表情卻慵懶而閒適,有一下沒一下的繞著額角的一縷頭髮。
  
  “你等等,我看一看,”于美蓮強忍心悸打開AYA官網,果然看見了林承澤的名字,她心臟狂跳了一瞬,又打開公司後臺,查閱藝人資料。
  
  林承澤那張靡麗到極點的臉龐躍然而出,讓她看呆了。
  
  尼瑪,這樣一個尤物,自己究竟是怎麼錯過的?眼睛被屎糊住了吧?幸好,幸好被他們挑剩的藝人都是公司隨機分配,恰恰分配到她名下,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林承澤要是不紅,簡直對不起老天賜給他的這張臉!
  
  于美蓮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這才讓嗓音顯得十分鎮定,“嗯,我看見了,你在名單上。你家住哪兒?我明天八點半過來接你。”
  
  周允晟報出一個位址,掛斷電話把被子一卷,安安心心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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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周允晟邊吃早餐邊對紀涵煜交代道,“我最近都不去上課了,你幫我請個假。”
  
  紀涵煜也不問他原因,只點了個頭。
  
  周允晟看他一眼,語氣溫柔,“你不要擔心,雖然紀家破產了,但是我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天無絕人之路。”
  
  紀涵煜連個正眼也不看他,極其敷衍的嗯了一聲,心裡卻嘲諷林承澤會裝,明明嫌棄自己嫌棄的要死,卻還不與自己撕破臉,不就是看中那些富二代朋友,想借自己搭個橋?只要這橋你敢踏上去,我一定讓你摔得粉身碎骨!
  
  方佑然昨晚又被紀涵煜強吻了,此時有些心不在焉,更不敢與林承澤搭話,也就沒有多問。
  
  吃完早餐,兩人相攜離開,周允晟回房換了一件白襯衫一條淡藍色的牛仔褲,正想把手機揣進兜裡,鈴聲響了,是于美蓮。
  
  “我到了,你下樓吧,黑色的奧迪車,車牌號是XXXXX。”
  
  周允晟答應一聲,慢條斯理的坐電梯下樓。
  
  上了車,于美蓮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遍,眼角眉梢全是撿到寶的得意。
  
  “手伸出來讓我摸摸,要是皮膚不達標,趁早別去了。”她明目張膽的揩油,為指尖細膩的觸感而驚歎。
  
  “邦尼也摸過,當時我還以為他是變態。”周允晟臉頰微微泛紅,本就靡麗的容顏越發奪人心魄。
  
  于美蓮哈哈笑了,一邊開車一邊詢問,“你今年讀高幾?”
  
  “高三,六月份就要高考了。”
  
  “那你打算以後幹什麼?你父母都過世了,總得有份工作養活自己吧?我看了你的合約,四月底就要到期了,老天賞了這張臉給你,你要是不靠它吃飯簡直浪費。只要你肯跟我續約,我保證把你捧成國際巨星。你看看你現在,沒有文憑,沒有工作經驗,年齡又小,去別的公司應聘人家也不會要你啊,何況賺錢還少……”于美蓮不遺餘力的遊說,生怕到手的寶貝又給弄丟了。
  
  “先拍了這支廣告再說吧。我爸媽一直希望我能考上名牌大學,我總要實現他們的遺願。”周允晟適時流露出傷感的神色。
  
  于美蓮消聲了,片刻後調侃道,“什麼叫先拍了這支廣告再說?合著你以為自己一定能上啊?”
  
  周允晟斜睨她一眼,唇角微翹。
  
  這自信的眼神和表情電力實在太強勁,讓于美蓮有些受不了。她狼狽的看向前方,心裡卻滿意的笑開了。

 

 
第33章 打臉裝窮富二代
  兩人來到AYA在C國的分部,接待人員核對過名單後將他們帶往19摟的會客廳。
  
  “于美蓮,你怎麼來了?安妮不是落選了嗎?”在走廊裡徘徊的男人驚訝的問道。
  
  “安妮落選了,承澤卻被挑中了。來承澤,見一見吳濤大哥,他可是咱們公司的金牌經紀人之一。”于美蓮招手。
  
  吳濤還在思索承澤是誰,就見于美蓮身後走出一名身長玉立的少年,微彎的眼睛閃爍著動人的神采,嫣紅的唇瓣勾起誘人的弧度。他的出現把等待在走廊裡的所有人都比了下去,眾人暗暗打量他,心裡莫不浮現同一個念頭——毫無疑問,AYA的選秀規格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他全名叫什麼?你跟哪兒找來的?”吳濤強裝鎮定,飛快掃了一眼自己帶來的藝人,本還覺得素質超高,現在卻哪兒哪兒都看不順眼,典型的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從Simon手底下轉過來的。”于美蓮找了個位置讓少年坐下,自己回頭沖吳濤得意的笑。
  
  “不可能,我怎麼可能會看漏!”吳濤臉色有些難看。因為他資歷最高,所以挑人的時候就把最有潛力的劃走了,剩下的才輪到于美蓮等人。
  
  “我估計他是Simon的殺手鐧,所以把資料藏起來了,咱們挑剩下的在公司都有備案,於是隨機分配到我名下。說來也是他運氣好,走在大街上都能被AYA公司的高層發現並推薦過來面試。”于美蓮抿嘴輕笑,樂顛顛的欣賞吳濤青白變換的臉色。
  
  兩個經紀人你來我往暗潮洶湧,周允晟則戴上耳機,安安靜靜的聽音樂。
  
  吳濤帶來的藝人是某個偶像組合的成員寶兒,因為長相非常精緻,所以人氣很高。她一來就左看右看,覺得在場眾人沒有比自己更優秀的,臉上不由流露出倨傲的神態,如今見了林承澤已是自信全無,趕緊挪開好幾個位置,害怕與他坐得近了被比到泥地裡去。
  
  會客廳裡,候選人一個一個進來,又一個一個被轟出去。
  
  AYA的首席設計師,也是這款香水的調香師奧蘭多正一臉嫌棄的擺手,“皮膚不夠光滑細膩,OUT!”
  
  “這種長相你也敢來?自信是好事,自信過頭就是壞事了,OUT!”
  
  “你多大了?15?我看你這個樣子35都不止,眼袋都垂到鼻尖了,OUT!”
  
  “我的確說過要成熟嫵媚兼具清純稚嫩,但這是怎麼回事,她究竟是藝人還是雛-妓?俗,簡直俗不可耐!OUT,OUT,OUT……”
  
  奧蘭多一連說了幾十個OUT,扶著額頭,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安排選秀的工作人員也快被他逼瘋了。成熟嫵媚兼具清純稚嫩是什麼鬼?如果我的國語水準已經小學畢業的話,這兩個詞的意思應該完全相反吧?就算是如此南轅北轍的矛盾氣質,之前不是有人做到了嗎?看上去很動人心扉好不好?難道你的審美已經超越人類極限了嗎?
  
  奧蘭多聽不見工作人員的吐槽,依然只看一眼就把人轟出去。終於輪到吳濤帶來的藝人寶兒,他眸色微閃,招手道,“過來讓我看看。”
  
  寶兒暗喜,邁著優雅的小碎步走過去。
  
  奧蘭多摸了摸她手背,神色稍緩,又捏著她下顎左右打量她的臉龐,過了幾分鐘後才點頭道,“條件還可以,去試鏡吧。”
  
  寶兒看著空蕩蕩的,中間只擺著一盆玫瑰花的會客廳問道,“怎麼試鏡?有主題嗎?”
  
  奧蘭多難得有幾分耐心,抱臂答道,“沒有主題,你只要走過去聞一聞那盆花就夠了。”
  
  聞花?對了,這是香水廣告,自然要表現出香味的獨特,所以聞的時候要陶醉,同時還要展現出自己最美的一面,帶入人如其花的主題。
  
  寶兒自覺找到了靈感,像個天真的小姑娘一般蹦蹦跳跳的走過去,仿佛在一座美輪美奐的花園中盡情玩耍。忽然,她被一叢格外豔麗的玫瑰花吸引住了,臉上露出驚歎的表情。她慢慢靠近,腳步輕盈舒緩,仿佛害怕驚飛花瓣上的蝴蝶。終於走到花兒跟前,她彎腰,低頭,緊閉雙眼,表情十分沉醉,精緻無暇的側臉與烈火一般的玫瑰交相輝映。
  
  工作人員紛紛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偷眼朝奧蘭多看去。
  
  “OUT!浪費我時間!”奧蘭多氣急敗壞的開口。
  
  寶兒嚇了一跳,眨著一雙杏眼哀憐的看著他。
  
  “OUT你沒聽見嗎?出去!”奧蘭多絲毫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將名單卷成紙筒,啪啪啪的拍打桌面,眼睛快要噴出火來。
  
  寶兒羞憤欲死,捂著臉跑出去。
  
  負責拍攝廣告的導演看不下去了,勸說道,“奧蘭多,剛才那個小姑娘其實很不錯,完全表達出了你想要的感覺。我看過資料,她是外形條件最好的,如果連她都攆走,你這支廣告恐怕就拍不成了。”
  
  “拍不成就換主題,我寧願這支廣告裡不出現模特也不願濫竽充數。這支香水名叫《靡》,在你們C國古代,靡與糜是同一個意思,是美麗,美到奢侈,美到極致,美到將近腐爛。只有盛開到幾欲腐爛的花朵才能散發出最誘人最濃烈的香味。我要找的就是這樣一個美人,美到極致,美到腐爛,卻又如花蕾一般充滿了生機。只有這樣的美人才配得上我的香水,understand?”
  
  導演和工作人員連連點頭,被奧蘭多的國語造詣給鎮住了,不約而同的暗忖:你確定你形容的是人,不是妖精?你不如找特效公司給你拍一個3D動畫版的廣告更快些。
  
  奧蘭多順了順氣,高聲喊道,“下一個。”
  
  周允晟在于美蓮的推搡下回神,摘掉耳機慢慢走進去。
  
  “你們好,我是華宇公司的藝人林承澤,今年17歲,身高176公分,體重53公斤……”
  
  不等他介紹完,奧蘭多已經迫不及待的朝他招手,“快點過來。我的上帝,終於等到你了!”
  
  周允晟走過去,桃花眼閃爍著靈動的光芒。
  
  奧蘭多本想掐住他下顎,指尖剛觸及他吹彈可破的白嫩肌膚就頓住了,然後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捏了捏,眼睛像探照燈一般把他裡裡外外打量了好幾遍。
  
  “外形很好,過去試鏡吧。”他指了指玫瑰花。
  
  導演和其他工作人員也不得不承認,這名少年的長相遠在寶兒之上,甚至甩出素有C國第一美人之稱的張怡嘉好幾條街。等再過幾年,五官長開了,也不知道會妖孽成什麼樣兒。
  
  “是要聞那盆花嗎?”周允晟早就通過智腦黑進了AYA的監控系統,看見了寶兒試鏡的全過程,也聽見了奧蘭多剛才對那款香水的闡述。
  
  靡,這是一個性感的字眼……周允晟一邊思索著一邊走過去。
  
  他的步態非常優雅,帶著幾分閒適和漫不經心,仿佛滿園的花草都入不了他的眼。在玫瑰花前停駐,他眼眸微眯,白嫩的指尖輕輕撥弄花瓣,仿佛對花兒愛不釋手,但眼裡的涼薄和疏冷卻告訴旁人壓根不是這麼回事兒。
  
  他意興闌珊,正準備離去,卻被莖杆上的花刺刺破了指尖,一滴殷紅的血珠緩緩滲出。他盯著血珠,似乎覺得很有趣,漆黑的眼底終於流瀉出一絲笑意,卻又瞬間收斂,五指一個併攏,將如火綻放的玫瑰碾得粉碎。
  
  比血還要殷紅的花汁順著指縫流出,他眼中笑意更深更濃,舉起手,置於鼻端嗅聞,陶醉的神情透出幾分病態的瘋狂,臉頰不可避免的沾上幾滴花汁,他睜眼,探出粉紅的舌尖卷了去,桃花眼蒙上一層曖昧的水霧……
  
  少年的臉龐還帶著幾分純稚,舉手投足卻無不散發出誘惑的氣息。這是一種爆裂的美,奢侈的美,不用走近就能聞見那甜膩到腐爛的氣味。
  
  奧蘭多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其餘的工作人員早就醉了,臉頰酡紅,表情恍惚。
  
  “我看看,嗯,林承澤,華宇公司的藝人。好,就他了,三天后過來拍廣告,記得保養好皮膚。”奧蘭多直接拍板,然後背轉身撫了撫狂跳的心臟。
  
  林承澤微笑點頭,走到垃圾桶旁扔花瓣,然後掏出手帕慢條斯理的擦拭花汁。一道炙熱的目光投射在身上,他擰眉,朝門口看去。
  
  那裡什麼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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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默坤正搭乘電梯前往頂樓。AYA是曹氏的產業,他今天碰巧過來看一看。
  
  “那人看上去很面熟?”他表情慵懶,語氣閒適,但胯間已然-勃-起的巨物卻徹底出賣了他激蕩地心情。
  
  “他是紀少的同學,叫林承澤,我們還跟他吃過幾次飯。”助理提醒道。
  
  曹默坤回憶了片刻,語氣有些驚訝,“就是想要勾-引我的那個孩子?你確定?”他實在無法將庸俗不堪的少年與剛才那個誘人至極的妖精聯繫起來。
  
  “確定。”助理仔細想了想,再點頭時表情有些遲疑。
  
  曹默坤玩味的笑了,“如果他再來勾-引我,我乾脆就順水推舟算了。”
  
  助理為BOSS的節操默哀,“老闆,他是紀少的男朋友,讓紀少知道了多少會影響你們甥舅兩的感情吧?”
  
  “那樣的人,憑紀涵煜怎麼抓得住,早晚是要飛的?再說我只是玩玩,又不會讓他們分手,玩膩了給他一筆錢封口就是了,紀涵煜不會知道。”曹默坤不以為然的擺手。
  
  第34章 4.4
  
  會客廳的門開了,于美蓮迫不及待的迎上去,吳濤和寶兒也未離開,在不遠處等著。
  “怎麼樣?”
  “成了,三天后過來拍廣告,于姐你幫我談一個好價錢,我現在有急用。”周允晟一邊說一邊將沾滿花汁的手帕疊成方塊塞進口袋。
  “你放心,就算你是新人,但aya財大氣粗,酬勞肯定少不了。”于美蓮篤定道。
  周允晟拍打她肩膀,“那就全靠于姐了。我還得上課,這就走了。”路過面色複雜的吳濤和雙眼通紅的寶兒,他微微頷首,扯出一抹絢爛的笑容。
  三天很快過去,期間于美蓮打來電話,告訴他aya給出的廣告費是五十萬,對一個新人來說這已經是天價,所以她擅自答應了。
  一般的新人,拍一支廣告最多也就幾十萬收入,少的甚至只有幾萬塊,只有真正的一線巨星才能做到一支廣告幾百上千萬。周允晟知道行情,對于美蓮的努力表達了真誠的感謝。
  這天起了個大早,他一邊穿襯衫一邊打開房門往餐廳走。
  少年的皮膚似牛乳一般白皙滑膩,在橘黃燈光的照耀下散發出微微盈彩;髮絲沒有梳理,只用手指稍微撥弄一二,淩亂卻又性感;一雙桃花眼因為初醒還凝聚著一層水霧,懵裡懵懂看過來時顯得純稚又可愛。
  他身形很消瘦,實則不然,還未扣緊的襯衫半遮半掩,露出一截柔韌有力的腰肢和幾塊排列整齊的腹肌,再往上便是精緻而優美的鎖骨。
  他打了個哈欠,桃花眼沁出兩滴眼淚,卻沒有順著臉頰滑落,而是掛在濃密的睫毛上,走到餐桌前坐定,右手托著腮幫子,左手捏著勺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拌熱粥,白色的霧氣蒸騰氤氳,模糊了他的五官,卻讓那慵懶的風情越發動人。
  哐當一聲巨響攪擾了他的閒適,他擰眉朝對面看去,就見紀涵煜臉色通紅的跳起來,躲避桌面上四處流淌的粥水。
  “你別動,我來。這麼大的人了還能把碗打翻,你剛才想什麼呢?”方佑然拿著一塊抹布從廚房裡跑出來。
  “我,我就是想我家裡的事。”紀涵煜支支吾吾,同時飛快掃了正專心喝粥的林承澤一眼。即便再討厭林承澤,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相貌堪稱完美。幾天不見而已,他的五官好像又長開了些許,一舉手一投足完全沒有往日的輕浮放蕩,反而平添了幾分優雅慵懶,像一隻躺在日光下眯眼小憩的波斯貓,叫他看了心癢難耐,直想伸手撫弄兩把。
  方佑然聞言心裡很難受,默默撿走碎瓷片,擦乾淨粥水,幫他重新盛了一碗,語氣溫柔,“家裡的事別再想了,你高三了,還是學業要緊。”
  紀涵煜點頭,見坐在對面的林承澤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剛才那點癡迷消散的一乾二淨,又變成了輕蔑和憤怒。
  林承澤耷拉著眼皮子,並不管主角攻和主角受的曖昧,一邊喝粥一邊徐徐開口,“幫我請幾天假,我有事。”
  “你怎麼又有事?幹什麼去了?你別忘了明年六月就要高考了。”紀涵煜破天荒的追問起來。
  “說了有事就是有事,你別問那麼多。”林承澤扔掉勺子擦嘴,見手機響了,接通後逕自開門出去。
  紀涵煜走到窗邊往下看,見他上了一輛奧迪q7,不由冷笑一聲:賤人就是賤人,長得越漂亮就越下賤,回頭凝視正在收拾餐桌的方佑然,他扭曲了一瞬的心理很快恢復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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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和于美蓮來到aya分部,工作人員已經搭好了攝影棚,燈光和攝像機也都各就各位,只等著開拍。
  “奧蘭多先生,您是不是忘了給我們劇本?”于美蓮拉住躥來躥去的金髮老外。
  “噢,我的小妖精終於來了,快,快去換裝。”奧蘭多自動忽略了于美蓮,滿心滿眼只有微笑佇立在燈光下的少年。
  你妹的小妖精!周允晟心中暗罵,面上卻笑容絢爛,沖他頷首後跟著造型師下去了。
  于美蓮用力拉了拉已經醉了的奧蘭多,客客氣氣的再問了一遍,“奧蘭多先生,您忘了劇本,沒有劇本讓我們怎麼拍?”
  “啊,忘了告訴你們,這個廣告沒有劇本,等小妖精出來直接拍就是了。”他翹著蘭花指,捋了捋額角的亂髮,見門口走過來一個高大身影,連忙屁顛顛的迎上去。
  于美蓮也轉頭回望,本就緊繃的心弦這下快繃斷了。臥槽,那人竟然是曹默坤,號稱吃人不吐骨頭的曹默坤,商海大白鯊曹默坤,動動手指就能碾死一個一流世家的曹默坤啊!他來幹什麼?
  是了,這位主兒素來愛美人,而且男女通吃,只要是看上眼的,不折手段都要得到。要是他看上了林承澤該怎麼辦?
  于美蓮背轉身,表情有些難看。當經紀人的,或多或少都幹過拉皮條的勾當,也不是他們願意,而是大環境使然,這年頭要想紅,必定要付出很多常人難以想像的代價。但林承澤還未成年,又是個孤兒,她真有些不忍心。
  現在的于美蓮壓根就沒考慮過曹默坤會看不上林承澤。笑話,就憑林承澤那長相,看不上他的人都是瞎子。
  默默躺槍的紀涵煜:……
  周允晟不知道于美蓮已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糾結當中,他正艱難的拉著牛仔褲的拉鍊。
  “會不會太緊了?我走路都有些困難。”他深呼吸,癟了癟肚子。
  “不緊不緊,剛剛好。”造型師的目光在少年的腹肌、人魚線、挺翹臀部、修長雙腿之間來回打轉,拔都拔不下來,話音剛落便吸溜了一下口水。
  周允晟嘴角抽搐,問道,“衣服呢?”
  “沒有衣服,上半身就這樣裸著。”
  “那鞋子呢?”周允晟晃了晃自己光溜溜的腳丫。
  “也沒有鞋子。”造型師艱難的將自己的視線挪開,推搡他出門,“好了,時間差不多了,該出去了。奧蘭多脾氣臭,等久了會罵人的。”
  “ohmygod!寶貝兒,你就像一塊烤得熱烘烘還灑滿了霜糖的快融化的乳酪,我真想嘗一嘗你的味道!”奧蘭多一臉垂涎的叫嚷道。
  所有工作人員都目光灼灼的看過來,其中更夾雜著一束尖銳刺人的視線。
  周允晟順著視線看過去,眸色微閃。在導演身邊站著一名十分高大的男人,目測至少有190公分,合體而又昂貴的西裝包裹著一具強健的體魄,頭髮完全梳到腦後,露出刀削斧鑿的俊美容顏,狹長的眼眸微微眯縫,優美的薄唇略略上揚,玩味的表情中透著邪惡。
  曹默坤?
  從原主的記憶中調出男人的身份,周允晟漠然的收回視線,看向奧蘭多,“請問我該怎麼拍?于姐說你們一直沒給她劇本。”
  “啊,沒有劇本,我們只拍你,任何角度任何動作任何表情的你,然後將所有最唯美最性感的畫面剪輯出來合成一個最活色生香的廣告。寶貝兒,你只要自由發揮就好,去吧。”奧蘭多一下將少年推進鋪滿各種花瓣的攝影棚。
  周允晟看著被自己踩在腳下厚厚一層的花瓣,頗有些無語。藝人果然是個純粹出賣色相的職業。
  曹默坤本以為少年會像往常那樣腆著臉湊上來討好,卻沒料到他只是匆匆一瞥就移開了視線,仿佛不認識自己一樣。
  欲擒故縱?曹默坤思忖,從兜裡掏出一隻雪茄切開點燃,狠狠吸了一口。
  周允晟在花瓣上走了幾圈,沖奧蘭多招手,“能給我一瓶紅酒嗎?我想借酒精找點感覺。”
  “美人、紅酒、鮮花、香水兒……這個組合棒極了!”奧蘭多拍手,滿臉都是陶醉,他的助理趕緊拿了一瓶紅酒過來。
  周允晟仰頭灌了一大口,覺得不夠又灌了幾口,鮮紅的液體順著他精緻的下顎滑落至修長優美的脖頸,然後是性感的鎖骨、平躺白皙的胸膛……他放下酒瓶,臉頰泛出紅暈,桃花眼朦朦朧朧波光瀲灩,微醺的醉態撩人至極。
  攝影棚裡響起此起彼伏吞咽口水的聲音。
  奧蘭多接過酒瓶,擺手道,“找到感覺了吧?找到了就開拍。”背轉身時對準瓶嘴來了個間接接吻。
  曹默坤看見這一幕冷哼一聲,臉色有些難看。
  他的助理咳了咳,提醒道,“老闆,您還是找個位置坐下來看吧,趁現在大家都注意林承澤的時候。”否則等大家回神,您就該出醜了!
  最後一句話他沒敢說,只用眼神盯了盯boss高高隆起的胯間。
  曹默坤一點也不覺得尷尬,施施然走到導演身邊,要了一張軟椅坐下,銳利的視線牢牢鎖定在少年身上。
  周允晟已經有點小醉,眸色恍惚的沖攝像機一笑,然後躺在花瓣裡,慵懶的打了個哈欠。他酒品不錯,一醉就睡意上頭。
  似乎覺得身體有些冷,他將花瓣攏到胸前,本想閉眼小憩,意識到現正在拍廣告,又勉強睜開,側過身子面向攝像機,托著腮幫子又是懵懂一笑,水霧氤氳的眼眸令人沉醉。
  “好,這兩個笑容好極了,一定不能剪掉!”奧蘭多興奮的臉都紅了。
  
  第35章 4.5
  
  周允晟對奧蘭多的咋呼置若罔聞,見空中飄落一股帶著濃香的水霧,便伸手去接,接在掌心後垂眸嗅聞,似乎覺得很喜歡,便又慵懶的笑了,隨即抓起一捧花瓣揉爛,張開嘴,探出舌尖,舔舐吸允從指縫中流出的鮮紅花汁。
  喝醉後他總是很容易口渴。
  精靈般靡麗的少年在香霧氤氳中醉倒,身上沾滿鮮紅的花汁和零零落落的花瓣,這景象華美而又透出一股甜膩到淫靡的氣味,誘人沉迷,誘人著魔,誘人墮落。
  攝像師汗流浹背,臉色通紅,快要抵擋不住少年帶給他的視覺衝擊,卻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拍攝。
  導演忘了喊卡,工作人員忘了走動,全都木呆呆的盯著少年,唯獨奧蘭多還在嘟囔,“這個鏡頭不能剪掉,這個也不行,啊,剛才那個舔花汁的鏡頭待會兒再拍一個特寫,還要拍一個面部特寫,眼部特寫,還有腳,腳也一定要來個特寫,圓潤粉紅的腳趾頭太可愛了!”
  “奧蘭多,你閉嘴!”曹默坤掐滅雪茄,忍無可忍的開口,嗓音聽上去十分粗糙沙啞。
  奧蘭多立即比劃著嘴唇,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
  周允晟在花瓣上來回翻滾了好幾圈,頭都快暈的時候才聽見導演喊卡,“休息一下,等會兒拍幾個特寫。”
  他松了口氣,扒拉著頭髮朝面紅耳赤眼睛發亮的于美蓮走去。
  “林承澤。”身後傳來一道低沉沙啞的嗓音。
  “曹叔叔。”周允晟恭恭敬敬的沖來人點頭。
  曹默坤顯然沒料到他會蹦出來這種稱呼,臉上的笑容凝滯了一瞬,卻並沒有說什麼,而是用指腹揉掉少年唇角沾染的花汁,信步離開。
  他的助理看向于美蓮,叮囑道,“拍攝完成以後有一個飯局,請二位務必出席。先行一步,待會兒見。”
  于美蓮白著臉點頭。如今站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拿著別人的酬勞,這種飯局不想去也得去。
  “小澤,你等會兒當心點,別喝太多。”
  “知道了于姐,我有分寸。”周允晟不以為意。他早就知道涉足娛樂圈必定會碰見這種事,但他有足夠自保的能力,所以並不擔心。
  “如果實在不能反抗,你也可以試著去享受。曹默坤你應該聽說過吧?吃人不吐骨頭的大白鯊。但是如果你順著他,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他能保證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你捧紅。張怡嘉只跟了他一個月不到,現在都紅得發紫了。不是于姐教唆你往火坑裡跳,實在是形勢比人強。順著他你只難受幾個月,不順著他你就難受一輩子。”于美蓮面色糾結。
  周允晟連連點頭,有聽,卻沒往心裡去。
  補了幾個特寫鏡頭,火熱的拍攝終於結束,攝像師趕緊掏出餐巾紙擦汗,目光躲躲閃閃不敢往少年身上看。他敢保證,只要廣告片一播出來,所有人都會沉醉在這場美色的饕鬄盛宴中。
  全片沒有一個鏡頭與香水有關,卻偏偏能嗅到那股令人無法抗拒的香味。不得不承認,奧蘭多的審美的確超越了人類的極限。
  周允晟洗了個澡,換上自己穿來的白襯衫和羽絨服,與于美蓮往電梯走,剛走到門口就看見曹默坤的面癱助理已經等在那裡。
  助理帶著兩人來到一家頂級會所,曹默坤與幾個派頭十足的男人已經圍坐在餐桌前,另有幾個當紅明星作陪。
  “寶貝兒你來了。”曹默坤長臂一展就把少年拉到自己身邊落座。
  周允晟瞪著一雙桃花眼看過去,仿佛在問,“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寶貝兒?”
  曹默坤愛死了他這雙會說話的眼睛,用指腹撥了撥他卷翹的睫毛,指著幾個男人一一介紹。這些人有的是aya的高層,有的是曹氏財團的合作夥伴,還有幾個是國內最頂尖製片公司的老總。
  于美蓮誠惶誠恐的拉著周允晟給眾人打招呼,早忘了之前的糾結。尼瑪怪不得張怡嘉紅的速度像坐火箭一樣快,原來都是托了這些財神爺的福。在座的人,隨便拉出去一個都是商場上的巨擘,平日裡想攀關係根本找不到門路。
  周允晟知道如今自己的生活還未走上正軌,不能與曹默坤翻臉,只得默默忍了,向眾人打過招呼後先喝了一杯以示敬意。
  曹默坤對他的乖順很滿意,將人拉進懷裡親了親額頭,又盛了一碗養生湯放在他面前,語氣溫柔,“你太瘦了,得好好補一補。先吃著,喜歡什麼自己夾,別拘謹,我跟他們談點事,你不用管我。”
  以前的林承澤在餐桌上那是殷勤備至,只要一個眼神就會把曹默坤看中的菜一一夾進他碗裡。所以曹默坤才會刻意交代最後一句。
  但現在的周允晟哪會管他的死活,一聲不吭便認真吃起來,心想著等吃飽了再想辦法對付這頭自以為是的大白鯊。
  說是飯局,期間曹默坤卻粒米未碰,談完公事直接將人請走,並交代他們把名片留給于美蓮,意圖捧紅林承澤的心思昭然若揭。
  人脈是經紀人最大的資本,有了這些人脈,吳濤算老幾,給自己提鞋都不配!于美蓮興奮的臉都紅了,仔細收好名片,見大老闆不耐煩的揮手,連忙識趣的離開,賣隊友賣得很給力。
  “好吃嗎?還要什麼我給你夾。”曹默坤摟住少年肩膀,語氣親昵。
  “不要了,我吃飽了。”周允晟放下筷子,正準備擦嘴,那邊曹默坤已經把餐巾紙伸了過來,仔仔細細替他擦好。
  “吃飽了那就走吧。”曹默坤理所當然的去牽少年的手。
  “曹叔叔,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周允晟坐著不肯起身,試圖掙開對方的鉗制,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這不可能!經過改造後的身體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都遠超正常人,武力值突破天際,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情況?
  因為這個意外,周允晟再不復之前的淡定。
  曹默坤勾唇而笑,“看不出你這小身板力氣還挺大。”越發將少年摟緊,順勢坐下,笑道,“我這不是順著你的意思來嗎?你想勾引我,我就讓你勾引,你想紅,我就讓你紅,你還有哪點不滿意?”
  “我之前勾引你是因為缺錢,但是現在拍了廣告,我已經有錢了。”不能反抗,周允晟不得不示弱,眨著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可憐巴巴的看過去。
  曹默坤眸色一暗,乾脆將他抱坐在膝頭,咬著他耳朵低語,“我知道你接近我是為了錢,難道還能因為愛我?你可要想清楚,不過五十萬,買幾個包幾件衣服就花的差不多了,你再從哪裡去找錢?還不如跟我,你要什麼我都能給你。”話音未落便克制不住的咬上少年耳垂,一點一點用牙齒碾磨,一寸一寸用舌尖探索,直探入耳蝸內。
  周允晟被挑逗的渾身發軟,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試圖讓自己恢復理智,但濃烈的男性氣息卻讓他越發沉迷。這個懷抱太熟悉了,哪怕靈魂分辨不出,留存在身體裡的本能卻完全無法抗拒。
  然而驚慌失措之下,他竟將這種熟悉的感覺忽略了。
  曹默坤本來只想逗弄一下就收手,哪料做到後面竟欲罷不能。少年的皮膚實在太白太滑太膩,呈現凝固的牛乳一般的質地,令他直想嘬遍他全身,看看能否吸出一口甜蜜的乳汁。
  “寶貝兒,你看看你,全身都紅了。”他拉開少年衣襟,將大掌探進去,輕笑道,“不要再跟我玩欲擒故縱的把戲了。你要多少,直接開個價。”
  “我不要錢,也不會跟你,我有男朋友了!”周允晟喘著粗氣拒絕。
  “男朋友?紀涵煜?別開玩笑了寶貝兒,你跟他在一起難道圖得不是他的錢?現在他家破產了,什麼都給不了你。別告訴我你愛他勝過愛錢。”曹默坤低低笑起來,認為愛情是世界上最荒謬的玩意兒。
  “我愛錢,世界上的人誰不愛錢?當初我接近你是因為我要錢有急用。如果可以的話,我絕不會背叛涵煜,你說得沒錯,我愛他的確勝過愛錢。”周允晟下面被握住,差點哭出來,淚珠掛在眼睫毛上懸而未落,看上去可愛到了極點。
  曹默坤吻掉晶瑩的淚珠,將他的臀部往自己的碩大壓去,氣喘吁吁開口,“好吧,你愛他。我也不要你離開他。你跟我三個月,三個月後我放你自由,還會給你一大筆錢,保證不讓紀涵煜知道。這樣你滿意了嗎?”
  “不,問題是我現在根本不想要你的錢!曹叔叔請你放手,強姦未成年人是重罪,我一定會告你!”周允晟劇烈掙扎起來。
  曹默坤幾乎抓不住他,不得不放手。雖然他有的是辦法逃避法律的制裁,但強迫別人上床這種事實在沒意思,他對此很不屑。
  “你走吧,我給你幾天時間考慮。”他用指尖梳理淩亂的頭髮,末了掏出一支雪茄切開點燃,深邃的眼裡滿是嘲諷,“想要吊人胃口也得把握好度,等你再來求我的時候,可就不是現在這個價了。”說到底,他還是不相信少年所謂的真愛言論。
  吊你妹的胃口!周允晟狠狠瞪他一眼,穿上羽絨服後迅速離開。
  “生氣的時候更漂亮了。”曹默坤吐出一口煙霧,胯間的硬挺被少年怒火翻騰的豔麗眼眸刺激,猛烈彈跳了一下。
  
  第36章 4.6
  
  由於周允晟狀態好,廣告片只花了一天就全部拍攝完成,奧蘭多親自負責剪輯,走出工作室的時候臉色通紅,眼神恍惚,活像喝了幾大壇烈酒。
  
  “老闆,這是樣片,你先看一下。我有預感這支香水一定能風靡C國,不,是全世界。投放歐洲的廣告片我也不打算重新拍攝了,就用這個。”
  
  “你先放著,我等會兒再看。”曹默坤翻閱著一份文件,連頭都沒抬一下。
  
  奧蘭多本想欣賞欣賞他驚歎的表情,見他漠不關心,只得失望的離開。
  
  等人一走,曹默坤立即起身反鎖辦公室的門,脫掉外套扯開領帶,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將碟片插-入電腦。
  
  女歌手曖昧的吟唱緩緩流瀉:
  
  Close your eyes,
  Have no fear,
  The monster's gone,
  He's on the run
  And your mummy's here.
  
  Beautiful, beautiful, beautiful, beautiful Boy,
  Beautiful, beautiful, beautiful, beautiful Boy.
  
  Before you go to sleep,
  Say a little prayer,
  Every day in every way,
  It's getting better and better,
  
  Beautiful, beautiful, beautiful, beautiful Boy,
  Beautiful, beautiful, beautiful, beautiful Boy.
  
  ……
  
  曹默坤漫不經心的眼神逐漸變得專注而又熾熱。
  
  在攝影棚的時候,他只是坐在一旁平視,感覺被局限了,但這支廣告片卻取的全都是俯拍的景,換一個角度所造成的視覺效果是震撼性的。
  
  少年雙眼迷蒙,臉頰酡紅,因為喝醉了,嘴唇有些乾燥。他難受的皺眉,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將那乾燥變成嬌豔欲滴。但這完全解不了口中的饑-渴,於是他抓起一捧花瓣揉爛,吸允那鮮紅的花汁,末了饜足的歎息,忽出一口甜香,將滿手的汁水隨意抹在白皙的胸膛上。
  
  他就是視線內最美好的存在,繽紛的花瓣在他的襯托下黯然失色。
  
  在一連串充滿濃濃愛意的beautiful, beautiful, beautiful Boy中,他緩緩合上雙眼,一滴淚珠掛在卷翹而濃密的睫毛上,睡顏安詳。
  
  畫面逐漸模糊,鎏金色的哥特式字體浮現在螢幕上——靡,味之魔者。
  
  全片沒有一個鏡頭與香水有關,卻能讓人聞到花朵盛放至極限所散發的包裹著糜爛味道的香氣,這是一款能令人著魔的廣告。
  
  曹默坤早將酒杯放在一邊,直勾勾的盯著螢幕,60秒的最長廣告時限,他卻覺得太過短暫,短暫到只眨一下眼,充滿魔性魅力的少年就消失了。
  
  他急忙去按重複播放鍵,想像著少年殷紅的小嘴被自己吸-允,想像著少年的身軀被自己愛-撫,想像著少年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饒,眼睫毛沾滿晶瑩的淚珠。
  
  他著了魔一般在腦海中勾勒兩人歡-愛的畫面,竟然無需撫慰就達到了感官的極致享受。
  
  Shit!回神的時候,他盯著濡濕了一團的褲襠,臉色陰晴不定。疾步走進休息室洗了個冷水澡,他一邊披浴袍一邊給于美蓮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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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一直等著AYA給自己帳戶裡匯款。他從來不是缺錢的主兒,像現在這種吃個飯都要計算哪道菜量多又比較便宜的日子實在是沒法過了。
  
  等了將近七八天,期間還跟方佑然借了幾百塊,得了紀涵煜一頓冷嘲熱諷,他熬不住了,給于美蓮打電話詢問。
  
  “這個我不清楚,你打電話去問問曹先生吧。”于美蓮將此事推的一乾二淨。
  
  周允晟無法,只得轉撥曹默坤的電話。
  
  曹默坤接電話的速度很快,幾乎這邊才響了一聲,那邊就傳來男人渾厚性感的嗓音,“寶貝兒,想好了嗎?”
  
  周允晟皺眉,開門見山道,“我的酬勞什麼時候打給我?”
  
  “寶貝兒你沒看合同嗎?合同規定等廣告投放以後才會打款。”
  
  “那什麼時候投放?”
  
  “目前樣片還在送審,聽說尺度有些大,有可能禁播。”
  
  “你的意思是如果禁播的話,我就拿不到酬勞?這是什麼霸王條款?”周允晟氣得牙根發癢。要不是從前沒混過娛樂圈,想玩一玩,他也不會陷入這種境地。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去賣小軟體,管他OOC不OOC。
  
  “合同上是這樣規定的。”聽見少年強忍怒火的喘息聲,曹默坤覺得渾身發熱,扯了扯領帶又解開衣襟最頂端的兩顆扣子,他舔著唇安慰道,“不過寶貝兒別急,我們打算把廣告片投放到歐美市場。等歐美那邊審核通過了就把酬勞付給你。”
  
  “那投放歐美市場又要多久呢?”周允晟耐著性子追問。這畢竟是他的血汗錢,哪能說不要就不要。
  
  “我目前也不知道,等等看吧。寶貝兒,你帳戶裡應該沒多少錢了吧?聽說你每天都在學校食堂吃飯,一個蛋花湯再加一個素菜就對付了。寶貝兒你太不愛惜自己了,到叔叔這裡來,叔叔請你吃大餐,餐後還有甜絲絲的棒棒糖。”
  
  男人刻意壓低的嗓音透出十足十的曖昧,惹得周允晟耳廓發燙。
  
  “你-他-媽吃屎去吧!”他狠狠掛斷電話,磨了磨發癢的牙根。
  
  “脾氣真大。”曹默坤盯著手機屏保上醉眼迷蒙的少年,志在必得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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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回到座位時臉頰通紅,眼眸晶亮,嘴唇因為不高興還微微撅著,顯得十分可愛。紀涵煜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卻強忍著不與他說話。
  
  因為假裝破產,之前林承澤對紀涵煜的態度已經大變,雖然還不到撕破臉的地步,但明顯敷衍了很多。若是換個人,在知道劇情的情況下肯定會費心討好安撫紀涵煜,以扭轉局面,但周允晟卻不然。
  
  他從來不喜歡討好迎合旁人,只專注於打臉。
  
  兩人各懷心事的回到家,方佑然已經做好了晚飯,也不知道他一個每天打四份工的人怎麼有那麼多時間混在廚房裡。
  
  “快趁熱吃吧。今天菜有點少,你們將就著,等過幾天發了工資,我買一隻雞回來改善伙食。”他笑眯眯的給兩人盛飯,堅強樂觀的心態讓紀涵煜感動不已,恨不得現在就告訴他不用打工了,他能養活他。
  
  但耍弄林承澤的目的還未達到,他又忍住了。
  
  三人默默吃完飯,方佑然從口袋裡摸出一本存摺遞過去,“涵煜,這是我打工存下的錢,你先拿著應急。你不是說你那個工廠再不投錢就會被別人頂走嗎?”
  
  紀涵煜愣了兩秒鐘才接過存摺,看了看那低微的,以前自己根本不會在意的數字,眼眶悄然泛紅。能在自己落魄無助時不離不棄風雨同舟,這從來是他最嚮往的感情,而他現在終於得到了。
  
  周允晟湊過去瞥了一眼,淡淡開口,“兩萬塊能頂什麼用?你還是拿回去吧。”
  
  兩人一個傾力相助,一個冷眼旁觀,截然相反的態度令紀涵煜對林承澤的惡感更深,對方佑然的愛意愈濃。但他不會在方佑然的面前表現出對林承澤的惡意,於是附和道,“是啊佑然,這麼點錢根本派不上用場,你拿回去吧。我再另外想辦法。”
  
  方佑然堅決不肯,兩人推來推去,還是紀涵煜挑-逗性的撓了撓他掌心才令他面紅耳赤的妥協,隨即低著頭不敢去看身邊的好友。
  
  周允晟還以為沒自己什麼事兒了,正準備回房,就聽方佑然期期艾艾的開口,“小澤,不如你把房子抵押了吧?這樣肯定能幫到涵煜。”
  
  你再說一遍?周允晟幾乎想要去掏自己的耳朵。這房子是林承澤的,方佑然只是借住,有什麼資格說出這種話?聖母聖母,全他-媽聖的是別人的老母!
  
  方佑然被他陰鷙的眼神瞪得抬不起頭來,紀涵煜立即擋在心愛的人身前,附和道,“是啊小澤,你把房子抵押給銀行幫我貸款吧。我的工廠投產後馬上就把錢還給你。”
  
  明知道林承澤不會答應,他偏要讓他為難一下。惡整林承澤已經成了他的生活樂趣。
  
  “抱歉,這房子不能抵押。”周允晟的視線來回在二人身上打轉,一字一句開口,“你們應該知道,這是我父母留給我的唯一遺物,就是我死了也不會動它。你缺錢的話我來想辦法,現在不用著急。我累了,先回房休息。”
  
  沖兩人點點頭,他砰地一聲甩上房門。紀涵煜以為他所謂的‘想辦法’只是托推之語,在他背轉身的時候諷刺的笑了笑。
  
  說到底,林承澤與紀涵煜之間的糾葛就是金主與寵物之間的糾葛,一個要錢,一個要性,完全是各取所需。紀涵煜有什麼資格報復林承澤?又有什麼資格毀掉林承澤的人生?
  
  既然他不知道適可而止,周允晟勢要讓他深刻的體會到什麼叫‘無私偉大的愛’,怕只怕他到時候承受不起。
  
  玩味的勾了勾唇角,他拿起手機撥號。
  
  “寶貝兒,想通了嗎?”曹默坤一秒鐘之內接起電話。
  
  “想通了,你要……”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沉聲打斷,“寶貝兒出來吧,我們當面談。這種事在電話裡怎麼說得清楚?”
  
  “好吧,在哪裡見面?”周允晟語氣頹敗,表情卻透著點兒小邪惡,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繞著額角的一縷頭髮。
  
  “在我的私人會所,我讓司機來接你。”
  
  “好的。”
  
  周允晟正準備掛斷電話,那頭強硬的要求道,“寶貝兒不給我一個goodbye kiss?”
  
  Kiss你妹!周允晟額角抽搐,卻還是對著話筒印了個響吻,那頭傳來男人低沉愉悅的笑聲。
  
  電話終於掛斷了,周允晟隨便挑了一件白襯衫搭圓領毛線衣,外罩一件羽絨服,拿了手機和鑰匙出門。
  
  客廳裡沒有人,方佑然回臥室了,紀涵煜跟了進去,也不知在裡面幹些什麼。
  
  第37章 4.7
  
  周允晟到時,曹默坤正坐在沙發上喝紅酒,房間裡只開了一盞昏黃的檯燈,明暗的光影使他俊美的五官越發顯得深邃立體。
  “過來喝一杯。”他沖少年招手,嗓音低沉。
  勃艮第紅酒,1997年份,周允晟鼻尖微動,走過去端起酒杯小酌一口。他喝酒的姿態很優雅,宛若真正的貴族,令曹默坤頗感意外。
  “我只要你跟我三個月,你開個價吧。”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他諷刺的笑了笑。這世上沒有用錢買不到的東西,美酒如是,美人亦如是。
  周允晟幾乎想把酒淋在他頭頂,最終還是忍住了。他垂眸故作考慮了片刻,低聲道,“我要三十萬。”
  “你確定?”曹默坤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他本來已經做好了少年獅子大開口的準備,結果對方竟然只要三十萬,連塊像樣的手錶都買不到。
  “不能再少了,我必須要三十萬。”周允晟誤會了他的意思,再次強調道。
  曹默坤深深看他一眼,然後扶著額頭笑起來,“好吧,三十萬就三十萬,不過我要先驗貨。”
  “怎麼驗?”
  周允晟還在懵懂,就被男人扛在肩頭,扔進隔壁房間的大床上,摔得頭昏眼花,然後便是一具強壯的身體壓下來,含住他唇瓣輾轉吸允。熟悉的眩暈感令他瞬間迷失了心智。
  好幾分鐘過後,男人終於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卻還有一下沒一下舔著少年殷紅濡濕的唇瓣,輕笑道,“寶貝兒,你比我想像中更甜。”
  “你驗完了?”周允晟喘著氣問道。
  “怎麼可能?驗貨當然要裡裡外外都驗一遍。”男人的大手暗示性的揉捏少年的臀部。
  “等等,你先看著我的眼睛。”周允晟連忙捧住他臉頰,迫使他看進自己深不見底的瞳孔,嗓音壓低,語氣顯得格外舒緩,“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曹默坤不受控制的盯著他的瞳仁,表情越來越恍惚。
  “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周允晟見他許久不說話,又問了一遍。
  “我看見一片星海。”曹默坤連聲音都變得恍惚起來。
  “很好,你起開,然後自己擼。”周允晟滿意的笑了,像個女王一般推開壓住自己的高壯男人。這是他在輪回中學到的技能——催眠。那一世他是個心理專家,靠著神乎其神的催眠技能誘騙女主,結果不但被女主‘強姦’的很慘,也被男主整死一萬遍。往事不堪回首,總之一句話,這個技能是殺人放火坑蒙拐騙的必備神技,靠著它他完成了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是曹默坤只恍惚了小片刻,當少年掙脫懷抱準備下床時,他瞬間清醒過來,冷笑道,“寶貝兒,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毛線衣套了一半的周允晟完全懵了,反應過來後試探性的開口,“你,我,我是說讓你自己擼,自己擼也很快樂的,比跟我那個更快樂。你試過就知道了。”
  曹默坤被氣笑了,一把將少年重新拽回床上,三兩下脫掉毛衣扯開襯衫,覆了上去,當進入少年的那一刻,他克制不住的悶哼了一聲。這感覺太美妙了,難以言喻的美妙,不止身體,連靈魂都在戰慄吟唱。
  周允晟也被這熟悉的感覺沖昏了理智,配合著男人律動起來。
  一個小時過後,兩人都是滿臉的饜足,一個裹著被子喘氣,一個靠坐在床頭吸煙。
  周允晟偷眼打量男人,還在為之前催眠失敗的事耿耿於懷。一個人能夠擺脫另一個人催眠的先決條件是他的精神力等同甚至高於對方。周允晟是主神手底下唯一完成近千次任務,靈魂力量還未達到上限的存在,可想而知他的精神力與潛力有多麼恐怖。
  而這個世界只是e級世界,並不存在異能、修真、魔法等玄幻設定。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上應該不會存在比周允晟精神力更高的人,但曹默坤偏偏做到了,他究竟是什麼來路?難道星海空間中被抽走一多半的能量與他有關?
  周允晟皺眉,拿起枕頭捂住自己的腦袋,堵住快要溢出口的輕笑。他想,他可能找到原因了。人有相似是難免的,但次次都相似卻絕非巧合,而且自己的身體早就先于理智認出了對方,只因害怕失望,不敢深想罷了。起初的時候,他對這個男人產生感情只是因為排遣寂寞,但對方接連三世都跟了過來,他對這份情自然而然有了更大的期待。
  按捺住滿心的喜悅,他稍微挪開枕頭,從縫隙中打量男人。
  曹默坤其實一直在注意他的反應,見他用枕頭蒙臉,還以為煙味熏著他了,連忙將煙頭熄滅,見他偷偷觀察自己,忍不住就扯開一抹寵溺的微笑,隨即馬上冷了面色。
  他忽然想到,少年只是他花三十萬買來的玩物,一個為了錢什麼都可以出賣,墮落輕浮拜金的,不長心的玩物,他為什麼要在乎對方的感受?他一邊告誡自己,一邊卻又忍不住被少年深深吸引,情緒起伏不定頗多糾結。
  為了讓幾欲迷障的心掙脫,他故作冷漠的開口,“你在床上的表現不錯,我很滿意。既然交易達成了,我們就來定幾條規矩。”
  周允晟滿心的喜悅被他這番話澆熄,扔開枕頭不敢置信的問道,“你要給我定規矩?”
  “跟著我的人都要守規矩。”曹默坤語氣嚴厲,心臟卻在打顫。他忽然之間感覺很心虛怎麼辦。
  “跟著你的人?你以前有過幾個人?”周允晟追問。
  曹默坤更心虛了,色厲內荏的開口,“你管這麼多幹什麼?你跟我是什麼關係?”
  我是你的愛人!這句話差點就衝口而出,但周允晟忍住了。他察覺出曹默坤的情況與自己完全不同,他每一次輪回,資料都會被格式化,也就是說他沒有之前任何一世的記憶。不過只要他還陪伴在自己身邊就好。
  想到這裡,周允晟氣消了,淡淡開口,“好吧,說說你的規矩。”
  曹默坤用指腹摩挲少年脖子上的紅痕,沉聲道,“第一條規矩,三個月之內不能讓涵煜碰你;第二條規矩,隨叫隨到,不能無故推脫。”
  周允晟做好了洗耳恭聽的準備,見他許久沒有下文,問道,“這就完了?”
  “難道你以為我會給你一本家規讓你背?”曹默坤嗤笑。
  周允晟點頭,撿起扔在床腳的衣褲,一件件穿上。
  曹默坤皺眉問道,“你幹什麼?”
  “我要回家,再不回去涵煜會打電話來問。我這裡也有一條規矩希望你能遵守,那就是不能讓涵煜知道我們之間的交易。”彎腰提褲子的時候,周允晟快速眯眼冷笑。以為格式化了,我就不會秋後算帳?以後有你受的!
  曹默坤果然很難受,恨不得將他拖回來再狠狠幹一次。但他忍住了,煩躁的扒了扒頭髮,嘲諷道,“你這是何必?既然紀家已經破產了,為什麼不乾脆跟涵煜分手?你跟他這樣耗著能得到什麼?”
  “因為我愛他,所以我絕不會跟他分手。”周允晟邊說邊撿起外套穿上。
  “你愛他?你愛他的方式就是爬上我的床?”曹默坤的眼睛瞬間佈滿血絲,嗓音中透著一股咬牙切齒的陰鷙。
  “對,因為我愛他,所以才會跟你上床。”周允晟穿好鞋子自顧出門,似想起什麼,轉回頭問道,“你記得周允晟嗎?”
  曹默坤正為他莫名其妙的回答惱怒,聽到這個名字愣了愣,思索片刻後搖頭。
  “那衛西諺呢?”
  “沈懿彬?”
  “杜煦朗?”
  “寧斯年?”
  “朱兆珽(太子)?”
  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曹默坤的反應都是莫名其妙的搖頭,周允晟只得壓下滿心失望,匆匆離開。
  等他走後,曹默坤卻咀嚼著周允晟這個名字,表情有些怔愣,隨即覺得腦仁抽痛,點燃一支香煙用力吸了一口。
  從這天開始,曹默坤每隔一個星期就會將少年接來會所紓解。跟少年在一起的感覺太美好了,有很多次,他甚至不願意退出他的身體,只想將他撕碎了生吞活剝下去。漸漸的,一個星期只見一面已經不能滿足他,於是改為三天一次,然後又是兩天一次,再然後是每天一次,直至最後恨不得時時刻刻將少年栓在身邊。
  這天,他準備接少年出來吃飯,卻接連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未能接通。坐立難安的等了半個小時,當他準備讓助理去找人的時候,少年卻主動回了過來。
  “你在幹什麼?為什麼這麼久都不接電話?”曹默坤氣急敗壞的問道。
  “快放假了,我們期末考試,剛剛才考完。手機調了靜音,沒聽見。”
  少年清亮的嗓音瞬間澆熄了曹默坤的焦躁和怒火。他扯了扯領帶,放緩語氣問道,“考得怎麼樣?”
  “考得還好。”周允晟漫不經心的收拾書包,精緻無暇的側臉映照在溫暖的陽光中,美好的仿若虛幻。
  不僅紀涵煜被他吸引,連紀涵煜的死黨王傑也看呆了,心裡癢的難受。
  另一頭,曹默坤沉聲說道,“再補充一條規矩,以後電話要隨時能夠接通,有特殊情況斷開聯繫,必須先跟我打個招呼。”
  “那你乾脆安一個追蹤器在我身上得了。”周允晟翻了個白眼,心道這控制欲強的老毛病怎麼就是改不了?還有抽煙,監督了好幾世都沒能戒掉,後面乾脆直接染上了嗑藥,難道這是綁定在他資料庫裡的固有資料,連格式化都無法刪改?
  想到這裡,他輕輕笑了。
  曹默坤聽見他的笑聲,心臟幾乎快融化成一灘水,語氣柔軟,“這個主意很好,我明天就給你買一塊帶追蹤功能的手錶,這樣就不怕把你弄丟了。放假我帶你出去玩,你想去哪兒?”
  “等成績出來再說吧。”周允晟拎起書包,沖紀涵煜擺擺手就率先走出教室。
  “行,我來接你,咱們一塊吃晚飯。”曹默坤立即拿起車鑰匙下樓。
  周允晟答應一聲掛斷電話,把緊跟其後的紀涵煜打發走。紀涵煜的死黨王傑頻頻回望站在夕陽下的少年,調侃道,“阿煜,你不是跟他好朋友在一起了嗎?不如把他借給我們玩玩?”
  “你們想玩直接上就是了,只要給夠錢,讓他幹什麼都行。”紀涵煜輕蔑的笑道。
  “他最近不大理人了,高冷的很。要不你幫我們把他約出來?”
  “可以,他如果上鉤了,你們別忘了留點證據,否則我要是忽然把他甩了,佑然還以為我無情又花心呢。最近為了他,佑然內疚的吃不下睡不著,瘦了好大一圈,我看著就心疼。總之錯不在我,也不在佑然,是林承澤自己犯賤,你們懂?”
  “懂懂懂,你小子真壞!”王傑忙不迭的點頭。
  
  第38章 4.8
  
  與少年約會的地點早從會所改成了家裡,曹默坤點燃一支香煙,盯著默默穿衣的少年。他想開口挽留對方,又覺得一個用錢買來的玩物不值得自己投入更多,反復糾結的心緒令他臉色十分陰沉難看。
  周允晟一如既往走得乾脆,曹默坤卻煩躁的熄滅香煙,給外甥打了個電話。
  舅舅現在是自己最大的依仗,要不是舅舅扶持,自己的工廠根本建不起來,所以紀涵煜對待舅舅的態度很慎重,哪怕是淩晨一兩點鐘,還是從半夢半醒中爬起來陪對方吃宵夜。
  兩人找了一家比較乾淨的燒烤店,點了幾份烤肉和一打啤酒。
  “你最近還住你那個同學家裡?”曹默坤不喝酒也不吃東西,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煙。
  “是啊。”紀涵煜拿起烤串大快朵頤。
  “你跟你那個同學究竟什麼關係?情侶?”曹默坤眼神銳利的望過去。
  “情侶?他也配?”紀涵煜冷笑道,“他圖得只是我的錢。之前要死要活的纏著我,說愛我,一見我家裡破產就馬上翻臉,還四處勾搭我的好朋友。”
  “怎麼?他跟你的好朋友睡過?”曹默坤面上帶笑,眼底卻藏著狠戾。
  “那倒沒有。”紀涵煜搖頭。
  “那你怎麼說他四處勾搭人?”
  “他愛跟他們玩唄。之前百般討好我,現在都去討好別人。”
  曹默坤打開一瓶啤酒,對著瓶嘴直接喝了一口,繼續問道,“你們睡過了?”
  “沒有。”紀涵煜臉紅了,立即否認道,“雖然我住在他家,但是我們什麼都沒幹過,我都是睡沙發的。”
  曹默坤眼中冷意稍退,正準備繼續套話,外甥卻竹筒倒豆子一樣全說了,“舅舅,我看上了他的朋友方佑然。方佑然是個孤兒,也借住在他家,人特別特別好。”
  為了獲得舅舅的認同,他舉出很多實例,“方佑然雖然長得不如林承澤好看,但性格很堅強樂觀,廚藝也很好。林承澤在家什麼都不會幹,全是佑然一個人打理,做菜、洗衣、打掃衛生,樣樣都來。他還每天打四份工,學習成績卻一點兒也沒耽誤。如果我是他那種出身,我可能活得連他一半都不如。舅舅你知道嗎,我騙他說我想重振紀家,需要三十萬創業,他就把他所有的錢都給了我。你想想他一個高中生,就算每天打四份工又能存多少錢?真傻!林承澤就不像他那麼傻,要麼假裝沒聽見,要麼敷衍我說會幫我想辦法,其實轉頭就忘了這回事。你說一個這麼可愛,一個這麼虛偽,他們怎麼就成了好朋友呢?害得我現在想跟林承澤分手還要找一個好理由。”
  紀涵煜煩躁的扒了扒頭髮。
  曹默坤微微一愣,追問道,“你跟林承澤說需要三十萬創業?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月初吧?我其實根本不差錢,舅舅你別擔心。”紀涵煜笑著擺手。
  曹默坤眸色晦暗的看他一眼,放下酒瓶直接走人。以最快的速度開車回家,他站在落地窗前抽了一支煙,這才撥通少年的電話。
  “嗯?”周允晟咕噥了一聲。
  “睡了?”曹默坤不自覺放柔語氣。
  “你說呢?現在幾點了?我明天還要考試,要是沒考好全都怪你!”
  “好,都怪我。”曹默坤眼裡沁出笑意,又很快收斂,本想追問他跟著自己是不是為了幫紀涵煜,卻猛然間想起他那天說過的話——因為我愛他,所以才會跟你上床。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根本不用問。本以為少年只是個用錢買來的,墮落不長心的玩物,卻沒料到他並非不長心,而是把整顆心都獻給了別人。為了那個人,他可以做任何事,甚至包括出賣自己。
  這個認知並沒有讓曹默坤好受多少,反而讓他徘徊在暴怒的邊緣。但他知道這不是少年的錯,他不能苛責對方哪怕一丁點,所以他忍住了,輕言細語的安撫了幾句,又約了明天見面的時間,掛斷電話後冷笑道,“寶貝兒,你怎麼會看上那麼一個玩意?”完全忘了所謂的玩意是自己的親外甥。
  慢條斯理的剪開一支雪茄,他思量著該怎麼讓少年看清紀涵煜的真面目。世界上的好男人多得是,與其愛紀涵煜,為什麼不換一個更好的?這樣一份真摯的,毫無保留的愛,他也很想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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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一考完試就被曹默坤接回家。
  “換上。”男人拿出一套嶄新的居家服。
  周允晟奇怪的看他一眼,沒有動。
  “以後這個衣櫃就是你的,我幫你買了幾套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歡?”
  衣櫃門被拉開,裡面整齊擺放著許多衣服,連吊牌都沒剪,可見是新備置的。周允晟對時裝並不怎麼感冒,他只喜歡電子產品,但林承澤喜歡,所以他難免受了些影響,不自覺的走過去,拆開包裝袋翻看。
  曹默坤見他不再抗拒,滿意的笑了,一邊用指腹按揉他的頸窩,一邊低語,“以後你跟我一塊兒住,總是半夜趕回家不安全。”
  “不行!涵煜會懷疑的。”周允晟立即放下衣服準備走人。
  曹默坤並不因他的舉動而生氣,連忙將他拉入懷中啄吻安撫,“寶貝兒別走,我剛才只是說說而已。當然,這些東西我都會為你留著。相信我,你早晚能用上。”
  周允晟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放棄了掙扎。今晚的曹默坤格外溫柔,一起吃過晚飯以後還陪著他做了一張試卷,詢問他高考和填報志願等情況,給了很多中肯的意見。但在床上的時候卻特別狠,一邊大力在他體內征伐,一邊氣喘吁吁的追問,“寶貝兒,如果我不出現,你是不是打算賣給任何人?任何能夠給你三十萬的人?嗯?”
  他掐住少年下顎,逼迫對方直視自己,一下一下挺到最深處。
  周允晟被他弄得眼淚都出來了,嗚咽道,“要是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活著,誰願意出賣自己?你別忘了,如果不是你卡了我的廣告費,我根本不會陷入這種境地。你毀了我一個做好人的機會!”話落努力睜大眼睛,用控訴的目光瞪過去。
  那兇惡的,淚眼朦朧的小模樣勾得曹默坤欲罷不能,他啞聲笑了,放開少年下顎,改去掐他柔韌的腰肢,額頭垂落一滴滴汗水,嗓音裡透出濃濃的愉悅,“寶貝兒,扣住你的廣告費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周允晟無力回答,只能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換來他更瘋狂的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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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兩人的感情漸入佳境的時候,紀涵煜與方佑然的感情也越來越深,某天晚上,趁著周允晟出門,他誘使方佑然與自己發生了關係,也因此更加急於擺脫林承澤。
  放寒假後,他按照事先的約定,帶林承澤去參加一個聚會。聚會的發起人是王傑,來的人都是些玩得很開的富二代,地點是一處私密性很好的會所。
  說是聚會,其實就是性趴,烈酒、美人、毒品、保險套,這就是聚會的全部主題。紀涵煜以前參加過幾次,現在為了方佑然打算守身如玉,所以待了幾分鐘就準備走人。
  “你走嗎?”雖然這樣問,但他知道林承澤肯定不會走。在場的都是當地最赫赫有名的二代,攀上一個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他怎麼捨得放過。
  周允晟果然擺手,“你先走吧,我留下玩一玩。”這裡的人都是曾經玩弄過林承澤的人,是他必須要復仇的物件。
  紀涵煜點頭,輕蔑而險惡的笑意在眼中一閃而過。他走後,王傑立即坐過去,摟著周允晟的肩膀勸道,“小澤,過去喝杯酒吧,我把哥哥們介紹給你認識。”
  不少人明裡暗裡的看過來。雖然在場有很多美人,但眼前的少年無疑是最出眾的。這樣的尤物紀涵煜也捨得扔出來讓大家玩,真是好魄力。
  周允晟也不扭捏,走過去親自開了幾瓶酒,一一給大家倒上。誰都沒發現他以肉眼難辨的手速往酒瓶裡投了東西。燈光暗了下來,激昂的音樂響起,一個模特走到中間,繞著鋼管大跳豔舞,有的人站起身鼓掌吹口哨,有的人走過去用下體磨蹭那雪白的大腿和挺翹的臀部,做出各種各樣下流的動作,還有人趴在桌子上吸食毒品,場面淫靡無比。
  其實不用下藥,他們自己就能玩得嗨起來。但有藥物助興,他們迷失心智的速度會更快一點。短短十分鐘,房裡除了周允晟,已經沒有一個正常人。
  興奮、癲狂、撕扯衣服群交,沙發上、桌子上、地板上,到處都是白花花的糾纏在一起的肉體。周允晟找出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留下香豔的紀念,有幾個沒拍到臉,他還幫著調整了姿勢。
  把相機收進包裡,他正準備出門,感覺酒喝多了需要釋放一下,於是進了洗手間,末了洗手洗臉,慢條斯理的擦乾,剛摸到門把,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不滅的愛人’。
  
  第39章 4.9
  
  “你在哪裡?”男人急促的問話傳來,隱約還有沉重的踹門聲。
  周允晟表情閒適,語氣卻十分惶惑無助,答道,“我在寒山商務會所,108號房。你快來……”
  話沒說完,那頭已經掛斷,周允晟收好手機,盤腿坐在馬桶上等待。沒過一分鐘,房門被兩個黑衣保鏢踹爛,曹默坤喘著粗氣走進來,看見房內淫靡的場景,俊臉瞬間扭曲。
  他強忍憤怒和慌亂,一個個翻找過去,卻見洗手間的門打開了,少年臉色蒼白,眼中含淚,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
  他大步走過去,脫掉外套將少年裹得密不透風,在會所負責人不間斷的賠罪聲中迅速離開。
  “你有沒有事?”上車後,他掀開外套,上上下下打量少年,若不是前面坐著司機和保鏢,他恨不得把少年的衣服脫了,把裡面也檢查一遍。
  “我沒事,他們給的酒和食物我都不敢動。我看見有幾個人聚在一起吸毒,心裡很害怕,就躲進洗手間裡去了。”周允晟縮成一團,乖乖趴在男人寬厚溫暖的懷中,仿佛被嚇壞了。
  “你怎麼那麼蠢?紀涵煜都走了,你為什麼不走?那些人是什麼品行你知道嗎,瞭解過嗎?不瞭解你還敢傻乎乎的跟過去?告訴你,你在他們眼裡就是一盤菜,早晚被生吞活剝了!”曹默坤用力箍緊他,咬牙切齒的責駡。
  “那些都是紀涵煜的好朋友,他出於自尊疏遠他們,我覺得這樣做不大好。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萬一他們其中有人能拉他一把呢?他現在在創業,很需要人脈。”周允晟可憐巴巴的開口。
  曹默坤氣得幾欲吐血,卻不敢沖他發火,冷笑道,“我是他舅舅,他需要人脈不來找我,需要你幫他操什麼心?”
  “紀家就是你整垮的,他媽媽差點氣死你媽媽,你會幫他?”
  “他這麼跟你說的?說我不會幫他,所以需要你去賣身?”曹默坤眯眼,胸口竄出一股戾氣。
  周允晟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曹默坤冷笑,一把熊熊怒火無處發洩,想掏出香煙點燃,瞥見少年烏黑的發頂,又忍住了,轉而拿起手機打電話,並點了功放鍵。
  “你在幹什麼?”
  “我沒在幹什麼?”紀涵煜的聲音聽上去很沙啞,還帶著粗重的喘息。
  “你在跟人做愛?”曹默坤追問,順便瞥了一眼渾身僵硬起來的少年。
  “沒有。”紀涵煜馬上否認,沖不停掐自己的戀人討好的笑了笑。本來他不打算接電話,看見是舅舅的名字才拔出那東西下床。
  “不用騙我,我聽得出來。你如果是跟方佑然真心相愛,我不會阻撓你們。”曹默坤投了個餌。
  紀涵煜沉默一秒鐘,立即點頭道,“嗯。舅舅,我跟佑然在一起了,你的支持對我們很重要,謝謝你。”
  “那林承澤呢?”曹默坤繼續誘導。
  因為方佑然在旁邊聽著,紀涵煜不好說話,只輕蔑道,“他算老幾,從頭到尾根本就沒他什麼事兒。”
  “好,我知道了,你們繼續。”曹默坤掛斷電話,掐住少年的下顎,迫使他抬頭,一字一句開口,“看看,這就是你愛上的人,從頭至尾沒把你當過一回事,還搞了你最好的朋友!”
  周允晟此刻已經逼出滿臉淚水,表情更是淒苦絕望,將一個為情所傷的可憐少年演繹的淋漓盡致。曹默坤見了他這副模樣,向來冰冷的心狠狠震顫了一下,劇痛的感覺從胸腔蔓延至全身。
  “哭什麼?就為了這點事像死了爹媽一樣,你還有沒有出息。”他嘴上訓斥,手裡卻拿著餐巾紙輕輕幫少年擦拭。原本他打算過幾天安排一場偶遇,讓少年親眼看看紀涵煜是如何跟方佑然偷情的,卻沒想到紀涵煜會帶他去參加那種性趴。
  不得不說,這嚴重觸犯了曹默坤的底限。不過一個私生女帶來的拖油瓶,他若是高興了可以扶持一下,不高興也能將之打落深淵。
  周允晟拂開他伸過來的餐巾紙,用袖子隨便擦了擦,控訴道,“我本來就死了爹媽,你這是在我傷口上撒鹽嗎?”
  “好,我說錯了,寶貝兒別哭了。紀涵煜算什麼東西,你還有我呢。快別哭了。”曹默坤從來沒安慰過誰,覺得少說少錯,乾脆將他抱進懷裡,細細密密的親吻他發頂和額頭。
  周允晟咬牙道,“你又算我什麼人?你別忘了,我們的交易很快就要到期了。”
  曹默坤呼吸一窒,這才想起當初那個交易。該死,真是一步錯步步錯,早知道會落在少年手心爬不出去,他根本不會讓少年簽訂那樣一份屈辱的合約。
  周允晟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繼續道,“你把那三十萬給我,我現在就要,還得是現金。”
  “怎麼,你難道還打算倒貼?你怎麼那麼蠢?他說沒錢就是沒錢,你不會動動腦子嗎?破產不代表窮困潦倒,反而是保住剩餘財產的一種手段。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紀家再落魄也不會落魄到連三十萬都拿不出的程度,他完全在耍你。”曹默坤立馬忘了心中的糾結,咬牙切齒的說出真相。
  周允晟沉默了許久,最終搖頭道,“我沒你想得那麼賤。不管他是不是在耍我,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總得跟他做個了斷。”話落隱晦的瞥了智腦一眼。他在家裡安裝了幾個針孔攝像頭,以方便掌控主角攻受的感情進程。
  兩人第一次發生關係的時候他就應該及時出現捉個奸什麼的,但很不巧,他當時也在曹默坤的床上,不得不遺憾的作罷。眼下兩人又搞上了,他當然不能再錯失良機。既然說過要讓紀涵煜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無私偉大的愛,那麼他必然會做到。
  曹默坤見他神態決絕,這才滿意了,讓保鏢馬上去銀行提取三十萬現金。周允晟拎著沉重的錢箱,來到自家門前。
  開門的聲音不大,並未驚動忘情纏綿的兩人。周允晟走到方佑然臥室門口,臉色陰沉的盯著兩具劇烈起伏的肉體。
  紀涵煜背對著他瘋狂挺動,方佑然承受不住,哭著哀求道,“你輕點,慢點,我疼。”然後一個抬眼,所有的聲音都卡在喉嚨裡再也發不出。
  “小澤!”許久之後,他不敢置信的喊道,反射性的將趴在自己身上的紀涵煜推開。
  “你回來了?”紀涵煜卻半點也不驚慌,扯過被子蓋住戀人赤裸的身體,自己則大大咧咧的穿上內褲。
  “我回來了,回來看你怎麼搞我最好的朋友。”周允晟走到床邊的沙發坐下,面無表情的開口。
  “別說的我們很齷齪,你很神聖。你不也剛參加完性趴回來?怎麼樣?那些富二代有沒有滿足你?他們的錢足夠塞滿你饑渴的小穴嗎?”紀涵煜冷笑,言辭十分傷人。
  周允晟還未發怒,坐在客廳抽煙的曹默坤卻表情猙獰。沒想到這個外甥跟他媽一樣,很有作死的天賦。
  周允晟忍了又忍才沒讓自己當場擰斷紀涵煜的脖子。他打開錢箱,把一捆捆的鈔票砸過去,一字一句開口,“你不是要三十萬有急用嗎?我給你,一分不差的給你!我為了你大冷的天只穿一件牛仔褲拍廣告,為了你賣身給一個老男人當寵物,為了你去討好你那些狐朋狗友,只希望他們能在你有需要的時候拉你一把。我出賣身體、自尊、乃至於靈魂,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跟我最好的朋友搞在一起?帶我去參加性趴,把我丟給一群嗑藥磕嗨了的畜牲玩弄?我究竟哪點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報復我?”
  成捆成捆的鈔票砸在紀涵煜臉上,令他呆若木雞震驚難言。
  為什麼會和方佑然在一起?當然是因為他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沒有用鄙夷同情的目光注視自己,沒有刻意疏遠自己,沒有棄自己於不顧反而傾力相助。他的愛是那樣真摯,熱烈,毫無保留。
  然而灑落一地的鈔票卻在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有人為他付出了一切,從身體到自尊,甚至於靈魂。而他卻試圖用一場骯髒的群交來毀掉他。
  看著少年屈辱哀傷卻依然美得驚人的面孔,紀涵煜仿佛被人狠狠扇了幾十個巴掌,臉頰火辣辣的疼。
  “你,”再開口時,他嗓音異常沙啞,“你不是跟人說只愛我的錢嗎?”
  “我為什麼要告訴別人我對你愛得不顧一切?這是我的私事。我以為只要足夠努力,你一定能看見我的優點和付出,然後我們兩手牽手肩並肩一起渡過難關,卻沒想到方佑然只需幾頓飯、幾句安慰、幾萬塊錢就能奪走你的心。”少年似乎覺得很疲憊,慢慢靠坐在沙發上,擺手道,“算了,現在再扯這些有什麼用?只因為我說過的一句戲言,你就產生了如此可怕的念頭來毀掉我,紀涵煜,你的心簡直爛透了。帶上這些錢滾吧,有多遠滾多遠,我現在看見你就犯噁心。”
  紀涵煜有什麼臉面去拿這些錢?只要一想到這是少年犧牲自己的尊嚴換回來的,他就心如刀絞。再如何城府深,他也只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心裡還有柔軟的地方。周允晟為他付出的一切明明白白擺在這裡,他不能不感動。
  原來林承澤每天深夜才歸不是為了玩;原來他當初說的想辦法不是敷衍;原來他討好自己的朋友也不是為了尋找金主,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自己當初為什麼就看不明白?為什麼憑一句話就誤會他那麼深,還產生那樣可怕的念頭?如果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他們絕對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如今再看頹然靠坐在沙發上紅了眼眶的少年,紀涵煜竟然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厭惡,只有無止境的愧疚和懊悔。如果時間能夠倒流,他一定會好好珍惜他,珍惜這份感情。
  方佑然終於從被子裡鑽出來,淚流滿面的開口,“小澤,對不起!”
  “如果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就帶著這些髒錢立馬滾蛋,永遠不要再出現!”周允晟目光冷冽的看過去。
  方佑然其實並不無辜,雖然林承澤有錯,他搶了別人男朋友也是事實,而且林承澤收留他好幾年,這些恩情是無法抵消的。在林承澤陷入豔照門的時候哪怕他能稍微拉他一把,回護兩句,林承澤也不會淪落到那個地步。說到底,林承澤也是受害者,他不同情幫助對方,反而對對方徹底寒了心,這究竟是什麼邏輯?真正的友誼難道就是這樣的嗎?
  紀涵煜不想走,不想一刀兩斷,正準備開口挽留,卻見自己舅舅慢慢踱步進來,眼底充斥著戾氣。
  “寶貝兒,說完了嗎?說完了跟我回家。”他強硬的拽起少年。
  “舅舅,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跟小澤是什麼關係?”紀涵煜想到了什麼,本就難看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我就是他口中那個老男人。寶貝兒,如果你不說,我真不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竟然是這種形象。”他咬了咬少年圓潤小巧的耳垂,見他縮著肩膀微微顫抖,寵溺的笑了,扔下一句‘馬上搬出去’就摟著人快速離開。
  紀涵煜足過了好幾分鐘才從震驚中回神,看著鋪了滿地的鮮紅紙鈔,狼狽不堪的捂住臉,眼淚滾滾而出。他似乎弄丟了此生中最寶貴的一樣東西。
  方佑然看見他追悔莫及的表情,不禁心下惶然。他本來以為自己為紀涵煜付出的已經夠多了,是他能付出的一切,這也是紀涵煜為他動心的最大原因。然而眼下與林承澤一比,他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如果紀涵煜要分手,他該何去何從?
  
  第40章 4.10
  
  周允晟一上車就捂住臉,無聲大笑。三十萬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拿出來一捆捆的砸人,那感覺果然酸爽。尤其是紀涵煜痛不欲生追悔莫及的表情,很是娛樂了他。
  林承澤做了女表子,周允晟幫他規避危險的同時還偏要幫他豎一個貞潔牌坊,讓紀涵煜不但無法心安理得的跟方佑然在一起,還會一輩子忘不掉他。當他的心逐漸被世俗染黑,再回憶這一段過去只會越發感覺到林承澤對他的愛和付出是多麼的無私而珍貴。
  從此以後,林承澤就是他床前的白月光,心口的朱砂痣,但凡想起來就痛不可遏。什麼叫逆轉,這才叫徹徹底底的逆轉。
  曹默坤見他捂著臉,肩膀一聳一聳的,還以為他在哭泣,無奈地將他摟進懷裡,徐徐開口,“寶貝兒別哭了,為了那麼一個人不值得。”
  周允晟趴著沒動,也沒吭聲。
  曹默坤繼續道,“寶貝兒,你不是寵物,當然,我也不是什麼老男人。我今年連三十歲都不到。”
  周允晟抬頭看他,睫毛上掛著幾滴眼淚,這是剛才好不容易擠出來的。
  曹默坤被他看得有些緊張,想掏出香煙抽一根,想起他討厭聞煙味,只得忍住,繼續道,“寶貝兒,那個交易作廢,我們重新發展一段健康的,平等的,愉快的戀情,你覺得怎麼樣?”
  周允晟定定看他半晌,把臉埋進他懷裡悶聲道,“我覺得不怎麼樣。誰都知道你曹默坤對一個人的新鮮感最多只有三個月,我連紀涵煜都留不住,更不敢高攀你。我現在只想好好讀書,考一個重點大學,找一份安安穩穩的工作。”
  曹默坤知道他被紀涵煜傷了心,這時候對誰都無法信任,頗有些無奈。他扒了扒頭髮,歎息道,“那我們從朋友做起怎麼樣?你也可以看看我能堅持多久。我們沒有一個好的開始,卻可以有一個好的未來。”
  周允晟沉默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隨即快速補充一句,“那你先把我的廣告費還給我。”他現在又變窮了好嗎,簡直算得上身無分文。
  曹默坤松了口氣,又有些忍俊不禁,一邊答應一邊親吻他柔軟的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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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涵煜在曹家門口蹲守了一個多月,期間連大年三十都沒回去,好不容易才堵住了帶周允晟度假回來的曹默坤。
  “寶貝兒你先回房,我跟他談一談。”曹默坤不喜歡紀涵煜看著自家愛人的灼熱目光,沉聲叮囑道。
  周允晟點頭,只淡淡瞥了紀涵煜一眼就信步離開。
  紀涵煜想追過去,卻被舅舅冷厲的目光凍住了。
  “坐吧,最近跟你那個小男朋友還好嗎?”
  “我沒和他在一起。”
  “為什麼?之前不是說很喜歡他嗎?”曹默坤故作驚訝。
  發生了那樣的事,自己怎麼能心安理得的跟方佑然在一起?只要看見他,就會想起灑落一地的鮮紅紙鈔,想起林承澤通紅的眼眶,絕望悲哀的眼神。當時的場景一再折磨著紀涵煜,讓他整夜整夜無法入睡。
  頹然的抹了把臉,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遞過去,“舅舅,這裡有一百萬,你放過小澤吧。”
  曹默坤笑了,喟歎道,“涵煜,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為送出去的寶貝還能再要回來?再說我曹默坤也不缺這一百萬。實話告訴你,用三十萬買斷你們的感情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成功的一筆投資,我每一次想起來都想開一瓶香檳慶祝。”
  男人洋溢在眉眼間的幸福感和愉悅感深深刺傷了紀涵煜,但他卻無能為力,沉默對坐良久,他收起銀行卡,一步一步走出曹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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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學期開始了,網路上卻爆出一條醜聞,造成了巨大的轟動。一群富二代舉辦的性趴被人拍下來貼在論壇裡,尺度十分之大,場面十分之淫靡,保險套、酒瓶、毒品扔的滿地都是。
  此時正值換屆選舉的關鍵時刻,司法部門對這些照片報以極大的關注,並迅速介入調查。周允晟早就黑進會所的監控系統,抹掉了自己和曹默坤的身影,故而這事並未影響他分毫。
  王傑在課堂上被人帶走了,罪名是吸毒和容留他人吸毒,同學們對此議論紛紛。
  紀涵煜也看過那些照片,想到若不是舅舅去得及時林承澤也會被人壓在身下欺負,就渾身上下都冒了一層冷汗。此時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當初的自己怎麼能用那樣惡毒的方法去毀掉林承澤。
  像失心瘋了一樣!
  看見林承澤投過來的嘲諷目光,他心裡一片寒涼愧悔,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想找林承澤道歉,卻發現他已經不見了,接下來的幾堂課也都沒有出現,放學的時候找人一問才知道他申請了出國留學,手續辦好過幾天就出發。
  這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再相見了嗎?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紀涵煜終於能夠體會何謂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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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後,c國,某五星級酒店。
  已經成為商界新貴的紀涵煜帶著女秘書走進大廳,宴會主辦方立即上前打招呼。時年二十二歲的他已經長得非常高大,188公分的健碩身材穿什麼都像雜誌封面走出來的模特,五官也退去青澀變得英俊不凡。
  他端著香檳站在那裡,僅一個憂鬱的眼神就能讓人迷醉。
  “我的領帶沒系歪吧?”他低聲詢問自己的秘書,然後頻頻看向門口。
  “沒有,你這一身簡直帥呆了,帥我一臉啊老闆!”秘書拍馬屁的功力十分強大,卻沒惹笑紀涵煜。
  他看著某一個方向愣住了,表情慢慢變得陰鬱。
  “我過去一下。”他放下酒杯,大步走過去,將一名端著託盤的服務生拽進角落。
  “你怎麼在這裡?你想幹什麼?”他咬牙切齒的逼問。
  “我,我聽說小澤會來,我想見一見他,向他道歉。當初是我對不起他。”方佑然眼睛紅彤彤的,看上去十分可憐。
  紀涵煜卻絲毫不被他哀傷的神情打動,兇狠道,“他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只會讓他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別打攪他好嗎?也別來打攪我,算我求你!”
  “我讓他想起不好的回憶,那你呢?你在他心目中又是什麼形象?你才是一切災難的始作俑者!”方佑然不甘的駁斥。
  紀涵煜不說話了,慢慢放開他衣領,面如死灰的走出去。
  “老闆,你沒事吧?”秘書擔憂的扶住他胳膊,正準備勸他去套房休息片刻,卻聽身後傳來一陣喧鬧,隱約有人說道,“是曹總來了,還有林承澤。”
  秘書對曹總沒興趣,卻是林承澤的腦殘粉,立即把老闆拋到腦後,墊著腳尖伸長脖子探看,咋咋呼呼道,“是林承澤啊,國際頂尖男模林承澤啊,我的男神!”
  主辦方迎了上去,人群四散,露出青年妖孽一般俊美的臉龐。他與身邊的高大男人穿著同款式的西裝,戴著同款式的對戒和手錶,互相對視時溫情脈脈,叫旁人難以插足。
  女秘書扶著額頭做了個眩暈的動作,向boss安利自己的男神,“老闆,你看過林承澤剛出道時拍的廣告片嗎?就是最經典的那款靡之香水啊!天啊,男神的顏值簡直突破天際!廣告一播出,靡之香水就賣斷貨了,我搶破頭都沒搶到!”
  記得,怎麼不記得?他之所以會拍那支廣告全都是為了我。紀涵煜露出恍然的表情。雖然廣告無法在國內播出,但在歐美市場造成的震動依然傳回國內。紀涵煜在網上拷貝了一份,每當深夜難眠的時候就打開來反復的看,仿佛少年從未離自己遠去。
  林承澤討厭吃青椒的模樣,喝牛奶時留下一圈奶鬍子的模樣,回到家胡亂蹬鞋子扔書包的模樣,思考時咬筆頭的模樣……最後兩個月的相處時光,他以為自己沒留意,實則早已被少年深深吸引,將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舉止都鐫刻在心間。
  當初以為不在意,甚至於鄙夷的記憶,如今卻變成了鮮明的,揮之不去也永遠挽回不了的遺憾。他在失去以後才驚覺,那時的少年究竟有多麼率真而可愛。如果能好好珍惜,現在的他們又會是怎樣快樂的光景?
  當紀涵煜陷入回憶追悔莫及的時候,秘書的話卻又狠狠在他心頭紮了一刀。
  “男神不但顏值爆表,連人品都無懈可擊。當初曹總出車禍有可能癱瘓的時候,他竟然主動出櫃,表示會照顧曹總一輩子,簡直太癡情了。曹總參加訪談節目,主持人問他是如何重新站起來的,曹總說他有一次翻看男神的手機,發現自己的名字被設定為‘不滅的愛人’,他受到極大的鼓舞,這才振作起來。看完那期節目我都感動哭了,在那樣艱難的情況下,男神還能對愛人不離不棄風雨同舟,曹總簡直太幸運了。老闆,你說是不是?”
  秘書捧著心口看向自家老闆,卻發現他眼眶一片潮紅,隱隱還有淚光在閃動。
  “我去一下洗手間。”紀涵煜匆匆離開大廳,找到一個無人的房間,像只困獸一般痛哭失聲。他終於知道,自己失去的是怎樣一份真摯而又熱烈的感情。那些幸福本應該唾手可得,卻被他毫不留情的丟棄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會像當初的少年那樣傾盡一切的愛著他。
  他痛悔,卻無力挽回。
  
  第41章 4.11
  
  紀涵煜十二歲生日的時候,父親帶著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回到家,牽著他們的手走到他身邊,告訴他這是你的弟弟妹妹,你要照顧好他們。
  紀涵煜還在呆愣當中,母親忽然掀翻了巨大的生日蛋糕,像個毫無教養的潑婦一般怒駡起來。
  她說紀明軒你算什麼東西,你不看看你一個滿肚肥腸年近五十的老頭子,人家二十幾歲的小姑娘憑什麼給你生孩子。你以為你是人家的真愛嗎?沒了曹家的支持,你他媽什麼都不是!帶著這兩個野種給我滾!
  父親的臉色漲得像豬肝一樣,紀涵煜看了感覺十分好笑,於是就笑了。
  父親被惹怒了,指著他嘲諷道,“兔崽子你笑什麼?你以為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你媽罵他們是野種,她自己還是曹家的野種。沒有紀家的萬貫家財,別人憑什麼整天圍著你打轉?吃了我的拿了我的,還跟我作對,不知好歹。”
  他當時對這番話嗤之以鼻,心裡卻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印記。正因為這樣,在聽見林承澤說只是愛上自己的家世的時候,他才會那樣憤怒,然後興起了一個荒謬的念頭。
  他告訴林承澤紀家破產了,自己無處可去,表面上裝得非常頹廢,其實心裡正在痛快的大笑。紀家的確破產了,所有覬覦那份家產的私生子們估計正躲在被子裡哭泣,但對他而言卻毫無影響。
  母親嫁入紀家的時候,外公贈給她一大筆現金,足夠他們母子花用一輩子。他向母親要了兩百萬,在舅舅的幫助下辦起了工廠,效益很不錯。
  他裝作身無分文的樣子敲響了林承澤的家門,希望他能收留自己。林承澤答應了,卻開始疏遠他,反而對他的朋友大獻殷勤。紀涵煜在一旁看著,心裡冷笑。他以為林承澤已經掉入了他的陷阱。
  他本想住幾天就走,卻在短短的三天內被方佑然的無私關懷打動,又留了下來。他一邊蓄意接近方佑然,引他入懷,一邊把林承澤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希望他掉入那浮華而又糜爛的陷阱。
  林承澤很不耐煩應付他的朋友,紀涵煜看得出來,卻每次都隨叫隨到。紀涵煜當時想著,林承澤為了錢果然什麼都能忍受。但後來的發生的事告訴他,他之所以能夠忍耐,卻全都是為了自己。
  紀涵煜以為方佑然給予他的才是最純粹的愛,卻沒想到林承澤的愛比他更純粹,更不顧一切。他就像一團烈火,為了所愛的人願意把自己燃燒成灰燼。當他愛著你的時候,他連自己的靈魂都願意奉獻出來。
  這曾經是紀涵煜最渴望得到的東西,卻在不經意間被他毫不在意的丟棄了。
  他與方佑然上床了,看見忽然出現面色鐵青的林承澤,他竟然沒有絲毫歉疚。為什麼他會沒有歉疚?每當午夜夢回的時候,紀涵煜無數次的站在當初的自己面前,一遍又一遍的質問他,怒駡他,甚至想打醒他。
  鮮紅的紙鈔扔了滿地,那樣刺目,那樣嘲諷。紀涵煜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站了許久,然後跪下去,一張一張撿起來,邊邊角角全都抹平。拿著這些錢就像拿著一塊烙鐵,掌心被燙的發痛,但他卻不能扔掉。
  他必須把它們全都還回去,百倍千倍的還回去,然後把林承澤換回來。
  直到了這一刻,他才回想起與林承澤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才恍然明白為什麼他那麼討厭他的朋友,卻還是耐著性子與他們周旋。他只不過希望他們能在自己困難的時候拉自己一把,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自己。
  紀涵煜不敢去想他在背後付出了多少艱辛和淚水,更不敢去想當自己把他留在性趴扔人糟蹋的時候,他究竟是什麼心情。
  方佑然幫他整理好紙鈔,忽然抱住他痛哭失聲,不停的說著對不起。原本該讓他疼惜的淚水,現在只會讓他覺得噁心。與林承澤的不顧一切比起來,方佑然那點付出又算什麼呢?自己又為什麼會被他打動?只是因為他比林承澤更會表達感情嗎?
  林承澤是那樣驕傲,總是說先愛的人就輸了。紀涵煜當時不明白他為什麼反復強調這句話,現在才知道,他在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他早就輸了,但是他的驕傲不允許他承認,所以他告訴別人他愛的只是自己的錢。
  多彆扭的性子,卻又那樣可愛。紀涵煜笑了,卻流出了眼淚。他一把推開方佑然,嘶吼著讓他滾,永永遠遠滾出自己和林承澤的世界。
  “我看見你就噁心,但是我比你更噁心!”他睜著血紅的雙眼這樣說道。
  林承澤消失了,任由紀涵煜怎麼找都找不到,不得不蹲在曹家門口等待。過去的他對曹默坤只有佩服和感激,現在的他則滿心怨恨。
  為什麼明知那是我的男朋友,你還要來搶?
  曹默坤諷刺的笑了,他說用三十萬買斷你們的感情是我做過的最成功的投資。
  紀涵煜拿他毫無辦法,走出曹家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告訴自己一定要變得強大,比曹默坤更加強大,那樣才能奪回曾經的愛人。
  林承澤最終還是消失了,徹徹底底。從那以後紀涵煜患上了失眠症,依靠越來越過量的藥物撐過了最痛苦的三個月。
  三個月後的某一天,一位朋友在手機上點開一個視頻讓他觀看,態度很神秘。他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然後愣住了,搶過手機,貪婪的凝視著螢幕上誘人墮落的魔魅少年。林承澤,那是他心心念念的林承澤,讓他痛悔不堪又愛而不得的林承澤。
  “這段廣告在網路上都傳瘋了!媽的,以前怎麼沒看出來林承澤長得這麼妖孽!你把他介紹給王傑卻不介紹給我,你小子不夠意思啊!嗐我說,他曾經是你的男朋友吧?這樣的尤物,你怎麼捨得送給別人?你也太有魄力了……”
  紀涵煜不等他說完就狠狠一拳頭砸了過去,眼裡充斥著無盡的仇恨。
  你怎麼捨得?你怎麼捨得?他也曾無數次的質問自己,你怎麼捨得!你簡直該死!
  聽說買一瓶靡之香水就能得到林承澤的一張海報,紀涵煜連課都不上,狂奔到最近的百貨商場。櫃檯周圍擠滿了人,每個人都瘋狂的叫喊著給我一瓶。他被人擠了出去,好不容易排到最前面,售貨員告訴他賣斷貨了。
  他無法形容當時那種巨大的恐慌感,就仿佛無論他怎麼努力,也永遠別想再觸及林承澤的點點滴滴。
  他遊魂一般走到商場外,站在臺階下發呆。抬頭仰望,led顯示幕正在播放國際頂尖設計師奧蘭多的專訪。他說林承澤是他的美神,是湖畔邊垂影自顧的納西塞斯,是執壺為眾神斟酒的甘尼美德,他的容貌能讓眾神之王也為之傾倒,如果你不愛他,那簡直是種罪過。
  最後一句話讓紀涵煜痛徹心扉。他不是不愛,只是發覺的太晚。
  螢幕上出現了林承澤的照片,許多人停下來抬頭仰望,甚至連路邊的汽車都放慢了速度。他們的眼裡有掩飾不住的驚豔和渴慕。
  紀涵煜不敢再看,恍恍惚惚的離開了,通過朋友的關係終於買到幾瓶靡之香水,把林承澤的海報貼滿房間,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一樣。從那天開始,他漸漸能夠入睡,夢卻多起來。
  他拼命的工作,希望能儘快追上曹默坤的腳步。他成了商場的新貴,各種各樣的美人環繞在身邊,卻再也無法激起他哪怕一絲的關注。如果你曾經擁有天下最珍貴的寶物,那麼當你失去它以後,你會發現再也沒有別的人或物能入你的眼。
  林承澤是最好的,誰也無法取代。
  談完一筆大生意,紀涵煜疲憊的回到家,坐在沙發上,呆呆的看著掛滿牆壁的林承澤的照片。就在這個時候,電視新聞報導說曹默坤出車禍了,下肢嚴重損傷,有可能會癱瘓。紀涵煜愣了好幾分鐘,然後心底不可抑制的升起一股隱秘的喜悅。
  曹默坤倒下了,是不是代表自己又有了機會。林承澤現在是什麼心情?彷徨無助?不行,我必須儘快趕到他身邊。
  紀涵煜立即站起來收拾東西,把衣櫃全都掏空才找到一件最體面的西裝換上。他拎著箱子來到機場,買了最近一張飛往f國的機票。
  離登機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候機室裡的廣告屏出現了林承澤那張令人神魂顛倒的臉。他看上去很憔悴,眼睛卻亮的驚人。
  他在所有媒體面前出櫃了,神色堅定的說,“曹默坤是我的戀人,我愛他,所以永遠不會放棄他,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祝福。”
  在這一刻,曹默坤成了全世界人民詛咒的對象。紀涵煜聽見坐在自己隔壁的幾個小女生傷心的哭起來,一個男人憤怒的踢打看板,說這不是真的,是愚人節的玩笑。在這個世界上,瘋狂愛慕林承澤的人許許多多,他卻只愛那一個。
  紀涵煜笑了,笑著笑著竟流下了眼淚。他想自己憑什麼認為在這個時候林承澤會需要自己?憑什麼認為曹默坤落難了,他就會接受自己?
  他是林承澤啊,一旦愛上某個人就至死方休的林承澤!被他深愛的人將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退了機票,紀涵煜渾渾噩噩的回到家,倒在床上睡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他正坐在林家的餐廳裡,幫紀涵煜把青椒一根一根挑出來,見他吃得急了,連忙倒了一杯溫熱的牛奶喂給他喝,然後吻上他沾滿奶漬的紅唇。林承澤的手臂纏繞在他脖頸上,桃花眼裡滿是瀲灩而迷蒙的水光,那麼美,那麼繾綣……
  紀涵煜帶著甜蜜的微笑醒過來,環顧空曠冷寂的房間,又被帶回令人絕望的現實。他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去厭惡林承澤,卻要用餘下的全部生命去愛他。
  他總是想著或許該走出來了,卻又一天比一天陷得更深。林承澤早已把他遠遠拋下,他卻還困在泛黃的記憶中,永遠也走不出來。
  林承澤的愛像一團烈火,早已把他的靈魂焚燒成灰燼,只留下一個空蕩蕩的軀殼。
  
  第42章 5.1
  
  這一次,周允晟與曹默坤幾乎是同時陷入長眠,再醒來已經在星海空間裡了。命運脫軌後的狂暴能量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一股流入周允晟的識海,一股卻不知所蹤。
  周允晟極力展開感知,依然無法查探能量的去向。
  難道他也有一個空間,像自己的星海空間一樣,獨立於主神的世界?這是周允晟能想到的唯一解釋。
  為了確定愛人是不是每一次都會跟隨自己進入輪回,周允晟這次沒有休眠,而是立即投入下一個世界。
  如今的他正躺在古色古香的拔步床上,床邊趴著一個昏昏欲睡的小丫頭,博古架上的香爐內冒著青煙,帶出一股甜膩的氣味。
  周允晟避開小丫頭穿衣下床,一邊滅了香爐一邊查閱智腦傳送過來的資料。
  這個世界很奇特,有男人,有女人,還有哥兒,所謂的哥兒就是能生孩子的男人,外形看上去與男人無異,身上某處地方卻有一顆朱砂痣,朱砂痣的顏色越純正代表哥兒的生育能力越高。
  這個國家叫褚雲國,不知因為什麼緣故,女人的生育能力越來越低,要麼幾十年甚至一輩子不孕,要麼懷的都是男胎,沒有女胎。眼看國家人口少到了即將絕後的程度,朝臣們急了,將之歸結于皇帝立了男後觸怒上神的緣故,強烈要求皇帝處死男後。
  皇帝深愛男後,自然不肯答應,於是建了一個祭天台向上神禱告。上神感動于他的誠心,降下一道光柱在男後肚子上,男後就產下了褚雲國第一個哥兒。
  女人大多只能孕育男胎,哥兒卻能孕育男胎女胎和哥兒,且生下的孩子一般都漂亮聰慧,身體健康,故而在褚雲國,哥兒是十分受歡迎的存在。為了確保人口增長,褚雲國的皇帝頒佈律法,規定但凡是哥兒,年滿二十必須婚配,無婚約者,當地衙門有權力為其指定一位夫婿。
  周允晟進入的這具身體就是個哥兒,名叫朱子玉,眉心中間有一顆淡粉色的朱砂痣,表示他的生育能力十分低下,只比女人好那麼一丁點。由於周允晟有一來就把原主的身體數據調節成最優的習慣,眼下這顆朱砂痣已經變成了鮮血一般的深紅色。
  周允晟對著鏡子打量朱子玉,自嘲的笑了。他自詡能力絕強,什麼都會,只除了生孩子,這下可好,終於成萬能的了,連孩子都會生了。
  即便如此,他也沒想過把身體資料調節回去,一是因為健康和力量是他最基本的依仗,二是因為這朱子玉雖然是個哥兒,現在的朱家卻只有他的貼身丫頭翠兒和奶娘盧氏知道這個秘密。
  朱子玉的父親一輩子只得了他一個孩子,擔心他生育能力低下,不被夫家待見,還保不住偌大的家業,便把他的朱砂痣遮了起來,當成男人養大。三年前,朱家夫夫出門探親,途中遇見山匪被殺害了,家業就由朱子玉繼承。
  朱家所在的青岷縣離京城不遠,交通便利土地肥沃,是一座十分富裕的縣城,而朱家在當地置有萬頃良田,可謂是富甲一方。
  朱子玉從小被當成男人養大,能力和手段是一等一的,故而外界從未懷疑過他的身份。若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受不穿越過來,他這輩子想必活得十分舒坦,偏偏主角受穿過來了,朱子玉立刻降格為惡毒男配,最後被炮灰掉。
  沒錯,這是一個穿越耽美種田文世界,主角受附身在一個名叫章書林的哥兒身上,手腕一顆紅豔豔的朱砂痣讓他在當地很受歡迎。但他家窮,又有一群極品親戚,所以到了17歲還未找到夫婿。為了保護包子父母和聰明年幼的弟弟妹妹,主角受發憤圖強,種田淘金,終於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地主。
  而朱家就是他發跡路上的一個絆腳石,被他的忠犬攻一腳踢到天邊,化成了一顆流星。
  周允晟醒過來的時候,朱子玉已經得罪死了章書林,搶了他養家糊口的財路不說,還威脅要毀了他弟弟科舉晉升之路。而現在的章書林早已把受傷失憶,現在是侯府世子,將來會成為權勢滔天的顧命大臣的忠犬攻撿回家救治,想必已經培養出了感情。
  等忠犬攻恢復記憶,就會騎著高頭大馬,領著八抬大轎前來迎娶主角受,主角受的弟弟也會高中狀元,平步青雲。
  然後朱家就慘了,被愛記仇的主角受的弟弟和忠犬攻一腳一腳踩進泥裡。其間朱子玉哥兒的身份被主角攻看破,指使官府將他隨意許給一個賭棍,不但萬貫家財被耗空,還被辱駡虐待,過得豬狗不如。
  總之現在的朱子玉有多風光得意,將來的朱子玉就有多淒慘落魄。所以,周允晟這次的唯一任務就是保住朱家家產。
  顧命大臣,手握重兵,權傾朝野,這可不好對付。周允晟一邊思忖一邊將面脂塗在朱砂痣上。
  “呀,少爺您醒了怎麼不叫我?”趴在腳凳上的丫頭姍姍醒來,連忙走到銅鏡前往裡一看,驚呆了,“少,少爺,您的朱砂痣怎麼變顏色了?”
  似鮮血一樣純正的深紅,是小丫頭從未在其他哥兒身上見過的。要是少爺打一出生就是這種顏色,何愁找不到好夫婿,老爺何苦要隱瞞身份將他養大。
  “我也不知道怎得,今兒一醒來它就變成這樣了。你幫我把面脂調濃一點,現在這種太稀了,遮不住。”周允晟將盒子遞過去。
  小丫頭從震驚中回神,一邊倒了些肉色的脂粉進盒子裡攪拌,一邊遲疑開口,“少爺,大概因為您身體調養好了,所以朱砂痣的顏色就變了。少爺,您不但長得好看,連朱砂痣的顏色都如此純正,就是嫁給達官貴人也不是沒可能的,到時候看誰還敢覬覦朱家的家業。”
  “翠兒,你想得太簡單了。”周允晟淡笑擺手,“焉知達官貴人就看不上你的家業?達官貴人就一定人品高尚?靠人不如靠己,朱家的家業還是我自己守著比較放心。”
  “可是少爺您不能一輩子都一個人過啊,那多苦!”
  “我不會一個人的,有人在等我。”周允晟篤定道。雖然不知道對方變成了誰,但是他冥冥之中自有感覺,他們一定會再次相遇,相愛,相守,像過去的每一世。
  翠兒聞聽此言嫣然一笑,將調好的面脂細細塗抹在朱砂痣上,直至一點痕跡都看不出。
  周允晟吃罷早飯,前往書房查看賬薄。他的大腦堪比性能最強大的電腦,只需嘩啦啦一翻,出項進項便已自動簡化為表格儲存在腦海中。
  大約一刻鐘後,他就已經掌握了朱家的所有情況,正準備讓翠兒磨墨制一個產業總表,卻聽見房門被敲響了,朱家的大管家朱老四在外求見。
  朱子玉這個人被朱氏夫夫寵壞了,性格十分霸道強勢自私自利,也因此,魚肉鄉民強取豪奪之類的事兒平時沒少幹,而朱老四就是他最得力的爪牙。
  這次朱老四就是奉命去章家搶奪章書林製作皮蛋的秘方。章書林正是靠賣皮蛋賺取了第一桶金,本還打算攢點錢送弟弟去縣城讀書,順便把家裡的房子修一修,哪料到朱家硬向他索要秘方,還不准他再賣,打算壟斷這條財路。
  章書林當然不願,但他的弟弟張家瑞就快參加院試了,若是不向朱家妥協就找不到保人推舉,平白失去了資格。
  為了弟弟的前程,章書林只得忍氣吞聲。
  眼下,朱老四正將這張‘罪惡’的秘方奉到朱子玉跟前,本以為會得幾句誇獎,哪料卻聽東家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製作皮蛋的秘方,少爺您不是說讓我去弄來?”
  “有這回事?”
  “少爺您貴人事忙,許是忘了。”
  “不過一點蠅頭小利而已,我卻是看不上,你退回去吧。”周允晟擺手。
  朱老四也不追問,答應一聲就下去了,卻沒退還秘方,反而打著東家的旗號讓自家婆娘醃好皮蛋拿去售賣,委實賺了一筆。
  接收了朱子玉記憶的周允晟哪會不瞭解朱老四貪財的性格,遣退他的時候就知道他必定會這麼幹。如此便正中他的下懷。
  他如今只是個小地主,得罪不起權貴,刷好感度是一定的,卻不能簡單直接的湊上去刷,那樣太low,效果也不好,必須有點技術含量。且讓主角攻受先仇視著,反正他一點兒也不著急。
  通過007傳送過來的資料,他知道接下來的幾月將有一場大旱災,主角受最先堪破天氣變化,提醒鄉民們儲存糧食,救了許多人。朱子玉信是信了,並且也儲存了許多糧食,卻在危急時刻以高價出售,大賺國難財。正因為他的做法有違道義,流民和土匪搶掠他的莊園的時候,忠犬攻麾下的軍隊並不肯前去救援,差點讓他命喪刀口。
  這是朱家敗落的一個轉捩點。
  當然,眼下則成了周允晟自救的轉捩點。
  舒舒坦坦的過了將近一個多月,眼看旱災就要爆發,周允晟終於換上一件淡青色長衫,前往田地裡查看收成。
  “東家好。”
  “東家您來了。”
  “東家您準備上哪兒,要不要小的帶路?”
  勞作的佃戶們見了他紛紛點頭哈腰卑躬屈膝。
  “你們忙吧,我就隨便看看。”他走了兩步,見章家的水田裡站著一名體格高大、相貌俊偉、肌肉勃發的男子,不禁多看了兩眼。這位應該就是用兵如神權傾朝野的神威侯世子秦策了。
  對方也皺著眉頭看過來,目光銳利。
  
  第43章 5.2
  
  即便失去記憶,淪落為鄉野村夫,神威侯世子的氣勢卻半點不減,此刻劍眉緊皺,薄唇緊抿,鳳眼微眯的看過來,被他無形施加在空氣中的威壓令人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然而周允晟卻不是普通人,伸出指尖,微抬下巴,點著他道,“我可曾得罪過你?”
  青年的皮膚很白,被陽光一照便似一尊羊脂玉雕成的人偶,不見半點瑕疵;偏偏嘴唇卻很紅,紅得讓人一眼看過去就無法移開視線;本就俊美非凡的五官還配了一雙波光瀲灩神采奕奕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過來時漂亮極了,也傲慢極了。
  如果他是個哥兒,上門提親的人恐怕會把朱家的門檻踩爛。
  秦策看著他,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兩行詩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不過可惜了,這位公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品行卻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思及此處,秦策冷漠的移開視線,繼續彎腰鋤地。
  周允晟並不打算逮著他不放,見他不答便作罷,撿起一個土坷垃捏碎,查看乾旱的情況。恰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嗓音,“小黑,快上來吃飯!”
  由於秦策失去記憶,而且皮膚黝黑,章書林就自作主張替他取名小黑,又見他身強體壯武藝高強,便打算將他招成上門郎好對付一幫子極品親戚。
  故此,他對秦策先就存了一兩分旖旎情思,照顧的可謂是無微不至。
  秦策聞聽呼喚立即扔掉鋤頭上了田壟,冷峻的眉眼稍微融化,露出溫柔的神色。周允晟似有所感,直勾勾的看了過去,他在想,這秦策會不會是自己的愛人。
  那人來歷十分神秘,且還次次都會失去記憶,有時候是主角,有時候是配角,有時候是炮灰,實在拿不准他這次又會變成什麼。偏偏周允晟只有親密接觸的時候才會有所感應。
  眼下他想辨認秦策的身份真有些難辦,總不能上去強吻吧?萬一不是的話,將來朱子玉的下場可能會更慘,那他來到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意義?
  周允晟想得出神,被秦策冰冷的眼刀刺了一下才回過味來,自然的轉移視線看向主角受,心中否定道:對自己這樣冷淡,應該不是那人。
  主角受的長相只能算是清秀,但溫潤如玉的氣質卻十分吸引人,再加上他手腕上紅彤彤的朱砂痣,身價立馬暴增。無奈他家境實在是太貧寒,又有一幫難纏的極品親戚拖後腿,所以長到17歲還找不到婆家。
  此時主角受也看見了他,臉上的微笑立即被厭惡憎恨取代,鼓著眼睛瞪過來。
  周允晟拍掉掌心的泥土,挑眉道,“我可曾得罪過你?”
  “我乃章家書林。”主角受委婉的答道。
  “章書林?我應該認識你?”周允晟略微揚了揚下顎,豔麗的五官讓他無論做什麼表情都顯得傲氣十足。
  奪了自己的秘方,轉眼就把自己忘到腦後,對自己來說攸關生死存亡的大事,在他眼裡恐怕不值一提吧?真是萬惡的有錢人!
  章書林恨不得撲過去掐死對方,卻被秦策握住手腕暗施告誡,不得不吐出一口濁氣,平靜回話,“東家貴人事忙,怎會認識我這種小人物?我不過看見東家在此,特意上來打個招呼。東家吃過了嗎?不如與我們一塊兒用一點?”邊說邊掀開竹籃的蓋子,露出裡面的燒餅、醃菜、煮雞蛋等物。
  周允晟瞥了一眼,似在嫌棄,然後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把章書林氣了個倒仰。秦策握住他手腕,用指腹輕輕摩挲他的朱砂痣,無聲安慰,這才讓他恢復平靜。
  兩人咬著燒餅,用嘲諷的目光盯著走路磕磕絆絆,好幾次差點摔下田壟的青年。
  “本來我還打算告訴他近期會有大旱,讓他多儲備些水糧的,現在看來卻是不用了。”章書林哼笑道。
  “朱家乃巨富之家,每年必定存儲有大量糧食,然後把倉庫裡的陳糧賣出去。你委實不用為朱家操心。”秦策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
  “哎,這究竟是什麼世道?遇上天災,受罪的永遠是窮人。”章書林沮喪的歎了口氣,複又想起自己一個gay,來到這個男男能光明正大結婚生子的地方,也算是有失有得,便又釋然了。
  秦策不說話,拿起最後一個雞蛋,剝好以後遞到他嘴邊。他小小咬了一口,然後將餘下的一氣兒塞進男人嘴裡。
  在主角攻受濃情蜜意的時候,周允晟已經坐馬車回到朱家,換了便服前往餐廳用膳。
  “少爺,這就是章家賣的滷味,所有品種我都買了一樣,您快嘗嘗。”盧氏將一個個碗碟擺放在桌上。
  “這是鹵豬肉。”
  “這是鹵豆腐。”
  “這是鹵千張。”
  周允晟每夾一樣,盧氏就介紹一樣,害得翠兒直咽口水,讚歎道,“也不知章家怎麼來那麼多奇巧心思,專往這吃食上面搗騰,還真搗騰出許多稀罕玩意兒。上次的皮蛋就不說了,這回的滷味那真是鹹香可口,回味無窮。若不是章家弄出了鹵大腸,我竟不知道那臭烘烘的玩意兒是能吃的,且還如此好吃。對了少爺,聽說他家在縣城裡盤了一家小店,賣什麼火鍋,改天您帶翠兒去嘗嘗鮮好不好?”
  “真那麼好吃?”周允晟放下筷子,嗤笑道,“我覺得不過如此,小茴香放少了,桂皮卻放多了,若是在鹵汁裡再加兩隻蛤蚧,三個羅漢果,五錢香菜籽,味道還能更好。”
  翠兒聽了什麼食欲都沒了,白著臉道,“少爺,您沒說錯吧?蛤蚧那可是曬乾的壁虎,是治療肺壅上氣的中藥,還能用來做菜?扔進鍋裡不都發臭了嗎?”
  “小丫頭沒見識。”周允晟扔掉手絹,斜睨了翠兒一眼,笑道,“章家這滷味裡的配料絕大多數都是中藥,別看中藥味道古怪,若是調和得當,也能造就無上美味。章家的滷味被人傳的神乎其神,我本以為有多好吃,如今看來也不過吃一個新鮮罷了。翠兒,拿紙筆來,我把配方改進改進。”
  翠兒將信將疑的拿來紙筆,問道,“少爺,這滷味裡放了什麼作料,您都吃得出來?”
  “我沒告訴過你嗎,我從小味覺就十分靈敏,莫說吃出滷味裡的佐料,便是一杯茶,我也能品出煮茶的水來自哪一口井哪一條河。”周允晟颯然一笑,端的是俊逸風流。
  翠兒不疑有他,立即鋪紙磨墨,頗為期待。
  周允晟重新寫了一張配方,還將熬制方法也細細批註在旁,第幾刻鐘的時候放哪種佐料,用量多少,熬到什麼程度取出放涼,如何下刀切割裝盤等等均有嚴格規定。
  寫完配方又喚來朱老四,讓他把佃戶的租子從原來的五成改成三成。
  每五成租,朱老四要暗地裡克扣兩成,如今東家減成三成,那他豈不是要喝西北風?若是旁人便會暫時收斂一點,但他膽子早就被朱子玉養成了雄心豹子膽,轉頭不但沒減租反而又加了一成,改收六成,如此便可比往日還多撈一成。一時間惹得鄉民們怨聲載道。
  他的所作所為周允晟全都知曉,卻並不戳破。朱老四是他欽定的黑鍋俠,對方如此行事無忌,反而正中周允晟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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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子拿到配方後也算盡心,花了三日三夜功夫做好幾盤滷味,自己略嘗一口,隨即睜圓眼睛,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了。
  “雖然滷味是章家研製出來的,但被東家這麼一改,味道堪稱絕世佳餚。依我看,擺上禦宴都綽綽有餘!”廚子對翠兒豎起一根大拇指。
  翠兒正撚著一塊鹵鴨脖子啃呢,壓根沒功夫搭理他,吃罷舒服的直歎氣,扔下一張配方叮囑道,“這是少爺改好的火鍋底料配方,你趕緊弄出來,晚上大家都要吃火鍋。”
  “好嘞好嘞,翠兒姑娘只管申時的時候過來取膳。”廚子迫不及待接過配方查看。
  拎著香噴噴的午膳來到餐廳,翠兒一邊擺放一邊好奇的問道,“少爺,經由您改過的配方,味道可算是一等一的好。章家的滷味既然那麼賺錢,不如咱家也開一間滷味店?還有他那火鍋,肯定也沒您改過的好吃,火鍋店也開一家如何?”
  “小丫頭莫要太過貪心。”周允晟倒了一杯酒小酌,漫不經心的道,“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既然滷味和火鍋是章家研製出來的,咱們何必去跟他爭。我好得只是口腹之欲,並非錢財。天下那麼大,哪能讓你把所有的錢都賺乾淨?活得自在才是正理。”
  翠兒一想也是,便歇了心思。
  周允晟喝著小酒,佐以滷味,慢慢便有些微醺,眯著眼睛回憶主角受的金手指。主角受在現代是個廚師,對吃食頗有研究。然而褚雲國卻是個烹飪技術非常落後的國家,吃食種類十分單調,莫說滷味、火鍋、包子、餃子等傳統美食,就連生抽、老抽、豆瓣醬等調味品都沒發明出來。
  主角受瞭解情況後大喜過望,從此研製美食美酒,走上了發家致富的道路。而這個金手指也幫他牢牢掌握住了吃貨忠犬攻的胃和心,讓他成為了人生大贏家。
  周允晟原本以為主角受的廚藝有多麼高超,買來滷味一嘗,頓時明白所謂的廚藝很有可能是‘路邊擺攤賣宵夜’的水準。章書林出身平凡,真正的頂級美味,他可能兩輩子都沒嘗過。
  虧得自己對章家出品的美食抱有這麼大期待!周允晟將杯中酒飲盡,轉而思考最緊要的問題:看樣子秦策已經對章書林產生了好感,如果是那傢伙,他絕不可能喜歡上除了我以外的人。所以秦策應該不是他,那麼會是誰呢?他不會變成了某個路人甲吧?天下這麼大,該上哪兒去找?
  
  第44章 5.3
  
  所幸每一次輪回,愛人的基本資料都不會產生太大的偏差,只要照著身高190公分;身材健碩;長相陽剛俊美;略微有不良嗜好,譬如抽煙、嗑藥、控制欲強、偷窺癖等等這四點去找就好。依現在的情況來看,最有可能的人選應該是秦策,但秦策已經與主角受產生了感情,冷冰冷的俊臉只有見了主角受才會融化,所以周允晟不願意相信對方會是自己的愛人。
  於是他暗搓搓的讓人去打聽這種類型的男人,叫盧氏和翠兒以為他恨嫁了,很為他心疼了一把。
  人還沒找到,旱災卻先爆發了,周允晟只得暫且將尋人計畫擱置,專心應對接下來的一系列變故。
  這日,他受里長邀請前往田間查看。
  里長指著枯死一片的稻田,痛心疾首的說道,“少爺您看,今年的糧食恐怕保不住了,大家現在連一頓稀粥都喝不上,眼看就要餓死了。您是不是把租子減免一點,給大家留條活路?”
  周允晟不說話,擰著眉頭在田間轉了一圈。許多人知道東家要來,站在不遠處觀望,若是里長露個笑臉,大家就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若是里長愁眉苦臉,想來今年又沒糧食又要交租,只能回家賣兒賣女了。
  走完所有稻田,又看了看天色,周允晟徐徐開口,“想來近兩個月都不會下雨,糧食確實保不住。如此,今年的租子就全免了吧。”
  里長大喜過望,還未來得及道謝,卻聽隨同前來的朱老四焦急勸阻,“可是少爺,咱們家也沒有餘糧了,還要養活那麼多下人。如果他們不交租,咱們家也支撐不住啊。不如就減個一成吧,您看怎樣?”
  周允晟聽罷露出為難的神色。里長一下子陷入絕望,用力握拳,恨不得把朱老四痛揍一頓。
  耳力非凡的秦策正站在不遠處傾聽幾人談話,本還為朱子玉的好說話感到驚訝,如今看了朱老四的表現,猜測兩人有可能在演雙簧,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目的就是為了推脫里長減租的請求。還真是一對狼狽為奸狼心狗肺的東西。
  思及此處,他冷笑一聲就打算離開,卻聽青年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我說全免,你說減一成,你以為老朱家是誰在做主?支撐不住就節衣縮食,還支撐不住就遣散奴僕,我老朱家養不起比我朱子玉還能擺譜的奴才!”
  “少,少爺,我只是提個建議罷了,並非替您做主,請您莫與小人計較!”朱老四被他陰測測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連忙冷汗淋漓的作揖賠罪。
  周允晟哼笑,耷拉著眼皮乜他一眼,這才看向里長拍板道,“今年的租子全免了,這話是我說的,你去告訴鄉親們吧。”
  里長從絕望到狂喜,差點掉下淚來,立即跪下給東家磕了個響頭,然後跑走了,邊跑邊喊,“東家說今年的租子免了,大傢伙有存糧的不用再攢著了,趕緊拿出來給孩子墊墊肚子吧。”
  “多謝東家,多謝東家!”
  “東家真是大好人,天大的好人啊!”
  朱子玉所過之處,不斷有鄉民跪下磕頭,而他只是淡淡擺手,末了睨視朱老四冷哼一聲,嚇得對方差點沒癱成爛泥。
  原先瞧這朱子玉只覺得他面目可憎,而今再看,他卻並非大奸大惡之人,反而心存仁善。那總是微微揚起的下巴;似翹非翹,不笑也帶著三分笑意的紅唇;動不動就斜睨過來,生氣時越發晶亮的桃花眼都顯得特別可愛。
  秦策削薄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勾了勾,朝對方大步走去,還未走近,卻見他臉色微變,擰著眉頭注視一群小孩。
  只見一群孩子正圍著一個小乞丐拿石頭追打,嘴裡罵罵咧咧的很難聽。因為事先得了章書林的警告,章家村的人其實多多少少存有糧食,日子比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過得舒坦。有了糧食大人捨不得吃,多數喂給孩子,所以章家村的孩子也不像別村的孩子,面黃肌瘦連路都走不動,反而蹦蹦跳跳十分活潑。
  但因為長輩總是念叨糧食不夠吃,快餓死等話,他們對討飯的乞丐就特別仇視,大點的他們不敢欺負,看見這個小乞丐就一窩蜂的圍了上去。
  章書林來了以後,章家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家裡頓頓都能吃上大米飯。他的兩個妹妹穿戴比別家姑娘體面很多,平時沒少受同齡孩子擠兌,此時見小乞丐被欺負,便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感覺,叫來張家瑞趕走一群孩子,拿了兩塊米糕遞過去。
  小乞丐一疊聲兒的道謝,一瘸一拐的走遠了。
  周允晟默默看完這一切,招手喚來村長,“讓你們村子裡的人趕緊躲到山上去,殺身之禍就要來了。”
  村長嚇呆了,正欲開口詢問就聽背後傳來一道低沉沙啞的嗓音,“朱公子何出此言?”卻是信步走來的秦策。
  “你瞧那孩子,渾身上下遍佈矯健肌理,看著雖瘦,實則非常強壯,可見平時吃得很好,並非朝不保夕的乞丐。他方才被孩子們圍堵,躲閃時頗有章法,下盤也很穩當,應該習過武藝,且在綁腿裡藏了一把匕首。”
  村長仔細一看,果然發現小乞丐的綁腿裡微微有點隆起,其形狀應該是一把刀具。
  “一個孩子喬裝成乞丐,懷揣利器來你們村,為的是什麼?方才那小姑娘給他米糕,他眼裡閃過貪婪和狠戾,怕是來者不善。我聽說北邊的涪陵縣比我們這兒災情更嚴重百倍,許多人賣兒賣女落草為寇,專門洗劫附近村莊。那孩子怕是流寇派來踩點的。你還是趕緊組織村民們上山躲一躲,免得死的不明不白。”
  流寇來襲這件事周允晟通過智腦已經事先知道,卻不瞭解具體的時間段,方才看見那孩子,他才驚覺可能就在這幾日。所幸他在朱家廢棄的枯井裡挖了一個巨大的地窖用來儲存糧食,除非流寇掘地三尺,否則絕不會發現。
  村長嚇壞了,一邊抹汗一邊就要去告訴村民,卻又被東家叫了回來,“等等,你們上山的時候不要帶走太多糧食,好歹留一些在家裡。”
  “為什麼?不帶走糧食難道便宜了流寇?”一直默不啃聲的秦策忽然問道。
  周允晟桃花眼一瞪,斥道,“你是蠢貨嗎?把糧食全都帶走,讓流寇白跑一趟,他們豈能善罷甘休?屆時把整個山頭平掉也會把你們抓出來洩憤!究竟糧食重要還是命重要,你自個兒掂量吧!”話落又是狠狠一瞪,甩袖子走了。
  生氣的時候眼睛更漂亮了,秦策不由自主的暗忖,隨即招手喚來張家瑞三兄妹,帶著他們回去收拾東西。他雖然失憶了,但生存的本能還在,朱子玉說得那些話他心裡一清二楚,卻莫名其妙的想多逗逗他,欣賞他瞪圓眼睛時傲氣的小模樣,即便被罵了蠢貨,心裡卻不知怎地,有些樂淘淘的。
  眼見東家把下人全都遣散,讓他們各自躲避,然後帶著護院、貼身丫頭和奶娘進了深山老林,章家村的人才慌了神,拖家帶口準備遷移。
  在村長和小黑的極力勸阻下,大家好歹留了些糧食在家,但走到半路,反悔的人比比皆是,無不叫嚷著要回去拿。
  村長被吵得頭疼,只得讓他們自己拿主意,然後帶著安分的那一撥人往山頂逃。秦策領著章家六口與村民們分道揚鑣。這些人沒見識,膽小又多事,跟他們躲在一起恐怕會遭殃。
  秦策常年在邊關征戰,野外生存能力十分強悍,很快就找到一處非常隱蔽的洞穴。剛撩開遮擋在洞口的藤蔓,一把鋼刀就劈了過來,他側身躲避,擒住來人手腕一扭,只聞卡擦一聲脆響,手腕骨折了,鋼刀也掉落在地。
  “別動手,我們認識!”熟悉的嗓音令秦策立即收回殺意。
  “是東家。”章書林的父親和母父看清來人,連忙上前行禮禮,還把幾個孩子也拉過來硬按著腦袋作揖。
  “免了,大家都是逃命的,講究這些做什麼。”周允晟把幾人引入洞中,直勾勾的瞪向秦策,“這位壯士,你把我護院的手骨都掰斷了,若是落下殘疾可該怎麼辦?”
  “沒斷,不過是脫臼了,我幫他重新接上就好。”秦策拉過那護院的手腕俐落一掰,護院慘叫一聲,隨即驚訝的發現手腕又好了,靈活自如。
  周允晟冷哼,這才作罷。
  章書林見父親和母父膽小怯弱口舌笨拙,便只得主動上前攀談,一一把家人介紹給東家認識。也不知道流寇什麼時候來又什麼時候走,大家還要在洞裡一起生活好幾天,總要關係融洽些才好,否則朱家人多勢眾,把他們趕出去喂狼就糟了。
  介紹到秦策的時候,他並未發現男人眸子裡閃過尷尬的神色。以前不以為意,到了冰雕玉塑一般的朱子玉跟前,秦策反倒覺得小黑這名字委實上不得檯面。
  但他素來情緒內斂,只飛快看了周允晟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章書林是個話嘮,一開口就滔滔不絕,周允晟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見張家瑞不時向自己投來仇恨的目光,撿起一截小樹枝朝他點了點,說道,“早就想問了,我是不是曾經得罪過你們一家?一個二個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
  “哪有這事……”章書林正要否認,張家瑞卻冷笑開口,“斷了我章家生路,你倒是好,轉眼就忘得一乾二淨!”
  “我如何斷了你家生路?”周允晟眯眼看過去。
  “我家製作皮蛋的秘方不是你搶的?”
  “皮蛋秘方?不是早退回去了嗎?”周允晟擰眉,滿臉疑惑。
  “別裝了,誰不知道你朱子玉是什麼樣的人。李家和王家只收四成租子,偏你朱家要收六成租,逼得大家險些餓死,你還強取豪奪魚肉鄉民,簡直喪盡天良!”張家瑞越說越氣憤。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家少爺不是早把租子改成三成了嗎?哪兒來的六成?你血口噴人!”翠兒聽不下去了,橫眉怒目的站出來。
  
  第45章 5.4
  
  章家瑞是個讀書人,並不與翠兒爭辯,平復了激憤的情緒後冷笑道,“究竟是誰胡說八道,在場的人心裡都清楚。”
  “抱歉,我還真不清楚。我初掌家業,並不敢大改,故而朱家的租子前三年都按照我父親定下的規矩收五成。兩月前我改為三成,後見年景不好便乾脆全免了。我那裡還有賬薄可以查證,小兄弟你既然如此說,想必其中有什麼誤會。”周允晟緩緩開口。
  章家瑞語氣嘲諷,“沒什麼誤會,直到昨日之前,朱老四還跑到我家催租呢,六成糧食,一成也不能少。”
  周允晟聽了這話臉色陰沉的可怕,目光直勾勾的朝其中一名年輕護院看去。這護院不是別人,正是朱老四的嫡親兒子朱福順。他本想與父親一塊兒躲回老家去,哪料到東家一定要他跟著上山。朱老四為了表忠心,便把他留下了。
  自從朱子玉掌家後,朱老四沒少貪墨朱家財物,把朱福順養得膀大腰圓癡肥無比,看著比朱子玉更像地主家的少爺。
  然而他外形像豬,內裡卻膽小如鼠,被朱子玉一瞪,又被其餘幾名護院圍在中間,拿鋼刀架住脖子,霎時癱軟如泥,跪下一邊抹淚一邊磕頭,偏偏舌頭像打了結,什麼都說不清楚。
  周允晟指著他道,“這是朱老四的兒子,六成租子的事,我是真不清楚,等流寇退走,我帶著他前去找朱老四對質,定然給鄉民們一個交代。”
  他話不多說,但在場的人卻已然清楚,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貓膩。朱子玉只得了三成租,朱老四卻收走六成,這中間差的三成去了哪兒,答案不言自明。
  周允晟頓了頓,又道,“再者,朱家便是我父親在時也只收五成租,並不曾收過六成,這其中被克扣走的一成,誰吃了,我定要讓誰吐出來還給大家。”
  他表情陰鷙,語氣狠戾,叫章書林信了八九分。秦策深深看他一眼,然後垂眸盯著火堆,不知在想些什麼。
  章家瑞性格偏激,對誰存了惡感就很難改變,冷笑道,“租子到底收了多少還不是由你說了算?惹了民怨便推一個人出來替你頂罪,到底是你家的奴才,好賴生死全由你說了算。那朱老四為虎作倀這許多年,肯定沒想到會有鳥盡弓藏的一天。何其可悲。”
  少年,你真相了。周允晟心中替章家瑞點了個贊,面上表情卻十分陰鬱,篤定開口,“我朱子玉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卻也不是惡人,做不來魚肉鄉民的事。我敢對天發誓,若是我果真唆使朱老四盤剝鄉民,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後直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輪回!”
  古人對命數十分相信,連這樣的毒誓都敢發,章家瑞無話可說,翠兒和盧氏氣得眼淚都出來了,恨不得讓護院把這些咄咄逼人的傢伙攆出去。
  秦策猛然將手裡胳膊粗的柴火折斷,沉聲開口,“毒誓不要亂髮,你說什麼我……們都信。”停頓間,他堪堪補了個‘們’字,聽上去頗有些不自然。
  周允晟撩著眼皮乜他一眼,顯然情緒很不爽利。
  章家瑞比他更不爽利,抨擊道,“租子的事暫且不提,你搶了我家秘方總是不爭的事實吧?”
  周允晟早煩了他的咄咄逼人,這回開口一點兒也沒留情面,“我味覺十分靈敏,無需向你們索要秘方,只吃過一次便能洞悉烹製方法,何必又叫朱老四去搶,豈不多此一舉?朱老四自己存了貪念,便打著我的名號幹那壞事。他本想把方子遞到我跟前邀功,我給駁了,還讓他及時還回去,如果他沒歸還,與我朱子玉沒甚干係。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若是要找茬,莫來找我。老實告訴你們,那皮蛋我還真看不上,不過是口味和賣相獨特了些,吃多了卻對人體大大有害,堪比毒藥。”
  他話裡的信息量委實太大,章家瑞一時間不知該質問哪個,好半天才赤紅著臉喊道,“你胡說什麼,我家的皮蛋怎會有毒?”
  “有沒有毒你們自己不知道?”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向章書林。
  不會吧,古人竟然也知道皮蛋不能多吃?章書林有些心虛,面上自然而然便帶了出來。秦策若有所感,眸色深暗。
  章家瑞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周允晟,本就赤紅的臉這下幾欲滴血。
  周允晟不想讓章家人好過,繼續道,“皮蛋是由純鹼、石灰、鹽、黃丹粉按一定比例混合,再加上泥和糠裹在鴨蛋外面,十五六天后醃制而成。黃丹粉乃一味中藥,辛、鹹,寒,有毒,主治癰疽、潰瘍,金瘡出血,口瘡,目翳,湯火灼傷,驚癎癲狂,瘧疾,痢疾,吐逆反胃等症。適量可治病,過量則會留滯在肝、肺、腎、腦中,引起噁心、嘔吐、頭疼、頭暈、腹痛、腹瀉等病症,尤其是孩子,吃多了不但牙齒長不好,骨頭還容易折斷,堪稱貽害無窮。這樣的東西,我朱子玉怎會拿出去賣?”
  意思便是章家人明知有毒還賣,賺的盡是黑心錢。
  章氏夫夫見他說得如此篤定,早已信了十成十,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朝章書林看去。章書林的臉色如今也跟章家瑞一樣,紅彤彤的,隱隱還有些刺痛,活似被人扇了好幾十個巴掌,又是難受又是羞愧。
  皮蛋不能多吃的道理他當然知道,想著大家又不是每天吃,危害不大,沒必要說出來影響生意。眼下被周允晟戳破,活像他故意害人似得,叫他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支吾半晌,他呐呐道,“東家說得這些,我竟全然不知,所幸我家現在不賣了。”
  秦策哪能看不出他在說謊,頓時眉頭緊皺。
  章家瑞立即介面,“對,我家早就不賣皮蛋了,反而是你朱家在縣城裡開了一家鋪子專門賣皮蛋。”
  “狗東西,那鋪子究竟是誰的?”周允晟並不搭理章家瑞,拿著燒紅的木棍戳在朱福順屁股上。
  朱福順痛哭失聲,“東家您饒了我吧,那鋪子是我爹的,那方子也是我爹私自扣下的,等回去以後,我立馬叫我爹把鋪子和銀子都還回來。”
  “免了,又是魚肉鄉民,又是貪墨主家財物,那鋪子和銀子你還是拿去疏通官府吧,沒准能讓你爹從輕發落。”
  這便不打算私了,而是打算告官了。朱福順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撲過去磕頭求饒,卻被秦策一石子彈過去,擊暈了。
  章家瑞無話可說,吭吭哧哧的很不甘心,偏翠兒打開包裹,取出一盒切好的怪味雞絲讓大家分吃,笑眯眯的說道,“這是我家少爺吃過你家的滷味後改進的,你們嘗嘗。我家少爺早就說了,皮蛋偶爾吃一點無所謂,卻是不能多吃,你們若是知道,應該早點告訴大家才對。”
  濃郁的香氣瞬間在洞內彌漫,讓早已饑腸轆轆的眾人連吞口水。秦策的屬性是吃貨忠犬攻,先就忍不住撚了一片,漆黑的眼眸放射出精光。
  芝麻醬、白糖、醋、辣椒油、花椒粉、麻油、細鹽等佐料一同放入碗內調和均勻,淋在酥爛鬆軟的雞絲上,最後再撒上熟芝麻,莫說味道,光那金紅的色澤便叫人眼饞,入口後肉質鮮嫩,集鹹、甜、麻、辣、酸、香於一體,互不壓味,千百種滋味盡皆在舌尖打轉,令人回味無窮。
  “這手藝堪比禦廚,章家的怪味雞絲卻是差得遠了。”秦策中肯的評價道。
  一一試吃過後的章家人臉色紅紅白白青青紫紫的變換,看上去好不精彩。
  周允晟斜睨著秦策哼笑,“你吃過禦宴?”
  秦策遲疑片刻後搖頭,“不曾,只是打個比方而已。”隨即飛快掃了青年豔麗無匹的臉龐一眼,低下頭暗暗思忖:怪味雞絲雖好,卻不如子玉斜睨過來的桃花眼更美妙。
  周允晟不再看他,轉而盯著章家瑞和章書林兩兄弟,一字一句開口,“我這人是個老饕,舌頭尤其敏銳,但凡美味,吃過一遍就能洞悉其烹飪精髓,還能加以改進。偏我性子獨,寧願自己享用也不願賣與外人。你賣你們的,我吃我的,誰也不礙著誰,若我真個有意留難你們,早就把你們的財路斷得一乾二淨。老實說,你們章家的滷味和火鍋其實味道平平,只勝在一個新鮮罷了,還沒稀罕到我朱子玉非要強取豪奪的程度。”
  話落他微微停頓,欣賞章家六口羞得無地自容的表情,隨即從懷裡掏出一塊潔白的手絹,撿起一根燒了一半的小木棍杵滅,寫下一張全新的鹵汁秘方遞過去,“朱老四是我家的奴才,他強搶你家秘方,雖然與我無干,畢竟是我禦下不嚴。這配方是我調整數次後最滿意的一個,你們拿回去吧,算作補償。今後見了我若還是這副陰陽怪氣的嘴臉,我可不會像眼下這般客氣。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欠我一分,我必要百倍千倍的討回來,我朱子玉就是這麼個人。”
  將手絹扔過去,他微微眯眼,慵懶的神情中透出幾分倨傲。
  章家瑞很聰明,知道這張秘方將為章家帶來多大利益,強忍被打臉的痛苦伸手去撿,卻被章書林阻止了。他兩手捧著帕子遞回去,囁嚅道,“是我們誤會東家了。您沒有錯,反而是我們,委實冤枉了好人。這張配方我們不敢要,您收回去吧。”
  他見朱子玉坐著不動,便遞給翠兒。翠兒本就不願便宜章家,立即收回去了。
  周允晟用木棍點了點他,嗤笑道,“矯情。”
  這話在現代還有一個廣為人知的詮釋——賤人就是矯情。章書林摸不准他是不是這個意思,想他一個古人應該不至於,便尷尬的笑了笑。
  經過一系列打臉,他身為現代人的優越感早已經蕩然無存。
  
  第46章 5.5
  
  章書林此前只遠遠見過朱子玉一面,由於那俊美到給人淩厲之感的容貌,他原本以為對方是個性情霸道乖戾,沒什麼同情心的人,應該很難相處。但接觸真人以後才知道,事實與他想像的完全相反。
  只要不惹到他,他便什麼都懶得管,嫣紅的薄唇即便不笑也帶著三分笑意,叫人看了就覺得十分舒心。他是個有點小傲嬌,小隨性和大灑脫的人,很有人格魅力。
  若是沒有之前的誤解,章書林很願意和對方成為朋友,但眼下那羞愧感卻壓得他在對方面前完全抬不起頭。章家的人個個都是如此,默不啃聲的挪到最遠離火堆的角落,臉上還帶著幾分難堪和尷尬。
  唯獨秦策,堅定的坐在朱子玉對面,不時用木棍扒拉火堆,仿佛之前什麼事都沒發生。
  夜深了,周允晟有些困,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兩滴亮晶晶的淚水,掛在眼睫毛上。這場景讓秦策想起了冬日裡躺在火爐邊睡覺的貓咪,那麼慵懶可愛,若是不用手捂嘴,會不會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他飛快看了青年一眼,盯著火堆想的出神。
  周允晟打完呵欠也盯著火堆胡思亂想,想的不是別人,正是不知所蹤的愛人。他曾經是主角,曾經是配角,還曾經是炮灰,他的身份隨時在發生變化,有可能是任何人。而自己與他只接觸過四世,憑什麼認為他的基本資料不會產生偏差?萬一他變成了一個與之前完全不相似的人呢?
  譬如主角受?
  思及此處,他身體猛然打了個冷戰,直勾勾的朝章書林看去,觸及對方手腕上紅彤彤的朱砂痣,眼神飄忽,內心掙扎。
  章書林被他看的頭皮發麻,章家瑞也心有所感,委婉的提醒道,“我哥哥已經與小黑哥定親了。”
  秦策狠狠皺了一下眉頭,心底升起強烈的想否認的衝動。但章書林對他有救命之恩,他此前早就答應會當對方的夫婿以報答這份恩情。男兒一諾重如山,萬不可失信於人。心中幾番糾結掙扎,他終是什麼都沒說,只是面色有些難看。
  他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在朱子玉面前否認這一點?這關對方什麼事?
  周允晟聽了輕蔑一笑,將之前的胡思亂想拋諸腦後。
  大家再次安靜下來,不過秦策的心情卻不復之前的閒適,活像眼前劈裡啪啦燒得越來越旺的火堆,焦灼的令人難以忍受。他數次抬頭掃視青年,在對方察覺之前又迅速收斂,最後乾脆撿起一根木頭用匕首刨成碎屑,一點點扔進火堆裡燒成灰燼。
  仿佛這樣就能將心中的煩惱和糾結也一併燒毀。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眼看到了下半夜,秦策的臉色終於恢復正常,沉聲道,“我、家瑞、還有這幾位兄弟晚上負責守夜,你們先睡吧。”他指了指朱家的幾名護院。
  朱福順被捆成一顆粽子,此時仍然昏迷著。
  “你什麼意思?不把我當男人?”周允晟抽出靴子裡的匕首,眯眼冷笑。
  少爺啊,您本來就不是男人,所以不要任性了好嗎?趕緊到奶娘這裡來睡。盧氏一邊將被褥鋪在撿來的樹枝上,一邊沖自家少爺使眼色。
  翠兒也是欲言又止。
  秦策還是那張沒有表情的面癱臉,上下打量青年的眼神帶著些質疑。不能怪他對周允晟沒有信心,只能怪朱子玉的小身板不給力,胳膊腿兒細的跟竹竿似得。這個世界的哥兒可是媲美女人的存在,自然與孔武有力的男人不同。
  周允晟被他看得心中冒火,將匕首拋到空中玩了幾個漂亮的花式,一字一句開口,“看見了嗎,憑我的武藝,削你一頓盡夠了。”
  雖然已經失去了記憶,但秦策聽了這話還是想笑,只覺得對方像只張牙舞爪的貓兒,可愛極了。他心裡騷動不止,面上卻毫無表情,乾脆俐落的點頭,“如此,你便與我先守一個時辰,其他人兩兩一對,各守一個時辰,想睡覺的現在抓緊時間睡。”
  周允晟哼了一聲表示同意,幾名護院與章家瑞聚在一起商量,排好了順序,這便臥倒在地和衣而睡。
  周允晟主動走到秦策身邊坐下,搶了他手中的木棍扒開火堆,從自己的包裹裡翻出幾個紅薯扔進去用熱灰捂好。
  秦策緊挨著他的半邊身子全都麻了,一動不敢動,像根木頭一般杵著。周允晟碰了他胳膊一下,見他毫無反應又碰了兩下,才把他的魂兒喚回來。
  “要嗎?”
  秦策盯著青年伸到自己嘴邊的牛肉幹,咽了口唾沫。辛辣而又濃郁的肉味鑽入鼻孔,令他垂涎欲滴,然而更令他垂涎的卻是青年修長的,剪的十分圓潤乾淨,還透出點粉紅色的指尖。
  該吃哪樣才好呢?他一邊暗忖一邊正兒八經的接過牛肉幹,悶聲道謝,臉頰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黑紅黑紅的。
  周允晟自己也拿了一塊牛肉幹慢慢啃著,末了取出一壺酒,仰著脖子灌了一口。青年本就紅潤的嘴唇被酒液打濕,越發顯得殷紅似血,脖子仰起一個十分優美的弧度,小巧的喉結因為吞咽的動作上下蠕動,那模樣簡直可愛到了極點。
  秦策看呆了,漆黑的眼眸爆射出凶光,似看准獵物的狼,想撲上去一口咬住獵物的咽喉將之生吞活剝。
  周允晟脖子微微發涼,想是酒灑了,用手隨意抹了一把,再去看秦策時只見對方正用木棍反復扒拉著幾個紅薯,頻頻吞咽口水的動作十分明顯。
  果然是個吃貨。他暗笑,將酒壺遞過去問道,“想喝嗎?”
  秦策扔掉木棍點頭,隔空倒了一口,見青年正在搗騰一個熟透的紅薯,並未注意自己,於是對著瓶口飛快喝了一大口。
  好酒!他心中暗贊,板著臉將酒壺退了回去,低聲道,“朱公子,之前那張鹵汁秘方能否送給我?”
  “你倒是乖覺,知道私下裡找我要回去。”周允晟哼笑,見翠兒已經睡熟了便從她袖管裡把手帕抽出來,遞過去。
  手帕染上了翠兒的脂粉味,令秦策有些不喜。他將之置於火上稍加烘烤,等味道被熱氣帶走,這才仔仔細細疊成小方塊,收入貼身的衣兜裡。
  果然是個吃貨,一張鹵汁方子弄得像寶貝一樣。周允晟乜他一眼,微微撇唇。
  幾人輪番守夜,聞聽動靜便飛快將火滅掉,一連幾晚都過得平安無事。這晚,忽聽山下傳來震天的砍殺聲,所有人都心驚肉跳起來。
  “我下山去看看。”秦策將匕首別在腰間,沉聲叮囑,“你們待在這裡別動,我很快就回來。”
  “不要去!你孤身一人,萬一碰上流寇怎麼辦?”章書林撲過去抱住他胳膊。
  他不著痕跡的甩開對方,迅速瞥了冰雕玉塑的青年一眼。青年此刻也是一臉的憂慮。
  “我不會有事的,相信我。”他撂下這句話,轉身隱入密林之中。
  章書林擔心的眼眶都紅了,在章氏夫夫和弟弟妹妹的安慰下才緩過勁來。周允晟則走到洞外,望著山下的火光出神。
  吃貨忠犬攻這一去會遇上自己的屬下,然後借著這個契機恢復記憶,知道自己原是神威侯府的世子,也是皇帝欽點的中軍都督,在京統領留守中衛、神策衛、廣洋衛、應天衛、和陽衛、牧馬千戶所,在外統領直隸揚州衛、和州衛、高郵衛、淮安衛、鎮海衛、滁州衛、太倉衛等地方軍隊,堪稱重兵在握權傾天下,其父神威侯在他跟前也只是個擺設。
  他這次之所以會出事,起因皆為褚雲國皇帝的忽然駕崩。
  這一任的褚雲帝並非太后親子,素來不得太后喜愛。太后有一嫡子,性情昏聵殘暴,不孝不悌,被先帝所厭,待他成年就遠遠打發到蜀州不准歸京。先帝走後太后見皇帝已經坐穩了皇位,便引而不發,一面偏居深宮不問世事,以放鬆皇帝的警惕,一面買通禦膳房的大廚,在皇帝的吃食裡下毒。
  等毒素入骨難以拔除之時皇帝才察覺,立即給遠在邊關的發小秦策送信,讓他回京輔佐年幼的太子登基。
  密信剛送到秦策手裡,皇帝就駕崩了,太后對外隱瞞了死訊,只說皇帝病重,然後修書給蜀州的兒子,令他即刻啟程回京。只等他抵達京城入宮面聖,再把死訊公佈出去,又擬一份假詔,令兒子竊國登基。
  如此,手握重兵,具有改天換地之能的秦策便成了太后一系的眼中釘,非得除去不可。秦策一路上遇襲無數,眼看快要抵達京城卻被一名屬下出賣,中了暗算,被章書林撿了回去。
  他這次遇見的屬下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情分非同一般,見了他立即帶他就醫,用銀針驅散腦中淤血,令他恢復記憶。
  秦策恢復記憶後為了迷惑太后也沒立即改換身份,而是繼續藏在青岷縣暗暗籌畫一切。他一面派人去截殺太后嫡子,一面親自潛入皇宮營救小太子。
  當章書林還在山上擔驚受怕的時候,他早已經策馬往京城去了。
  
  第47章 5.6
  
  章書林在山上苦等三日夜,眼睛都凹下去了,兩個烏黑的眼圈十分明顯。到了第四天,他實在熬不住,抄起一把柴刀就要下山,卻被章家人極力勸阻。
  “東家,您人手多,能否派幾個人幫忙尋找一下?日後我必定傾力回報您這份恩情。”章家瑞走到周允晟身邊作揖。
  他從小就聰明絕頂,才十五歲就考中秀才,自詡能力超絕,早晚有一天會出人頭地。是以他雖然在求人,姿態卻並不如何謙卑,又加之之前一系列誤會,自覺失了顏面,便對朱子玉存了幾分難以開解的心結,非但不減去之前那些惡感,反而在心底暗暗仇視,頗有些口蜜腹劍的感覺。
  這種人周允晟向來懶得搭理,但若是讓章書林按照原劇情一般獨自下山找人,必會在山中迷路,然後與吃貨忠犬攻來個久別重逢乾柴烈火,隨便找個山洞就成了好事。
  忠犬攻有感於他不顧自身安危下山找人的舉動,自此以後更是對他呵護備至言聽計從,儼然成了妻管嚴。
  周允晟無意拆散兩人,卻也不想兩人感情更加穩固,略微一想就同意了。這也是一個刷忠犬攻好感度的機會。
  帶著幾名護院,他趁著夜色匆匆下山。山中道路崎嶇,荊棘遍佈,不多時就將他頭髮和衣衫勾得七零八落,哪還有半分翩翩公子的形象。
  夜路難走,又因為害怕招來流寇,幾人不敢點上火把,只能借著微弱的月光前行。哪怕周允晟身體素質再好也沒達到夜視的程度,腳下不小心踩到一顆圓滑鬆動的石子,於是咕嚕嚕滾下山去了。
  幾名護院一邊低喊‘少爺’一邊拼命追趕。
  秦策走得好好的,就見一個人影朝自己撲來。他反射性的伸展手臂接住,月輝從樹枝的間隙灑落,映照出一張美如冠玉的臉龐。
  “子玉?”他錯愕,卻又驚喜,心臟撲通撲通狂跳,本就摟住對方腰肢的手臂箍得越發緊,喘著粗氣問道,“你怎會在此處?”
  “是你?”周允晟腦袋暈乎乎的,好不容易緩過來才發現自己與忠犬攻抱在一起。他推了推對方寬厚的胸膛,說道,“你許久未歸,我帶人下山去找你。”
  “我無事。”秦策削薄的嘴唇微不可見的上揚,抱著青年站起來,上下打量,“你可曾傷到哪裡?”
  “腳崴了。”周允晟動了動腳踝,隨即倒抽一口冷氣。幾名護院恰在這時追上來,圍著他不停關心詢問。
  秦策被擠了出去,方才還飄蕩在雲端的心情如今一路往下跌。
  “我背朱公子回去吧,我是個村野莽夫,走慣了山路,比你們都穩當。”已經恢復記憶的秦策大言不慚的說道。
  護院們也擔心自己背不好,再把少爺給摔了,於是合力將人扶到他背上。章家人見朱子玉剛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跟著小黑一起回來,不由大喜過望。
  “小黑哥,這幾天你去哪兒了?”章書林撲進秦策懷裡,令他一個踉蹌,差點把背上的人摔了。沒恢復記憶的時候,秦策覺得章書林性情溫柔,善於持家,與他過一輩子倒也不錯,眼下卻沒來由的覺得厭煩,甚至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虛。
  但他素來愛板著一張臉,情緒絲毫也不外露,只簡單編了一個躲避流寇的故事便把章書林打發了,這才小心翼翼的將人放在鬆軟的乾草堆上。
  “崴到哪兒了?我來看看。”他緊挨著青年落座,二話不說便脫掉對方鞋子。
  盧氏和翠兒再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又不能爆出自家少爺的身份,只能用吃人的目光瞪他。然他一心一意查看青年傷勢,竟是絲毫未覺。
  “嘶,你輕點不行嗎?”不當反派以後,周允晟已經許久沒受過傷了,這回只是崴個腳就覺得疼痛難忍。
  秦策盯著置於自己掌心的腳微微愣神。他從未見過如此瑩白如玉又形狀優美的腳,五個粉嫩圓潤的腳趾頭因為疼痛正一蜷一縮的發顫,看上去可愛極了。他暗自咽了口唾沫,一邊想像著把其中一個含入口裡吸允舔舐是何等滋味,一邊板著臉正兒八經的按壓查驗。
  “沒傷到骨頭,抹點藥把瘀血揉化,好生休息三兩日便能大好。”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將散發著清香的藥膏塗抹在紅腫的患處,然後一點一點用力按揉。
  周允晟咬牙忍耐,因為太過疼痛,眼裡蓄滿生理性的淚水,漆黑的瞳仁浸泡在清澈的淚中,越發顯得勾魂奪魄。
  秦策飛快掃了一眼,低下頭時齜了齜牙。真想把這個人吃掉,一定會很美味!
  大家為了表示關切,紛紛圍攏過來查看傷勢,這只腳便暴露在眾人的目光中。秦策很是煩躁,不由自主的加快動作,只等藥膏一揉散就幫青年穿好襪子套好靴子,語氣平板的道,“好了,應該沒甚大礙了。這瓶藥你收著,日後還可以用。”
  周允晟接過藥瓶略略一聞,哼笑道,“紫金祛瘀膏,二十兩銀子一瓶。這麼好的藥,你跟哪兒來的?”
  秦策的面癱臉絲毫未變,答道,“路上撿的。”
  沒想到忠犬攻除了吃貨屬性,還有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技能,周允晟樂了,眯著眼睛意味深長的打量對方。
  “我運氣一向很好。”秦策飛快掃他一眼,淡定的補充道。
  章家人除了章家瑞,竟也是個個都信以為真。
  “山下的流寇既然被軍隊剿滅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家?”章書林平復了激動的情緒,緊挨著小黑坐過去,臉上滿是期待的表情。
  秦策好不容易見上朱子玉一面,恨不能與他在山洞裡再躲十天半個月,聽了這話眉頭一皺,沉默了好半晌才悶聲答道,“明日天亮便走吧。”
  章家的兩個妹妹發出驚喜的呼聲。
  翌日一大早,秦策搶到了背朱子玉下山的差事,一行人風塵僕僕走入章家村,放眼一片狼藉。每家每戶都門扉大敞,院子裡的水缸盡皆被砸爛,廚房裡碗碟碎了一地,糧食家禽全被掃蕩一空,處處都是斷瓦殘垣橫臥路旁。
  “東家,您這是怎麼了?”章家村的村長領著一群人走來,臉上雖然也有悲痛之色,更多的卻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路上腳崴了,沒甚大事。你們怎麼樣?”周允晟拍打秦策的肩膀,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秦策動也不動,像根木頭樁子一般杵在原地。
  村長歎息道,“多虧東家提醒,我們都沒事。幸虧您讓我們別把糧食都帶走,否則我們全村都要遭殃。隔壁的楊家村見我們上山避難,便也紛紛往他們村後頭的山坳裡藏,藏的時候不忘把糧食全拉走了。那些流寇一無所獲很是憋氣,不但放火把他們村燒得一乾二淨,還入山大肆殺人,那叫一個慘喲!要不是朝廷派來的軍隊及時趕到,恐怕一個活口都不能留下。”
  他話音剛落,章家村的倖存者便是好一陣唏噓。尤其是硬要跑回來拿糧食的幾家,臉紅的像猴子屁股。他們回來一趟,把糧食全帶在身邊,小命卻是靠著別人捨下的糧食才保住的,見了楊家村的下場,自然羞愧的無地自容。
  周允晟與村長略說了幾句話,見朱家的馬車來了,便與眾人告辭。
  秦策這才慢吞吞的將人送進車裡,目送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才朝章家走去。
  “小黑快來看,咱家的糧食竟然沒被流寇找到!”章書林把家裡的炕砸了,從洞口拖出幾袋大米。
  秦策坐在矮凳上不言不語,頗有些不得勁。
  章家瑞把碎瓷器攏作一堆,用簸箕裝好,幸災樂禍的笑道,“還是哥哥你聰明,知道把糧食砌在炕裡。咱家這屋子破破爛爛的,料想也沒甚好東西,流寇匆匆翻過一遍就走了。不似朱家,雕樑畫棟亭臺樓閣,富麗堂皇的很,流寇見財起意,也不知將他家糟蹋成什麼樣兒了。若是一把火……”
  “將他人災禍引為樂事,實非君子所為。如不是朱公子及時提醒,你們村的人怕是十不存一,你卻不知感恩……”秦策面色黑沉的開口。之前覺得章家瑞性情堅韌,頗有才氣,可堪大用,眼下再看卻心胸狹窄品行欠佳,卻是不值得栽培了。
  章家瑞被他威嚴的氣勢鎮住了,一面暗暗猜測他的身份,一面辯解道,“朱家欺壓鄉民多年,我一口怨氣憋得狠了才會如此。”
  “欺壓鄉民的是朱公子的父親和管家,與朱公子有什麼關係?”秦策神色淡淡的乜他一眼。
  “他說與他無關就無關了,小黑哥你竟然也信!誰不知道朱子玉比他父親還要橫行霸道……”
  他話音未落,就聽外面有人喊道,“朱老四讓東家押送到官府去了,說是他欺壓百姓,魚肉鄉民,罪不可恕。東家還把賬薄全都搬去了衙門,要與朱老四當場對質。大傢伙快去看看啊!”
  秦策心念一動,立即起身往衙門走去。
  方才還言之鑿鑿的章家瑞眼下活似被人狠扇了幾巴掌,臉頰通紅,隱隱刺痛。
  
  第48章 5.7
  
  周允晟原本以為朱家應該被流寇糟蹋的差不多了。在原劇情裡,流寇深恨朱家為富不仁,不但將朱家財物全都搶走,還放了一把火將房屋毀去大半。但馬車走到近前,周允晟卻發現朱家只是大門略有破損,裡面卻完好如初,甚至連花花草草還是他走前的模樣。
  一名身穿武服的軍士走出來,看見一行人連忙迎上前詢問,“可是朱家的朱子玉公子回來了?”
  “正是在下。”朱子玉在盧氏的攙扶下走過去見禮。
  “朱公子,你的大院被我們定遠將軍徵用為臨時指揮所,現如今流寇已經退走,這便原物歸還。”從武服上看,該軍士的職務應該是千戶,但態度卻絲毫不見倨傲。
  定遠將軍正是秦策的左膀右臂之一,為人十分剛正不阿,必不會貪圖朱家財物。周允晟高懸的心終於落地,連忙拱手道謝,又命翠兒從包裹裡取出一袋銀子遞過去。
  守衛這座宅邸是都督親自下的命令,那軍士怎敢怠慢?銀子自然也是不敢收的,堅決推拒後帶著一列士兵匆匆離開。
  周允晟坐在完好無損的客廳裡,舒心的歎了口氣,正準備讓翠兒擺膳,卻聽門房稟告——朱大管家回來了。
  “來得好,把人給我綁了直接送到衙門裡去。”周允晟陰測測的笑了。
  朱老四壓根沒想到東家會突然對自己發難,竟是毫無防備,連貪墨東家財物的賬薄都收在隨身的包裹裡,被護院們翻找出來。
  周允晟此番大張旗鼓,帶著他在附近的幾個村莊轉了一圈,這才入了縣衙。堂上兩兩對比朱老四和朱家的賬薄,圍觀的鄉民們猛然醒覺:朱老四不但擅自多收了好幾成租子,還規定每逢年節佃農們要給他送禮,否則就把田地收回去。這些禮物全進了他私人腰包,壓根沒朱家什麼事。他兒子朱福順看中哪家漂亮姑娘或哥兒就不管不顧的擄回去,打的卻是獻給東家享用的旗號,讓朱子玉被這幾戶人家恨進了骨子裡。
  在這一點上,朱子玉是真冤枉,他一個哥兒,只有被壓的份兒,哪能壓人?
  青岷縣的縣太爺是秦策的從屬,性格極為剛直,立即受理此案,命衙役前往朱老四家搜查,果然救出了被擄走的姑娘和哥兒。擠在門口圍觀的鄉民們不由大嘩,一面罵朱老四喪盡天良,一面替朱子玉抱屈。
  壞事全都是朱老四父子幹得,駡名卻全讓朱子玉擔了,冤,真心冤!
  由於流寇來襲,朱老四避難時把貪墨朱家的財物也一併帶進深山老林藏了起來,拒不肯歸還。縣太爺命人狠狠打了他四十大板,眼看快要打斷氣了,他才吭吭哧哧的招了。
  十幾車財物並糧食拉到縣衙門口,引得鄉民們又是一陣驚歎。見過貪的,沒見過這麼貪的,這是把朱家的老底兒都快掏空了吧?
  朱子玉翻開賬薄一一清點,末了拱手道,“縣令大人,如今正值天災,民不聊生,這些財物和糧食本就是朱老四從鄉民們身上搜刮來的血汗,朱某愧不敢受,這便捐出來接濟鄉民,陪大家共度難關。”
  鄉民們早就對著一車車的糧食眼紅了,若非衙役提刀護在兩旁,怕是會一哄而上的爭搶,眼下聽了周允晟這番表示,紛紛跪下磕頭道謝,淚灑滿襟,直說朱公子是活菩薩。
  縣太爺正愁倉庫裡存糧不夠,無法接濟鄉民,聽了這話也是大喜過望,竟直接從堂上走下來,沖他深深鞠了一躬,並表示會向朝廷奏報此事,為他爭取嘉獎。
  自此,朱家的壞名聲總算是被周允晟洗乾淨了。日後章家瑞和忠犬攻再也沒有理由打壓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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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策被鄉民們擠在週邊,眼睜睜的看著朱子玉上了馬車走遠,這才沖縣太爺略微點頭。
  章家人看完熱鬧順便在縣衙門口領了一袋糧食,歡歡喜喜的回家。
  章書林感歎道,“原來朱公子一直在替朱老四背黑鍋。他父親和母父都死了,自個兒年輕不知事,被一群刁奴蒙蔽糊弄,白白擔了那樣一個壞名聲,也是可憐。”
  “他有什麼可憐的?他租子也沒少收,日子過得比誰都舒坦。”章家瑞冷笑道。
  “種人家的地,自然要給人交租。難道把地白送給你們才算真正的好人?天下有這樣便宜的事?”一直沉默不語的秦策忽然開口,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
  章書林瞪了猶自憤憤不平的章家瑞一眼,笑著點頭附和。
  恰在這時,村長來了,搓著手說道,“書林啊,軍爺們要撤走了,但是匪患卻沒剿乾淨,日後怕是要捲土重來。大傢伙兒商量過後決定湊幾車糧食給軍爺們送去,讓他們沒事的時候多來咱們章家村轉轉,震懾震懾。你家應該還有餘糧吧?等會兒拿兩袋送去祠堂。還有別家需要通知,我就先走了。”
  章書林送走村長,回來對著幾袋糧食發愁。章家連帶小黑總共七口人,卻只有這麼點糧食,還要從七月吃到來年開春,每天喝薄粥都怕不夠,此時竟要勻些出來送給別人。他怎麼捨得?
  章家瑞也很捨不得,提議道,“就送一捧吧,意思意思也就成了。明明可以一鼓作氣把匪患清除,那些軍人卻半途走了,可見是留著匪患來訛詐鄉民的,真是欲壑難填。”
  這種事在褚雲國並不鮮見,所謂的官匪勾結正是如此,但這並不包括秦策麾下的部隊。部隊之所以半途撤走,一是為了誅殺太后嫡子,二是為了入京救援小皇帝,只等朝局穩定再回來剿匪。章家瑞的話完全是莫須有的污蔑。
  秦策眸色暗沉的瞥了章家瑞一眼,對他的觀感直接降到了谷底。
  章書林竟也點頭表示同意,還跟著罵了幾句,這才舀出半碗糧食,準備拿去祠堂。
  忽聽外面有人奔相走告,“不用送糧食了,咱們幾個村兒的糧食東家全出了,方才已經派人送到軍營去了。”
  “東家好人啊!”
  “活菩薩!”
  “我得給東家供一個長生牌!”
  “我也是,若沒有東家接濟,咱們早就成死人了!”
  院外吵吵嚷嚷,全都是對朱子玉的讚譽和感激。章書林原本以為古代的地主都是周扒皮那樣的人物,沒料到自己運氣好,竟碰上一個大善人,忙把糧食倒回袋子裡,開心的笑了。
  章家瑞臉色青白,幾度張口卻又不知道該諷刺什麼,終是不屑的冷哼道,“沽名釣譽!”
  “他願意沽名釣譽是你們的福氣。”秦策睇視章書林,吩咐道,“準備點土儀,我們帶上去向朱公子道謝。”
  “哎,應該的,應該的。”章書林忙收拾了一籃子土儀便要出門,卻被秦策硬奪過去,“家裡事忙,你留下吧,我去就成了。”
  章書林穿越過來以後沒少罵朱子玉,眼下見了他真有些尷尬,便同意了。秦策如願以償,出了門立即邁開大步。
  七月炎夏,又接連幾月未曾下雨,酷熱的溫度實在讓人難以忍受。朱家的財物都被周允晟散乾淨了,也沒餘力再添置冰盆,只得穿著一件薄薄的絳色紗衣,赤著腳,搖著竹扇,半死不活的躺在荷花池旁的涼亭裡。
  秦策到時,他正準備用午膳,腳邊的矮幾上放著一碗金黃油亮,撒著青蔥和紅油豬耳的秘制涼麵,濃郁的香氣直往人鼻子裡鑽。
  秦策是一個吃貨,但他首先注意到的卻並非美食,而是青年隨意耷拉在軟榻邊的腳。淡青色的血管在玉質肌理下攀爬蔓延,有種神秘而瑰麗的美感。秦策幾乎能感知到那血管的每一次微弱脈動,甚而聞見它散發出來的獨特香氣。
  他想跪在他身旁,捧著這雙玉足親吻,一根腳趾一根腳趾的舔舐吸允,欣賞他情動時豔麗無匹的表情,看著他被自己狠狠欺負時桃花眼裡沁出的晶瑩淚水。
  一個又一個瘋狂的念頭紛遝而至,令他著魔。他的眼神變得兇狠而又邪惡,像一匹餓了許久的狼。
  矮幾就在自己腳邊,周允晟卻以為他看得是那碗涼麵,心中暗罵一句‘吃貨’,懶洋洋的開口,“想吃就吃吧,別一副餓了八輩子的模樣。”
  “當真?”秦策猛然抬頭,眼裡有不敢置信,更有一絲狂喜,掌心當即冒出許多汗水,黏糊糊的十分難受。
  “自然,我還能吝嗇一碗涼麵不成?”周允晟嗤笑。
  秦策眼裡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抿了抿唇,又用衣擺擦了擦汗濕的掌心,這才捧起涼麵吃起來。他吃得特別慢,咀嚼的動作卻特別狠,仿佛這碗面跟他有仇似得。
  在青年身邊耗了一個下午,他才起身告辭,出了朱家大門,臉色立即轉為陰沉。再如何長相瑰麗,朱子玉終究是個男人,但他卻對一個男人產生了那樣旖旎而又瘋狂的念頭!
  這令秦策感覺十分糾結,更為糾結的是,他竟絲毫不願放棄,反倒開始認真考慮以勢壓人強取豪奪的可能性。
  朱子玉已經年滿二十,放在別家早就成親生子了,他耽誤不起。但是章書林該怎麼辦?果真要背信棄義?
  思及此處,秦策頓時陷入了兩難。
  
  第49章 5.8
  
  很快,秦策就沒有心思考慮其他。
  因京城戒嚴,他上次沒能混進去,這次引導幾股流民衝擊城門,引得防衛鬆散人心大亂,正是潛入京城的好機會。
  找了個藉口離開章家,他喬裝成侍衛輕而易舉的混入了皇宮。
  皇帝在朝中有許多死忠,若是他一駕崩,小太子也跟著去了,難免會被大臣們猜忌從而引發許多事端,所以太后並不敢擅動太子,只等著兒子繼位再慢慢給對方下藥,讓他步他父皇的後塵。
  秦策順利與小太子接上了頭,出宮時卻不慎被巡邏的侍衛發現,引來滿城搜捕。
  與此同時,朱家的小廝也傳來消息,說是神威侯世子的副將定遠將軍與東家要找的人十分相符。他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身材健碩,平日最大的嗜好便是抽旱煙,在軍中得了一個老煙槍的混號。
  周允晟收到消息大喜過望,立即花重金收買了守城的侍衛,混入了京城,在定遠將軍府對門的客棧住下,準備守株待兔。
  等了一整天也不見人,他頗有些喪氣,與翠兒和盧氏用罷晚膳便回房休息。
  “公子,您的浴湯已經備好了,請用。”店小二將屏風後的大木桶灌滿熱水,還諂媚的遞上一籃子花瓣。
  “這是什麼東西?”周允晟指著花籃,嘴角抽搐。
  “這是您的婢女準備的,說是沐浴後能留下清香。我幫公子撒進桶裡吧。”
  翠兒和盧氏以為自家少爺進城是來會情郎的,自然設想的面面俱到。周允晟阻止不及,只得扔給過分殷勤的店小二一粒碎銀,然後盯著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愣神。
  算了,現在連孩子都能生,還計較這個幹什麼?他自嘲一笑,脫掉衣服慢慢沉入水中,剛洗了一半,身後的窗戶忽然被人撬開,一個蒙著面的黑衣人站在桶邊錯愕的盯著他。
  更確切的說,是盯著他眉心的朱砂痣。
  “你是哥兒?”黑衣人失口問道。
  “你是小黑?”周允晟擰眉,聽見樓下傳來淩亂的腳步聲,一把將怔愣中的男人拖入木桶摁進水底,然後飛快關緊窗戶。所幸水面上漂滿了花瓣,什麼都看不見。
  門轟然被人撞開,一列提著鋼刀的士兵從屏風後繞出來,看見抱著胸,一臉驚恐的人,俱是一呆。
  “你們是誰?竟敢擅闖我房間?告訴你們,我是左軍都督費大人未過門的正君,冒犯了我,有你們好果子吃!”
  周允晟會這樣說不是沒有原因的。太后的母家掌控著五大軍隊中的右軍,極力想拉攏左軍與她共同對抗秦策的中軍,自然不敢得罪左軍都督。費大人也的確死了正君,正打算娶一位繼室。
  浴桶中的人本就長相絕佳,此時因為盛怒令他更添了十分豔色,眉心一點朱砂紅得能滴出血來。這樣一個尤物,非大富大貴之人不能享用。幾名士兵匆匆對視一眼,連忙退至屏風後,在床下和衣櫃等能藏人的地方隨意搜檢一番就告罪出去了。
  翠兒和盧氏連忙替他拉緊房門。
  秦策破水而出,咬牙問道,“你與費文海有婚約?”
  “誆他們的。”周允晟漫不經心的擺手,邁出浴桶後把外袍披上。他從來當自己是個男人,竟對秦策絲毫也不避諱。
  秦策盯著他挺翹的臀部和修長筆直的雙腿,鼻子一熱竟流下兩管鼻血,胯間也脹痛難忍,似要爆炸一般。
  周允晟系好腰帶,赤腳走到桌邊倒茶,問道,“你怎麼會忽然出現在此處?還被官差追捕?”
  “一言難盡。”秦策立即洗掉鼻血,卻不敢從桶裡站出來,害怕碩大的那物被青年發現。
  周允晟什麼都知道,自然沒興趣追問,況且就算不知道,他也懂得少問少錯的道理,走到浴桶邊笑道,“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什麼交易。”秦策深呼吸,別開頭不敢看青年被濡濕的衣衫勾勒出的完美身軀。
  “我幫你逃脫追捕,你當做不知道我是哥兒。”
  “為何不讓人知道你是哥兒?”秦策飛快看他一眼,強忍住心中的歡喜補充道,“我既然已經看見了你的身體,自是應該負責的。”
  “你為我負責,那章書林怎麼辦?你們不是已經定親了嗎?難不成你要我們一個給你當正君,一個給你當側室?你哪兒來那麼大臉?”周允晟冷笑一聲,接著說道,“我不用你負責,我已經有心上人了,老實告訴你,我這次進京便是為了找他。”
  秦策本想解釋自己與章書林的關係,聽到後面一句什麼忘了,只覺得胸口仿佛被人劈了一刀,活生生將心臟從胸腔裡拽出來揉捏淩遲,痛不可遏。他深恨自己為何要貿然答應章書林的請求,更恨被朱子玉愛上的那個人,恨不得將他找出來碎屍萬段。
  “你的心上人是誰?不知我能否有幸認識一二。”他心中早已殺氣翻騰,面上卻絲毫不露。
  “等我找到他再說吧。”周允晟沮喪的擺手。
  原來還未找到?如此,那便永遠消失吧。秦策斂下眼瞼,遮擋眸子深處的血煞之氣。在冷水中泡了許久,他才走出浴桶,接過青年遞來的乾淨衣物換上。
  兩人身材相差巨大,布料繃得緊緊的,勾勒出秦策因為常年帶兵而鍛煉出的健碩肌肉。周允晟快速瞥他一眼,覺得有些不自在。這人和那傢伙一樣,也是個行走的荷爾蒙發散器。
  “我睡床,你打地鋪。”他從櫃子裡拿出一套多餘的寢具,扔在秦策腳邊。
  “這是自然。”秦策飛快展開被褥,沉聲道,“還有一件事要讓公子知道,我不叫小黑,叫秦策。”小黑這個名字簡直是恥辱!章書林當他堂堂的中軍都督是狗嗎?
  周允晟幸災樂禍的笑道,“知道了,小黑。”
  秦策眸色微閃,竟然不再反駁。同樣的名字,朱子玉叫出來,他竟有種願意為他赴湯蹈火不顧一切的滿足感。看來真是栽了。
  鋪好被褥,兩人熄燈睡覺。
  心愛的人近在咫尺,令秦策有些心猿意馬。他將腦海中的幻想回味了一遍又一遍,呼吸漸漸粗重,隨即翻了個身,目光灼熱的盯著紗帳後的人影。
  下體堅硬的幾欲爆裂,當他終於忍到極限,打算點暈青年將所有想法都付諸實踐時,青年卻先開口了,“翻來覆去的,是不是睡不著?”
  “是,我很少與人同屋而眠,有些不習慣。”秦策僵住不動,慢慢把呼吸調節成舒緩的狀態。
  “我也是。先將就著吧,明日一大早我們就出城。”
  “如何出城?”
  “自然是喬裝改扮。”
  “扮成什麼?”
  “……”
  秦策一面引青年說話,一面將手探入下體擼動,腦海中出現的是青年酡紅的雙頰和被淚水迷蒙的雙眼。他自製力強悍,哪怕身體和靈魂都在為了青年而戰慄、瘋狂,呼吸卻一絲不亂。
  周允晟坦率的將明日的計畫說了一遍,不知不覺陷入沉睡。
  秦策終於釋放出來,狼一樣的目光久久鎖定在他身上不願離開。
  翌日,周允晟命翠兒買了些脂粉回來,憑藉高超的易容術將秦策改扮成六旬老翁,菱角分明的俊臉此刻遍佈皺紋,連脖子和手背也都皮膚鬆弛老態盡顯,頭髮眉毛鬍子全都花白了,佝僂著身軀,走一步便踉蹌一下,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哪怕秦策的父親和母父站在他跟前,也決計認不出。
  兩人坐著馬車出城。周允晟這回並未掩飾眉心的朱砂痣,重金輔以美色,守城的侍衛如何抵擋的住,只略略盤問兩句就放了行。
  行至章家村附近,確定無人尾隨,秦策除掉易容,拽住周允晟胳膊叮囑道,“把你的朱砂痣遮起來。”
  在朝局穩定之前,他不希望任何人發現這個秘密。朱子玉只能是他的。
  “還用你說。”周允晟冷哼。
  “現在就遮。”秦策絲毫不肯放鬆。
  周允晟無法,只得拿出肉粉色的脂膏將印記遮住。秦策這才滿意,下了車直往駐紮在十裡之外的軍營奔去。
  與副將商討完勤王事宜,他趁夜回到章家。
  章書林看見他十分高興,卻並沒有像往常一般撲上去,而是站在原地面露糾結。
  章家瑞直言不諱的問道,“小黑哥,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你究竟是何身份?方才有人悄悄送來幾百斤大米和一卷銀票,說是要報答章家的恩情。”這恩情數來數去也只有救了小黑一樁。
  “大米和銀票你們收著就是,我的身份不便宣之於口,日後你們自然會知道,也不要想著將此事告訴別人,小心惹來滅門之禍。”秦策目光陰鷙,仿佛之前那個憨厚老實的小黑從未存在過。
  章書林嚇得臉都白了,立即點頭表示會守口如瓶。
  章家瑞卻猜到一二,眼睛微微一亮,問道,“那你與我哥哥的婚事可還作數?”若這人果真是之前無故失蹤的神威侯世子,那麼章家就發達了,他也將平步青雲扶搖直上。
  “自然不作數。”秦策毫不猶豫的否定。
  章家瑞滿心的期待頃刻間被打散,憤然開口,“想不到堂堂的中軍都督竟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你很聰明,還喜歡賣弄聰明,焉知這樣的人死得最快。”秦策面無表情的開口,“我秦策的確重諾,卻不會為了一個承諾而丟掉一輩子的幸福。報答恩情的方法有很多種,犯不著拿自己作賠,我只是失憶,不是腦子進水。你們若是識趣便乖乖收下我的謝禮,從此兩清,不識趣,我有的是手段讓你們識趣。”
  章書林第一次意識到,眼前這人是高高在上的神威侯世子,是手握重兵的中軍都督,而非老實憨厚的小黑。他紅著眼眶無奈點頭。
  章家瑞就是再憤恨,也知道雞蛋不能碰石頭的道理,不得不放開唾手可得的富貴。
  秦策與章氏夫夫辭別,什麼東西都沒帶便隱入夜色中。
  
  第50章 5.9
  
  秦策的中軍本就負責京畿防務,之前因為失憶,讓太后一系鑽了空子,眼下他回來了,只要振臂一呼,舊部們紛紛響應,奪回皇城只是早晚。但為了確保小皇帝的安全,秦策並未大張旗鼓,而是秘密進行佈局,以圖兵不刃血。
  這日,他派去的屬下終於將太后嫡子生擒,帶回了軍營。
  秦策對對方嚴加拷問,得出一份叛臣名單,當夜便準備突襲皇城清理朝局。幾位大將聚在帥帳中推演沙盤,忽聽外面有人稟報,“禹將軍,營外有人求見。”
  禹將軍便是秦策的得力幹將,也是之前奉命保護朱家的定遠將軍。發覺都督眉頭緊皺面露不滿,他絲毫不敢懈怠,當即擺手道,“沒眼色的東西,都這時候了,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不見!叫他趕緊走!”
  士兵遲疑片刻,又道,“對方聲稱是青岷縣的朱子玉,前來為將軍送糧草。”
  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可見糧草供給對軍隊作戰的重要性。幾位大將均是眼前一亮,齊齊朝都督看去。
  子玉為何專門跑來給禹城送糧草?秦策濃眉緊皺,擺手道,“把他帶進來。禹城留下,你們先散了。”
  幾位大將躬身告退。
  “你與子玉是何關係?此前可曾相識?”
  都督的語氣聽起來十分陰沉,禹城心下微驚,連忙回道,“屬下與朱公子素昧平生,此前奉都督之命護衛朱家,想來朱公子對此心懷感激,這才特地前來送糧草。”
  明明是自己下達的命令,好處卻讓屬下得了去,秦策心裡十分不爽利,卻又不想此時便暴露身份,不得不避至屏風後,說道,“你與他談,我暫且避一避。”
  禹城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不好多問,只得讓人請朱公子進來。
  簾子被人掀開,一名身穿緋色紗衣,形貌昳麗的青年緩步而入,嫣紅的薄唇自然上翹,便是不笑也仿佛帶著三分笑意,桃花眼波光瀲灩清澈見底,似有情若無情,令人不由自主便為之沉淪。
  這是一位堪比驕陽的人物,走到哪兒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禹城看呆了,回神後不著痕跡的在對方身上尋找朱砂痣。哥兒的朱砂痣一般長在很明顯的位置,要麼在手腕,要麼在耳垂,要麼在眉心。顏色越紅位置越正,身價也就越高。若是哪位哥兒能在眉心長一顆嫣紅的朱砂痣,那簡直是天仙下凡,八方來求。
  但是可惜了,任禹城怎麼找也沒找到朱砂痣,不得不遺憾的承認,這位朱公子是個男人,長成這樣竟然是個男人,簡直暴殄天物!
  心裡糾結成亂麻,禹城面上卻絲毫不顯,開門見山的問道,“敢問朱公子前來送糧所為何事?”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誰都明白。
  周允晟也不廢話,拱手道,“實不相瞞,朱某確實有事想求將軍。三年前朱某的雙親在洛水一帶遇見匪患,雙雙遇難。洛水正是將軍的管轄範圍,朱某斗膽,以二十萬擔糧食的代價請將軍出兵剿匪,為百姓除害。”
  雖然朱子玉唯一的心願是保住朱家,但是周允晟覺得這樣還不夠,既然搶奪了別人的人生,他必定要做到盡善盡美。
  當然,除此之外他還想探一探這位定遠將軍的虛實。禹城身高足有八尺,長相英挺氣質冷峻,身上更散發著一股熟悉的煙草味,怎麼看怎麼像他失散已久的愛人。
  若是平常,禹城自然不會推拒,但眼下朝局岌岌可危,他身負重任有心無力,只能歉然開口,“朱公子的請求,禹某怕是不能答應。不瞞公子,禹某眼下有更緊要的事,實在是分身乏術……”
  周允晟知道他現在定是為太后奪宮的事焦頭爛額,於是擺手笑了,“無妨,待此間事了,朱某再來叨擾將軍。那二十萬擔糧食便先留給將軍,算是朱某的一點心意。之前將軍護衛朱家,朱某還未來得及道謝呢。”
  他不笑便已是光彩奪目,真心一笑的時候簡直勾魂奪魄,令人眩暈。禹城又是一呆,連忙擺手說‘應該的應該的’。
  軍事重地,周允晟不敢多留,略一拱手就要告辭,快走出營帳時忽然回頭問道,“將軍可是愛抽旱煙?”
  “對,朱公子被我身上的煙味熏著了嗎?”禹城尷尬的撩了撩衣擺。
  “不,這味道十分好聞。”周允晟微微勾唇,信步離開。以前總覺得煙味刺鼻,等聞不見的時候才猛然發覺自己早已經習慣了。這是一種令人格外安心的味道。
  禹城臉頰漲得通紅,等人走遠了才發現都督正立在自己身前,臉色黑沉,目光陰鷙。
  “以後不准再抽旱煙,回去就把你的煙槍扔了。”
  “為何?”
  “抽多了對身不好,天涼的時候容易咳嗽。”
  “可是都督,您比我抽的還厲害些。”
  “我失憶之後便已經戒掉了。”不過現在是時候再抽回來了。
  思及此處,秦策垂頭聞了聞自己胳膊,發現只有一股清爽的皂莢味兒,並無煙味兒,於是非常不爽的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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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中軍十萬將士忽然包圍了皇城內外,將太后母家一百三十七人盡數生擒。太后本欲挾持小皇帝突圍,卻發現小皇帝不知所蹤,自己的兒子五花大綁出現在慈甯宮門口,被兩名士兵用鋼刀比著脖子。
  太后無法,只得束手就擒。
  翌日淩晨,喪鐘響徹皇城內外,第四代褚雲帝駕崩了,皇位傳給時年還未滿五歲的小太子,擇中軍都督秦策、左相楊榮、右相黃炳文為顧命大臣,輔佐朝政。
  舉國哀喪三月,三月後小太子登基,免賦稅,開恩科,大赦天下。而後,一場傾盆大雨突然而至,為赤地千里的褚雲國帶來了福音,百姓紛紛朝皇宮的方向叩拜,都言小皇帝乃真龍天子。
  平定了朝局,已繼承神威侯爵位的秦策欽點五萬士兵前往洛水剿匪,而他的親信則帶著重禮前往章家道謝。
  之前那點糧食和銀票自然不夠買秦策一條性命。這次他另添了許多金銀珠寶並幾座宅邸莊園,大張旗鼓的送到章家門口,還為專程為章家瑞延請名師教導學問。
  章家救了神威侯的事在鄉野間傳遍了,當初欺淩章家的人全都被章書林和章家瑞報復了回去。又過了一月,章家瑞進京參加秋闈,奪得了二甲第六名的好成績,緊接著參加春闈,再次高中。
  在最後的殿試中,小皇帝聽說章家人對神威侯有恩,故欽點章家瑞為探花郎,真可謂春風得意馬蹄急 一日踏遍長安花。
  原青岷縣縣令因護駕有功被擢升為趙州知州,章家瑞也就順理成章的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了新任縣太爺。
  本以為會留任翰林院的章家瑞對這個職務十分不滿,幾次拜訪神威侯府想疏通關係,都不得其門而入,只得懷著滿腔怨氣上任。
  章書林卻高興極了,想著弟弟既然成了青岷縣的土皇帝,自己就可以無拘無束的大展拳腳,再不怕得罪哪個地頭蛇。
  他打算開一個酒坊,專門釀造葡萄酒。因青岷縣無人大規模種植葡萄,收購成本可能會很高,就打算買一座山頭自己種。在青岷縣附近尋摸了幾天,他終於看中一座山,使人打聽得知該山屬於朱家,便給朱子玉遞口信。
  “不賣。”周允晟乾脆俐落的拒絕。
  章書林猶不死心,將自己的底價往上加了一成,報予對方知曉。
  “說了不賣。”周允晟便宜了誰也不會便宜章家。
  章書林無法,只得繼續在山中轉悠。但其它幾個山頭的水土條件都不如朱家的好,無法種出高品質的葡萄。他是個吹毛求疵的處女座,為此頭髮都愁掉了一大把。
  “他不肯賣?”章家瑞聽說此事,冷笑道,“那我親自上門去跟他談吧。”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他是青岷縣的父母官,誰不得賣他幾分臉面?朱子玉幾次三番推拒他兄長的請求,簡直在明目張膽的打他的臉。
  縣太爺親自上門,周允晟就是再厭煩也不得不把人請進來。
  二人對坐,均是皮下肉不笑。
  “朱公子,我兄長看中那座山頭,你給個價吧。”
  “你先出一個價?”周允晟端起茶杯淺飲一口。
  “這個數如何?”章家瑞伸出一個巴掌。
  周允晟當即笑了,“我朱家買山的時候花了八百兩,你一下給我砍掉三百兩,章大人,你這是做買賣還是明搶?”
  章家瑞眯眼道,“你今日給我一個實惠,改日我也給你一個便利,咱們互惠互利,談不上誰吃虧。朱公子聰明絕頂,想必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正所謂民不與官鬥,一個小地主要想與縣太爺較勁無異於以卵擊石。偏偏周允晟性子倔強,越是逼迫越是反彈的厲害,冷笑道,“我對章大人無所求,談不上互惠互利。這山頭我不賣,章大人請吧。”話落震袖趕人。
  章家瑞沒料到他如此硬氣,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青,咬牙道,“朱公子,但願你日後不要後悔。”
  “怎麼,你還想以勢壓人?打壓皇上盛讚的仁善之家,你可得找個好名目才成,否則當心烏紗帽不保。”周允晟指著供奉在堂上的御賜金匾,上書‘仁善之家’四個字。有了這塊匾,想要動朱家的人都得先掂量掂量。
  章家瑞滿腔怒氣被他一句話給噎了回去,頂著青紫的面皮大步離開。
  
  第51章 5.10
  
  章家瑞回去後找了各種名目整治朱家,先是說朱家奴僕欺壓鄉民,無法無天,把人抓回衙門一審才知道那刁奴乃朱老四的心腹,早就被朱子玉攆走了。他的所作所為壓根與朱家毫無干係。
  後又有人舉報各鄉紳收租時在秤砣和斛上做了手腳,有侵佔朝廷賦稅的嫌疑。章家瑞派人去查,結果李家和王家兩大鄉紳果然做了手腳,唯獨朱家老老實實本本分分。
  反複查了好幾樁案子,均與朱家有關,又均與朱家無關,非但沒摘掉朱家‘仁善之家’的牌子,反倒讓朱子玉的清白名聲更響亮。章家瑞氣得好幾個晚上沒睡著覺,竟是把朱子玉恨進了骨子裡,誓要整垮朱家不可。
  如此過了一月,秦策終於帶著一身傷回到京城,若不是幾名太醫對他施用了麻沸散,要幫他清理腹部已然潰爛的傷口,他恐怕還要騎快馬趕去青岷縣。
  “一定要在今天之內把這個盒子送到子玉手上。”陷入昏迷前,他慎重叮囑禹城。
  禹城不敢怠慢,親自拎著盒子騎著快馬趕至朱府。
  “將軍快請進,敢問您匆忙前來所為何事?”周允晟見到來人很是驚訝。
  “這個盒子還請朱公子收下。”禹城將盒子擺放在案幾上,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飄蕩在空氣中。
  周允晟心有所感,立即解開繩結打開盒蓋,赫然發現裡面竟是一顆人頭。翠兒和盧氏嚇得連連驚叫,周允晟卻撫掌笑起來。
  這人頸部有一個大鵬紋身,正是傳說中洛水山匪的頭目王展鵬,也是朱子玉的殺父仇人。當初的二十萬擔糧食總算是沒白送。
  吐出一口郁氣,周允晟乜著禹城微微笑了,“禹將軍這份大恩,朱某記下了。”當日只略微一提,這人就記在了心裡,剛平定朝局就立刻趕去洛水為自己雙親報仇,還不辭辛勞的親自來送人頭。無緣無故的,怎會如此上心?
  莫非他果真是自己要找的人?
  心裡湧動著一股熱流,周允晟猛然將壯碩的男人壓在椅背上,趁他錯愕的片刻將舌尖探入他嘴裡攪拌吸允,嘖嘖有聲。
  禹城懵了,想推拒卻覺得渾身無力,蓋因朱公子的吻技實在是高超,竟似要把他的魂兒都吸出去。
  靈魂絲毫感覺不到熟悉的悸動,禹城不是自己要找的人,怎麼會?周允晟眯眼,慢慢停下探索的舌尖,稍微退後幾步拱手道,“禹將軍,得罪了。請。”伸出手,做了個攆人的動作。
  禹城被吻的七葷八素,竟也不知道問責反抗,等回神時人已經騎在馬背上,早離開青岷縣好幾裡路了。他頂著漲紅的面皮,咂摸著嘴唇,神思不屬的回到神威侯府,坐在上司床邊發呆。
  一個時辰後,麻沸散的藥效逐漸散去,秦策睜開漆黑的雙眼。
  “東西送到了嗎?”他迫不及待的追問。
  “送到了。”禹城的臉頰這會兒已經漲成了豬肝色,囁嚅道,“侯爺,若是,若是一個男人對你有意思該怎麼辦?”
  “哪個男人對你有意思?”秦策嗤笑。
  “朱公子。他方才吻了我。”禹城捂臉,悶聲道,“我竟然絲毫也未覺得噁心,還意猶未盡,侯爺,我是不是沒救了。朱公子若是個哥兒就好了,我立馬娶了他,也不用像現在這般糾結。”
  秦策差點從床上彈起來,森冷的目光化成利刃,切割在禹城外露的皮膚上。禹城被他看得心驚肉跳,結結巴巴問道,“侯,侯爺,您怎麼了?為何如此看我?”
  “他為何要吻你?你是不是沒說明那錦盒是我讓你送去的?”這該死的傢伙,竟然又搶了他的功勞!上次護衛朱家是,這次剿匪也是!
  “沒來得及說,朱公子就吻過來了。”禹城這才恍然大悟,卻見自家侯爺只披了一件外袍就踹門出去,一眨眼的功夫連人影都找不見了。
  周允晟還在為愛人的下落苦惱,卻聽門房通報神威侯前來拜訪。
  神威侯,小黑?他來幹什麼?思忖間,人已經風塵僕僕來到大廳,一件單薄的玄色衣袍隨意披在肩頭,裡面是染著血的白色褻衣,俊美的臉龐滿帶猙獰怒意。
  “好叫你知道,上次朱家之所以能保全是我下得命令,洛水匪首的人頭也是我親自為你摘得。”他大步走到周允晟跟前,伸展兩臂將他困在懷中,目光灼熱而明亮。
  “所以?”濃郁的煙草味撲面而來,令周允晟有些眩暈。
  “所以你應該感謝並傾心的人應該是我,而非禹城;你應該親吻的人也應該是我,而非禹城。若是下次再讓我知道你吻了別人,我便拔了那人的舌頭。”秦策說著說著就俯身堵住青年微啟的紅唇。
  舌尖相觸,津液相融,一股熟悉的戰慄感由身體傳導至靈魂,腦海中瞬間綻放出無數璀璨的花火,那感覺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一般欣喜而滿足。兩人緊緊抱在一起,不停變換著角度加深這個吻,直過了一刻鐘才意猶未盡的分開,牽出一線銀絲。
  “原來是你!”周允晟滿足的喟歎,少頃臉色一黑,質問道,“你不是已經跟章書林定親了嗎?”
  “我何曾與他定親?”秦策擦掉愛人額頭的脂粉,一遍又一遍親吻那嫣紅的印記。
  “坊間早就傳遍了,說章書林是未來的侯爺正君。你把章家捧那麼高,不就是為了娶章書林鋪路嗎?你還來招惹我幹嘛?滾一邊去!”周允晟一腳將人踹出去。
  秦策腆著臉往前湊,解釋道,“我早就與章家說清楚了,之所以大張旗鼓的送禮也是為了表示我神威侯知恩圖報。恩情是恩情,愛情是愛情,我不會為了一份恩情失掉一輩子的幸福。子玉,我心心念念的人唯有你,哪怕你是個男人,我也照樣心悅你,無怨無悔。不信你把我的心挖出來看看。”
  他捉住愛人的手,有意無意的覆蓋在自己包裹著紗布的傷口上。
  周允晟看見滿手鮮血,頓時忘了生氣,連忙讓翠兒去拿醫藥箱。秦策於是順理成章的留下來過夜。
  如此癡纏了半月,秦策這才回去準備婚禮。沒錯,周允晟答應嫁入豪門當侯府正君。幾輩子的老夫老夫,還有什麼矯情可言?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應該珍惜,否則下一次輪回,又不知這人會流落到哪兒去,跟誰攀扯上不清不楚的關係。
  這半個月當中,章家瑞也沒閑著,四處使人打聽朱家秘事,準備整治朱子玉。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得到一個驚人的內幕,被朱家攆走的一個婢女竟然說朱子玉是個哥兒,眉心有一點朱砂痣,平常都用脂粉蓋住。
  回想朱子玉過分昳麗的面容,章家瑞當即信了八九分,命人趁朱子玉在街市中閒逛時兜頭淋一桶水,還遣了一位老嫗沖上去擦拭,把他眉心的朱砂痣擦了出來。圍觀眾人頓時議論紛紛。
  在有心人的宣揚下,這事不到一天功夫就傳得路人皆知。章家瑞適時出面要為朱子玉指婚,人選還是那個賭棍,原劇中不但掏空了朱家,還把朱子玉折磨的生不如死。
  媒婆領著人上門的時候,周允晟笑眯眯的將他們迎進去,剛落座,話還未說開,門房便通稟道,“神威侯來了。”
  “侯,侯爺怎麼會來?侯爺跟朱家是什麼關係?”媒婆只聽說章家跟侯府關係匪淺,可沒聽說朱家跟侯府也有交情。否則章大人哪能這樣整治朱子玉。
  “他來了你不就知道了。”周允晟捧著茶杯,慢吞吞的撇著浮茶沫子,也不說親自前去迎接。章家瑞既然上趕著找死,他絕不會阻攔,否則憑一個老嫗哪能近得了他的身。
  秦策使人將一百二十台聘禮收入庫房,這便大步來到正廳,看見端坐在主位上的人,立即走過去親吻他發頂,素來冷峻的眉眼充斥著濃濃的愛意與溫情。
  媒婆和賭棍看得眼睛發直,末了渾身發冷如墜冰窟。原來最深藏不露的不是章家,而是朱家啊!看樣子,這朱子玉才是真正的侯府正君。
  “他們是何人?”秦策挑眉看向二人。
  “一個是冰人,一個是章大人親自給我指的夫婿。你不知道嗎?前些日子章家想買我西邊那座山頭,我不答應,這便想著拿捏了我的婚事,把我老朱家從根兒上拔乾淨。也不知是誰,當初指著我口口聲聲罵我為富不仁橫行鄉里,如今再看……”隱去未盡的話,周允晟輕蔑的笑了。
  秦策聽了火冒三丈,握住他的手置於唇邊親吻,冷哼道,“什麼章大人。我高興了他就是章大人,我要是不高興,他什麼都不是。”話落指著早就嚇癱的媒婆說道,“你給章家瑞帶個口信,就說我秦策能扶他上青雲,也能打他入深淵,讓他好自為之。”
  媒婆連連點頭,在賭棍的攙扶下就要離開,卻聽周允晟冷冷開口,“什麼貓啊狗啊的也敢上我朱家提親,真是不知死活!來人,把他的手筋給我挑了!”就是這雙手,無數次把朱子玉推入生不如死的境地,還留著它作甚。
  賭棍嚇得痛哭失聲,秦策卻破天荒的大笑起來,一邊親吻愛人細膩的臉頰一邊沖侍衛揮手。兩名侍衛俐落的摁住賭棍,把他手筋給挑了。
  兩人趾高氣揚的進門,狼狽萬分的出來,被鄉民們看了個正著。媒婆不敢耽誤,立即跑到縣衙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
  章家瑞六神無主,馬上回家讓章書林想辦法。畢竟是章書林救了神威侯,他總不至於忘恩負義。
  章書林心裡酸澀的厲害,為了弟弟的前程卻不得不去朱家求見神威侯。門房死活不讓他進,他只能等在拐角,直到翌日淩晨,才見俊偉不凡的男人一臉饜足的出來。
  “小黑你等等。”他連忙跑過去。
  “你叫誰?”秦策沉聲開口。
  “侯爺請稍等,我有話要說。”章書林立即改口。
  “可是我與你沒有話說。欠你們章家的,本侯已經全都還清了。本侯給你們錢財,土地,乃至於富貴。只要你們知足,這輩子定能過得順順當當無憂無慮。偏偏你們貪婪成性,把主意打到我媳婦頭上。我媳婦不肯賣地竟打算強搶,搶不過便謀劃他終身,欲推他入火坑。當初把自己標榜成聖人,得勢後卻是這幅嘴臉,沒得讓本侯噁心。回去告訴章家瑞,本侯絕不會善罷甘休!”敢搶他媳婦的人,殺無赦!
  章書林被斥得啞口無言,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男人絕塵而去。
  章家瑞站在村頭等待,一會兒面容扭曲,一會兒揪扯頭髮,懊悔的腸子都青了,看見神情沮喪的兄長,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渾身癱軟。他早該想到的,憑朱子玉昳麗絕俗的容貌,灑脫而驕傲的性格,秦策哪能抗拒得了。
  “大哥,我們該怎麼辦?”他像個孩子一樣哭起來,哪還有半點縣太爺的威風。
  章書林也是六神無主,只得安慰他說小黑不會那樣絕情。
  事實是,秦策這個人很絕情,全部的溫柔都傾注在周允晟身上。動他可以,動他的愛人就要承受他瘋狂的報復。
  章家瑞這縣太爺的位置還沒坐穩就牽扯進一樁貪腐案,不但下了大獄,還被革除功名永不錄用。章書林變賣家產疏通關係,總算把他贖了出來,章家卻因此傾家蕩產名聲狼藉,走到哪兒都被人戳著脊樑骨罵,說章家瑞為官不仁陷害忠良魚肉鄉民,落得今日這個下場都是活該,又說朱公子好人有好報才會嫁給侯爺,老天爺果然開眼……
  章家人在青岷縣完全抬不起頭做人,只得搬去更遠的地方重新開始。但沒有根基、沒有人脈、沒有錢財,生活哪能那麼容易?章書林每想到一個賺錢的好點子,剛做起來就會被人搶走,還時常被刁難,這才明白遇見朱子玉那樣仁善的東家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
  章家瑞心氣極高,心性卻極差,仕途之路斷絕後便覺此生無望,很快萎靡下去,還染上了酗酒賭博等惡習,成了個徹徹底底的地痞無賴。
  當地人說起他無不大搖其頭。
  
  第52章 6.1
  
  秦策輔佐小皇帝一直到他年滿十八歲,而後辭去職務帶著愛人四處遊山玩水。兩人的身體都很健康,活到九十多歲才相繼離世。
  周允晟睜眼時正漂浮在星海空間裡,巨大的能量漩渦如往常一般分成兩股,一股朝他識海湧去,一股不知所蹤。
  周允晟也懶得探查,略微消化吸收就匆忙進入下一個世界。
  他渾身酸軟的躺在床上,房間沒開燈,只有窗外閃爍的霓虹帶來幾束微弱的光芒,在雪白的牆壁上投射出斑駁的圖案。
  他動了動指尖,朝床頭櫃摸索過去,終於摁亮了檯燈,忽然爆發出的光線刺痛了眼睛,引得他額角抽搐。
  他反射性的捂眼,這才發現這具身體的眼睛已經腫了,酸澀腫痛十分難受,更有一股沉重地悲哀和恨意淤積在胸口,連帶的也影響了周允晟的情緒。
  手腕上的智腦適時將原主和這個世界的資料傳送過來,周允晟一目十行的看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怪不得眼睛腫成這樣,原來是哭的。
  這是一個女主闖蕩娛樂圈最終成為歌後的故事。原主不是迫害女主的惡毒反派,不是被女主KO的炮灰。在女主的故事裡,他只是一個路人甲,一塊墊腳石,默默承受著命運加諸在他身上的悲劇。
  原主名叫歐子楠,說到他,就不得不提到他的父親歐一柏。歐一柏是C國的音樂教父,一生創作了數百首經典曲目,捧紅了先後四代歌神,在C國音樂圈具有難以想像的影響力。歐子楠耳濡目染,從小就對音樂很感興趣,剛年滿十八歲就投身娛樂圈,出了三張專輯,銷售情況很不錯,算是初露鋒芒。
  歐一柏的性格十分強勢,對兒子懷揣著莫大的期望,稍微不滿意就對他橫加指責,嚴厲訓斥。久而久之,歐子楠就變得十分內向,且容易害羞或緊張。
  按理說,以他這種性格很難在娛樂圈創出名堂。但他不僅有一個好父親,還有一個好師兄。他的師兄林思卿是歐一柏的關門弟子,既有俊美的容貌又有驚人的天賦,甫一簽約歐一柏推薦的時代唱片公司就嶄露頭角,漸漸獲得了第四代歌神的稱號。
  在他的大力提攜下,歐子楠想不紅都難。
  如今歐子楠已經出了三張暢銷專輯,正打算召開平生第一場演唱會。但就在演唱會籌備期間,歐一柏被檢查出肺癌晚期,歐子楠每日陪伴在病床前,不得不將演唱會延後。無論醫生付出多大努力,終究沒能挽回歐一柏的生命,在四月的某一個清晨,他只來得及摸了摸兒子沉睡的臉就與世長辭。
  歐子楠的特長是樂器,可以說十八般樂器無不精通,但他被父親壓制得狠了,在編曲上卻表現平平。歐一柏對他創作出來的歌曲很看不上,批語是‘匠氣有餘,靈性不足’。他覺得很不服氣,總想做出一點成績讓父親刮目相看,出道後寫了很多歌,製作人看了都紛紛搖頭,歎息不語。
  他一度覺得沮喪,甚至是絕望,認為自己永遠無法超越父親的成就。但父親逝去後,卻仿佛打開了禁錮他心靈的枷鎖,令他對音樂創作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和靈感。花了一整夜功夫,他寫出了一首悼念父親的歌曲,名字叫做《因為你》。
  他將所有曾經想對父親述說卻又不敢述說的話全都譜進了歌裡,將所有的愛全都融入了每一個音符。只需簡單的鋼琴伴奏,這首歌就具備了打動人靈魂的力量。
  歐子楠反復吟唱了很多次,這才頂著黑青的眼眶找到師兄林思卿,讓他幫忙修改。
  然而事情就壞在這裡。
  歐子楠出道時因為不甘心,自己寫了很多首歌想放進專輯裡,卻都被製作人否決了。林思卿看不過眼,將他的曲譜拿去修改,瞬間讓平凡無奇的歌曲成了打動人心靈的樂音,並全部冠上歐子楠的署名,將他包裝成音樂才子推銷出去。
  可以說之前歐子楠的才名都是虛的,父親去世後的歐子楠才真正找到了他該走的路。他有許多的想法亟待實現,他想讓天國裡的父親為他感到驕傲。
  這種熱切的想往賦予了《因為你》不可思議的力量。林思卿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份力量,本打算馬上讓師弟出EP,哪料到女主葛夢舒忽然拜訪他的工作室並看見了曲譜。
  葛夢舒作為女主,眼力自然不凡,當即對這首歌驚為天人,一再追問是不是師兄的新作。林思卿深愛葛夢舒,極力想在她面前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竟鬼使神差的點了頭。
  因為這首歌糅雜了很多高音,更適合女性演唱,葛夢舒心知林思卿對自己的感情,紅著臉提出能否把這首歌收錄進自己的新專輯裡。
  林思卿騎虎難下,不得不點頭,回去後越想越不安,便把存放在歐子楠住處的所有原稿要走燒毀,以絕後患。
  歐子楠正滿心期待的等著公司給自己開演唱會,出EP,哪料到卻在電視上看見了經過林思卿改編葛夢舒演唱的《因為你》,好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葛夢舒因為這首歌大紅特紅,隱隱有成為時代唱片一姐的架勢。歐子楠找到林思卿詢問,卻被林思卿的經紀人攆走,轉頭還先發制人,告他抄襲,並拿出了許多證據。
  歐子楠的每一張專輯都是林思卿幫忙編曲製作,卻只署了他一個人的名字,這本身就是不能宣之於口的醜聞。由於準備充分,林思卿還拿出了許多添添改改的稿件,按照時間順序先後排序,直觀的讓人看見他是如何寫出《因為你》這首歌的。
  而歐子楠卻什麼證據都拿不出。
  在他如墜冰窟的時候,網上又有人爆料歐子楠不但是個假才子,還假唱,他所謂的天籟之音全都是替身歌手的功勞,與他本人沒什麼關係。
  這一點也並不是空穴來風。歐子楠初出道的時候因為害羞,很懼怕唱現場。第一次召開歌迷見面會時因為緊張,喉嚨竟然閉鎖了,怎麼也說不出話,公司只得緊急找了一個善於模仿的替身在後臺為他配音。為此,歐一柏狠狠甩了兒子一巴掌,說是如果不敢唱現場就趁早滾出音樂圈,不要給他丟人。
  林思卿連忙站出來打圓場,表示會打點好那替身,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還會嚴加訓練師弟,讓他改變羞澀緊張的習慣。歐一柏這才作罷。
  這件事已經過去兩年,卻又被人翻了出來,還貼出了一段替身台後獻唱歐子楠台前對口型的視頻,引得線民譁然。
  歐子楠作死!歐子楠吃屎!歐子楠抄襲!歐子楠滾出娛樂圈的聲音此起彼伏。在所有人對歐子楠口誅筆伐的時候,林思卿一直保持沉默,搜集證據準備對薄公堂的步伐絲毫也未放緩。
  葛夢舒也在微博上發言,表示相信師兄的才華和人品,讓某人適可而止,不要給父親臉上抹黑。
  兩人都是歌壇天王天后級的人物,這一開腔,頓時為歐子楠招來更多侮辱謾駡的聲音,媒體還撰文聲稱歐子楠毀了歐一柏的一世英名,不配當歐一柏的兒子。
  到了這個地步,歐子楠已然明白,曾經被他視若兄長的林思卿是鐵了心要把他逼上死路。但這也只是讓他感到憤怒,並不如何痛苦,最讓他受不了的是別人說他不配做歐一柏的兒子。
  若是以前,他可能會懷疑自己,但是現在,打開了心靈桎梏的他絕對可以自豪的說,他是父親的驕傲,他無愧於父親的期望。
  但即便他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甚至呐喊,在沒有任何證據的前提下,沒有人會相信他。林思卿和葛夢舒只要說一句話,就能徹底毀掉他的前途和夢想。
  目前法院已經發來傳票,讓他下個月中旬出席庭審。時代唱片也單方面宣佈與他解約,並發出了聲明。
  現在的歐子楠失去了雙親,失去了名譽,正是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如果周允晟不來,庭審敗訴後他將背負駡名離開C國,四處流浪,然後在日復一日的絕望中染上毒癮,最終吸食過量死亡。
  消息傳回國內,民眾罵一句‘不知悔改,死的活該’也就完了,他將永遠成為鐫刻在父親墓碑上的污點。
  而林思卿和葛夢舒卻一步一步走向輝煌的頂端。
  “真慘。怎麼能這麼慘!難怪哭的眼睛都腫了。”周允晟走進浴室,看著映照在鏡子中的蒼白至極卻又俊美至極的容顏,沖鏡面上的鼻尖點去,緩緩說道,“好吧,讓我來拯救你。你想要什麼?想成為父親的驕傲?想讓世人知道你的才華?想痛快的做音樂?沒問題,我都可以滿足你。”
  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通過智腦調整歐子楠的身體資料,繼續道,“我不但會彌補你的遺憾,還要在一個月之內把高高在上的林思卿和葛夢舒踩進泥裡。怎麼樣,是不是很滿意?”
  他扯了扯殷紅的薄唇,映照在鏡子中的,刀鋒一般犀利的目光慢慢變得柔和而又清澈,最終眼眸微彎,展露出一個與原主一模一樣的羞澀笑容。
  從今天開始,他會代替歐子楠好好的活下去,並活出精彩。
  
  第53章 6.2
  
  歐子楠的嗓音條件很好,卻還沒達到女主葛夢舒那樣的天籟之音,但經過周允晟的調節,這幅嗓子已經變成了名副其實的金嗓子,低至G-7,高至c3,甚而跨越五個八度,對他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歐子楠今年剛滿二十,嗓音已經發育完全,清冽的音質夾雜著一絲沙啞,唱情歌時略帶滄桑,唱搖滾時飽含激情,唱爵士又十足性感,只要給他一個機會,他一定能一鳴驚人。
  如今的周允晟缺少的正是這樣一個機會。
  時代唱片是C國數一數二的娛樂公司,專攻音樂市場,旗下有三個歌神歌後級的人物,而葛夢舒憑藉《因為你》新晉歌後寶座,成為了公司的第四棵搖錢樹。為了保護林思卿和葛夢舒,時代唱片對歐子楠下了黑手,而歐一柏由於為人太過強勢,暗中得罪了不少人,所以這個時候竟然沒人對絕境中的歐子楠伸出援手。
  該怎麼辦?
  周允晟摩挲下顎,決定轟轟烈烈的跟林思卿玩一場。林思卿只是個深情男配,最後也沒能與葛夢舒終成眷屬,反而便宜了時代唱片的少東家雲志遠。也不知道他為了這個女人毀掉師弟有沒有後悔。
  原本的歐子楠沒能等到結局,現在的周允晟一定要親眼看看林思卿後悔莫及的表情。
  想到這裡,周允晟打開電腦,查詢歐子楠的財產狀況。歐一柏是個有錢人,也是個慈善家,用在慈善上的款項遠遠超出了他的收入,所以他只留給歐子楠五千萬現金和一套別墅,工作室則留給了林思卿,希望他能代為照顧兒子。
  若是尋常人,五千萬足夠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但對於陷入困境的周允晟來說卻只是杯水車薪。要想對抗時代唱片,對抗歌神林思卿,他必須要找一個足夠強硬的合夥人。
  找誰?指尖在鍵盤上連點,他選中了同為C國娛樂業巨頭的環亞娛樂資訊集團。該公司旗下只有一名歌神級別的歌手,但影后影帝雲集,主攻的是影視業,資本比之時代唱片更為雄厚。
  而且它背後的東家是孫希牧,單只這三個字,加起來就比時代唱片的招牌還要值錢。孫希牧是洪量基金的創始人,曾通過洪量基金狙擊R幣,引發了亞洲金融危機,也曾攪亂歐美的股票和期貨市場,大肆掠奪歐美國家財富,說一句富可敵國絲毫也不誇張。
  環亞娛樂資訊只是他百無聊賴之下的產物,但在C國娛樂業卻擁有不可動搖的地位。如果周允晟想要出頭,目前能求助的只有環亞娛樂資訊。
  那麼怎樣才能說服對方呢?首先要拿出證據,其次要拿出作品。
  能證明歐子楠清白的證據全都被林思卿要走並銷毀了;且對於一個創作歌手而言,要在一個月之內創作出足夠數量足夠品質的歌曲,其難度不亞於登天。一個月後庭審就要開始,再行動怕是晚了。
  但周允晟不是一般人。沒有證據他可以偽造,沒有歌曲他可以在007的資料庫裡搜索,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幾千甚至幾萬首傳世之作。
  不要跟他說抄襲別人的作品是不對的,是毫無下限的行為。為了脫困,下限是什麼?完全可以吃掉。周允晟的臉皮早就修煉的比鈦合金鋼板還要厚,立即調開007的歌曲資料庫,在裡面挑挑揀揀。
  歐家是音樂世家,別墅的地下室裡鋪了隔音海綿,放置了各種各樣的樂器,還修建了一個小型錄音室,更兼之周允晟有許多先進的編曲軟體,一個人修修改改填填補補,竟在十天之內錄好了十首歌,存放在碟片內。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他幽魂一般回到臥室睡覺,直睡到次日中午才轉醒。此前他黑進了孫希牧的行程表,知道對方今天下午四點會去環亞娛樂資訊集團視察,這是一個洽談合作的好機會。
  碟片有了,證據呢?周允晟撓頭,這才想起自己忙著錄歌,忘了偽造證據。他立即用精神力探入007的中樞系統,在腦海中構思了一個編曲的場景,這個場景通過007的加工轉化為視頻檔,哪怕當世最頂尖的駭客也無法分辨真假。
  做完這一切,他穿上白襯衫牛仔褲,隨便扒了扒頭髮便開車出門,在地下停車場裡等到3:59分,還差最後一分鐘的時候,一列黑色轎車緩緩駛入車道,孫希牧果然如傳聞一般作風嚴謹,分秒必爭。
  幾個保鏢迅速圍攏過來,一個去拉車門,另幾個將手放在上衣口袋附近,神情戒備,若是稍有風吹草動,不要懷疑,他們肯定會拔出槍把貿然出現的人射成篩子。
  對於親手導致許多人,甚至是國家破產的孫希牧來說,這樣的排場一點也不誇張。愛他的人很多,恨他的人更多,簡直多如繁星。
  男人的身形隱藏在黑暗中徐徐前進,沉穩的腳步聲在逼仄的空間裡回蕩,有如敲擊在心房。他很高大,至少在190公分以上,脊背挺得很直,健碩的身材包裹在純黑色的高定西裝裡,每一個邁步都會展露出他極具爆發力的腿部線條。
  行走間燈光明滅,映照出他深邃而又俊美的五官,濃黑的劍眉下是一雙狹長的鳳眼,輕描淡寫的一瞥足以令人膽寒。
  外界都傳言孫希牧是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這樣一看倒不是虛言。
  周允晟盯著越走越近的男人,心中糾結。該怎麼與對方搭上話呢?貿然出去恐怕會被射穿手腳,這個代價太沉重了。
  他吐出一口濁氣,用最慢的速度打開車門,最慢的速度下車站好,最慢的速度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與孫希牧正面相對。
  “是孫總嗎?我是歐子楠,我想跟你談一談。”清冽的嗓音似穿過密林的淙淙泉水,又似掉落荷葉微微顫動的雨滴,為炎炎夏日注入一絲清涼。
  孫希牧沒有停步,卻轉頭看了過去。幾名保鏢發現對方手無寸鐵身形單薄,還自覺舉起雙臂以示無害,已經握住槍柄的手又放下了。
  周允晟趕緊抓住機會說道,“孫總,我才是《因為你》的真正創作者,抄襲的人是林思卿,我有證據。只要你能幫我這一次,我願意免費為你打工三年。”
  孫希牧並不關注娛樂八卦,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收回視線後繼續往前走,顯然並不打算幫忙。
  周允晟急了,跑到他身邊,用溢滿淚水的桃花眼可憐巴巴的看過去,哽咽道,“孫總,我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只有環亞娛樂資訊才能給我一條生路。我很有價值的,請你相信我!三年之內我保證幫你賺足三個億。”
  三個億聽起來很多,對孫希牧來說卻委實不算什麼,但他最終停下步伐,直勾勾的朝青年看去。
  周允晟立即眨眼,擠出更多晶瑩的淚水。歐子楠長得十分出眾,不是朱子玉那樣驕陽一般的耀目,而是月光一般清澈的溫柔。他的皮膚很白,白到了病態的程度,唇色也無限趨近於肉粉色,這使得他看上去很脆弱,不堪一折。但他的眼睛卻很黑很亮,裡面盈滿淚光的時候簡直能讓人為他心碎。
  這幅憂鬱、脆弱、迷茫無助的模樣本來就很有吸引力和殺傷力,而落到能把原主的優勢發揮至極限的周允晟手裡,那就是一件博取同情心的利器。
  孫希牧被他淺淡的淚光和希冀渴求的眼神鎮住了,破天荒的浪費了一點時間。
  “跟我上去談。”扔下這句話,他繼續前行。
  周允晟大喜過望,一邊抹淚一邊跌跌撞撞的跟過去,進電梯的時候由於很多人擠在一起,他似乎有些害羞亦或怕生,早已收起之前豁出一切的勇氣,緊緊貼著牆根站立,腦袋垂得很低,只能看見一個可愛的發旋。
  電梯直升頂樓,等候在門口的助理早已備好歐子楠的資料,遞到他手上。
  孫希牧接過資料夾快速翻看,見青年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沉聲道,“坐吧。”
  周允晟依言落座,因為緊張,蒼白的臉頰浮上兩團紅暈,雙手拽住衣擺扯來扯去,像個正在面對訓導主任的孩子。
  孫希牧飛快瞥他一眼,扔了一把雙刃雪茄剪和一根雪茄在桌上,問道,“會嗎?幫我剪一下。”
  周允晟眼睛微微睜大,用探究的目光看過去。這人該不是他那個連固定名字都沒有的愛人吧?單看身高、長相、嗜好就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可能性。
  心跳略微加快,他拿起雪茄和雪茄剪,點頭道,“會。這種金字塔形雪茄只需從茄帽0.25英寸處剪開就好,剪的速度一定要快,最好是一刀切利索,不要多次剪切,否則會破壞茄衣,讓裡面的煙絲散掉。剪完以後還要用指尖拂落細碎的煙葉,最好是放進嘴裡吸一吸,看看順不順暢。”
  周允晟以前很討厭聞煙味,現在卻已經習慣了。他邊說邊動作,最後因為太過認真專注,竟把未點燃的雪茄放在嘴裡吸允,看看煙管是否通暢。
  孫希牧眸色暗沉下來,直勾勾的盯著他肉粉色的薄唇。
  周允晟也呆了,暗罵自己手賤。
  
  第54章 6.3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了好幾分鐘,周允晟才放下雪茄,呐呐開口,“對,對不起。糟蹋了你一支上好的雪茄,我再給你買一盒吧。”
  青年蒼白的臉頰此刻遍佈紅暈,眼睛沁出些許淚水,顯得尷尬極了,也可愛極了。
  孫希牧眸光微閃,擺手道,“沒關係。”末了將那支雪茄隨意放在煙灰缸上。
  “你說你有證據,能拿出來讓我看看嗎?”
  “好的。”
  周允晟連忙將一個U盤遞過去。
  孫希牧接過後插入埠,點開視頻檔觀看。視頻的最後,青年伏臥在床上哽咽失聲,那種失去親人的巨大悲痛感令人心碎。
  周允晟紅了眼眶,低下頭用指尖拭淚。
  孫希牧從頭至尾都面無表情,再開口時語氣卻柔軟了很多,“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我想開一個演唱會,不收取門票,我自己投資五千萬,剩下的宣傳,場地,安保等事宜需要環亞娛樂資訊負責。在演唱會上,我將發佈這個視頻,為我,為我父親正名……”
  孫希牧擺手,沉聲道,“很抱歉打擾你,但是你要怎麼為你自己和歐一柏正名?光有這個視頻是遠遠不夠的,難道你要演唱那些由林思卿寫出來卻冠了你名字的歌?我想聽眾不會買帳。”
  周允晟愣了愣,這才取出包裡的碟片遞過去,“我要演唱由我自己寫的歌,都是新歌,別人從來沒有聽過。孫總,我能撐起這場演唱會,請你相信我。雖然一個月的時間很倉促,但是對實力雄厚的環亞娛樂資訊來說並非難事。請你聽一聽,聽過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幫我。”
  青年的表情是那樣誠懇,沁著淚水的眼眸裡暗藏了許多彷徨無助。
  孫希牧考慮片刻,終於接過碟片插入電腦。
  在他認真聽歌的時候,周允晟盯著桌上的雪茄發呆。孫希牧無論是外貌、身高、氣質、嗜好,都跟自己的愛人極為相似。他們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只有親密接觸過後才能知道。
  想到這裡,周允晟煩惱的皺眉。他總不能看見一個相似的就撲上去強吻吧?那樣豈不成了接吻狂魔?聽上去很猥瑣好麼!
  如果是的話自然皆大歡喜,不是的話這次合作就泡湯了。聽說孫希牧有潔癖,很討厭陌生人的接近。
  周允晟糾結極了,不停用指腹摩挲薄唇,將肉粉色的唇瓣揉成了殷紅色,看著十分誘人。
  孫希牧看似在聽歌,實則一直在暗暗關注青年,看見他的舉動眸色微閃心尖微顫,口中隱隱覺得乾渴。
  聽完歌,他壓下心中的震撼和騷動,伸出手道,“明天上午你再來一趟,我把負責演唱會的工作人員介紹給你認識。我們合作愉快。”
  周允晟大喜過望,連忙握住他的手搖晃,一再的表示感謝,然後興匆匆的離開了。
  等他走後,孫希牧坐在皮椅上發了會兒呆,隨即拿起擺放在煙灰缸上的雪茄,點燃放入口中抽吸。不知什麼緣故,這支雪茄比他抽過的任何一支都要醇厚濃烈,令人陶醉。
  翌日,周允晟一大早就來到環亞娛樂資訊。環亞的負責人得了BOSS囑咐,將他介紹給C國最頂尖的音樂製作人秦太河認識。秦太河之前已經看過視頻,也聽過那十首新歌,對周允晟的態度還算是平和。
  “既然孫總打算跟你合作,我們公司也不能拒絕。那首《因為你》的確是林思卿抄襲你的,但據我所知,你之前專輯裡的歌全都是他代筆。這一點沒錯吧?”秦太河毫不客氣的質問。
  “沒錯。但那並不表示我沒有才華,我只是沒有找到自己該走的路。”周允晟漲紅著臉答道。
  “你有沒有才華要試過才知道。如果我們幫了你,結果你又鬧出一樁抄襲事件,我們環亞娛樂資訊的聲望必定會大受影響。我們不得不慎重。”秦太河指著練習室裡的鋼琴說道,“請你把莫札特第40號交響曲改編成流行風格的音樂。記住,要能打動我,打動在場所有人。”
  即興寫歌很難,然而更難的是對殿堂音樂的改編,稍微處理不當就會失去原著的精髓,成為下九流的作品。
  周允晟抬眼四顧,練習室裡有環亞娛樂資訊的老總,有演唱會的導演,有著名的編曲家,編舞家,還有幾個金牌經紀人。他們在業內都具有極高的地位,眼光自然也很苛刻。要打動他們所有人,這本身就是一個近似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周允晟不是普通人,他經歷過無數次輪回,遭遇過無數次險境,眼前的考驗對他來說簡直不值一提。他繼承了歐子楠對音樂的全部熱情和靈感,他走到鋼琴前,掀開琴蓋,用指尖略微撥動了幾個音符。
  秦太河與老總交換了一個眼神,好整以暇的等待。
  青年並沒有坐下彈奏,而是態度閒散的站立著,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琴鍵,零落的樂音引人發笑。但戳著戳著,他的手速漸漸快起來,零落的音節彙聚成跳躍的溪流,在空氣中飄蕩。嚴肅的交響曲被他改成了活波的爵士樂,琴鍵起落,他靦腆的表情逐漸變得熱烈而又奔放,腰臀也隨著節奏搖擺起來。
  漸漸的,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輕鬆歡快,國際知名編舞家Simon竟直接站起來,一邊踩著樂點一邊舞動,即興來了一段爵士舞。
  周允晟被他的舞姿啟發,左右手忽然來了好幾個交叉彈奏,把本就十分活波的音符激發的越加熱烈昂揚。
  秦太河環胸的手臂不知不覺放下,一邊打著響指一邊扭動臀部,他無疑已經被打動了。連素來作風冷硬嚴謹的環亞娛樂資訊的負責人也忍不住打起了拍子,腦袋一點一點的十分投入。
  站在門口的孫希牧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臉上毫無表情,目光卻十分專注。青年背對著他,雙手連彈,臀部擺動,熱情活波的模樣令他耳目一新。
  他微不可見的扯了扯唇,正準備走進去,卻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抱歉老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控制不住。”一身筆挺西裝的助理一邊面紅耳赤的道歉,一邊不由自主的跟隨節拍扭動屁股,樣子看上去很滑稽。
  孫希牧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然後大步走進去。
  看見來人,歡快的琴音戛然而止,剛才還笑得燦爛的青年此刻正絞著雙手,戰戰兢兢的喚了一聲孫總。
  秦太河等人也停下舞動,臉上透出被人擾了興致的遺憾。
  “怎麼樣?”男人沉聲詢問道。
  “很好,完全超出我的預料。只是有一點我比較擔心,總共兩小時的演唱會,十首歌恐怕不夠。不知道歐先生還有沒有更多作品?如果有的話請儘快交給我,我們必須在一個月之內對曲目進行完善,後期還有樂隊配合,舞者配合,舞臺走位等許多問題,可能會非常忙碌。歐先生最好趕緊加強鍛煉,否則恐怕撐不下去。”秦太河用質疑的目光打量歐子楠的小身板。
  周允晟連連點頭,內心卻並無憂慮。原主的身體的確很弱,但是經過他的調整,別說一場演唱會,就是不眠不休的連開十場也沒有問題。
  孫希牧見狀拍板道,“如果沒有問題的話,請歐先生把合約簽了。所有演唱會的工作人員也都要簽署一份保密合同。”
  助理立即從公事包裡取出厚厚一遝合同,讓所有人簽署。
  三天后,歐子楠終於登陸了許久沒用的微博,表示會在星館召開能容納五萬人的大型演唱會,還將發佈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
  和他預料的一樣,線民絲毫也不相信,一群群的湧入微博謾駡,說他不要臉,大話精。眾所周知,星館是C國設施最完備的會館,只有最頂級的歌手才能登上星館的舞臺。歐子楠一個假才子,真小人,有什麼資格?又有什麼能力?
  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表示一定會去現場,卻不是為了支持,而是抗議辱駡砸臭雞蛋,誓要讓歐子楠徹底滾出娛樂圈。
  懷著同樣惡意的人不在少數,林思卿和葛夢舒的粉絲團就紛紛表示如果事情是真的,一定會趕赴現場,親手為偶像報仇。
  氣氛逐漸達到高潮,歐子楠的微博差點被線民們擠爆。恰在這時,環亞娛樂資訊的官網發佈了一條最新動態,表示將獨家贊助歐子楠的演唱會。
  線民們譁然,繼而群情激動,立即湧入官網搶票。五萬張免費票在短短一小時之內就被搶光。
  這是一份多麼巨大的惡意。
  為此,孫希牧花費重金聘請了國際最頂尖的安保公司負責現場治安,並申請調派幾百名員警,隨時準備拘捕行為過激者;又在每一個隱蔽的角落佈置了攝像頭,確保所有人的活動都在監控當中;最後將舞臺由原來的四米抬高至八米,與觀眾席遠遠拉開,確保無人能傷害到歐子楠。
  在倒楠聲浪一日高過一日的時候,周允晟卻完全不為所動,而是投入到緊張的排練當中。
  
  第55章 6.4
  
  原本說好的五千萬投資,到最後追加到了八千萬,再加上音響、燈光、舞美、安保等支出,大約會超過一億五千萬。環亞娛樂資訊的高層卻沒有發出半點反對的聲音。一是因為歐子楠的才華足以讓任何人閉嘴,二是孫希牧的威嚴無人敢於違抗。
  每天工作完就去環亞娛樂資訊探訪已經成了孫希牧雷打不動的習慣,即便中間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也絲毫不覺得麻煩。他此刻正站在錄音室外,隔著玻璃窗凝視一旦投入音樂就忘乎所以的青年,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專注與溫柔。
  最後一遍吟唱簡直完美無缺,秦太河首先站起來鼓掌,然後是吉他手,貝斯手,鼓手,錄音師……他們從最初的反感到現在的敬佩,他們已經完完全全被青年的歌聲和才華征服。
  “你做得很好。”秦太河緊緊擁抱走出錄音室的青年,由衷感歎道,“跟你的版本比起來,葛夢舒演唱的《因為你》簡直是一坨屎。”
  青年靦腆的笑了,桃花眼裡綴滿細碎而又璀璨的星光。
  孫希牧抿唇,大步走過去隔開兩人,遞了一罐溫熱的牛奶徐徐開口,“三天后就是演唱會,你不要再練了,適當休息一下。”
  周允晟接過牛奶喝了一口,乖巧的點頭。
  孫希牧冷峻的神色略微放緩,繼續道,“今晚有一個宴會,我帶你去放鬆一下,順便認識一些人。”
  這是打算為自己日後鋪路?周允晟連忙露出感激的神色,點頭說好。
  兩人換了裝,相攜來到一家五星級酒店。宴會主辦方親自迎出來,言語間頗為殷勤。
  “去吃點東西,別喝酒。”孫希牧將青年攬入懷中叮囑,親昵無間的態度令人側目。世人都知道孫希牧為人冷酷,還有嚴重的潔癖,莫說握手擁抱,連旁人離他稍微近一點都會露出不悅的神色。
  像眼下這樣強勢的摟住某個人,眼裡隱含溫情和熱切,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事。
  無需長久的相處,孫希牧仿佛本能的知道自己的愛好和習慣。他知道自己喜歡喝牛奶討厭吃青椒,知道自己是高科技電子產品的狂熱追求者,知道自己愛喝酒,喝醉了以後卻會露出靡態……他知道太多他本不應該知道的東西,這一點令周允晟不得不懷疑,他正是自己不具名也永遠不會消失的愛人。
  所以孫希牧的親昵,他從來不會拒絕,反而接受的理所當然。
  “你想吃什麼,我幫你一塊端過來。”他拽了拽男人衣角。
  “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快去,聽秦太河說你晚飯都沒吃。”孫希牧被幾個合作夥伴包圍,脫不開身,只得讓青年獨自離開。
  周允晟點頭,擠出人群來到進食區,挑選自己愛吃的東西。
  “子楠,你在這裡。”一名長相嬌俏的少女快步迎上來,臉上滿是驚喜。
  少女名叫郭愛妮,是時代唱片目前力捧的新人,也是曾經的歐子楠默默在心裡喜歡的人。郭愛妮對他的愛慕心知肚明,卻假裝沒有察覺,反而想借著他的關係攀附林思卿。
  兩人在這裡相遇,似乎是個巧合。
  周允晟只淡淡瞥她一眼,緊接著繼續挑選食物。
  “子楠,你怎麼跟孫總認識的?你們是什麼關係?”少女眼裡閃爍著貪婪的目光。
  周允晟聽而未聞,走到餐桌邊坐下進食。
  少女鍥而不捨的跟過去,笑容嬌媚,“子楠你怎麼不理我?你說要在演唱會上發佈證據,是真的嗎?那首歌真的是你寫的嗎?”
  周允晟吃掉一個抹茶蛋糕,一邊用紙巾優雅的擦嘴,一邊冷聲開口,“郭愛妮,不用替林思卿費心打聽消息了。你回去告訴他,歐子楠一定會把他踩進泥裡,讓他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強烈的恨意從青年漆黑的眼眸內噴薄而出,嚇傻了郭愛妮。直到青年信步走遠,她才快速拿出手機,將這段話原封不動的發送給林思卿。
  林思卿曾反復追問過歐子楠還有沒有原稿,歐子楠肯定的告訴他沒有了,於是他任由經紀人把歐子楠推上法庭。這個師弟被歐一柏保護的太好,簡直單純到了不諳世事的程度,絕不會對他撒謊。
  所以林思卿對這段話嗤之以鼻,還沖經紀人感歎道,“他以為爬上了孫希牧的床就能扭轉局面,太天真了。”
  經紀人嗤笑道,“是啊,他還有膽子開演唱會,我也是服了。五萬人,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在二人輕蔑取笑的時候,宴會上的孫希牧與雲志遠和葛夢舒狹路相逢。
  “孫總去吃東西?正好我們也餓了,一道吧。”雲志遠笑得溫文爾雅。
  孫希牧連個眼角餘光也沒給他,徑直朝正在吧台喝酒的青年走去。
  “孫總,沒人比我更瞭解歐子楠的底細。不管你因為什麼緣故打算幫助他,我不得不說你可能會遭遇投資生涯的第一場慘敗,五萬人的演唱會將會變成一個盛大的鬧劇。與其把八千萬白白扔進水裡,你不如及早收手。”雲志遠真誠的告誡道。
  葛夢舒輕輕笑了,瞥向歐子楠的目光中透出十足十的嘲諷和輕蔑。
  孫希牧終於停步,轉頭朝兩人看去,一字一句開口,“別人都說我孫希牧是投資之神,我對此表示同意。歐子楠究竟有多少價值,三天后你就知道了,敬請期待吧。”
  兩人被他強大的自信和森冷的目光凍結,好半天才緩過勁來,抬眼再看,卻見他快步走到青年身邊,一隻手摟住青年的腰,一隻手接過他的酒杯,就著他喝過的地方小酌一口,嘴唇似有意似無意的擦過青年漆黑的頭髮和玉白的耳廓,容色溫柔。
  他表達感情的方式帶著特有的內斂和直白,叫人無法忽視也無法抗拒。那樣一個強大的,冷酷的男人,陷入情網的時候竟然如此柔軟而又偏執,令許多人感到驚訝。
  葛夢舒深深看了歐子楠一眼,嘴角的笑容越發輕蔑。敬請期待是嗎?那好吧,她等著看歐子楠痛哭流涕狼狽萬分的場景。投資之神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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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將身體資料再次往上調整,到了演唱會當天,工作人員無不為他煥發出的活力感到驚喜。
  他此刻正在後臺換裝,貼身的皮褲勾勒出筆直修長的雙腿和挺翹的臀部,腰腹整齊排列的六塊腹肌和優美的人魚線成了造型師頻頻垂涎的焦點。
  孫希牧以最快的速度結束了一場商業談判,風塵僕僕趕到現場。
  “緊張嗎?”他面無表情的為青年披上自己的外套。
  “不緊張,很期待。”周允晟抬頭仰望他,桃花眼因為興奮顯得非常明亮,亮過天上的星辰。
  “那就好。去吧,我在這裡看著你。”孫希牧勉力壓制住想親吻他眼眸的衝動,將他朝通往舞臺的升降梯推去。
  周允晟脫掉他的外套,換上一件剪裁貼身的黑色體恤,轉回頭沖他粲然一笑。
  場外,人潮正在緩緩湧入,四周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員警和保安,牆上貼著標語——此處攝像頭遍佈,請大家自重。
  滿心暴力想法的anti粉不得不偃旗息鼓,只能言語上進行攻擊。
  有工作人員正在免費分發螢光棒,都被拒絕了。觀眾們紛紛表示自己的熱情絕不會為歐子楠這種人點亮。
  “拿著吧,就算不點亮,往舞臺上砸也好啊。”工作人員調侃道。
  被搜過身,確定沒帶傷害性物品才讓進場的觀眾們眼睛爆射出精光,立即湧過去爭搶螢光棒,場面一時間熱鬧非凡。
  半個小時後,陸續就座的觀眾絲毫沒有安靜下來聽歌的打算。他們謾駡,嘲諷,嘶吼尖叫,用盡所有辦法想要破壞這場演唱會。
  而舞臺的燈光一直沒有點亮,似乎被他們的惡意震懾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高亢的轉音響徹整個星館,然後就是接連不斷的鼓點和激昂的電吉他碰撞交匯引燃的一團烈火。
  舞臺瞬間點亮,大螢幕上出現歐子楠俊美非凡的臉。他閉著眼睛吟唱,這首歌沒有歌詞,只有隨心所欲的吟哦,動聽至極的旋律一下就撞入所有人的耳膜,哪怕你滿心抗拒和憤怒也無法抵擋它的魔力。
  音調一聲更比一聲高,把所有聽眾的情緒都煮沸。他們忘了喧嘩吵鬧,全都目瞪口呆的看著大螢幕上發出天籟之音的青年。
  從C-2到C音,甚至是c3、c4、c5,他閉著眼,用高昂清澈的嗓音唱至高潮,背景音樂也由架子鼓和電吉他換成了更為奢華的交響樂。
  潮水一般的聲浪向聽眾們席捲而去,似月光下的大海,浩瀚無邊;又似明滅的星空,遙望無際。即使有人抗拒的捂住耳朵,也不得不被它穿透蠱惑,然後沉迷在這盛大而又奢華的樂音中不可自拔。
  一曲結束,本來吵嚷不堪的星館安靜的落針可聞。臺上的青年睜開眼睛看向黑漆漆的台下,喘著粗氣說道,“歐子楠不能唱,那是謠言。不管你們懷抱著怎樣的目的前來觀看我的演唱會,我都要在此感謝你們。我會用自己的實力點亮整個星館。”
  話落絲毫不給anti們反應時間,立即彈了個響指,讓樂隊彈奏下一首歌。他要摧毀所有人的神經,撕裂他們的耳膜,讓這場演唱會成為他們畢生難忘的記憶。
  
  第56章 6.5
  
  這是一首英文歌,名叫《stronger》,一來就是一段十分酣暢淋漓的電吉他獨奏,隨即架子鼓貝斯等各色樂器慢慢插入其中,讓節奏越來越快,越來越強烈。周允晟一直閉著眼,跟隨節拍率性舞動,再睜開時,化了小煙熏而顯得特別幽深漆黑的眼眸燃燒起兩團憤怒的火焰,刻意壓低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嗓音飽含憤怒和輕蔑。
  即便聽不懂英文的人,也能切實感受到他爆發出來的不屈和嘲諷,繼而熱血沸騰,渾身打顫。那些能聽懂的,感受到的則是震撼。
  也許床上會感覺溫暖一點,
  我獨自躺在這裡,
  你知道我懷著美好的夢想,
  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以為你得到了最好的,
  以為你笑到了最後,
  我打賭你會以為我所有的旅程都結束了,
  以為你摧毀了我的一切,
  以為我會跑回來向你搖尾乞憐。
  親愛的,你還不瞭解我,因為你完全想錯了!
  知道嗎那些沒能把你擠垮的挫折,
  會讓人變得更堅強,站得更高,
  我一個人也不意味著就是孤單。
  那些沒能把你擊垮的挫折可以使人變成一個鬥士,步伐會更加輕快,
  我不會沒有你就不行,
  那些未能摧毀我的挫折讓我更堅強更勇敢,
  我一人也並不意味著孤單,
  ……
  俊美的青年用充滿穿透力的嗓音和怒焰燃燒般的明亮眼眸告訴台下所有人,即使沒有林思卿,他也能變得更強大,越來越強大,直至無人可以打敗。
  這首歌是對林思卿的宣戰,是在明晃晃的告訴他——和我比起來,你也不過如此。
  台下大多數都是林思卿的歌迷,卻無人能夠為偶像分辨哪怕一句。他們都是音樂發燒友,自然聽得出這首歌具有紅遍全球的潛質、具有無與倫比的感染力,而歐子楠充滿魔性的嗓音就是這首歌最好的詮釋。
  他們想閉耳塞聽,想捂住眼睛,想抗拒青年無所不在的魅力,卻發覺自己什麼都做不到,除了睜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什麼都做不到。
  歌曲已唱至高潮,青年金屬一般沁涼的嗓音中帶上了一絲沙啞和喘息,像一滴水投入熱油,讓這團本就旺盛到極限的火焰更揮發出驚人的熱力。
  離舞臺最近的觀眾差點被青年的魅力燃燒成灰燼。他們渾身上下已被汗水打濕,一縷縷頭髮黏在額頭和腮側,顯得狼狽極了,臉上分明帶著抗拒的表情,眼裡卻泛出一圈又一圈激蕩的波瀾。
  他們想要跟隨青年舞動,呐喊,嘶吼,stronger and stronger,一聲更比一聲高亢。但他們不能背叛自己真正的偶像,所以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要忍耐。
  靈魂被青年的歌聲穿透,鼓噪,刺傷,撕裂……最終碎成齏粉……
  有人忍得咬牙切齒,有人忍得熱淚盈眶,有人忍得渾身打顫幾欲暈厥。他們想做點什麼讓自己鎮定,卻不小心捏斷了手中的螢光棒,本來黑漆漆的觀眾台散發出微弱的光芒,然後一點一點蔓延開來,直至連成一片。
  青年的歌聲和舞臺渲染力就像最烈性的毒品,讓人上癮、沉迷,繼而跟隨他一起陷入癲狂。一首歌唱完,他已經汗流浹背氣息微喘,台下的觀眾卻比他還要狼狽,一雙雙滿帶抗拒又飽含熱切的眼眸凝視著所有光柱彙聚的焦點。
  “下面這首歌名叫《rolling in the deep》,獻給你們。”他不停歇的說道。
  臥槽,光是聽名字就忍不住熱血沸騰怎麼辦?屁股忍不住扭動怎麼辦?腦袋忍不住搖晃怎麼辦?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感覺尷尬極了,但是很快,他們就沒功夫想別的,青年魔魅一般的嗓音將他們拉入愛恨交織的無邊痛苦中。
  There's a fire starting in my heart我怒火中燒,
  Reag a fever pitd it's bringi the dark熊熊烈焰帶我走出黑暗,
  Finally, I see you crystal clear最終我將你看得一清二楚,
  Go ahead and sell me out and I'll layyour ship bare去吧,出賣我,我會讓你一無所有!
  See how I'll leave with every piece of you看我怎麼離你而去,帶走你的一切!
  Don't uimate the things that I will do不要低估我將來的所作所為!
  There's a fire starting in my heart我怒火中燒,
  Reag a fever pitd it's bri the dark熊熊烈焰帶我走出黑暗,
  ……
  But I've heard one on you and I'm gonna make your head burn但是我聽說了一件有關你的事情,我會讓你焦頭爛額,Think of me in the depths of your despair讓你在絕望的深淵中想起我,
  ……
  這是一首復仇之歌,青年一邊漫不經心的吟唱,一邊露出陰狠而又輕蔑的笑容,仿佛在昭告世人,他不會輕易放過那些背叛他出賣他的人,正如歌中所唱的那般,他會讓他們焦頭爛額,身敗名裂,只能在絕望的谷底仰望他的榮耀。
  如此昭然若揭的惡意,林思卿的歌迷們卻完全無法為偶像感到憤怒。他們已經瘋了,跟隨音樂的節奏搖擺、尖叫,呐喊,他們被這滿帶仇恨的歌聲侵佔了靈魂,克制不住的暈眩。
  一首歌唱完,所有人都感到一陣乏力,本以為青年該換一套衣服休息一下,或者來一首節奏緩慢的抒情歌調節狀態,卻見他抹掉額角的汗水,喘息道,“一首《rock》送給你們,請跟隨我盡情的舞動。”
  臥槽,本來疲憊至極的身體瞬間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是怎麼回事兒?
  兄弟,你頭頂冒煙了喂!
  快給我一瓶水,嗓子已經吼幹了,等會兒吼不出來就糟了!
  那邊那個工作人員,沒有比螢光棒更先進一點的應援物品嗎?手上這根已經不亮了,看上卻很磕磣啊!你們沒有做軟燈牌嗎?沒有人形立牌嗎?沒有橫幅嗎?這些都沒有總有彩光電子棒和星星棒吧?你們是不是子楠sama的工作人員啊?這麼不專業!
  觀眾們喝水的喝水,拍照的拍照,看見路過的工作人員,連忙攔截下來索要更多的應援物品。原本黑漆漆的觀眾台,此時此刻已經璀璨一片。
  周允晟將話筒插在架子上,要了一把電吉他,指尖隨意撥了一個音符,鬧哄哄的台下立即安靜的落針可聞。他似乎對觀眾的反應很滿意,沖最近的攝像機微笑了一下。
  大螢幕上浮現一張俊美至極的容顏,那極具感染力的微笑讓人沉醉,還不等觀眾平復狂亂的心跳,他已收起漫不經心的狀態,指尖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在琴弦上撥弄,一個又一個音符在空氣中碰撞,炸裂,交匯融合,產生致幻劑一般奇妙的化學反應。
  觀眾們雙頰酡紅,眼神迷離,不由自主的跟隨他的節奏扭動。一個又一個星星棒被舉起來,齊刷刷的揮舞;一盞又一盞軟燈牌亮起來,左右搖擺。
  臺上的青年飆著高音,聲嘶力竭。在他背後是噴射而出的煙火形成的瀑布,在他對面是起伏不定的螢光彙聚而成的浪潮,臺上台下璀璨一片。正如之前許諾的那樣,他憑一己之力點亮了整個舞臺,甚至是悠遠的星空,他是天下地下最耀眼的存在。
  觀眾們早已忘了初衷,全心全意為他瘋狂,沉淪。他的每一首歌都那麼激昂,跌宕,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將你帶入雲端又狠狠將你摔入深淵,讓你反反復複在精疲力盡與撕心裂肺間煎熬,不得解脫也不想解脫。
  時間仿佛一眨眼就過去,青年走到緩緩升起的鋼琴旁,喘息道,“最後一首《因為你》,希望大家能靜靜聆聽。”
  怎,怎麼會是最後一首歌?演唱會不是剛剛開始嗎?觀眾們大驚,低頭一看手錶才發現已經十一點了。
  不知誰嚎叫了一聲,“不要停,繼續唱下去,我們支持你!”
  “安可,繼續唱!”
  “歐子楠,你是最棒的!支持你!”
  “唱到旭日初升,唱到天荒地老,我們會一直一直聽下去!”
  應援的聲音此起彼伏,漸漸交匯成如雷的掌聲。他們已經徹底被青年的才華征服了。
  “謝謝,但是很可惜,我們跟星館有合約,如果逾期不結束的話將面臨巨額罰款。”周允晟沖對面的攝像機微微一笑,繼續道,“這首歌才是原版的《因為你》,噓,請安靜。”
  修長的指尖抵住肉粉色的嘴唇,青年無與倫比的俊美容貌令人眩暈。觀眾席湧動著一股粉紅色的浪潮,但最終還是安靜了。正是這首歌將歐子楠打入地獄,將葛夢舒帶往天堂,孰是孰非,他們也很想知道。
  鋼琴聲像溪流一般緩緩從指尖流瀉,歐子楠殿堂級的演奏水準令人驚歎,天籟般的嗓音令人沉迷,而同樣出色的歌詞則帶給人越發沉重也越發深刻的感觸。
  我不會重蹈你的覆輒,
  我不會讓自己滿心悲苦,
  我不會違背你的意願,
  你飽受了煎熬,我也嘗盡痛苦。
  因為你,
  我從來不偏離生活的軌道太遠,
  因為你,
  我學會了呆在安全的地方以免受到傷害,
  因為你,
  我發現很難相信自己,也很難相信周圍的每一個人,因為你,
  我感到害怕。
  我迷失了方向,
  在你為我指明道路之前不久。
  我不能哭泣,
  因為我知道在你眼中那是一種懦弱。
  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強顏歡笑。
  我的心也許無法再碎,
  因為本來就是一顆破碎的心。
  因為你,
  我絕不會遠離我的軌道,
  因為你,
  我學會了盡力遠離傷害,
  只因為你,
  我發現很難相信自己,也很難相信周圍的每一個人。
  因為你,
  我感到害怕。
  看著你漸漸衰老虛弱,
  每一夜,我都能聽見你在壓抑中喘息。
  我太年輕,
  你應該知道的而不是選擇離開我。
  你從未想過別人的感受,
  你只知道自己的痛苦,
  現在,因為那該死的同樣的感覺我躲在深夜裡哭泣。
  因為你,
  我絕不會遠離我的軌道。
  因為你,
  我學會了盡力遠離傷害。
  因為你,
  我盡最大的努力去博取未來。
  因為你,
  我感到害怕。
  因為你,
  只因為你……
  作者有話要說:歌詞出自《stronger》、《rolling in the deep》和《because of you》的中文翻譯。
  
  第57章 6.6
  
  這是一首十分沉重的歌曲,是一份遲來的傾訴。父愛如山,曾讓歐子楠倍感壓抑寸步難行。他害怕看見父親失望的表情,所以極力的壓榨自己逼迫自己,卻反而令自己陷入怯步不前的困境無法掙脫。一個能將十八般樂器玩得風生水起的人,又怎麼會沒有音樂才華?
  直至父親逝去,才驅散蒙住他眼睛的陰霾,激起他無限的勇氣。他將自己想愛不敢愛的情緒,想說不敢說的壓抑,想挽留又無能為力的痛苦全都譜寫在這首歌裡。
  所有的矛盾、掙扎、眷戀、不舍,通過周允晟的歌聲盡數釋放。不知不覺,台下許多人已是淚流滿面,而周允晟受到歐子楠殘留的感情影響,也哽咽失聲,無法繼續。
  鋼琴聲戛然而止,周允晟以手掩面,不讓人看見自己的狼狽。與此同時,巨大的LED螢幕上浮現歐一柏那蒼老的面孔。他正拿著攝像機,把鏡頭對準自己,虛弱開口,“兒子說要為我唱一首專門為我寫的歌,我很期待。”
  鏡頭搖晃,對準了坐在鋼琴前的俊美青年。看周圍的擺設,此處應該是歐家的別墅。
  青年很緊張,鬆開襯衫最頂端的兩顆紐扣,又咳了咳,才緩緩說道,“這首歌叫《因為你》,爸爸,我把很多曾經想跟你說的話都寫在這首歌裡,你一定要認真聽。”
  歐一柏答應一聲,雖然鏡頭中沒出現他的臉,但他嗓音中的愉悅和欣慰卻不容錯辨。
  台下,林思卿的歌迷齊齊愣住了,心頭湧上一陣又一陣難堪至極的情緒。林思卿把提交給法院的證據全都拍照後發佈在微博上,所有《因為你》的稿件都標注有日期,顯示他是在恩師過世後才開始創作的。
  但現在,歐一柏還活著,歐子楠卻已經寫出了這首歌,而且還當著他的面獻唱。究竟誰抄襲誰,答案已經不言而喻。林思卿提交的那些稿件成了證明他在撒謊的不可辨駁的鐵證。
  與之前一樣的節奏,一樣的歌聲,一樣的唱到一半無法繼續,歐子楠額頭抵住鋼琴,大滴大滴的眼淚砸落黑白琴鍵,昭示著他無法挽救父親的痛苦和絕望。
  歐一柏掀開被子,蹣跚著走到兒子身邊,蹲下身,緊緊握住他的手說道,“子楠,這首歌很棒,是我畢生聽過的最棒的歌曲。有一句話我一直忘了告訴你。”
  “什麼話?”青年轉臉看他,眼眶和鼻頭紅彤彤的,顯得脆弱極了,也可愛極了。
  歐一柏輕笑起來,五指插入兒子發間,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子楠,你從未讓我失望,恰恰相反,你一直是我的驕傲。你是爸爸的驕傲。”
  為了這句肯定,歐子楠等待了十幾年,他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還在呆愣中就被歐一柏抱入懷裡,像小嬰兒一樣拍撫。漸漸地,背上的拍撫變得微弱,直至停頓,歐子楠小心翼翼的轉過頭,看向父親,卻見他已經閉上了雙眼,嘴角帶著一抹安詳的微笑。
  他在巨大的滿足中與世長辭了。
  “不!爸爸,你別離開我,我害怕……”
  青年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徹整個星館,那失去至親的絕望和痛苦像鋒利的冰錐,一下一下刺入胸膛,將心臟絞成碎片。台下,所有的觀眾都在壓抑著心口的劇痛和悲傷,燈光照耀到的地方,每一個人均是眼眶通紅淚流滿面,更甚者早已嚎啕大哭不能自抑。
  LED屏漸漸熄滅,周允晟站起身,走到光柱下,對著話筒緩緩說道,“這是父親彌留之際的影像,是我最痛苦最不能碰觸的記憶。之前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拿出來,因為我不想讓更多的人看見他虛弱的樣子。在我的心中,他一直是最強大,最堅不可摧的存在。”
  說到這裡,他又哽咽了,不得不低下頭調整呼吸,片刻後繼續道,“你們可以辱駡我,否定我,卻不能否定我的父親,攪了他在天堂的安寧。”
  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瞳仁中所有的悲傷全都被憤怒所取代,他語氣冷厲、言辭如刀,“這首歌不需要架子鼓、貝斯、電吉他、電子混音……只能用最純淨的鋼琴做伴奏。這首歌不是失戀後的滿腹牢騷和無病呻吟,是我送給父親的安魂曲。林思卿,改編這首歌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這首歌之於我,之于父親,究竟具有多麼重要的意義?你辜負了我的信任,玷污了我的音樂,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永遠!”
  青年直勾勾的看向攝像頭,大螢幕上映照出他冰刀一般冷漠而又鋒利的眼神。
  台下的觀眾們被鎮住了,等他消失在舞臺上才如夢初醒,面面相覷。他們是為林思卿和葛夢舒報仇來的。
  在此之前,他們堅信這樣優秀的歌曲只有才華橫溢的林思卿才寫得出,也只有唱功一流的葛夢舒才能完美演繹,歐子楠跟他們兩個相比算什麼東西?但經歷了之前二十首激狂歌曲的洗腦,他們已經完全被征服了。
  這二十首歌,隨便拿出一首都堪稱傳世神作,具有紅遍全球的潛力。歐一柏說他是自己的驕傲,這話沒錯。論起才華,林思卿絕對不能與歐一柏相提並論,而歐子楠的天賦則青出於藍勝於藍,遠在歐一柏之上。
  林思卿出道後寫了那麼多首歌,發了那麼多張專輯,哪怕挑出最優秀的一首,也不能與這二十首中的任何一首相比。
  林思卿不如歐子楠,二者之間差距甚遠。即便最鐵杆的粉絲,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歌迷們沉默了,心情極度壓抑。也有純粹過來湊熱鬧的,在一首接一首歌曲的震撼下早已黑轉粉,粉轉腦殘,見偶像果然是被冤枉的,於是揮舞著星星棒叫喊起來,“歐子楠,你是最棒的,你是我們的驕傲,我們永遠支持你!加油!”
  “加油,不要被打垮!”
  “再來一首,兩個小時完全不夠!”
  “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一個又一個安慰的聲音響徹星館,越發讓林思卿和葛夢舒的歌迷感到尷尬和憤怒。尷尬是因為之前對歐子楠的辱駡和誤解,憤怒是因為偶像的欺騙和蒙蔽。
  林思卿以音樂才子的形象出道,逼格一向是四大天王裡最高的。他的粉絲團大多是思想成熟的職業男女,有自己的判斷力和決斷力。到了這個地步,他們紛紛漲紅了臉,竟有些羞於見人。
  星館內開始躁動,觀眾們滯留在座位上久久不肯離去。
  “歐子楠對不起!”
  “歐子楠我們錯了,請你原諒我們的無知。”
  “歐子楠,從此以後你才是我的偶像,我挺你!”
  臨陣倒戈的人比比皆是,組織了這次復仇行動的幾位元老級粉絲卻並未制止。道歉是應該的,也是必須的。
  葛夢舒的歌迷大多是些小女生小男生,很情緒化。有那麼幾個嘮叨了幾句,說視頻也可以偽造,便立馬被四周投射過來的憤怒眼神嚇得不敢抬頭。
  保安和員警開始疏散人群,演唱會以轟轟烈烈的形式開場,卻以尷尬萬分的形式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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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希牧站在陰影中,專注的看著聚光燈下的青年。他是那樣璀璨,奪目,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出無與倫比的魅力。他是最醇香的酒,最烈性的毒品,沒有人能夠抵擋他刻意的引誘,更沒有人能逃脫他的俘獲。
  孫希牧知道,只要他站在那個舞臺上,就一定會成功,但是等他真的成功了,他又受不了別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熾熱目光。
  他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血液也一點一滴開始沸騰。他多想將他拽進懷裡肆意的親吻,鎖在房中盡情的侵犯,用最堅硬的那處搗入他的身體,瘋狂糾纏……心臟已經為他絞痛,炸裂,碎成齏粉,雙腿卻頑固的粘在地板上,無法移動分毫。
  素來沉默寡言的他想不出任何辦法來傾訴這份愛意,於是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周允晟走到男人跟前,問道,“發什麼呆?”
  孫希牧喉結微動,啞聲開口,“你表現的很好,比我想像中更好。我為你感到驕傲。”
  周允晟忽然欺近,展開雙臂將他困在牆角裡,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我想確定一件事,希望你能配合。”
  孫希牧艱難的吞咽口水,等心臟停止了瘋狂的律動才詢問道,“什麼事?”靠得這樣近,令他很想吻他。
  但不等他付諸行動,青年卻先勾住他脖頸,將他的腦袋往下拉,然後含住了他削薄的嘴唇。
  溫熱的舌尖伸過來與自己的舌尖交纏,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從內心深處傳導至靈魂,頭腦裡除了芬芳的花朵和璀璨的煙火,再也容不下其他。孫希牧眸色越來越深,越來越暗,左手摁住青年的後腦勺,不允許他撤離,右手霸道的箍緊他腰肢,往懷裡壓,恨不能讓兩人合二為一。
  本欲上前道賀的工作人員連忙四散開來,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心中不約而同的想道:難怪老闆願意大把大把的往歐子楠身上砸錢,原來是這種關係。攀上這樣一根高枝,歐子楠想不紅都難,更何況他還有真材實料。
  
  第58章 6.7
  
  一吻結束,孫希牧啞聲問道,“你想確定什麼?”
  周允晟眯眼,伸出舌尖舔舐肉粉色的唇瓣,輕聲笑了,“確定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孫希牧緊張的手心都在冒汗。他從未吻過別人,所以沒什麼技巧,之前吸的太過用力,好像讓青年露出了吃痛的表情。早知道青年想確定的是這個,他一定不會那麼猴急,而是慢慢的,溫柔的,用盡全力給予他舒適的感覺。
  將汗濕的掌心在衣服上擦了一下,他面無表情的開口,“能不能讓我再吻一次?剛才沒發揮好。”
  周允晟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從不知道愛人還有如此靦腆可愛的一面。
  “好吧,那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他雙手纏繞在愛人脖頸上,對著他的唇瓣吐出一口灼熱而香甜的氣息。
  孫希牧喉結劇烈顫動,渾身的肌肉堅硬的像石頭一樣。他小心翼翼的捧住青年的臉頰,慢慢低頭,試探性的含住他薄薄的唇來回舔舐,然後伸出舌尖撬開貝齒,輕柔地探進去……
  他呼吸急促,汗流浹背,早已挺立的那處抵在青年小腹上輕輕蹭動,身體分明已經到了瀕臨瘋狂的邊緣,但擁吻的動作卻珍視而緩慢,仿佛朝聖一般的虔誠。
  他一點一點吸食青年口中的津液,舌尖勾住青年的舌尖溫柔撫弄交纏,然後變換了一個方向輕輕掃過他的上顎和牙床。他恨不得將青年整個人都吞進肚子裡,卻極力壓抑住了這個瘋狂的念頭,只能用力掐住他的腰,將他禁錮在懷中,仿佛這樣他就不會跑掉。
  這份強烈的佔有欲令周允晟戰慄。他從被動的承受變成了主動的迎合,換來的是一個更加炙熱更加纏綿的吻。
  十分鐘過後,孫希牧總算滿意了,稍微撤離青年的唇瓣,鼻尖抵著他的鼻尖,啞聲問道,“怎麼樣,確定了嗎?”
  周允晟眯眼笑了,“確定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孫希牧心臟狂跳,一股股喜悅的浪潮快要將胸口撐爆,但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只點了點頭,回答道,“那就好。我們回去吧?回我家?”話落極其忐忑的瞄了青年一眼。
  “不。”周允晟惡趣味的搖頭,見男人下顎緊繃,眸色暗沉,馬上補充道,“我很餓,先去吃點東西。”
  孫希牧直直往下墜的心臟在半空中停住了,語氣難掩輕快,“去我家,我幫你做。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紅燒肉,麻婆豆腐,宮保雞丁……”周允晟一口氣點了很多菜,戲謔的問道,“你都能做?”
  “可以,你吃過就知道了。”孫希牧不由慶倖自己留學期間練就了一手好廚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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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共用甜蜜宵夜的時候,網上已經鬧開了。一個帖子出現在C國最大的論壇上,短短幾分鐘點擊量上萬。
  《記歐子楠的演唱會——前方高能,請慎入!》這個標題很聳動,足以激起所有人的閱讀欲望。
  愛湊熱鬧是C國人的天性,聽說歐子楠要召開一場免費演唱會,並在會上演唱自己從未發表的新歌和證明自己清白的視頻,想參加的人隨便一數也有上百萬。但環亞娛樂資訊集團只給出五萬個名額。
  這五萬個幸運兒裡,真正算得上歐子楠歌迷的人寥寥可數,大多都是林思卿和葛夢舒的死忠。在去之前,他們紛紛在網上留言,說要爆掉歐子楠的演唱會,為偶像復仇。
  許多人對此表示支持,還叮囑說一定要把當時的場面拍下來放在網上讓大家過過癮。
  這不,演唱會剛結束,視頻就發出來了,也不知歐子楠被噴成了什麼狗樣。大家一邊幸災樂禍的想著,一邊點開視頻,然後傻住了。
  畫面中根本沒有他們想像的暴力場景,也沒有羞辱和謾駡,所有人都仿佛吸食了毒品,在盡情的扭動、呐喊、尖叫、嘶吼,因為情緒太過激動,他們汗流浹背眼眶通紅,身體不可遏制的打著哆嗦。
  拍攝視頻的人也正處於瘋狂的邊緣,鏡頭一直在搖晃,使畫面顯得非常模糊。但演唱會配備的音響都是國際最頂尖的,周允晟那魔魅的,極具穿透力的嗓音卻清晰無比,破屏而出,以不可阻擋的氣勢刺入聆聽者的耳膜。
  這是一首迷幻搖滾風格的歌曲,那震耳欲聾的強烈節奏、尖厲響亮的電吉他單人演奏再加上歐子楠帶著粗重喘息的性感嗓音,就像一支注滿毒品的針管,強硬的刺入你的動脈,讓你上癮,讓你失去反抗的決心,讓你不由自主的跟隨他一起瘋狂沉淪。
  所有人都嗨起來,激動的尖叫聲無處不在。
  拍攝視頻的人將鏡頭對準自己,聲嘶力竭的吼道,“誰說歐子楠不能唱,簡直是胡說八道!他唱了一個多小時了,每一首都是搖滾,死亡金屬、哥特金屬、重金屬,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他駕馭不了的歌。”
  話音剛落,舞臺上的青年忽然跪下,拉開話筒彪了一個高音,音調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當你以為那音波快要衝破天際的時候,它卻急轉直下,變成了低沉的嘶吼。聽眾的心也被他不斷拉升到頂點,然後重重摔下,讓你眩暈的同時更感到無比的痛快。
  莫說現場的人已經瘋了,就連觀看視頻的線民也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首歌太帶感了,太刺激了,讓人熱血沸騰。
  攝像頭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所有的畫面都模糊了,只聽見攝製者嘶喊道,“大家都在聽歌,都在嗨,只有我舉著手機在錄視頻,我他媽就是個傻逼。不錄了!”
  視頻結束,所有的瘋魔也都消失不見。呆坐在電腦前的線民們憤怒了,紛紛留言。
  帥到天崩地裂:我他媽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你好歹把這首歌錄全再去嗨啊!你回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來自星星的異形:跪求完整視頻!這首歌絕了!完全稱得上迷幻搖滾的巔峰之作!隔著螢幕我都醉了,不知道現場又是什麼感覺。
  拔吊無情:我當時就在現場。臥槽,歐子楠的高音快把星館都震塌了,聽說有人帶了玻璃水壺進去,出來的時候被音波震裂了好多縫。沒能到現場觀看的人絕對會後悔一輩子,這是我參加過的最棒最棒的演唱會,沒有之一。私下認為,國際搖滾天王亞當諾曼完全沒法跟歐子楠相比!
  小套套:我也在現場,亞當諾曼完全沒法跟歐子楠相比+1!
  小蘿莉愛蜀黍:+2,演唱會已經結束一個半小時了,我現在還沒緩過勁來,像吃了大麻一樣,刷牙的時候腦袋還在晃,屁股還在扭!
  最愛搖滾:+10086,剛從星館回來,腦袋裡全都是歐子楠的聲音。如果他現在站在我面前,我想跪下舔他的腳底板,想捏著耳朵九十度抬頭仰望他,對他唱征服。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的男神!
  ……
  參加過演唱會的人紛紛在網上留言,無不對歐子楠的表現給予絕高的評價,讓沒能親臨現場的人好奇的撓心撓肺。與此同時,林思卿和葛夢舒的微博則被一波又一波惡意辱駡侵襲,差點陷入癱瘓。
  有心人注意到,抗議謾駡的人裡還包括林思卿和葛夢舒粉絲團裡的元老級人物。號召大家爆掉歐子楠演唱會的組織者是他們,卻在短短的兩個小時之後倒戈相向,演唱會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明就裡的人終於等到了一個真相貼。
  帖子的標題很簡單,只六個字——正版的《因為你》。
  大家都知道,葛夢舒演繹的《因為你》如泣如訴感情真摯,號稱年度最催淚情歌。許多小年輕失戀後都喜歡唱它,邊唱邊哭成一個傻逼。有樂評人斷言——未來的二十年內,沒有任何一首情歌能超越《因為你》的高度,也沒有任何人的演繹能勝過葛夢舒的深情,兩者結合將造就經典情歌中的經典。
  翻唱這首歌的人很多,但在世人眼中,葛夢舒的版本才是當之無愧的正版。這個標題究竟什麼意思?是對葛夢舒的肯定還是否定?
  懷著好奇,線民們紛紛點開視頻認真觀看。
  沒有貝斯、沒有電子琴、沒有架子鼓、沒有電吉他……摒棄了所有華麗的配樂,只一架純白色的鋼琴,一道清澈的嗓音,一腔無處宣洩的悲痛就把《因為你》演繹的淋漓盡致,催人淚下。
  歌詞也完全變了,變成了一個失去父親的孩子遲來的傾訴。在你活著的時候,你的愛讓我倍感壓抑止步不前。因為你,我感到害怕,不能相信自己也不能相信他人。當你死去,我才發現我應該的超越的不是你,而是自己,你的愛也不是枷鎖,而是帶我飛翔的翅膀。
  我所害怕的不是你沉重的父愛,而是失去你。
  這是一首送給父親的安魂曲,其間飽含著一個孩子對父親的崇拜與熱愛。而葛夢舒的《因為你》卻是一個女人在戀戀不捨的追悼自己失去的愛情。
  論感情真摯,兩者完全不能相比;論歌曲深意,兩者完全不能相比;論唱功,那簡直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葛夢舒向來引以為傲的海豚音被歐子楠接連跨越五個八度的超高音完爆。
  畫面中,青年幾度哽咽難以繼續,於是攝像頭轉移到LED大螢幕上,歐一柏的出現引得所有人目瞪口呆。原來在他去世之前,歐子楠就已經寫完了這首歌,那林思卿提交給法院的稿件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他說自己是在導師過世後得到靈感才開始創作的,這簡直是自打臉面!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誰無辜誰有罪已經一目了然了。
  
  第59章 6.8
  
  作者有話要說:56章的歌詞出自《stronger》、《rolling in the deep》和《because of you》的中文翻譯,我自己稍微修改了一些。在碼56章的時候我也曾考慮過歌詞的問題,也擔心有人會說我注水,但經過反復的斟酌,我還是把歌詞放了上去,因為這些歌詞的意境與主角的感受是相通的,是他想要對歌迷和背叛者述說的話,如果不寫,章節會乾巴巴的沒有味道。
  演唱會入場前,保安對每一個觀眾都進行了嚴格的檢查,確保他們沒有帶除了手機以外的任何錄影設備。
  所以沒有人拍到歐子楠清晰完整的演唱會視頻。但幾個網友發到網上的模糊片段已經足夠引起大眾的關注和熱情。好的歌曲永遠不缺乏聽眾,更何況還是周允晟刻意挑選出來的風靡了無數個小世界的傳世神作。
  這些視頻迅速傳遍了整個網路,不斷有人在環亞娛樂資訊的官網上留言,要求購買正版高清完整的演唱會碟片。短短三天時間,預訂人數已經達到了幾十萬。
  後期售賣演唱會碟片本來就在環亞娛樂資訊的計畫中,否則他們不會白白投入那麼多資金,在推出碟片的同時,他們還打算將中文版和英文版的《因為你》製作成EP發行,然後在國內外知名榜單上打榜。
  他們毫不懷疑這首歌能創造奇跡。當然,其餘二十首歌也毫不遜色,必定能在國內外音樂圈中掀起一股名為‘歐子楠’的龍捲風。
  當環亞娛樂資訊正積極籌備後期宣傳的時候,時代唱片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中。
  周允晟向法院遞交了視頻作為證據,在記者的窮追猛打之下,院方不得不出面表示視頻的確是真實可靠的。消息一出引來各方關注,湧入林思卿微博下辱駡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眼看快把網頁都擠爆了,百分之七八十的歌迷都取消了對他的關注,留言說看錯了人,對他非常非常失望,以後不會再愛了。
  當初林思卿狀告歐子楠抄襲,時代唱片立即站出來表示要封殺歐子楠。時代唱片不能容忍道德敗壞的藝人,這句話直至今天還掛在它的官網上。
  當初許多人對這句話點贊,如今再看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該得到懲罰的人還逍遙法外,無辜的受害者卻被斷絕了生路,時代唱片的所作所為簡直令人心寒。
  演唱會結束的次日,時代唱片的股票一路狂跌,瞬間蒸發了幾十億,若是不能完美的處理這次危機,它將永遠退出娛樂巨頭的行列。
  雲志遠早已退休的父親親自跑到公司,指著他大罵了幾個小時,林思卿和葛夢舒則躲在家裡不敢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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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該怎麼辦?當初我說不要把事情鬧大你偏偏不聽,到了這個地步,我們怎麼收場?證據已經提交上去並備了檔,現在想翻供也找不到門路。我完了,徹底完了!你滿意了?你高興了?”林思卿早已沒了往日的優雅從容,指著經紀人的鼻子大聲質問。
  經紀人一言不發,低垂的眼裡滿是絕望。當初歐一柏一句‘你不行’就斷送了他成名的道路,他掙扎了好幾年沒法出頭,只能轉行當經紀人。歐一柏毀了他的夢想,所以他憎恨他,但卻無法對抗他,於是把這份憎恨轉嫁到歐子楠身上。
  他要像歐一柏毀掉自己那樣毀了歐子楠,卻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提交至法院的稿件反過來成了證明林思卿在撒謊的鐵證,全C國的人都在看林思卿的笑話。沒有辦法了,此時此刻他們再也沒有挽救的辦法,只能等待法院和公眾的審判。
  可以想見,林思卿的天王之路到現在已經無法再走下去,他曾經創造的輝煌將盡數化為泡影。日後有人提起他的時候,只會用‘無恥的抄襲者’、‘忘恩負義的小人’來指代他的名字。
  那樣的前景太可怕了,經紀人捂住臉,不敢再想下去。
  林思卿作為天王巨星,心理承受能力總算比他強一點,勉強壓抑住恐慌和憤怒,給雲志遠打去電話。現在只有公司能夠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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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林思卿瀕臨崩潰的時候,葛夢舒也沒好到哪裡去。雖然抄襲的人不是她,但當初推介EP時,公司打出的宣傳語是‘林思卿為葛夢舒量身打造的情歌’。
  這個噱頭曾為她吸了很多粉,現在卻讓她粘了一身腥,洗都洗不掉。
  這哪裡是一首情歌,卻是一首安魂曲。所謂的‘年度最催淚情歌’,‘最完美深情演唱’等溢美之詞,現在看來卻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成了對死人的褻瀆,成了本世紀最可恥的騙局。
  想到這裡,葛夢舒活似被人揪住頭髮狠狠扇了幾十個巴掌,臉頰火辣辣的疼。曾經的她因為這首歌得到多少榮譽,現在就要為此付出多慘痛的代價。
  她抖著手打開電腦,找到自己曾經力挺林思卿的那句留言——我相信師兄的才華和人品,請某人適可而止,不要給父親臉上抹黑。
  這句曾被無數人點贊的話,現在又被人工刷屏置頂。所有線民都在嘲諷葛夢舒,說她有奶就是娘,助紂為虐,為了往上爬胡亂抱大腿,是非不分。又說她演唱的《因為你》與歐子楠的版本比起來簡直是一坨屎,散發著一股令人噁心的臭味。
  滾出娛樂圈,你和林思卿不配做音樂!
  歐子楠sama說得好,你們不值得原諒!
  踩著死者上位很好玩嗎?什麼新晉天后?狗屎!
  請你慎重向歐子楠sama和死去的歐一柏先生道歉,否則二十四小時之內我會黑掉你的電腦,把你所有的隱私暴露在公眾的眼皮底下!
  一條又一條極具威脅性的留言令葛夢舒心驚膽戰。她關掉電腦,用力撕扯頭髮,憤怒、懊悔、驚懼等負面情緒幾乎快要將她逼瘋。
  奮鬥到今天這個地位,她付出了許多常人難以想像的代價,眼看就要抵達最光輝璀璨的頂點,卻忽然發現將自己撐托起來的大廈一夕之間倒塌,能不能平安度過危機已經是最次要的問題,她現在唯一可以選擇的就是保全自己僅存的一點名譽。
  必須把自己摘出來,必須告訴大家自己也是被蒙蔽的!懷著這樣的想法,葛夢舒拿起手機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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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志遠從林思卿那裡逼問出了真相,那首歌的確是他抄襲歐子楠的,即便他不承認,歐子楠提交的視頻也足夠證明這一點。只要腦子正常,沒有歌迷還會相信林思卿,他已經從天王的神壇跌落,微博關注度由原來的七千多萬降到現在的幾百。
  如果抄別的歌,等風波平息也許還有複起的希望,但他偏偏抄的是歐子楠寫給歐一柏的安魂曲,而歐一柏對待他跟親生兒子沒有兩樣,死後還給他留了數額不菲的遺產,這事所有C國人都知道。他背叛了恩人,踐踏了死者,其惡劣行徑簡直天理難容。
  對於林思卿的求助,雲志遠表示很頭疼,但對方畢竟是時代唱片的搖錢樹,他不得不試著去挽救。
  緊接著,最親密的戀人也打來電話,雲志遠搖擺不定的心終於找准了方向。如果兩個都能救當然最好,不能的話,他只有捨棄林思卿,全力保住葛夢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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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亞娛樂資訊以最快的速度推出了EP和演唱會的高清大碟,屠了國內外所有最知名的音樂榜單。BILLBOARD榜單,BBC公告牌,E國UK排行榜,R國ORI公信榜等多個榜單上的前十名歌曲全部來自歐子楠的演唱會大碟,更有國際音樂天后麥塔鐘斯表示想翻唱英文版的《因為你》,並在媒體面前坦誠每次聽這首歌都會不可遏制的哭泣。
  不管走到哪兒,只要有音響的地方,播放的全是歐子楠的歌曲,所有聽見的人總是忍不住跟著哼唱,然後反反復複被他的嗓音震撼。
  歐子楠紅了,以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紅遍了全球。他在音樂上的才華連殿堂級的音樂家都表示嘆服。
  半個月不到,大碟與EP就在全球範圍內賣出了一千多萬張,為環亞娛樂資訊帶來了數億的利潤,而持續不斷的升溫預示著這張碟將成為不朽的經典,它的價值是難以用金錢估量的。
  銷量統計出來後,有線民表示:原本以為孫希牧腦子進水了,拿出一個多億的資金讓歐子楠燒著玩,卻原來腦子進水的是我們。所有人都被林思卿蒙蔽的時候,只有他看見了歐子楠的價值,他不愧是投資之神,也只有他有這個魄力幫助一個身敗名裂的人召開演唱會。他成就了歐子楠,而未來的歐子楠將成就環亞娛樂資訊。
  歐子楠的確成就了環亞娛樂資訊,在時代唱片股價大跌的時候,環亞的老總趁機購入大批散股,悄然入駐了時代唱片的董事局,再過不久,原本雙雄割據的現狀將徹底改變,成為一家獨大。
  現在的環亞娛樂資訊恨不得把歐子楠當祖宗一樣伺候,不但為他配備了三個私人助理,一個金牌經紀人,還把最好最優最全的資源擺在他面前任他挑選。
  此刻,周允晟正靠坐在沙發上,捧著一本合約翻看。
  “這裡有一個汽車代言,一個名表代言,一個服裝代言,你說我接哪個?”他合上資料夾,歪著腦袋看向辦公桌後認真工作的男人。
  “你想接哪個就接哪個。”男人雖然沒有抬頭,語氣卻不乏溫柔寵溺。
  “我都不想接。我只喜歡唱歌寫歌,別的事不想管。”周允晟全盤繼承了歐子楠音癡的屬性。
  “那你就專心唱歌,我讓李立把合約都推了。”孫希牧放下工作,走到沙發邊,半彎著腰將青年抱入懷中,萬分縱容的說道。
  周允晟輕輕笑了,撅起嘴吻他堅毅的下巴。孫希牧眸色暗沉下來,正準備把愛人拆吃入腹,卻聽門外傳來助理的聲音,“孫總,時代唱片的雲總想要見您。”
  孫希牧挑眉,正想把人打發走,卻見愛人微微搖頭,於是只得把人放進來。
  
  第60章 6.9——6.10
  
  6.9
  在演唱會結束的第二天,林思卿和葛夢舒就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對此事做出表態。但這件事牽扯到死去的音樂教父,背後又有孫希牧的授意,記者們對待兩人十分粗暴,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問題問的兩人啞口無言。
  林思卿數次站起來鞠躬致歉,一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他能辯解什麼?他提交給法院又公佈在微博上的所謂的原稿已經徹徹底底證明了他是一個騙子,忘恩負義的小人。
  “我已經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請大家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他哽咽著說出這句話。曾經最注重形象的天王級歌手,此刻涕淚橫流,哭得像個孩子。
  “不原諒!永遠不會原諒!”隱在人群中的歐子楠的歌迷高聲喊道。還有人沖了上去,將準備好的一包狗屎砸在他身上。
  保安連忙把人帶出去,留下滿身狼狽的林思卿暴露在鏡頭下。他知道自己的名譽就像身上這件西裝,臭不可聞,不管清洗多少次,日後再想穿它時,腦子裡只有它汙跡斑斑的模樣。
  他痛悔不堪,幾乎當場就要崩潰,但還是忍住了。他要把葛夢舒摘出去。葛夢舒至始至終都不知道實情,她是無辜的,他不能毀了她的前途。
  經紀人想拉他離場,他卻不肯走,花了幾分鐘時間為葛夢舒澄清。隨後,葛夢舒也馬上召開了記者會,表示自己對此毫不知情,但依然要慎重的向歐子楠和歐一柏表達歉意。
  顯然歌迷們並不買帳,她一度暴漲的粉絲數又一路暴跌回去,只剩下區區幾千人,連初出道的新人都比不上。
  眼看葛夢舒的前途就要毀於一旦,雲志遠急了,這才找上孫希牧。
  兩人相攜走進辦公室,在沙發上落座。葛夢舒雖然化了濃妝,卻依然掩不住臉上的憔悴,她向孫希牧問好,然後飛快瞥了一眼斜倚在沙發靠背上的歐子楠。
  青年正在喝茶,瓷白的肌膚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微弱的螢光,低垂的眉眼透出一股沉靜而又憂鬱的氣質,美得像一幅畫。難以想像在現實中如此內向靦腆的人,在舞臺上卻具有那樣巨大的煽動性。他能讓數萬人齊齊為他呐喊,嘶吼,痛哭,繼而忘乎所以。
  他把所有不利於他的流言擊的粉碎,那些說他不會寫歌的人,在聽過他的演唱會後完全無話可說。正如他在微博上解釋的那樣,他不是不能創作,只是太過崇拜父親以至於禁錮了自己,認為自己永遠無法超越。父親的逝去為他打開了心靈枷鎖,讓他勇敢的向天空飛去。
  雲志遠看見歐子楠的時候感覺也很糾結。曾以為不堪造就的青年搖身一變成了全球最炙手可熱的音樂人。他的歌佔據了大大小小所有音樂榜的榜首,每一塊陸地都有他狂熱的粉絲。他被封為搖滾教主,音樂帝王,他將創造比他父親歐一柏更為光輝燦爛的偉績。
  而這樣一個鬼才式的人物卻被時代唱片毫不猶豫的拋棄了,甚至發出了聲明,讓他轉投競爭對手的懷抱。因為這個,雲志遠不但被父親指著鼻子痛駡,還屢次被董事會成員拿來當做攻訐的武器,要求他退位。
  當初歐子楠曾數度找到總裁辦公室,想坐下來好好解釋,都被雲志遠趕走了。現在想來,若是能心平氣和的聽一聽,也許時代唱片不會陷入這個困境。
  揉了揉痛悔不已的心臟,雲志遠向孫希牧打了個招呼。
  “坐吧。”孫希牧隨意的擺手,然後掏出一支雪茄遞給戀人。
  周允晟接過,俐落的剪切並點燃,見一縷煙霧飄到鼻端,連忙偏頭躲避。
  孫希牧見狀將雪茄放在煙灰缸上,沉聲道,“你不喜歡聞煙味,不如我把煙戒了吧。”
  “不用。”這是你自帶的屬性,沒法戒掉。周允晟好笑的搖頭。他也曾幫愛人戒過煙,不是一個月兩個月,而是接連三四個輪回,卻沒有一次成功。久而久之,他也就放棄了。
  胳膊攀住愛人的脖頸,將他的腦袋往下壓,周允晟湊在他耳邊低聲道,“不要戒,我喜歡你吻我時嘴裡的煙草味。”
  孫希牧面無表情,下身卻以最快的速度腫脹堅硬。他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捧著愛人的臉頰虔誠的親吻他的額頭,然後交疊起修長的雙腿,遮擋住尷尬的那處,這才看向雲志遠問道,“雲總這次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傳聞中的孫希牧冷酷的近乎無情,與眼前這個渾身上下都洋溢著幸福感的男人完全不像同一個人。雲志遠呆愣了片刻才說道,“孫總,我希望歐先生能配合我們幫夢舒解釋一下。她對抄襲事件真的毫不知情,也是受了林思卿的牽連。她前途正好,就這樣毀掉未免太可惜了。”
  他也知道沒有足夠的利益不足以打動孫希牧,於是快速補充道,“聽說孫總想要河濱西區的那塊地。那是雲家的祖產,我可以做主以最低價格轉讓給孫總,只要歐先生在微博上表示願意原諒夢舒,給夢舒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為了戀人的前途,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葛夢舒顯然很感動,眼眶紅彤彤的,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孫希牧轉頭朝愛侶看去。那塊地他的確很想要,但如果因此而違背了愛侶的意願,那麼給他全世界的財富他也不幹。
  周允晟垂眸沉思片刻,緩緩搖頭,“不過一句話的事,看上去很容易,但是抱歉,我不能這樣做。說到底,葛小姐並不是無辜的。那首歌很棒吧?是不是一看見就拼命的想要得到?而寫歌的那個人偏偏是自己的愛慕者,對自己有求必應,所以葛小姐動心了,一遍又一遍的央求他把歌給自己。當時我問過師兄,他本來已經準備為我出EP,卻忽然之間對我避而不見,反倒把歌給了你,想來必定是被你纏的沒有辦法了。若不是你的貪婪和逼迫,之後的所有事都不會發生。你把自己摘的再乾淨,洗的再清白,都無法掩蓋你才是罪魁禍首的事實。我不能原諒師兄,自然也不能原諒你,請你走吧。”
  青年的話扯掉了葛夢舒最後一層遮羞布。的確,當初林思卿曾一度對她解釋,說這首歌要給歐子楠演唱,EP都已經在籌畫中了。她知道這首歌一定能紅,一定能創造奇跡,於是不折手段的要了過來,包括向林思卿的經紀人施壓,單獨約見林思卿給他一點希望等等。
  然後她如願以償了。
  她在媒體面前撇的再乾淨,也不能消磨掉內心的惶恐和心虛。她原本以為天性善良軟弱的歐子楠會答應原諒自己,卻沒料到經過一系列挫折的打擊,他會變得這樣堅硬冷酷。
  她後悔的無以復加,卻發現毫無挽回的餘地。不能取得歐子楠的諒解,她在娛樂圈將寸步難行。
  今後該怎麼辦?難道真的像雲志遠說得那樣退出娛樂圈然後嫁給他?莫說她不甘心,他的父親第一個便要站出來表示發對。雲家不會讓一個戲子進門。
  葛夢舒如墜冰窟,怎麼被雲志遠拉走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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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志遠在娛樂圈也算得上呼風喚雨的人物,這次卻連自己的女朋友都護不住。眼看葛夢舒的演唱事業徹底陷入低谷,林思卿遠避國外不敢回來,他心裡憋著一團火,只想找個地方發洩發洩。
  而歐子楠成了他意欲報復的首要對象。他花重金買到一組照片,連夜讓人放到網上。
  這是一組兩個男人忘情擁吻的照片,歐子楠的臉很清晰,另一個男人卻隱在黑暗中無法分辨。男人很高大,身材也十分健壯,以強勢的姿態將歐子楠禁錮在懷中,一隻手按壓他的後腦勺,一隻手緊緊箍住他的腰,下身相連……
  即使再昏暗的燈光,也掩蓋不住兩人已經情動的事實。
  標題也很勁爆——新任歌壇天王原是基佬,公眾場合濕吻有礙觀瞻。
  接下來許多水軍紛紛回帖,表示曾親眼看見歐子楠與不同的男人在公眾場合調情,甚至約炮,私生活堪稱糜爛。
  消息一出線民們譁然了,驚訝了,憤怒了,在歐子楠的微博留言詢問真相,還打電話到環亞娛樂資訊總部要求得到解釋。很多恐同者表示照片很噁心,看見的時候連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當然也有人站出來支持,說愛男人或是愛女人是歐子楠的自由。但在整體風氣十分保守的C國,這樣的聲音還是少數。某位作風老派的演員對此事大加鞭笞,表示這是一種病,讓歐子楠趕緊去治一治。
  歐子楠剛剛起步的演唱事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他的性向問題和私生活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他早年與林思卿拍攝的親密舊照也被翻出來,說他對林思卿愛而不得,這才故意毀了他。
  再也沒有人關注葛夢舒,雲志遠用抹黑歐子楠的方式洗白她,還聯絡了國內最頂尖的幾個音樂人,打算為她出新專輯,儘快賺回人氣。
  李立(環亞總裁)拿著一遝報紙找到孫希牧,愁眉苦臉的問道,“老闆,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召開記者會澄清一下?或是趕緊讓歐子楠跟咱們公司的女藝人傳個緋聞洗白洗白?”
  說到最後一句,李立敢打包票,自己從老闆的眼睛裡看見了殺氣。
  6.10
  “子楠打算怎麼辦?”孫希牧點燃一根雪茄,慢慢靠倒在椅背上。
  “你說我應該怎麼辦?”門被推開,俊美無儔的青年領著自己的經紀人大步走進來,在雙人沙發上落座,繼續道,“沒有你孫希牧的同意,哪家報紙敢刊登這樣的消息?”
  經紀人冷汗淋漓,不知道BOSS此舉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玩膩了歐子楠打算毀了他?真是變態的有錢人!這樣想著不由對歐子楠投去同情的目光。
  孫希牧很心虛,但他不得不這樣做,否則心裡總有一種不確定的恐懼感。他想告訴世界上的所有人,歐子楠是我的,你們不能覬覦。他受不了旁人投注在他身上的狂熱視線,受不了走到哪兒都有人爭相追逐他的身影,受不了網上的暴民哭著喊著要給他生猴子。
  他每一時每一刻都活在恐慌和煎熬中,唯有搗入他身體的最裡面才能獲得片刻安寧,他甚至不想把堅硬的那處抽離,只想永遠與他連為一體。這樣,他就不會忽然消失,去往他難以探知的地方。
  但這些瘋狂的想法,孫希牧無法對歐子楠述說。在接到報社打來的電話時,他不知怎麼的,竟然放任了。
  眼下他正忐忑不安的等待著戀人的決定。
  “你想怎麼處理都可以。”他走到沙發邊,彎腰摟住愛人的肩膀。
  周允晟面無表情的抬眼看他,等他額頭佈滿心虛的冷汗才緩緩開口,“我要召開記者會出櫃,你準備準備吧。”
  “出櫃?和誰?”孫希牧嗓子都啞了。
  “你說和誰?我要公佈我們之間的關係你敢嗎?不敢的話我單方面出櫃,然後去國外發展。C國市場不要也罷。”歐子楠輕蔑的扯唇。
  李立和經紀人冷汗淋漓的看向BOSS。這個提議太他媽大膽了,他們心臟都要爆掉了好嘛!BOSS絕對不會同意的,一個藝人出櫃沒什麼,一個金融巨鱷出櫃將引起孫氏旗下所有公司股票的震盪,牽扯的資金少說也有數十億。
  在兩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孫希牧竟然笑了,笑得那樣輕鬆愉悅。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個黑色天鵝絨包裹的盒子,遞到青年面前。
  周允晟也不矯情,打開盒蓋把兩個對戒各自戴在雙方的無名指上。
  “需要我跪下求婚嗎?”孫希牧扯了扯領帶,很嚴肅的問道。
  “你願意跪就跪吧。”周允晟睇著他笑。
  孫希牧立即跪下,執起愛人的左手,虔誠而又輕柔的吻他的手背,瞳仁中滿溢的愛戀令人窒息。李立和經紀人看不下去了,連忙奪路而逃。
  當天下午,在孫氏旗下的五星級酒店,歐子楠召開了記者會。他與孫希牧並排落座,穿著同款式的銀灰色西裝,頭髮精心打理過,顯得容光煥發。
  沒人敢捋孫希牧的虎須,所以記者們的提問都很克制,當有人問起照片的真假時,周允晟對準話筒點頭道,“照片是真的。我喜歡的的確是男人。”
  電視螢幕前有人在咒駡,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沮喪,但沒有人能夠阻止他繼續往下說。
  “而且我的愛人現在正坐在我的身邊。”他把兩人交握的手掌堂而皇之的放在桌面上,笑得那樣滿足而又溫柔,“在我彷徨無助的時候,在我悲傷絕望的時候,在我眾叛親離的時候,只有他堅定的站在我身邊,給予我無私的幫助。在這個世界上,我無法相信任何人,除了他;我無法愛上任何人,除了他。我們之間沒有所謂的潛規則、利益交換,或逼迫。我們是真心相愛。”
  電視螢幕前各種發洩不滿的觀眾們忽然沉默了。他們想起了曾經的歐子楠陷入過怎樣的絕境。如果沒有孫希牧,他恐怕早就毀了吧?這樣一想,他的確沒有理由不去愛孫希牧。
  孫希牧的心臟在顫抖,在狂跳,巨大的喜悅幾乎快要把他的胸腔撐爆,但他面上卻只扯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把青年攬過來,在他額頭印了一個吻,一字一句緩緩開口,“沒錯,我們是真心相愛,而且正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當中。我們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同或者祝福。今天的記者招待會到此結束,再會。”
  拉起青年,他大步走遠,身後是一片刺眼的閃光燈。
  高大的男人將纖瘦的青年摟入懷中親吻的畫面那樣美好溫馨,令人不忍打破。網上浪潮一般的反對聲忽然偃旗息鼓了,沒有人再去說什麼。
  但C國相對保守的環境依然讓周允晟感到極不舒服,他決定去A國發展。那裡的娛樂圈對同性戀的接受度相當高,並不會對他的事業造成阻礙。消息一出,C國的歌迷抱怨連連,說都是那些恐同者惹的禍。愛男人還是女人本來就是一個人的自由,憑什麼去干涉對方?又憑什麼去指責對方?
  如果不是那些毫無理性的攻擊,偶像絕不會心灰意冷遠走他鄉。很快有人爆料說當初那組照片是葛夢舒的團隊放到網上去的,為的就是抹黑歐子楠順便洗白自己。
  這個爆料貼為葛夢舒惹來了大禍。她剛有起色的演唱事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新專輯的銷量只有幾百張,業績慘不忍睹,更被網友送了個外號——心機婊。
  又有人爆料說她才是真正被潛規則的人。她與雲志遠和林思卿保持著極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所以才會爬升的那樣快,然後在帖子裡附上她分別和兩個男人拍攝的親密照,尺度相當大,有濕吻、有床照,其中一張跟林思卿在浴缸裡做愛的照片尤其吸引眼球。
  面對雲志遠的質問,葛夢舒簡直快瘋了,連忙打電話給遠在E國的林思卿,讓他幫忙澄清。林思卿現在過得很慘,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不但沒有澄清,反而默認了,這更是讓雲志遠暴跳如雷。即便後來技術人員鑒定出這些照片是假的,雲志遠也不肯再相信葛夢舒,認定了她是一個腳踩兩條船的賤貨。
  他結束了與葛夢舒的關係,取消了她的資源,以最快的速度與一個門當戶對的名媛訂了婚。
  沒有男主和男配的傾力支持,名聲也敗壞到極點,葛夢舒再也無法達到原劇中應該達到的高度。她變成了一個掙扎在二三線的普通藝人,為了溫飽參加許多惡俗的綜藝節目,徹底沉寂下去。
  同年的六月,世界盃在B國召開,歐子楠被邀請為嘉賓進行壓軸演唱。
  在不停噴射的花火中,畫著妖媚煙熏妝的青年緩緩在舞臺中央升起。他穿著一件緊身的夾克衫,下著黑色的皮褲,身材勁瘦卻極具爆發力。他的頭髮完全往後梳,露出哪怕在西方也顯得深邃無比的面部輪廓,肉粉色的嘴唇完全塗白,顯得他整個人像一塊冰冷的金屬。
  他是那樣俊美,似閃電,似火焰,一開腔卻又似雷霆一般強悍。
  他揮手,數萬人跟著他揮手,他舞動,數萬人跟著他舞動,他呐喊,數萬人跟著他呐喊,他舉起雙手打節拍,整個場館到處都是震耳欲聾般的掌聲,他覺得夠了,於是指尖抵唇讓大家安靜,場館裡立即安靜的落針可聞。
  他是所有人的主宰,沒有人能抗拒他的歌聲和魅力。
  攝像機跟隨他移動,將他無與倫比的俊美五官投射在巨大的螢幕上。有人痛哭起來,有人尖叫呐喊,還有人承受不住暈倒過去,被訓練有素的工作人員抬去等候在場館外的救護車。
  因為歐子楠的加盟,這一屆世界盃開幕式成了歷年以來最激烈也最轟動的盛事。他的歌迷遍佈整個大陸,有著不同的膚色,說著不同的語言。
  場外的攝像機在人群中移動,對準誰,誰就會對著鏡頭大喊歐子楠我愛你!連坐在貴賓室的B國總統都忍不住站起來,跟隨節拍跳了一段桑巴,然後沖舞臺上的人拋了一個飛吻。
  離開C國的歐子楠並不像某些樂評人斷言的那樣沉寂下去。他不但站穩了腳跟,還成了當之無愧的國際巨星。那些曾經被他父親捧起來的天王天后們,現在見了他都要點頭哈腰,俯首稱臣,只希望他心情好了能給自己寫那麼一兩首歌。
  林思卿在E國待了大半年,所有的現金都已經用光了,只能從豪華公寓搬到一個十幾平米的小單間。由於形象受損,廣告商紛紛取消了合同,還要他支付巨額的賠償金。他賣了豪車豪宅才終於把這筆錢湊齊。
  眼下他正坐在電視機前,呆呆的看著螢幕上閃耀無比的青年,看著他駕輕就熟的煽動觀眾們的情緒,看著他放肆的彪著高音,看著他讓所有人陷入瘋狂,看著他下臺之後抱住迎上去的孫希牧,給他一個熱情的吻。
  球場內的二十萬人齊齊為他們送上祝福,令他笑開了眼。
  林思卿也跟著笑起來,然後掩面痛哭。
  
  第61章 7.1——7.2
  
  7.1
  經過那麼多次的相遇分離,再相遇再分離,周允晟已經徹底淡定了。分享了異次元內爆發的能量,他迅速投入下一個世界。
  四周很昏暗,空氣中散佈著濃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身體傳來一陣又一陣劇痛,仿佛所有的骨頭都被打斷了。周允晟艱難的轉動脖頸,發現自己正處於牢房內,牢門對面是一排沾滿鮮血的刑具,顯示原主的處境十分不妙。
  他並沒有急著調整身體資料,而是點開智腦,查看原主的詳細資料。
  這又是一個男人、女人、哥兒並存的世界,還是一個主角攻、主角受雙雙重生的世界。重生前主角攻是大燕國的昏君,只知道橫徵暴斂,奢侈享受,最後逼得自家兄弟宣王起兵造反,將他射殺。
  主角受是一個哥兒,出身將門,文武雙全,本應該征戰沙場為國效力,卻因為長得漂亮,被昏君硬納入宮中成了一介嬪妃。然而昏君身邊環繞著無數美人,個個都心計不凡,又豈是直來直往的主角受可以應付的?他們見主角受越來越受寵便聯起手對付他,害死了他時年剛滿十歲的孩子。
  打那以後,主角受遭到昏君厭棄,常年獨居冷宮,心若死灰。但他對昏君沒了愛情卻還有忠心,故而宣王奪宮時他非但沒像其他嬪妃那樣歸順宣王,反而帶著昏君殺出重圍,最終兩人抱在一起亂箭穿心而死,然後雙雙重生。
  渣攻變忠犬攻,賤受變冷清受,這兩個人逆襲炮灰了所有人,情節爽到嗨起來。但被逆襲被炮灰的人就慘了,抄家滅族的比比皆是。
  這具身體就是其中最悲慘的一個,名叫齊修傑,出身于大燕國最頂級的門閥世家齊家,本人也長得豔若桃李奪天之色,很受昏君寵愛,甚至揚言只要他生出小皇子,便要當即立為太子。
  當然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上一世宣王造反,齊家是最先歸順的門閥世家,齊修傑更因為出眾的容貌被宣王納入後宮,連續兩朝盛寵不衰。
  昏君重生後最重視兩件事,一是保護主角受和孩子;二是除掉宣王和齊家。經過三年的佈局,宣王被他挫骨揚灰,齊家被他連根拔起,如今呆在牢房裡的齊修傑便是最後一個活口,翌日就要問斬。
  看完資料,周允晟長出一口氣,然後百無聊賴的扯了扯唇,他向來喜歡挑戰高難度,但齊修傑的死局對他來說還算不上難度。
  思忖間,一行人緩緩走入囚室,當先那人長身玉立氣質溫雅,後一人面貌嚴苛,眉頭緊鎖,想來正是負責審問齊修傑的璃王李瑾行和右相高朗。
  璃王李瑾行上一世受到昏君李瑾天的猜忌,一直被棄而不用,是個閒散王爺,同時也是深情男配,若非他時常照拂,主角受高旻不會在冷宮裡還活得那麼自在。他前世也曾為救出李瑾天和高旻出過力,故而這一世很受李瑾天重用,從一個閒散王爺變成了大燕國舉足輕重的實權王爺。
  高朗則是高旻的嫡親兄長,上一世被齊家陰謀害死,這一世主角受洞察先機將他救回,從此與齊家結下死仇。因為愛屋及烏的緣故,李瑾天對高家十分優待,三年的時間裡頻頻提拔高朗,讓他從小小的工部侍郎坐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相的位置。
  他為人十分陰狠,但凡一點小仇怨便要記到死那一刻,更何況是殺身害命之仇。故而齊修傑落在他手裡被折磨的不成人形,齊家人也被他親手屠殺乾淨,連繈褓中的小嬰兒也不放過。
  如此,齊修傑的心願不用說周允晟已經猜到,必定是保住性命然後復仇。
  一行人走到牢門口,跟隨在璃王身後的侍從將一個食盒擺放在地上,裡面放著齊修傑的斷頭飯。
  “做什麼給他吃的?”高朗用腳踢開食盒,看見裡面堪稱豐盛的菜色,不悅的瞥了璃王一眼。
  “他都快死了,以前的事便不要再計較了,讓他吃一頓飽飯吧。”璃王性情溫和仁善,並不為高朗不恭敬的言語和行為觸怒。
  高朗冷笑一聲,抬腳將食盒踹翻,命令道,“過來吃。”
  牢房是受刑的地方,由於常年被鮮血浸染,地面浮了一層黑褐色的惡臭難聞的污垢。高朗此舉是對齊修傑的侮辱。
  周允晟垂頭,掩住眸子裡的殺意,沖璃王拱手道,“煩請王爺讓罪臣見皇上最後一面。罪臣有一秘事要告知皇上。”
  “什麼秘事?與本相說也是一樣。”李瑾天毫無節制的寵信已經讓高朗失去了為人臣子的本分。
  璃王淡淡瞥他一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周允晟輕蔑一笑,詰問道,“事關國祚,必要與皇上面談方可。高大人你地位再高,難道還能代替皇上?”
  在大燕國,誰敢說自己能代替皇上?這不是造反嗎?宣王被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的下場如今還歷歷在目。況且齊家曾是最頂級的門閥世家,藏著許多重大隱秘,誰也不能斷定齊修傑要說的話對大燕國沒有任何影響。
  思及此處,高朗只得點頭。
  璃王命人重新備了一份飯,歎息而去。
  李瑾天重生以後性情大變,前世是昏君,這一世也沒清明到哪兒去,反倒變成了多疑的暴君,看哪個臣子不順眼就抄家滅族,鬧得朝局震盪。若非主角受制得住他,還給他生了一個驚才絕豔的兒子,繼承了皇位穩固了江山,說不準等他一死,大燕也就亡了。
  聽說齊修傑有機密要事面陳,他左思右想,終是親自前往天牢一探。
  “你有何事要稟?”李瑾天摒退左右,不耐煩的追問。
  他長相俊偉,氣質雍容,但身高卻不足七尺,如此看來,並非是自己要找的人。
  周允晟高懸的心放下了,緩緩開口,“請皇上看著我的眼睛。”嗓音十分低沉舒緩,仿佛帶著一股魔力,令李瑾天不由自主的低頭看去,然後陷入一片黑色的漩渦難以自拔。
  “皇上在我的眼睛裡看見了什麼?是不是一片赤誠?齊家對皇上忠心耿耿,皇上緣何要滅了齊家?皇上做錯了,皇上信任並重用高家是在養虎為患,自絕生路啊。”
  將一個個暗示打入李瑾天腦海,周允晟揮了揮手,遣他離開,然後將身體資料調節成最優狀態,靜靜等候明天的到來。
  李瑾天渾渾噩噩回到養心殿,倒頭就睡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夢,夢裡是上一世的情景。他被璃王和高旻從宮中帶走不久,齊家家主便派了幾個死士前來營救,卻找遍了所有宮殿都未能找到他的身影,眼看宣王兵臨城下才不得不退走。數日後齊家家主找到他亂箭穿心的屍首,痛哭一場便將之秘密安葬了。
  齊修傑歸順了宣王,憑著絕豔的容貌和討喜的性情成為一代寵妃,但他並未忘記曾經的夫君,不但偷偷供奉李瑾天的牌位,還暗自給宣王下毒。
  宣王最終毒發而亡,齊家家主率領軍隊圍困皇城,找出宣王的幾個孩子一一殺死,把秘密寄養在齊家唯一存活的李瑾天的孩子拱上皇位。在那孩子登基的當天,齊修傑將他的屍骨親手葬入皇陵,然後投繯自盡追隨先夫而去。
  喪鐘一聲聲敲響,整個大燕飄蕩著白幡為他送行。
  李瑾天從驚愕中醒來,回憶那個夢境,竟覺得真實的可怕,仿佛自己的靈魂果真被束縛在冷寂的宮殿裡,陪伴齊修傑度過了屈辱不堪的五年。
  怎麼會?難道這是自己丟失的一段記憶?連死後都能重生,現在的李瑾天對鬼神之事極為篤信。他扶著額頭想了又想,越發覺得驚疑。
  “做噩夢了?那就去偏殿睡,你翻來覆去吵得我也睡不著。”躺在他身邊的高旻醒過來,十分不耐煩的說道。上一世死前他曾經發誓再也不愛李瑾天,故而這一世對李瑾天的態度很冷淡。
  以前李瑾天可以毫無原則的包容寵溺他,但今日不知怎麼的,竟覺得有些難受。他起身披衣,果真去了偏殿,喝了一杯熱茶又讓宮人按揉太陽穴,這才再次睡過去。
  夢境從上一世變成了今世,為了報答高旻同生共死的恩情,他對高家十分寵信,不但封高朗為虞國公,還在萬壽節的那天立高旻為君后。他看著高旻盛裝朝自己走來,朝臣們齊齊下跪恭賀,大紅的地毯不斷延伸,一直延伸到御座下。他笑了起來,正準備去牽高旻的手,場景忽然扭曲變幻,他發現自己又死了,成了透明的鬼魂,宮內處處掛著白幡,宮人和朝臣跪在殿前痛哭。
  殿內,高旻站在巨大的棺槨前,臉上沒有悲痛的表情,傷心的淚水,反而掛著一抹詭異的微笑。
  李瑾天覺得有些心驚,正想走近了細看,卻見璃王從偏殿繞出來,握住高旻的手喟歎道,“我們終於等到今日了。”
  高旻點頭,慢慢靠在他肩膀上,眉眼間溢出疲憊和解脫的神色。
  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想幹什麼?朕是怎麼死的?快告訴朕!李瑾天想揪住兩人的衣襟質問,卻看見自己的手從兩人身體穿過,這才驚覺自己又死了,接連兩世都死的不明不白。
  恐慌和恨意像潮水一般將他淹沒,他大叫一聲醒來,然後慶倖的發現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個夢。但延續了兩世的夢境卻顯得那樣真實,叫他每每回想都止不住的戰慄。
  難道朕信錯了人?難道齊家是無辜的?難道旻兒果真與皇弟有私情,兩人聯起手來暗算朕?李瑾天腦袋一陣抽痛,見內侍捧著龍袍跪在床邊,連忙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現在是卯時初,離上朝還有兩刻鐘。”
  斬刑是在午時三刻,現在還來得及。李瑾天立即讓人更衣,匆匆往天牢行去。
  7.2
  高朗恨不得齊修傑立刻就死,但無奈聖旨上寫明瞭需得在次日行刑,若是他提前動手便是抗旨不遵。昨日下衙,他特意去了天牢一趟,告訴監刑官明日一大早就把齊修傑殺了。監刑官諾諾應是,絲毫不敢忤逆。
  翌日大早,太陽還未出來,監刑官就派了兩個劊子手將周允晟帶往午門。
  “天還未亮,正是陽氣未至陰氣大盛之時,二位這個時候行刑,下了黃泉,齊某少不得回來叨擾二位。”周允晟跪在刑臺上,卻絲毫未見慌亂。
  古代之所以規定斬首需得在午時三刻進行是因為這個時候陽氣最盛,犯人剛化為厲鬼就被陽氣沖散,無法報復到行刑人的頭上。而此時卯時未到,溫度寒涼濕冷,竟莫名帶給人一種陰森詭異的感覺。
  古人對鬼神之事是很篤信的,唯恐這一刀斬下就替自己招來一個厲鬼,於是兩個劊子手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的決定等太陽升起再行刑。
  周允晟抬眼查看天色,快卯時了,李瑾天做了一晚上的夢,這個時候也該醒了。沒錯,那兩個夢正是他用精神力強行植入李瑾天腦海內的幻象。高旻此人性格剛直,做不出叛反通姦等醜事。
  但那又如何?高朗殺了齊家幾百口人,高旻暗中給齊修傑下毒,毀了他的身體,這樣的血海深仇唯有高家同樣滅門才能抵消。周允晟早就說過,若是主角不與他為難,他絕不會主動招惹,若是主角一定要讓他難過,他也唯有百倍千倍的還回去。
  他不但要與高家不死不休,李瑾天,高旻連同他們的兒子,未來的大燕新帝李旭炎,都將會斷送在他手上。既然拿了齊修傑的身體,他總要為齊修傑做到盡善盡美才是。
  周允晟性格懶散,好奢靡享受,唯獨記仇和敬業這兩點從未懈怠過。
  等待中,太陽緩緩上升破開雲層,兩個劊子手見時辰差不多了便打開一壇烈酒,猛灌幾口後朝鋒利的刀刃噴去,然後高高舉起。
  “等一等,刀下留人!”焦急的嗓音及時阻止了下落的鋼刀,兩名劊子手轉頭一看,嚇得腿肚子都在打顫。
  “奴才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滾一邊去!午時三刻不到,誰讓你們行刑的?”李瑾天暴跳如雷,將兩人一腳一個踹翻在地。
  “啟稟皇上,是相爺的吩咐,奴才們不得不從啊!”劊子手爬起來砰砰砰的磕頭。
  高朗?李瑾天眸色暗沉了一瞬,想得便有些多了。連自己的旨意都敢公然違抗,高家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當初的齊家號稱大燕最有威望的門閥,齊家家主在他面前卻謹小慎微,畢恭畢敬,與現如今的高朗比起來簡直稱得上卑微。
  而高旻對待自己的態度更不用提,高興的時候搭理兩句,不高興了直接讓宮人把自己攆走,絲毫也不顧及自己帝王的臉面。
  寵信太過不是好事,現在的高家大有淩駕於皇權之上的趨勢。而高旻和皇弟究竟有沒有私情?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李瑾天被那個夢境擾得心緒不寧,但經過三年的朝夕相處,他對高旻的感情已從感恩變成了真正的愛意,實在是很難割捨。
  他決定觀察一陣再看,也許那個夢是假的,是莫須有的。他一面這樣寬慰自己,一面讓貼身近侍把五花大綁的齊修傑放了。
  周允晟依然跪在刑臺上,拱手道,“多謝皇上寬待罪臣一時半刻,但罪臣無需這點憐憫。罪臣的家族對皇上,對大燕忠心耿耿,罪臣的父親為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卻不知為何會落到這個下場?但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罪臣一家自該引頸就戮,罪臣也不奢望能夠獲得赦免。罪臣如今只有一個心願,請皇上代為了卻。”
  他眼中全是悲戚,卻無怨恨,哪怕身穿染血的囚衣也未曾減少絲毫世家公子的高貴風姿,錚錚傲骨。看見這樣的齊修傑,就像看見了在宣王的後宮苦苦掙扎卻從未被壓垮的君后,李瑾天眼眶有些發熱,不得不轉過臉去,啞聲問道,“你有什麼心願?”
  那個夢太真實了,一再撩撥著他緊繃的神經。
  “罪臣只想問一問,罪臣的家族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讓皇上除之而後快。請皇上讓罪臣死得明白。”話落,周允晟用力磕了一個頭,然後挺起腰,毫不避諱的直視帝王。
  李瑾天被問住了,好半晌沒有回答。齊家家主行事向來謹慎,對族人也管束的極為嚴格,若不是經歷了上一世,李瑾天完全不會懷疑齊家的忠心。他重生回來以後容不得背主的奴才,聯合高朗和璃王羅織了一百多條莫須有的罪名栽贓到齊家頭上。
  現如今齊修傑要他說清楚,他還真說不清楚。那個夢境又一次浮現在腦海中,讓他本就倉惶不定的心狠狠打了個哆嗦。
  如果上一世他死後是齊家為他複國,為他保住血脈,那麼是不是說他錯殺了忠臣?上一世璃王趁亂救他出宮,牽起的卻是高旻的手,最後離去時注視的也是高旻的臉。是不是說他們上一世就已經有了姦情?
  這一世他回來,給了高家莫大的信重,給了璃王至高的權柄,給了高旻無上的榮寵,反把忠心耿耿的齊家一族除掉。現在的高朗、璃王、高旻完全有能力將他架空,繼而顛覆他的皇權,而他失了齊家等門閥世家的支持,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思及此處,李瑾天出了一身的冷汗,腳步也止不住踉蹌了幾下,差點跌倒。
  “把齊貴君帶回紫宸宮,”再開口時,他語氣非常虛弱,見幾名宮人攙扶的動作十分粗魯,連忙補充一句,“叫太醫馬上去紫宸宮,好生伺候著。”隨即掩面而走,不敢再看血跡斑斑的齊修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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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泡在浴池裡,毫不在意的用熱水沖洗滿身傷口。這具身體看似殘破,實則內裡十分強健,不需幾日就能完全康復。
  有了李瑾天的吩咐,太醫不敢怠慢,好生診脈過後開了一個方子,讓人下去熬煮。紫宸宮原本是屬於齊修傑的宮殿,各處擺設十分奢華,但由於齊家的覆滅,此時已經空空如也,齊修傑的心腹也都死的死,叛的叛,只剩下幾個灑掃的宮女。
  微風撩起白色的紗幔,讓這偌大的宮殿顯得越發冷寂。周允晟披著濕漉漉的頭髮,斜倚在靠窗的軟榻上,盯著旭日初升時灑下的晨曦,興味的笑了。
  李瑾天出爾反爾放過齊修傑,高朗和高旻必然會對此感到不滿。若是曾經的李瑾天,定是願意伏低做小好生安撫,但現在被懷疑充斥了心房,兩人越是不滿,越會引起李瑾天的反感。
  這還沒完,今後高旻還會提出參政、上戰場討伐蠻族等要求,原本的李瑾天一一答應甚至大力支持,現在的李瑾天只會懷疑高家在攬權。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再想拔除就難了。
  周允晟只需坐在一旁看他們自相殘殺就好,根本無需髒了手。當然,除掉了這一撥人,他還得培養下一任的大燕帝王。他素來懶散,完成了齊修傑的心願便要出宮雲遊四海,不想被困在孤冷空寂的龍座上。當皇帝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還要被朝臣各種勸諫轄制,實在不是人幹的事。
  對了,雲遊之前還得找到再次失散的愛人,不知這回他又變成了誰?
  思及此處,周允晟撫了撫唇角,溫柔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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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鑾殿上,高朗當著朝臣的面詰問李瑾天為何要放過齊修傑,且一再強調他這是縱虎歸山,要求他改變心意。眾位大臣被他煽動,紛紛下跪呈情,連璃王也站出來向李瑾天施加壓力。
  李瑾天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高朗和璃王在朝臣中的影響力,本就生根發芽的名為懷疑的種子迅速長成參天大樹。他駁回了高朗處死齊修傑的請求,拂袖而去。
  回到養心殿,高旻已經等候在內,正拿著一本奏摺翻看,時而用御筆寫下朱批,他的宮人自顧打開擺放在禦桌上的貢茶,熟門熟路的沖泡。
  這一場景令李瑾天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但馬上又想起上一世高旻與自己相擁而死的畫面。無論如何,此人願意陪自己共赴黃泉,這份深情厚誼做不得假。不過一個夢,夢裡的事情怎麼能當真呢?高旻與璃王從未有過交集,又怎麼會有私情?
  這樣告訴自己的時候,李瑾天總算平靜下來,慢慢走過去想摟抱高旻。
  高旻用摺子將他拍開,冷淡開口,“你放了齊修傑?”
  李瑾天沒做聲。
  他繼續道,“難道你忘了他是如何背叛你投靠宣王的嗎?你殺了他全家,當心他找你報仇。”
  “他怎麼報仇?齊家只剩下他一個,身體也被你下毒弄垮,再不能有孩子,他還能怎麼報仇?”李瑾天疲憊的按揉眉心,歎息道,“他做不了什麼,放過他吧。”
  他阻止自己去想上一世宣王登基後齊家的所作所為。如果那些都是真的,就等於他親手折斷了最鋒利的寶劍,反而把弱點主動送給別人拿捏。他想自己活了兩世,絕不會蠢到這等地步。
  在信與不信中掙扎,李瑾天覺得頭疼至極。
  高旻看出了他的不適,卻絲毫也不關心,只冷笑一聲,甩袖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李瑾天覺得心中一片寒涼。
  
  第62章 7.3——7.4
  
  7.3
  朝臣們為處死齊修傑上表了大半個月,李瑾天至始至終不為所動,反而恢復了齊修傑貴君的位份。
  每到夜晚,他就會夢回那孤冷幽深的宮殿,看見齊修傑跪在他的牌位前哭泣,那壓抑到極致的悲痛,哪怕坐上君后之位也浸不出丁點笑意的死寂眼神一再折磨著他的神經。他以為自己死後齊修傑會活得春風得意,卻發現他也隨之變成了行屍走肉。唯一激勵他活下去的念頭就是為自己復仇。
  這樣看來,自己先走一步反而是種幸運,留下的人則陷在無邊無際的痛苦和絕望中不得解脫。
  齊家人為複國傾盡了一族之力,族人在戰鬥中死傷大半,剩下的只是老弱婦孺,齊修傑也在安葬先夫屍骨後投繯自盡,未能享受丁點榮耀。李瑾天每每從這個夢境中醒來,胸口都悶痛不已。
  他很想去看看齊修傑過得如何,又覺得膽怯心虛,只能每天都活在糾結中。不知不覺,他已經對那兩個夢境深信不疑,但他寧願為了高旻遣散整個後宮,這份感情做不得假,所以在高家沒做出僭越之舉前,他也會按兵不動。
  這日,朝臣們終於消停了,不再上表帝王要求他處死齊家餘孽,而是對頻頻進犯的西夷人表示憂慮。璃王首先站出來懇請皇上發兵西夷,緊接著便是高朗,然後便是滿朝文武。
  李瑾天本就有意征伐西夷,當堂就表示會儘快組建軍隊。
  “敢問皇上可有合適的將帥人選?”璃王躬身詢問。
  “沒有,愛卿可以幫朕舉薦幾個。”
  “微臣舉薦高旻高將軍,皇上覺得可還合適?”
  璃王此言一出,引得朝臣震動。高旻是誰,大家心知肚明,也都知道他在入宮前是鎮守邊關的一員猛將。然他眼下已經是皇上的人了,還誕下皇子,怎能再次與軍士們混在一起?這成何體統!
  有人意欲站出來反對,卻見高朗跨前一步,大力推舉自家弟弟,還美其名曰舉賢不避親。李瑾天對弟弟的寵愛和包容是毫無底線的,高朗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會聯合璃王做出如此大膽的提議。
  李瑾天可以毫無底線的包容高旻,這話說得沒錯,但那是以前,現在的李瑾天就像蒙著眼行走的人忽然被扯掉了紗布,將朝局和後宮形勢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想要反對的朝臣們在高朗開腔的時候就默默退回原位,可見現在的朝局已經成了高朗和璃王的一言堂,他這個皇帝僅是個擺設,在二人提出意見時只需點頭便好。後宮佳麗已經被他遣散十之八九,留下寥寥幾個也是因為有了孩子。他們沒有聖寵,全都要仰賴高旻的鼻息過活。
  前朝後宮已經徹徹底底成了高家人的天下,將他這個皇帝置於何處?而且璃王為何會舉薦高旻?他們二人私下裡究竟是什麼關係?
  李瑾天內心燒灼,面上卻絲毫不顯,溫聲表示需考慮幾天再做決定。高朗和璃王不再咄咄相逼,反正兩人知道,等李瑾天回了後宮,高旻自然有辦法讓他同意。
  高旻被困在這高高的宮牆內,早就膩煩了,李瑾天一下朝,他便來到養心殿,懇請掛帥西夷。
  李瑾天以照顧孩子為由拒絕,他還不死心,跪下後冷冰冰的開口,“皇上曾經說過,要讓我與你並肩而行,所謂的並肩而行就是將我困在這金絲籠內做你的寵物?我為皇上可以效死,皇上卻連這點心願都不能滿足我嗎?”
  他抬眸直視聖顏,瞳仁裡滿是不甘和怨恨,那怨恨從上一世延續到這一世,可謂越積越厚無法消解。他本來已經打算敞開心扉接納李瑾天,卻沒料對方竟毫無緣由的寬恕了齊修傑,這讓他的怨恨再次燃燒沸騰。
  與此同時,他又痛恨這樣的自己,覺得自己不能像個女人一樣陷入爭寵的漩渦裡,活得毫無尊嚴。他想穿上甲胄拿起劍戟,踏上邊境自由廣闊的土地。
  如果兩人能坐下來懇談一番,必定能解開心結。但是眼下,李瑾天被他眼中的怨恨刺傷了。他本以為捂了三年,就算是一塊石頭也能捂熱,卻沒料高旻的心比石頭還堅硬。他對前世的種種竟然是心懷怨恨的,並非心甘情願陪他赴死,這份怨恨有可能驅使他做出傷害自己的事,而自己則對他的傷害毫無抵抗之力。
  李瑾天悚然,忽然覺得重生回來想要與高旻好好過日子的想法真是愚蠢。他定定看了高旻半晌,終是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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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瑾天漫無目的的在宮中游走,不知不覺就來到紫宸宮前,躊躇良久才踏步進去。
  齊修傑正站在書桌後練字,低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聽見宮人通傳,他顯得非常驚訝,眼裡全都是不敢置信和受寵若驚。
  “罪臣參加皇上。”他畢恭畢敬的跪了下去。
  李瑾天並未叫起,而是用幽深難測的目光打量他,半晌後徐徐問道,“你最近過得可還好?”
  “啟稟皇上,罪臣過得很好。”
  李瑾天聞言微怔,這也算過得好?住在空蕩蕩的,既沒有奢華擺件也沒有貼身僕役等同于冷宮的宮殿裡也能算好?是了,與之前陰森可怖的天牢比起來,可不算很好麼?
  愧疚感再次襲上心頭,令李瑾天覺得胸口憋悶。他隨便撿了張椅子落座,揮手道,“起來吧。”
  周允晟沒動,遲疑片刻後用沙啞的嗓音回道,“罪臣心中有一事無法了卻,不敢起身。”
  李瑾天仿佛知道他要問些什麼,面色陰沉下去,卻還是揉了揉眉心,疲憊開口,“你有什麼疑惑儘管問吧。”
  周允晟慎重磕頭,語氣悲愴,“敢問皇上為何要滅我齊家滿門?我們做錯了什麼?”
  “你父親與宣王暗中勾結意欲謀反,你不知道嗎?”說這話時,李瑾天覺得心裡一陣又一陣的發虛,他收拾齊家時其實並未發現任何不軌的罪證。他現在已經不能確定自己抄沒齊家的決定是不是對的。他很想找到答案,卻又害怕碰觸那個答案。
  周允晟眼中的光亮一瞬間寂滅,然後面如枯槁。他羞愧的無地自容,接連磕了好幾個響頭,哽咽道,“原來如此,罪臣竟是對此事毫不知情。罪臣無顏面對皇上,請皇上賜罪臣一死!”話落又是幾個重重的響頭,把額角都磕破了。
  李瑾天連忙伸手去拉,定定看進他的眼裡。他的瞳孔那樣漆黑純淨,除了羞愧,死寂、絕望、內疚,竟是毫無一絲半點的怨恨。自己抄滅了他的家族,他竟然毫無怨恨,還甘願赴死。他對自己的情誼,怕是不比高旻少。
  不,這話說錯了,他對自己的情誼,要比高旻多的多。上一世,他雖然素有囂張跋扈的名聲,但在自己面前卻是最恭順的,從來不會忤逆半點。高旻陪著自己赴死固然難得,但他能夠屈辱的活下去,千方百計的為自己復仇,心裡所承受的煎熬恐怕比死還難受。
  所以到最後他才沒能挺住,沒能享受他本應該享受的榮光,孤孤單單的吊死在紫宸宮的屋樑上。
  看著眼前卑微到塵埃裡,已完全被自己摧毀了活下去的意念的人,李瑾天覺得心如刀絞。上一世,他以為自己愛錯了人,其實不然;這一世,他以為自己愛對了人,其實也不然。齊修傑為自己做盡了一切,卻什麼都不說,但高旻卻時時把上輩子的恩情掛在嘴邊,生怕他會忘記。
  接連錯了兩世,至如今他已經無法將滿腔深情從高旻身上收回,他覺得自己簡直可悲到了極點。但眼前心如死灰的齊修傑卻比他還要可悲千萬倍。
  他們兩人都被命運狠狠捉弄了。
  有高旻的冷漠怨恨做對比,李瑾天對毫無怨言的齊修傑愧疚更深。他強硬的將人拉起來,摁坐在椅子上,慎重叮囑,“朕並不怪你,你要好好活下去,”話落停頓片刻,補充道,“朕會好好照顧你。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補償。”
  周允晟死寂的眼眸泄出一絲光亮,遲疑開口,“罪臣想要一個孩子也可以嗎?”
  李瑾天再次被他問住了。他知道高旻一重生回來就給齊修傑下了毒,因為他懷疑上輩子皇兒的死是齊修傑的手筆。李瑾天懷著補償的心理假作不知,還暗中配合了一把。齊修傑的身體已經完全毀了,根本不會有孩子。
  而上一世,在宣王的後宮,齊修傑為了避免生下宣王的孽種,也自毀了身體。
  這簡直是一筆算不清的爛帳。李瑾天頭疼欲裂,越發不敢面對齊修傑。
  齊修傑似是察覺了他的猶豫,補充道,“罪臣的意思並非是想要一個親生的孩子,罪臣的家族犯下那等滔天大罪,罪臣不敢再奢望皇上的寵愛。如今宮中失去母妃或君父的孩子很多,罪臣只想收養一個。罪臣已是孑然一身……”
  他卑微的言辭像是一把鈍刀,一刀一刀的切割李瑾天的心。他明白他的意思,他已是孑然一身,孤苦無依,若沒有一個慰藉,怕是會像上一世那般再也不想活下去。李瑾天之前有多恨齊修傑,現在就有多愧疚,他扔下一句‘隨你挑’就匆忙遁走,臉上燒紅一片,仿佛被人狠扇了幾十個巴掌。
  7.4
  周允晟等他一走就恢復了面無表情,抬手隨意抹去額角的血跡,冷聲而笑。他的貼身宮人已經被催眠,對他忠心不二,此時全都低著頭,當做什麼也沒看見。
  李瑾天狼狽逃回養心殿,對著一桌奏摺發呆。最頂上的奏摺是欽天監監正所呈,上列了幾個封號,具是為初晉國公的高朗精心挑選的。
  其中‘虞國公’三字被人用御筆朱批刻意圈出來,顯然是高旻的意思。虞國公,在有關於第二世的夢境裡,高朗不就是被封為虞國公嗎?這是否代表那些夢境都是真的?
  李瑾天捏奏摺的手都在發抖,然後將之狠狠扔了出去。但是現在反悔已經晚了,高朗即將晉升國公的事滿朝文武都知道,且他為了討好高旻,還早早賜下一座國公規制的府邸,讓高家人遷了進去。
  眼下的李瑾天就像吞了幾百隻蒼蠅,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心裡別提多難受。他接連灌了好幾壺涼茶,這才把翻騰的情緒壓下,就聽殿外有人通稟,說是高貴君的貼身侍婢請求覲見。
  “進來吧。”李瑾天越發覺得焦躁,卻依然沒將人攆走。他對高旻實在狠不下心。
  “奴婢見過皇上,主子讓奴婢過來傳話,說是齊貴君擅自去了禦書房,想要帶一位皇子回去,問您該如何處置?”侍婢臉上隱隱帶著不忿。很顯然,她覺得齊修傑沒有資格撫育皇子。
  “什麼處置不處置,讓齊貴君收養皇子是朕的意思,你們誰敢反對?”治不了高旻,還治不了一個小小的侍婢?李瑾天說話的語氣很是森冷。
  那侍婢大出意外,見皇上眼中已沁出煞氣,連忙告罪離去。
  禦書房門口,周允晟正與高旻兩相對持。
  即便在天牢內經受了種種酷刑,這人的脊樑骨依然挺得那麼直,看人時的眼神永遠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意味。可是他又有什麼好高傲的呢?齊家早就沒了,只剩下他拖著殘敗的身軀苟活。
  思及此處,高旻輕蔑一笑,但不等這笑容完全綻放,附在他耳邊低語的宮女卻令他蒼白了面色。
  周允晟扯唇,拱手,漫不經心的道,“先行一步。”隨即施施然跨入禦書房。
  “我不知道你施了什麼妖法讓皇上放過你,但是我絕不會讓你好過的!”高旻冷冷開口,似乎覺得自己放狠話的舉動與那些爭寵的女人毫無差別,臉色越發難看。
  周允晟嗤笑一聲,漸去漸遠。他當然不會在先生授課的時候擅闖禦書房,此時正值午休,皇子們都在偏殿用膳,並不需要避忌。
  說是隨便抱養一個,其實他已經有了目標,正是未來新帝李旭炎最得力也最忠心的臂助六皇子。
  六皇子名為李旭東,母妃是邊陲小國送來的舞女,地位十分卑賤,剛誕下他就去世了。李瑾天重生回來,眼裡只看得見高旻和高旻誕下的五皇子,對別的孩子根本沒有感情,更不會關心他們的死活。
  六皇子出身卑賤,無人照拂,在宮中過得究竟是什麼日子可想而知。現在的他還是個任人欺淩的小可憐,未來的他會因為受不了虐待連殺身邊三個宮人,從而引起高旻的注意和同情,然後收養在身邊悉心教導。
  李旭東性情狠辣,卻也知恩圖報,從此以後對高旻父子忠心不二。他十四歲的時候就跟隨高旻各處征戰,立下赫赫軍功,可見是個極有才能的人。
  既然要養,自然要在一群小崽子裡挑最強的那個,雖然對方已經十三歲,有了獨立的思維能力,但高旻都能把他養熟,周允晟不相信自己會不行。更何況就算養不熟也沒什麼,他有的是辦法滅了對方。
  思忖間,偏殿已經到了,敞開的視窗飄出陣陣飯香。李旭炎被一眾皇子伴讀圍在中間奉承討好,頗有種眾星拱月的感覺,另有一名身體瘦弱的皇子,抱著飯盒躲在角落大口大口吞食,仿佛餓的狠了。
  “皇弟慢些吃,小心噎著。這份紅燒排骨給你。”李旭炎此人心智早熟,且善於交流,誰都不會得罪也誰都不會冷落,朝內朝外對他都是一片讚譽。
  那瘦弱皇子,也就是李旭東,連忙捂住食盒,露出尷尬的表情,然後低垂著頭一再向李旭炎道謝,說自己已經吃飽了。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他扯了扯唇,露出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笑容。但凡李旭炎真的有心,又怎會看不出他的窘迫?憑他獨一無二的地位,無需每天給他添菜,只需向那些侍從交代一兩句,就能極大改善他的處境,但李旭炎偏不,而是選擇了冷眼旁觀。
  這份虛情假意令李旭東作嘔。
  站在窗外暗自觀察的周允晟忍不住笑了。他以為高旻父子已經籠絡住了李旭東,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也是,現在的李旭東毫無利用價值,怎麼能引起高旻的注意?不得不承認,高旻看人還是有點眼光,李旭東是只狼崽子,會咬人,但若是養熟了也會忠心護主。
  他走了進去,眾位皇子伴讀紛紛向他行禮,除了李旭炎。他也不在意,徑直走到李旭東身邊,強硬的拂開他蓋得死緊的食盒。
  “陳年糙米,清水煮白菜,你午膳就是用得這個?”飯盒已經被吃的乾乾淨淨,但周允晟略微一聞就能知道裡面究竟盛過什麼。
  李旭東仰頭呆呆看著他,不知該怎麼回話。他完全搞不明白這位齊貴君為何會關注自己。
  “你的侍從呢?叫他進來。”見六皇子久不答話,周允晟扯了扯他耳朵。
  李旭東這才回神,耳根慢慢漲紅,囁嚅道,“侍從在外面的竹林裡用飯,等會兒會過來收拾。”
  周允晟擺手,貼身宮人立即走出偏殿,找到六皇子的侍從,還把他未吃完的食盒也一併帶來。
  周允晟乜了一眼,冷笑道,“大白米飯,清燉雞肉、四季海鮮湯,你吃得倒是豐盛。本君問你,究竟你是皇子還是他是皇子?”
  侍從嚇得雙腿打顫,連忙跪下磕頭求饒,周允晟卻不理會,牽起李旭東徑直離開。在外人眼裡,他現在還是戴罪之身,處置一個奴才免不了招來各種閒言碎語,還是把人留給李瑾天對付,順便也讓他幫自己立立威。
  “齊貴君,我,我等會兒還要上課,此時離開先生會發怒的。”李旭東邊說邊揉滾燙的耳朵。這樣彰顯親昵的舉動,打他出生那天起就從未經歷過。
  “上什麼課,隨我遷到紫宸宮去。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兒子。”周允晟摸了摸六皇子的腦袋。
  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六皇子比五皇子瘦弱矮小很多,看上去只有十歲出頭。但其實兩人同齡,都已經是十三歲的少年郎,生辰僅隔了一兩月。
  “做您的兒子?”李旭東驚訝極了,不自覺握住置於自己腦袋上的手。
  “對。我齊家雖然覆滅了,但是護你一個還是綽綽有餘。我孑然一身,你也年幼失怙,咱們兩從此往後便相依為命如何?”他略微彎腰,認真回視過去。
  他的眼睛非常清澈,明亮,沒有虛偽的關懷,只有誠懇的邀請。相依為命,本應該略顯淒涼的四個字,被他說出來卻帶上了一股暖意。李旭東做夢都想要一個能夠相依為命的親人。他眼眶泛紅,卻倔強的沒有掉淚,狠狠點了一下頭。
  青年仰頭朗笑,本就彙聚了天下豔色的臉龐在陽光的照射下簡直令人目眩。李旭東看呆了,也傻乎乎的跟著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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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養心殿內,太監總管打聽到消息及時過來回復,“啟稟皇上,齊貴君挑了六皇子。”
  “六皇子?怎麼不是十二皇子?”李瑾天覺得很奇怪。上一世齊家便偷藏了十二皇子,然後擁護他上位,這一世他以為齊修傑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畢竟十二皇子才六歲,是最年幼的皇子,還沒有形成獨立的人格和思想,怎麼看也比六皇子更能養熟。
  太監總管呼吸一窒,小心翼翼的答道,“皇上您忘了?十二皇子已經去了。”
  “去了?怎麼會?”李瑾天猛然一驚。
  太監總管俯下身,顫巍巍解釋,“三年前五皇子中毒昏迷,您把所有太醫叫到天宸宮醫治,恰逢十二皇子感染風寒……就那麼,就那麼去了。”
  雖然太監總管沒把話說清楚,但李瑾天已經知道,是因為太醫只顧著醫治五皇子,這才耽誤了十二皇子。上一世延續自己血脈和皇位的唯一的孩子竟然就這麼沒了?被齊家辛辛苦苦藏了五年,傾盡一族之力也要保住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感襲上李瑾天的心頭,就仿佛他的御座也岌岌可危。他本以為這一世,所有的事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但似乎是他想錯了。他本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但其實一切都在失去控制。
  李瑾天忍不住顫抖起來,卻不知道,這正是周允晟在他記憶裡植入十二皇子的原因。他要的就是他的恐慌和懷疑。李瑾天不在意的時候,自然能夠與高旻並肩而行分享天下,當他在意了,高旻做什麼都是錯。
  人性就是這樣一個脆弱的東西。
  
  第63章 7.5——7.6
  
  7.5
  六皇子很快從破敗的西宮遷到了紫宸宮,二人一個住主殿,一個住東側頭的偏殿,中間相隔甚遠,還豎了幾面宮牆,宮中下鑰之後便完全是兩個獨立的居所,倒是無需避諱。李瑾天特意派人來問要不要休整宮殿,還賞賜了許多貴重的寶物。
  之前克扣六皇子膳食的奴才也被他當場杖斃,以顯示自己對齊修傑父子的重視。
  故而被派往紫宸宮的一群侍從面上都帶著恭敬的神色,再也不敢把齊修傑當做罪人看待。能在李瑾天獨寵高貴君的時候獲得一二分關愛,且還赦免了他的死罪然後極盡補償,這齊貴君絕不是個簡單人物。
  周允晟一邊與六皇子培養感情,一邊關注養心殿和天宸宮的動向。李瑾天果然像資料裡記述的那樣,愛慘了高旻,哪怕被逼得心頭冒火,卻還是堅持每天去探望他和孩子,從不在別的嬪妃或侍君那裡過夜。
  他割捨不掉這份感情,高旻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行事無忌。但這只是現在,再深厚的感情也經不起時間的磋磨,特別是當其中一人極力維護而另一人棄如敝履時,由愛生恨也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至於尋找失散的愛人,現在的周允晟居住在深宮內,四處都是李瑾天和高旻的眼線,實在不好有所動作。
  等日後我兒子登基了,找一個人還不是小菜一碟?周允晟這樣想著,才勉強壓下急迫的心情。
  這日,他正歪在榻上看書,就見自己的貼身侍從步履匆匆的走進來,低聲道,“主人,六皇子的大宮女有急事求見,說是六皇子不好了。”
  “怎麼個不好法?”周允晟扔掉書,靸鞋出去,看也不看那宮女就徑直往偏殿走。
  宮女連忙跟上,眼眶通紅,神情驚恐,期期艾艾的道,“貴君,六皇子他,他瘋魔了!您快過去看看吧!”
  瘋魔了?好好的人怎會瘋魔了?周允晟憶起高旻曾經給齊修傑下過毒,又在六皇子遷宮時安插了許多釘子,這樣的手段真不像上輩子那個光明磊落的高將軍,反而像個陰毒婦人。看來還是自己太大意了,早該把那些釘子清理乾淨才是。
  思忖間,偏殿已近在眼前,那宮女快走幾步引路,然後急急推開走廊盡頭的一扇房門,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周允晟走到門邊一看,卻見李旭東手執一根帶著倒刺的長鞭,地上跪著三個五花大綁的奴才,已被他抽的遍體鱗傷血肉模糊,眼看就要斷氣了。
  “貴君救命!六皇子瘋了!”其中一人勉強抬頭,一邊求救一邊吐著血泡,看上去淒慘至極。
  六皇子面色灰敗,緊握長鞭的手止不住的顫抖。他受夠了這些宮人,平時不但克扣他的膳食和月銀,還動則打罵羞辱,將他當成狗一樣對待,仿佛以奴才的身份欺淩主子便能使他們得到無上的快感。
  他曾被硬摁在地上舔他們的鞋子,曾被大冬天裡澆一瓢冷水罰站在淒淒寒風中,曾被強迫一個個的去鑽他們的褲襠,任他們盡情恥笑。他想反抗,卻也知道自己無力反抗,作為一個出身卑賤又沒有母妃照護的皇子,他的地位連受寵宮妃的貼身侍從還不如。
  他甚至不能露出怨恨的神色,否則等待他的將是無止境的饑餓、寒冷和變本加厲的折磨。他想著等有一天自己實在無法忍受了,就與這些人同歸於盡。
  但絕望的煎熬中,齊貴君出現了,像一縷陽光,溫暖了他死寂的心,像一絲空氣,送到他快要窒息的鼻端。他說他會護著他,說他不會再卑賤,將變得強大的希冀送到他掌心。
  齊貴君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血液都在沸騰,燃燒,巨大的喜悅幾乎沖昏了他的頭腦。他覺得自己有了親人,所以可以不用再害怕任何人。看見腆著臉跟隨自己來到紫宸宮的幾個侍從,他終於按捺不住積壓許久的戾氣,決定送他們去死。
  他知道自己骨子裡很嗜血,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臆想出許多酷刑加諸在所有欺淩他的人身上,有一些酷刑甚至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血腥殘酷的程度令人作嘔,卻讓他興奮的戰慄。
  他知道這種念頭有多麼駭人,所以用卑微怯弱的表像掩藏自己真實的心性。他絕不能讓齊貴君看見如此醜陋的自己。
  但他終究還是個孩子,手段生嫩了,竟沒想到自己的秘密會被宮女窺見並引來了他最不敢見的人。
  他像一個站在絞刑架下的囚犯,等著齊貴君將鎖套戴在他脖子上。
  周允晟慢慢走進去,接過他手裡的鞭子,猛然抽打在他手臂上,尖銳的倒刺劃破衣衫,留下一條條血跡斑斑的傷痕。
  立在門口的宮女連忙垂頭,詭異一笑。
  六皇子以為齊貴君會斥責自己,對自己表示失望,卻沒料到他會不由分說就鞭撻自己。所謂的保護,疼愛,相依為命就是這樣嗎?我只是你重新複起的工具嗎?六皇子咬緊牙關,不讓屈辱和絕望的淚水落下。沒人能讓他哭泣,甚而傷害到他堅硬的心,唯有這個曾給了他希望又將他推入深淵的人輕而易舉就能動搖他的心神,讓他感受到何謂真正的寒冷。
  曾經,他對齊貴君有多少期待,現在就有多少怨恨。但奇怪的是,他卻無法想像自己去傷害他的情景。
  “知道錯了嗎?”周允晟捏住他的下顎,迫使他抬頭直視自己,厲聲詰問。
  六皇子反復握拳又反復鬆開,片刻後啞聲答道,“知道錯了。”
  “那你告訴我你錯在哪裡?”
  “我不該如此殘暴。”
  “蠢貨!”周允晟捏住他下顎的手指施加了幾分力道,在他皮膚上留下幾個觸目驚心的瘀痕。
  六皇子終於露出痛苦的神色。
  周允晟繼續道,“你有錯在二。一,太過看輕自己。你是皇子,他們是奴才,你是瓷器,他們是瓦礫,兩者實乃天淵之別,豈能相提並論。你要處置他們,只需羅織幾個罪名並吩咐下去,自然有人能讓他們生不如死,何須髒了自己的手反落一個殘暴的名聲;二,你在沒有完全收復下人的時候就貿然動手,讓居心叵測之人鑽了空子,離間我父子二人的感情。你說你蠢是不蠢?”話落冷冷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宮女。
  六皇子睜大眼睛看著他,努力消化這番話。
  周允晟放開他下顎,嫌棄的用帕子擦手,沉聲命令道,“來人,此四人對六皇子不敬,拖下去杖斃。”
  李瑾天對齊修傑心存愧疚,雖然不再愛他,卻極盡補償之能事,紫宸宮內外足有百多名侍衛,全都聽憑他號令。
  他話音剛落,就有帶刀侍衛沖入房間,將三名侍從連同那嚎哭不止的宮女一塊兒帶走。
  “君父。”六皇子這才回神,冰凍的心恢復了跳躍,且越來越快,巨大的歡喜充斥著他的身體,讓他輕飄飄的似要浮上天際。他拽住周允晟的手,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的雙腿牢牢黏在地面,仿佛眼前這人就是自己一輩子的依靠。
  君父怎麼會討厭他甚而拋棄他呢?君父是他的親人,是無論如何都會包容他的人。君父罵得對,他果真還是太蠢了。
  李旭東歡喜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拽著周允晟的手一聲聲的喊著君父。
  “做甚麼一副小女兒的姿態。方才打人的血性上哪兒去了?”周允晟嫌棄的抽回自己的手,問道,“敢不敢去觀刑?”
  “當然敢。”六皇子忙不迭的回答,如果身後有尾巴,估計這會兒肯定搖得十分歡快。此時的他就像一隻圍著主人撒歡的可愛狗崽,哪還有之前的陰狠和暴戾。
  說實話,周允晟對六皇子的心性很滿意,自古能登上高位的人,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之輩?李世民、武則天、朱棣、雍正……誰都不是慈善家。有血性就代表有野心,這是好事。
  “去吧,觀完刑記得回來陪我用膳。”住在偌大的宮殿裡,他也會感覺寂寞,特別是在吃飯的時候。
  六皇子就像得到了至高的獎賞一般,大聲應諾後一步三回頭的走了。他喜歡君父,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待在君父身邊,但觀刑那樣血腥的事怎麼能叫君父作陪呢?他就應該住在敞亮華麗的宮殿裡,受到最妥帖的照顧,最精心的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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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旻沉著臉走入養心殿,並未行禮,而是直接質問,“六皇子無故處死了四個宮人,你可知曉?”
  “真的是無故嗎?六皇子以前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你可知曉?”李瑾天反問回去。若非讓人刻意調查了一番,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人那樣苛待。十二皇子已經死了,他再疏忽下去,還會有更多的皇子被磋磨至死,直到只剩下五皇子一人。高旻究竟是無意還是有意?
  高旻目光閃爍,避而不答,顯然是一清二楚的。
  李瑾天很失望,重生前的高旻大氣,仁善,耿直,重生後的高旻冷漠、自私、狠毒,除了五皇子和高家,對誰都不在乎。這究竟是誰的錯?歸根結底,似乎他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高旻無法說自己問心無愧,於是轉移話題道,“我掛帥西夷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你就不能留下來陪伴朕?”
  高旻用沉默來回答,眸子裡溢出不甘、怨恨、甚至是一絲野心。他迫切的想要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宮殿,去浴血沙場,去建功立業。上輩子已經卑微夠了,這輩子重來,他深深體會到唯有權利才能保障他的利益。
  野心?李瑾天無法告訴自己那是錯覺。他疲憊的笑了,擺手道,“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先放手讓你飛翔,但是總有一天,我會折斷你的翅膀。
  高旻大喜過望,誠心誠意道謝後匆匆離開。
  7.6
  君父將要掛帥出征的消息令李旭炎很得意。放眼整個大燕,哪位嫁了人的哥兒還能在外面抛頭露面甚至上戰場征伐敵人。父皇對君父的寵愛從來都是獨一無二的。
  剛想到這裡,他面色微微一變,憶起了被父皇賜死又及時救回並派侍衛重重保護的齊貴君。父皇對他究竟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先要滅了人全家,後又把人好端端的供在紫宸宮,折騰來折騰去圖得是什麼?齊貴君收養了六皇子,又會對自己和君父造成什麼影響?
  李旭炎憂慮的皺眉,剛抬眼,就見六皇子拎著一個嶄新的書袋進了禦書房,將名貴的筆墨紙硯一一鋪開。
  李旭炎走過去,指著他下顎的幾個青色淤痕,驚訝的問道,“六皇弟,你這是怎麼了?”才去了紫宸宮一天,這位皇弟就殺了四個人,虧他還以為對方是個天性懦弱的,可見以前是故意藏拙了。
  之所以一夕之間暴露本性,怕是為了博得齊貴君的看重。然而從他受傷的下顎來看,齊貴君對他卻很不滿。
  這就好。
  高旻曾無數次的告訴他,遇見有心性有手段的人,千萬別因為感受到威脅就急著抹殺,那有可能導致他失去一個絕好的助力。最好的方式是先拉攏,拉攏不成再動手不遲。
  現在的六皇子就很有拉攏的價值,無論他是否有才能,單他被齊貴君收養在膝下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齊貴君莫名其妙博得了父皇的看重和信任,這讓李旭炎覺得很不安。
  李旭東捂住下顎搖頭,“沒什麼,被幾個刁奴傷到了。”
  奴才再大膽又怎敢傷到皇子臉面?李旭炎顯然不信,歎息一聲後叮囑道,“日後若是有什麼難處,六皇弟只管來天宸宮找我和君父,我們不會對你置之不理。”
  不會對我置之不理?那以前我受人磋磨的時候你們在哪裡?宮中那麼多失去母妃和君父的皇子,又有哪一個得到了高貴君的照拂?他就是這樣統率六宮的嗎?世人都贊高貴君慈善仁和,雍容大氣,文武雙全,然而在他看來也不過如此,連君父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李旭東一面裝作感激涕零的樣子,一面在心中嗤笑不已。
  眾皇子和伴讀陸續到來,令他感覺到了巨大的差異。以前這些人連看也不屑看他一眼,如今卻湧上來熱情的打著招呼,只因為他被宮中唯二受寵的齊貴君收養,就算無緣大統,將來也能有個好前程。
  也因為他大膽杖殺了幾個刁奴,讓皇帝看見了眾位皇子的尷尬處境,把內宮好生整頓了一番。他給大家帶來了福祉,自然在禦書房裡很受歡迎。
  李旭炎也受人歡迎,但那些奉承討好都是假的。正是因為他的君父致使眾位皇子陷入眼下這等窘境,敢問他們如何對李旭炎喜歡的起來?說不準私下反把他恨進了骨子裡。
  齊貴君一家被滅,境遇堪稱慘絕人寰,哪怕再受皇帝重視,依舊守著活寡,眾位皇子及其母妃君父實在對他嫉妒不起來。
  李旭東感受著地位提升帶來的變化,心中卻絲毫沒有歡喜和得意。別人對他究竟是什麼看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君父會不會對他失望。他上課的時候更專心了,先生佈置的功課總是超額完成,記不住的文章反復背誦鑽研,直到了午休才堪堪放下書卷和毛筆。
  眾位侍從拎著食盒魚貫而入,紫宸宮的侍從尤為引人矚目,蓋因他帶來的食盒實在是太大了,看上去很沉重的樣子。
  “怎會這麼多?”李旭東驚訝的看著足有五層的食盒。
  “這都是主人親手做得,說是殿下胃口極大,普通人的飯量怕是吃不飽。”侍從一邊笑言一邊把層層抽屜取出來擺放整齊,一股濃郁的香氣瞬間在空中彌漫,叫所有人都忍不住側目。
  “君父還會下廚?”李旭東驚訝的睜大眼睛。君父看上去孱弱,實則非常強悍,他使鞭子的手法和力道非常精妙,他感受的出來。本以為這樣強悍的人,是不屑于庖丁之事的,卻沒料到他竟會親自為自己下廚。
  李旭東歡喜極了,然後又覺得有些羞澀。他的飯量的確很大,是常人的好幾倍,也因為如此,他最害怕的懲罰是被宮人克扣飯食。到了紫宸宮,他不想被齊貴君看輕,所以努力讓自己節制,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齊貴君對自己的用心怕是比他想像的還要多。
  這樣想著,李旭東覺得還沒吃就已經飽了,被巨大的幸福感撐飽了。
  慢吞吞的,一口一口吃光所有食物,他舒心的直想歎氣,以往常常因為饑餓而手腳發軟,所以覺得下午的騎射課特別難熬,現在卻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
  散了學,他迫不及待地奔回紫宸宮,看見站在書桌前擺弄幾塊硬紙板的人,連忙收住沉重的腳步。
  那人沐浴在一束陽光中,白皙細膩的肌膚呈現一種幾近透明的色澤,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像霧氣一般消散,再也尋不見。
  李旭東被這個想法驚住了,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恐慌。
  “君父。”他急促的呼喚,只覺得喉頭哽塞的厲害。
  “何事?”那人沒有抬頭,嗓音懶洋洋的,透出一股灑脫不羈的味道。
  “我,先生佈置了功課,我有幾個問題弄不明白,君父能為我解惑嗎?”李旭東迅速掩藏起恐慌的神色,隨便找了個藉口搭話。
  “拿來我看看。”周允晟這才放下紙板,在書桌上拂開一塊空白的地方。
  李旭東將書攤開放在他面前,朝其中幾行文字點了點。周允晟稍微一瞥,似笑非笑的開口,“皇兒果真弄不明白?”
  李旭東點頭。
  “那為何昨晚我還看見你在冊子裡寫下了這篇文章的注釋?立意很新穎,見解很獨到。”
  李旭東啞然,耳根子慢慢紅了。昨晚君父只瞥了他的文冊一眼,僅僅一眼,一息的時間都不到,竟然就已經把所有的內容看完並記下,君父的頭腦該是何等聰穎?如果沒有父皇的打壓,他又該是何等耀眼的存在?人人都說高貴君才華出眾,文武雙全,跟君父比起來怕什麼都不是!
  李旭東想不明白那素未謀面的父皇為何會如此看重高貴君,反把君父殘害到這等地步。君父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過父皇有眼無珠才好,君父的特別只要他一個人知曉就夠了。
  周允晟並不知道狼崽子對自己的崇拜已經達到了盲目的地步。他揪著狼崽子的耳朵問道,“在禦書房裡,先生問起來,你也說你什麼都弄不明白?”
  李旭東不敢撒謊,遲疑的點了點頭。他的日子本來就難過,如果表現的才華出眾,也不知會被那些嬪妃侍君們利用壓榨到何種地步。他不想成為別人手中的工具。
  但那是以前,齊貴君在他毫無價值的時候一眼就挑中他,並對他說出那樣美妙的話。即便齊貴君是偽裝的,即便日後發現他另有所圖,李旭東也認了。他現在反而擔心自己沒有足夠的利用價值,會被齊貴君拋棄。
  周允晟放開他通紅的耳朵,叮囑道,“你原本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不用藏拙。我齊修傑雖然落魄了,護你一個卻是全無壓力。你記住,我齊修傑的兒子可以是惡人,也可以是聖人,卻絕不能是慫包。哪怕你表現的比李旭炎更優秀又如何,若是高旻父子容不下你,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他們。”
  他的語氣十分雲淡風輕,卻讓李旭東感受到了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仿佛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讓他皺一皺眉頭。而他只在自己面前才會展現這份強勢,為得還是保護自己。李旭東歡喜的無以復加,拽住君父的衣擺用力點頭,眼眶微微泛紅。
  “別做出這幅沒出息的樣子。回去把這篇文章抄寫一百遍,不抄完不許睡覺。日後真有疑惑了才能來問我,不准懂裝不懂,更不准不懂裝懂。”周允晟是按照帝王的規格來要求李旭東,自然十分嚴厲。
  李旭東絲毫不覺得為難,攤開一張宣紙,誠懇的說道,“不如我現在就抄吧,抄三百遍,君父可以在一旁督促我。”他不想獨自回偏殿,只想一直一直待在君父身邊。
  “乖。”周允晟對他的上進很滿意,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繼續擺弄紙板。
  李旭東抄寫幾行便偷看君父一眼,抄寫幾行又偷看一眼,總覺得怎麼看也看不夠,抄到五十遍的時候,他放下毛筆稍作休息,湊到開始照著紙板剪裁布料的周允晟身邊,問道,“君父,你在做衣服?是給父皇的嗎?”話落眸色微微一暗,對所謂的父皇厭惡極了。
  “他?他有那個命嗎?”周允晟嗤笑,彈了彈狼崽子的額頭說道,“這是給你的。等我做完你看看合不合適。”
  身為一個要嫁人的哥兒,原來的齊修傑精通女紅,周允晟繼承了這項技能,想著既然把狼崽子養在身邊,該做的能做的總要都做到才好,唯有真心才能交換真心。
  李旭東果然很感動,眨了眨濕潤的眼睛,摟住君父一隻胳膊不想放開了,到最後乾脆蜷在他腳邊,像只依戀主人的小狗崽。
  周允晟笑了,覺得這孩子其實蠻可愛的,養了不虧。
  
  第64章 7.7——7.8
  
  7.7
  六皇子養在齊貴君身邊不足一個月,蠟黃的肌膚就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以前與同齡的五皇子站在一起足足矮了他一個頭,現在則已經長到他耳際,想來再過一兩月便能齊平甚至趕超。
  精氣神也變了,以往總縮著脖子垂著腦袋,怎麼看怎麼怯弱,現在則眸光閃亮,抬頭挺胸,英俊的五官長開些許,很有天潢貴胄的氣度。
  李瑾天對諸位皇子重視起來,曾幾次駕臨禦書房考校皇子們的功課。讓所有人大感驚訝的是,六皇子的才學竟然絲毫不輸自小被贊神童的五皇子。無論李瑾天抽查哪本典籍,他都能倒背如流然後侃侃而談,那些一針見血的觀點每每讓李瑾天和先生有種耳目一新之感。
  “皇上,六皇子委實是個可造之材。”走到殿外,先生欣慰的說道。
  李瑾天點頭微笑,“還是齊貴君教導有方,他素來很會養孩子。”
  齊貴君膝下無子,皇上這句話從何而來?先生略感奇怪的瞥了皇帝一眼。
  李瑾天這才恍然意識到,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他擺擺手,步履沉重的離開,想著上一世被齊修傑教養的格外出眾的十二皇子,心中又是一陣尖銳的刺痛。能在狂風驟雨中撐起一個搖搖欲墜的帝國,十二皇子的才能怕是一點也不比五皇子和六皇子遜色。
  他若是能活下來該多好……
  李瑾天抹了把臉,佈滿血絲的眼睛裡滿是悔意。
  高旻得知六皇子在禦書房壓過五皇子的事,心裡怒氣勃發,即便忙著整頓軍隊,還是抽空回來一趟,親自教導下午的騎射課。
  “手臂伸直,拇指扣緊,雙腳間距不要如此狹窄,不利於下盤穩定。”他一一調整六皇子的姿勢,指著百米開外的箭靶說道,“射吧。”
  六皇子顯然被他嚴厲的態度鎮住了,滿頭都是冷汗,手指也在微微發抖,弓弦一松,箭矢只飛出幾十米就斜插在泥裡,竟是連箭靶都沒碰到。
  旁邊有人竊笑,令六皇子羞得面紅耳赤,低垂著腦袋不敢去看高旻的表情。
  高旻冷笑,旋即踱步離開,一聲低不可聞的“不過如此”鑽入六皇子的耳膜。六皇子卻沒有更感羞愧,反而勾著唇,眼裡沁出一絲殺氣。你就狂吧,早晚有一天我要一刀一刀活刮了你,以報當日毒殺君父,滅他滿門的血海深仇!
  騎射課結束了,五皇子重新找回了自信,見六皇子蔫頭耷腦的,還特意跑過去安慰,說是可以求君父額外輔導他,讓他時常去天宸宮玩耍。這父子二人一個扮白臉一個扮紅臉,打一棒子再給一顆紅棗,籠絡人的手段倒是很嫺熟。
  六皇子感激涕零的將五皇子送到校場門口,轉回通往紫宸宮的小徑後,臉色變得陰冷。雖然君父告訴他不必藏拙,但他知道自己若是太過優秀,必定會為君父招惹許多麻煩,這絕非他所願。他不想只受到君父的保護,而是想儘快強大起來,成為他的支柱。現在的他還很弱小,但早晚有一天,他會比任何人都強大,包括御座上的那個男人。他沒有資格擁有君父。
  周允晟聽見狼崽子輕快的腳步聲,本來閒適的表情變得嚴肅,放下書卷沉聲詰問,“聽說你今日在高旻面前出了大醜?”
  李旭東臉頰通紅的點頭。
  “沒出息的東西,練了半個多月竟連百米外的靶心都射不中,你每天吃那麼多飯都吃到狗肚子裡去了?”周允晟走過去揪兒子耳朵。
  李旭東臉上露出痛色,實則享受極了。他喜歡君父對他的斥責,甚至留戀他揪自己耳朵時的痛感和溫熱的指尖。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君父會罵他,會罰他,就代表君父是愛他的,重視他的。他為此感到很滿足。
  周允晟不知道自己把兒子教成了一個抖M,放開他耳朵後甩袖道,“去演武場,我教你射箭。”
  李旭東連忙屁顛屁顛的跟上。
  “認真揣摩我的姿勢。”周允晟挑選了一張十石大弓,輕而易舉就拉至滿弦。把十石以斤兩換算,要將弓弦拉滿至少需要五六百斤的力量。這並非齊貴君第一次親身教導六皇子,但站立在演武場旁的侍衛們依然被駭住了。他們想像不出齊貴君看似孱弱的身體裡究竟蘊藏著怎樣可怕的力量。
  然而他們早就被齊貴君收服,並不敢跑到皇帝跟前稟報。
  李旭東用灼熱的目光盯著英姿颯爽的君父,只覺得他迷人極了,單單看一眼便覺得頭暈目眩。
  周允晟鬆開弓弦,箭矢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哨聲,然後洞穿靶心,只留下寸許尾羽。
  君父恐怕只拿出了三分實力,他的樣子太舉重若輕了。在李旭東的暗忖中,周允晟再次挽弓射箭,後一支箭矢恰恰釘在前一支箭矢的中心,將之劈成幾股。如此高超的箭術,說是百步穿楊也不為過。
  侍衛們悚然,有些人見識過高貴君的箭術,當時佩服的五體投地,眼下與齊貴君一比根本算不得什麼。齊貴君此人簡直深不可測。
  “君父好生厲害!”李旭東奔過去摟住他胳膊,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
  “別光顧著拍馬屁,拿上你的弓射給我看看。”周允晟嫌棄的彈了彈狼崽子的額頭。
  李旭東應諾,挑了一張最普通的牛角弓,將箭矢搭在弦上。
  “站姿不對!”
  周允晟走上前矯正,但接連矯正了好幾次,再退開時李旭東又會不知不覺做出錯誤的舉動。周允晟無法,只得從身後環住他,手把手的教導。
  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單薄的布料將彼此的體溫傳導過來。李旭東渾身都開始發燙,連身體裡的血液都在咕咚咕咚的沸騰。他太喜歡這種毫無距離的接觸了,喜歡的甚至想將君父揉進骨血裡。
  “別緊張,越是緊張越是無法瞄準。放鬆,跟隨我調節呼吸。”男人溫熱的鼻息拍打在耳垂和脖頸,令李旭東難耐不已。他試著調整了粗重的呼吸,但心臟的跳動卻越來越快。
  恍惚間,這支箭射了出去,勉勉強強插在靶子邊緣。周允晟很不滿意,卻也知道一口氣吃不成大胖子,退開幾步拍了拍兒子的腦袋,勉力道,“不錯,有點進步。剛才的姿勢都記住了嗎?記住了就給我練,不射滿四白支箭不准休息,脫靶一箭便再加十箭,你們幾個負責監督。”
  他轉臉看向幾名侍衛,命令道。
  眾侍衛拱手應諾。
  周允晟這才舉步離開。
  失去了君父溫暖的擁抱,李旭東柔和的眉眼瞬間變得淩厲。他拿起君父用過的十石大弓,抬手就拉滿弓弦朝靶心射去,這支箭以銳不可當之勢破開了前一支箭,將它碎成齏粉。如此精准而兇猛的箭術,怕是絲毫不遜於他的君父。
  幾名侍衛早已見怪不怪,紛紛低頭表示恭順。別看這位主兒在齊貴君跟前乖的像只狗崽子,私底下卻嗜血的很,惹怒了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且他今年才十三歲,竟然就能拉開十石強弓,還在自己君父面前藏拙,這父子兩個都不是普通人。有了這二人的存在,也不知高貴君和五皇子的風光能延續到幾時?
  思及此處,本就被收服的侍衛們越發不敢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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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旻如願以償的出征了,臨行時李瑾天親自將他送到城門外的十裡亭才依依不捨的回宮。
  高旻剛抵達邊關不過幾日,就打贏了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捷報傳回京城,令所有朝臣都倍感振奮,連說皇上英明決斷,眼光獨到。
  高旻在李瑾天的提攜下本就賢名在外,此時更是聲望高漲,大有與皇帝比肩的趨勢。李瑾天面上笑得和藹,轉回養心殿卻止不住的發怒、恐慌、坐立難安。
  又是一年半載過去,高旻已經深入西夷內陸,大有搗毀西夷皇廷之態,軍隊被他統轄的上下一心,堅不可摧,使他的威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邊境,百姓只知道大燕有高將軍,卻不知道有皇帝,加之高將軍盛寵在身,幾名邊疆大吏紛紛向他投誠,表示會全力支持五皇子。
  李瑾天還愛著高旻,卻再也不能信任他。相反,他不能再愛齊修傑,卻比任何人都要信任對方。
  愛和信任究竟哪個重要?周允晟會用事實告訴你,信任遠比愛更為重要。一份感情的維繫靠得不是多麼濃厚的愛意,而是多麼穩固的信任。絕不會因外界干擾而動搖的信任才是堅守一份感情最強大的支撐。
  原本的高旻正是憑藉這樣一份信任才能與李瑾天共用天下,但是現在,它已經完全被周允晟摧毀了。
  李瑾天害怕高旻立下不世功勳後會動搖自己的皇位,所以秘密聯繫了軍中的心腹,讓他拖延糧草運送。糧草跟不上,這場戰役必敗無疑,唯有讓高旻品嘗到失敗的苦果,他才能知道待在自己身邊是多麼安全舒適。
  周允晟得知消息後輕蔑一笑,暗忖昏君果然是昏君,即便亡國一次,依然把自己的私欲看得比社稷更重要,寧願犧牲幾十萬大軍也要折斷高旻的翅膀。該讚歎他愛江山更愛美人嗎?
  但是李瑾天失算了,因為高旻背後不僅有高家的支持,還有一個深情不悔的璃王在暗中相助。
  7.8
  糧草被西夷軍隊偷襲攔截了大半,剩下的都燒成了灰燼,李瑾天為了掃尾,竟連自己的心腹也一併除去,讓高旻完全懷疑不到他身上。
  高旻離宮時就想著不滅了西夷絕不還朝,如今九十九步都走完了,剩下最後一步卻功虧於潰。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回京,接受朝臣的指責和李瑾天的寬恕,他怎麼甘心?
  於是他寫了兩封信,一封給兄長,一封給最信任的璃王。
  璃王與高朗會面過後相繼秘密離京,沿路籌措糧草送往邊關。因他二人位高權重,所過之處官衙無不大開綠燈,即便搬空了當地的糧倉,也未有一個官員敢於上稟。但他們不稟,李瑾天派出的專門監視高朗和璃王的暗探卻將此事秘密遞呈到御前。
  李瑾天看過密報後渾身都在發抖。高旻有難,首先想到的人不是他,卻是璃王,且璃王為了他竟能不顧生死遠去邊關,可見用情至深。
  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這二人沒有關係。沒有關係會甘願同生共死?沒有關係會冒著擅自離京的大罪前去救援?這也罷了,更讓他心驚的是高朗和璃王的能量。他們一路西去竟如同帝王巡遊一般,沒有任何一個官員敢於違抗他們的命令,要糧草就給糧草,要兵丁就給兵丁。這些人究竟將他置於何地?若是高朗和璃王意欲造反,他們怕是當場就會歸順。
  李瑾天出離憤怒了,但在朝堂上卻表現的非常平靜。他知道,越是在這個時候,越是不能流露出絲毫異狀,從而讓高家和璃王警醒起來。
  有了兄長和璃王的馳援,高旻終於踏平了西夷,班師回朝。此時,他在大燕的威望已經上漲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升鬥小民,談起高將軍無不盛讚不已,直言若非高將軍勇猛,哪來大燕的太平盛世。
  原來我大燕的太平盛世竟全是依靠高旻得來的?李瑾天站在城樓頂端,微微低頭,用冠冕上的十二旒遮擋嘴角冰冷的笑容。
  望不見盡頭的軍隊浩浩蕩蕩走來,揚起漫天的沙塵。高旻坐在駿馬上,一身甲胄散發出寒光。他抬頭仰望城樓,先是看向長高了些許的兒子,沖他颯爽一笑,這才看向帝王。
  李瑾天招手,眼裡的溫柔寵溺一如既往。高旻忽然覺得安心了,也難得柔和了面色。
  沒過幾天,朝堂上掀起了一股敦促帝王立君后和儲君的旋風。君后和儲君的人選不用想,定是高旻和五皇子無疑。
  太監總管幫李瑾天整理成堆的奏摺,每一本奏摺都把高旻和五皇子誇到了天上去。仿佛這二人是神佛降世,特地來拯救大燕朝綱的,帝王得此二人輔佐實乃僥天之幸。
  “好好好,連朕這個皇位竟也是因為納了高旻才得來的。好得很!”李瑾天將奏摺狠狠扔出去,眼睛赤紅一片。
  太監總管低垂著腦袋,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李瑾天胸膛劇烈起伏了片刻,竟奇異的平靜下來,親手撿起奏摺拍打乾淨,徐徐道,“罷了,既然是眾望所歸,那便立高貴君為君后吧,著欽天監挑一個好日子。”至於立儲之事,能拖幾時是幾時。他很喜歡五皇子沒錯,但只要一想到五皇子身後站著高家,他就覺得膈應。
  太監總管應諾,捧著他草草寫就的手諭往欽天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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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禦書房內,李旭炎成了眾人爭相討好的對象。他的伴讀乃高朗的嫡次子高念,此刻也被人捧到了天上。
  “我小叔是大燕第一猛將,若沒有他,邊境的百姓焉能過上現在的安穩日子。小叔立下不世功勳,自然該享受無上尊榮。他在邊關過得是怎樣艱苦的生活你們肯定無法想像,不似某些叛黨餘孽,于國於家毫無益處,竟也活得如此安逸。要我說,早該將他斬了才是,免得浪費糧食。”
  “你所說的叛黨餘孽是指誰?”陰冷的嗓音忽然從門口傳來,高念還來不及轉頭就被人揪住髮髻狠狠往桌上撞,接連撞了數十下,當即七竅流血,昏迷不醒。
  五皇子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使人上前阻攔,禦書房裡頓時亂成一團。
  最終,高念被打成重傷,讓高家的僕役用一塊木板抬了回去,也不知醒來會不會留下後遺症。高朗的正君哭哭啼啼跑到天宸宮告狀,非要為兒子討回公道。
  因為李瑾天對紫宸宮格外優待的緣故,高旻不敢擅專,也存了幾分抹黑打壓齊修傑和六皇子的心思,匆匆尋到養心殿求見。
  六皇子的地位僅次於五皇子,禁宮侍衛不敢拿他如何,便乾脆將人好生送回紫宸宮,讓上頭的幾位主子去較勁。
  李瑾天從高旻處得知此事,傳喚太醫詢問了高念的傷情,得知非常嚴重,立即起駕前往紫宸宮。這表面華麗內中冷寂的宮殿,他已經許久沒來了,走到宮門前竟有些膽怯。他活了兩輩子,最對不起的人不是高旻,而是齊修傑,偏偏錯付了真心,再也收不回來。
  所以他敢於面對任何人,除了齊修傑。
  擺手示意宮人們不要通傳,他走得很緩慢,很猶豫,終於走到門口卻站住了,遲遲沒有邁步。
  屋內傳來六皇子委屈的聲音,“君父,孩兒知錯了,但孩兒實在是忍不住。父皇都寬恕了你的死罪,那高念一個小兒,憑什麼開口閉口就要斬你?”
  齊修傑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世間再沒有什麼能讓他動容,“憑什麼?自然憑他姓高。”
  “姓高又如何?我還姓李。”六皇子越發委屈。
  齊修傑輕輕笑了,歎息道,“傻孩子,你以為你的姓氏很尊貴?那是以前,不是現在。莫說你動不得高家人,就算你父皇也一樣動不得。”
  “連父皇也動不得?怎會?”六皇子顯然不信。
  齊修傑耐心解釋,“高朗把持著朝政,高貴君把持著軍隊,宮內宮外俱在高家人的掌控之中。高貴君要我們生便生,要我們死便死,還能死得悄無聲息不明不白,不然你以為我這破敗的沒幾年可活的身體是誰造成的?高念沒有皇室血脈,但他姓高,單只這一點便能壓你一頭。”
  六皇子仿佛被嚇住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問道,“君父,那這大燕還是我李家的大燕嗎?”
  “現在是,未來誰知道呢?”齊修傑長歎一聲,叮囑道,“這樣的話,日後不許再說。等會兒你主動跪到養心殿前去請罪,不要讓你父皇為難。”
  六皇子不甘不願的答應一聲,咕噥道,“也不知父皇究竟是怎麼想的。”
  聽到這裡,李瑾天狼狽遁走。原來他所處的危局竟已到了連偏居深宮不問世事的齊修傑也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步,那朝臣們怎麼想?
  李瑾天憶起一本本敦促自己立后立儲的奏摺,心臟一陣緊縮。朝臣們自然是偏向高旻父子的,他們哪裡還記得自己才是大燕真正的主宰!一股戾氣從幽深的眼眸內瀉出,令他腳步越發湍急。
  等人走遠了,齊修傑摸了摸狼崽子的腦袋,笑贊,“打得好,不過手段有些簡單粗暴。殺人的最高境界不是血肉橫飛,而是刀劍無影。有千百種弄死他又不惹人注意的方法,你何苦髒了自己的手。”
  李旭東摟住君父勁瘦的腰,陰狠道,“可是孩兒無法容忍任何人對您不敬,必要親手了結了他才能甘心。”
  “乖。”周允晟朗聲而笑,旋即讓侍從找來一捆荊棘,心疼萬分的讓狼崽子背上。
  六皇子跪在養心殿前負荊請罪。高旻不但不聞不問,還在他膝下也墊了一捆荊棘,命令他必須跪到翌日午時。眼看六皇子的膝蓋骨已經廢了,高旻這才發話讓他回去。所幸高念命大,竟然醒過來了,除了頭暈嘔吐未見其他病症,高家這才甘休。否則任憑六皇子是天潢貴胄,也必要讓他償命。
  李瑾天將六皇子喚進禦書房狠狠斥責了一番,還額外罰他禁足半年,實則心裡壓根沒有絲毫怒氣,反而心疼的厲害。本來他對五、六皇子都是一樣的喜愛,甚至愛五皇子還要多一些,但經過這件事,六皇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卻遠遠超過了五皇子。
  六皇子沒有強勢的母族,為人十分謙和有禮且孝心可嘉,更重要的是他的才能還略勝五皇子一籌,怎麼看都更適合繼承大燕的皇位。現在的問題是他的膝蓋骨究竟傷到什麼程度,若是讓高旻弄成了廢人,那大燕還能指望誰?十二皇子因高家父子而亡,六皇子又因高家父子而廢,其餘皇子因為疏于管教完全沒有天潢貴胄的氣度,絕撐不起一片江山社稷。難道我大燕未來果真要改姓高嗎?
  不!這種事絕對不能讓它發生!
  心中有了決斷,他便把立儲之事往後拖了拖,對高旻的說辭是害怕將五皇子置於風口浪尖,不若把其他幾位皇子當成磨刀石,讓他歷練幾年。
  高旻被李瑾天毫無底限的縱容感動,徹底放下心防,竟對此不疑有他,規勸兄長莫要再煽動朝臣上表。喧鬧的朝堂終於安靜了,也讓李瑾天對高家的不滿達到了極限。
  李旭東剛被侍從抬到宮門口,就見君父背手站在廊下,俊美無儔的臉龐籠罩著一層鋒銳的殺意。
  親手把狼崽子抱回內殿,他拿出調製好的頂級傷藥,輕輕塗抹在血肉模糊的膝蓋上,雲淡風輕的開口,“我兒放心,這點小傷不礙事,一兩月就能好全。我本來並不打算插手太多,讓他們自個兒去玩耍,他們卻偏偏要欺到我兒頭上。也罷,君父這便毀了高旻和李旭炎為我兒出氣。知道世界上最令人絕望的事是什麼嗎?不是家破人亡,也不是眾叛親離,而是本以為自己站在了世界的巔峰,卻忽然被推入萬丈深淵。君父必要讓這父子二人好生品嘗粉身碎骨的滋味兒。”
  君父在擔心我呢。君父要為我報仇。君父這麼溫和的人,竟然因為我動了真怒。一個又一個幸福無比的念頭佔據了李旭東的腦海,讓他除了唯唯應諾,再也做不出別的回應。
  至於君父要如何毀了聲勢如日中天的高家父子,他絲毫也不關心,更不會懷疑君父的能力。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現大家對攻受和劇情存在很大爭議,我在這裡解釋一下我是怎麼想的。
  我的觀點是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壞人身上有閃光點,好人心裡也有小陰暗,而世界上也不存在絕對的正義和公平。你們看文的時候覺得壞人並不太壞,主角也並不太好,那不是你們的錯覺,是我的觀念在文中的投影。
  我在文案裡說過,主角不是一個好人,當然他也不是壞人,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從自己的利益出發,為了活命。你們從他的角度看問題會覺得他這樣做沒有錯,但從配角的角度看,又會得出相反的結論。這大概因為我筆下的人物向來沒有絕對的壞的冒黑水的壞人。
  我安排劇情的時候都是根據人物的性格特點,出身背景和時代背景做依據,不會為了主角特地去抹黑誰。我自己認為,所有人物的舉動以他們的立場來看,都是合情合理的,這也是為什麼大家會存在爭議的原因吧。從這人的立場看,他好像沒做錯什麼,從那人的立場來看,他好像也沒做錯什麼,諸如此類。
  不過我這篇文是以周允晟為主角,是他的故事,不是配角的故事,所以我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每個故事裡難免會有配角,炮灰這一類的角色,他們的待遇的確很不公平,但誰讓他們本身就是領便當的角色呢。
  說到底,我這篇文本身也不是正義戰勝邪惡,好人打倒壞人的文。周允晟本身就不是一個好人,為了活命,這牲口什麼都幹得出來,你們對他的三觀不要抱太大希望。而且寫到這裡,其實並不是每一個故事都與打臉有關,我個人感覺這篇文如果叫《洗白小能手》的話會更合適。但改名字很麻煩,你們也看習慣了,所以就維持現狀吧。
  
  第65章 7.9——7.10
  
  7.9
  天宸宮內,高旻正在演武場上練劍,他的貼身侍從見茶杯茶壺俱已空空如也,便轉回偏殿去重新沖泡。
  在博古架上找到君后最愛喝的六安瓜片,他踮起腳尖將茶罐取下,卻發現掌心有些膈。他不動聲色的環顧四周,見此時無人,迅速將粘在罐底的異物取出。
  這是一張折疊成小方塊的宣紙,其上只有五個蠅頭小字——誘高旻歸家。
  這事倒是好辦的很。侍從大舒口氣,將宣紙揉成一團扔進燃燒的爐子裡。
  回到演武場,他揚了揚手中的茶壺,示意主子稍微休息一下。高旻也累了,將劍收回劍鞘,一邊抹汗一邊走過去。
  “主子,上回奴才出宮採買,碰見老太君身邊的馬嬤嬤,她說家裡的槐花開了一大片,又香又好看。主子可還記得,咱們小時候最喜歡爬到樹上幫老太君摘槐花。”侍從輕聲開口。
  高旻臉上露出追憶的神色,笑道,“當然記得。摘下的槐花本君從來不肯讓老太君久放,必要親眼看著她剁碎攪拌調味,做成槐花包子放進蒸籠裡才甘休。老太君做的槐花包子連禦廚都比不上。”
  侍從吸溜一下口水,用力點頭。
  高旻好笑的看他一眼,甩袖道,“本君的饞蟲竟也被你勾起來了。罷,回宮收拾東西,咱們歸家。”
  侍從忙不迭的應諾,正舉步要走,又被叫住,“去禦書房把炎兒接回來,他許久未見舅舅和外祖了。”
  因李瑾天的縱容,高旻竟絲毫未曾想過要將此事回稟,帶著兒子就微服出宮去了。直到下午,李瑾天才收到暗探送來的密報。
  “你親眼看見璃王也進了高家?”
  暗探點頭。
  “他們都在幹些什麼?”李瑾天表情和語氣都很平靜,置於禦桌上的手背卻浮起一條條青筋。
  “奴才不知。”暗探將頭壓得更低。
  “你不知?朕花了這麼多心血栽培你們,你們竟連這點小事也辦不了?”
  “回皇上,高家圈養著一群死士,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在周圍巡查。奴才怕被發現便不敢靠近。”
  死士?自古以來只有帝王才能圈養死士,高家算什麼東西?是了,現在的高家和帝王之家又有何區別?與掌握在高旻手中的百萬私兵比起來,區區一群死士簡直不值一提。
  李瑾天沒有發怒,反而笑出了聲,笑自己愚蠢。當年的齊家號稱大燕第一門閥,被抄滅時家中卻只養了幾十個護院和一百來個僕役。這樣的家族也能算得上第一門閥?那高家算什麼?
  果真是自己養虎為患了!李瑾天一時懊悔當年滅掉齊家的決策,一時又想像高旻和璃王在高家偷情的畫面,腦袋劇痛無比。
  他用力按揉太陽穴,等一波波劇痛稍微緩解了才沉聲開口,“你們繼續在遠處盯著,不要鬆懈。對了,六皇子的傷勢如何?”
  罰六皇子禁足半年,李瑾天也有自己的考量,一是讓他暫避高家父子的鋒芒,二是讓他好生養傷。
  暗探拱手道,“您秘密派去的太醫日前剛回稟,說六皇子的傷勢已無大礙,只需將養兩月便能大安。”
  “朕讓太醫帶給齊貴君的話,他可理解?”李瑾天緊張起來。他不想六皇子太過引人注目,便命齊修傑對外宣稱六皇子膝蓋骨廢了,日後怕是不能做劇烈運動。一個不良于行的皇子總不會礙了高家的眼,從而讓他們暗施毒手。
  李瑾天不得不承認,齊修傑說得對,即便是他,現在也動不了高家。他能忍耐高家的囂張跋扈,卻不能忍耐齊修傑的誤解。他害怕齊修傑會認為自己此舉是在抹殺六皇子的前途,畢竟他對高旻父子毫無節制的縱容已經眾所周知。
  “齊貴君說只要是您的旨意,他和六皇子無不遵從。”
  聽了這話,李瑾天眼眶濕熱,暗暗忖道:是了,兩世以來,修傑對朕總是萬般恭順的。他怎麼會對朕心存怨恨和誤解?朕真是想多了。若朕重生後沒有失去那段記憶,若朕愛的人依然是修傑,現在過得該是怎樣美滿的日子?
  思及此處,李瑾天忽然覺得精疲力盡,擺手遣退暗探,將自己隱藏在紗帳的陰影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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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旻在外征戰了兩三年,早已無法忍耐深宮的拘束,得了空就帶著兒子微服遊玩,卻每每都會遇見璃王。他知道璃王對自己用情至深,也感謝他接連兩世的照拂,所以並未拒絕他的陪伴,反而讓兒子多多與之親近。
  璃王位高權重,是兒子的一大臂助。
  在原本的命運軌跡中,他與璃王的親近只會讓李瑾天拈酸吃醋從而對他更好,但現在已對他完全失去信任的李瑾天正一步一步走向黑化。
  收到密報後,李瑾天從最初的怒火暗生到現在的麻木不仁,心態的轉變已瀕臨十分危險的邊緣,只需再推一把,就能讓他徹底失去理智。
  而這一把究竟該怎麼推,周允晟從一開始就已經布好了局,若高旻不來對付他,這一步棋可用可不用,但高旻對齊修傑早已恨之入骨,顯然是不能善了。
  這日高旻去了軍營,禦書房又正值休沐,李旭炎便留在養心殿陪伴父皇。午時一刻,侍從在偏殿擺好禦膳,恭請兩位主子。
  “最近彌羅國又進貢了許多楊梅?”李旭炎指著一盤鮮紅欲滴的楊梅問道。
  “是,進貢了兩筐,你喜歡待會兒便拿一筐回去。”李瑾天笑得和藹。
  “皇叔也喜歡,不如也送他一些?”
  “你有心了。”李瑾天笑容不變,眸中卻暗藏冷意。
  五皇子喟歎道,“皇叔平日對孩兒頗多照顧,孩兒自然要投桃報李。”他心知父皇與皇叔的感情非常要好,所以言語間並無避諱。
  “嗯,那待會兒你使人送去吧。”李瑾天握緊筷子,勸道,“快吃,菜該涼了。”
  五皇子點頭,夾了一顆楊梅放進碗碟,對侍從吩咐道,“拿一壺醬油過來。”
  侍從連忙遞上醬油,卻見他澆淋在楊梅上,用筷子稍微拌了拌就放入嘴裡,表情非常享受。這種吃法是璃王的獨創。
  李瑾天曾覺得好奇嘗試過一次,酸、甜、鹹、澀,各種滋味在舌尖爆開,差點沒讓他當場嘔吐。
  他擰眉,定定看著對面的少年。
  恰在這時,太監總管調侃道,“五皇子這吃法是跟璃王殿下學得吧?您兩不但口味相近,連眉眼也越長越像,大略一看竟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說外甥像舅,這話放在叔侄身上也同樣適用。”
  五皇子但笑不語,沒察覺這話中另有玄機。他與璃王本就有血緣關係,長得像有什麼好奇怪的。
  但李瑾天就想的有些多了。他連高旻和璃王什麼時候勾搭上的都查不出來,心裡委實不安。若二人早在入宮前就已勾結了呢?高旻入宮時太后還未過世,璃王深受太后寵愛,經常出入宮闈探看,兩人要秘密相約可是容易得很。
  李瑾天心下大駭,差點把手中的筷子都折斷。若五皇子不是朕的種,那高旻和璃王的確有理由暗殺朕,因為朕阻礙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團圓。難怪高旻會說‘我們終於等到今日了’,難怪!
  最關鍵的一環扣上,李瑾天自覺什麼都想通了。他五臟六腑都在燃燒,差點沒痛呼出聲。太監總管察覺異狀,連忙上前詢問。
  “朕無事,最近南邊的越族人又鬧起來,害得朕夜夜不能安寢。”他勉力擺手。
  五皇子走過去幫他拍打脊背,安慰道,“父皇不用著急,君父已經在籌備攻打越人的事宜。有君父在,他們翻不出大浪。”
  李瑾天聽了這話不但沒感到寬慰,連靈魂都燒灼起來。他狀似贊同的點頭,遣走五皇子後召來暗探。
  “拿一滴五皇子的血來。”
  這命令頗有些詭異,但暗探並未多問,片刻後取來一滴血呈到御前。
  李瑾天遣退暗探,將血滴入早已備好的一碗清水中,旋即咬破指尖滴入自己的血。兩滴血珠在碗底相遇,直過了許久也不見融合,反而漸漸在水中化成淡紅的霧,最終消散。
  李瑾天終於死心了,抬手掀翻禦桌,癲狂的笑起來,笑完又放聲痛哭。他不敢相信自己拿生命去熱愛的人竟是一個騙子,精心栽培的皇兒竟是一個野種。那高旻上輩子為何要陪自己一塊兒死?是了,璃王在分別時曾提議讓高旻與他一起逃好引開追兵,是自己堅決要高旻留下。
  那時,他們本打算一塊兒遠走高飛的吧?是自己壞了他們的好事。
  越想越覺得合理,越想越覺得憤怒,李瑾天赤紅著眼沖出養心殿,憑直覺來到紫宸宮。
  齊修傑正站在書桌後繪畫,六皇子依偎在他身邊,眷戀的摟著他的胳膊,蹭著他的肩膀,仿佛一刻也離不開君父。六皇子又長高了,五官越發俊偉不凡,依稀可見李瑾天年少時的影子。
  如此溫馨的畫面卻只讓李瑾天的腳步停頓了一瞬。他走過去踹翻書桌,把齊修傑扛起來,大步朝內殿走,嗓音嘶啞,“所有人都給朕滾!”
  李旭東怎麼能走?他正要跟進去,卻見君父微微擺手,表情頗有些漫不經心,仿佛暴怒中的李瑾天只是個跳樑小丑,對他造成不了任何傷害。
  李旭東咬了咬牙,沒有再跟進去。
  7.10
  李瑾天將周允晟扔到榻上,俯身壓上去,正準備撕扯衣服的時候卻定住了,眼神變得恍惚。周允晟推開他,坐到床邊的矮凳上。
  李瑾天目無焦距,動作卻不停,抱住一團被子又撕又扯又咬,旋即壓在上面猛烈拱動,喉頭溢出一聲聲低吼,其醜態像只發情的公狗。
  周允晟好整以暇的看了片刻,舉步走出內室。
  李旭東等候在外間,耳膜被李瑾天的嘶吼聲刺痛,緩緩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胸中殺氣暴漲。恰在這時,房門開了,看見漫步而出毫髮無傷的君父,他眼中赤紅的血色瞬間消退的一乾二淨。
  “君父你無事?”
  周允晟不答,盯著他手中的匕首質問,“你想幹嘛?弑君?你這蠢貨,這麼多年白教了……”
  話沒說完,他已經被李旭東緊緊抱入懷中。少年今年才15歲,卻已經長得跟他一般高了,下顎扣在他頸窩裡,微刺的胡渣令他感覺癢的難受。但他卻並不忍心推開少年,這畢竟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
  “君父你無事?”李旭東再次確認一遍,聽見房內不斷傳來的交媾聲,疑惑道,“那父皇是在作甚?”
  “做白日夢。”周允晟冷笑。
  李旭東不再追問,緩緩傾訴道,“君父,父皇他憑什麼許久沒來,一來就如此對你?他只是把你當做泄欲的工具,或是懲罰高旻的媒介,他根本不愛你。君父,你也不要再愛他,他縱容高旻給你下毒,指使高朗滅了齊家,還想連你也一併賜死,你應該恨他。君父,你別傷心,因為你還有我,我會永遠待在你身邊,孝順你,保護你,變得強大然後為你報仇。我會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你掌心,讓你快樂無憂。君父,我們除了彼此,不要在意任何人好嗎?君父?”
  他沙啞的嗓音中帶上了迫切和懇求,他受不了任何人意欲將他的君父奪走。
  周允晟無奈的摸了摸他臉頰,笑道,“自然,在這禁宮裡,我在乎的人永遠只有你一個。至於李瑾天,我不會恨他,恨也是需要花費精力的。”
  李旭東放心了,反握住他的手,緊貼著自己的臉頰磨蹭,像只需要主人愛撫的小狗。
  周允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推開他訓斥道,“李瑾天傷不了我分毫,下次再發生這種事,你只管在外等待,莫要衝動。若是在紫宸宮內捅死了他,又得讓我花費一番大力氣善後。”
  李旭東連連點頭,模樣乖巧,哪還有之前的暴戾嗜血。
  這孩子非常孝順,養了確實不虧,只一點不好,就是太粘人了。看見再次貼上來抱緊自己的狼崽子,周允晟無奈極了。
  傍晚,李瑾天從睡夢中醒來,就見齊修傑捧著一套龍袍跪在床邊,臉色蒼白,嘴唇乾裂,看上去十分虛弱。李瑾天愣了愣,腦海中不可遏制的浮現許多畫面。暴怒中,他撕扯著齊修傑的衣服,咬他,掐他,然後粗魯的貫穿他。
  那不是一場歡愛,而是一場暴行。
  但是眼前這人對自己卻沒有絲毫怨恨,反而強撐著病體等著伺候自己更衣。李瑾天抹臉,羞愧的無地自容,卻又隱隱覺得心虛,認為自己背叛了高旻。
  都到了這等地步,自己想的念的卻還是高旻,簡直無可救藥。在深深的自我厭棄中,李瑾天迅速穿好衣服狼狽逃走,隨後賞了紫宸宮許多寶物。
  李瑾天壓下此事,並不敢讓高旻知曉,如此過了半個多月,高旻正式向他提出要發兵南越。李瑾天表面上答應,背地裡卻接連佈局。他一面讓14歲以上的皇子去各部輪值,一面在軍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以圖削弱高家和璃王的勢力,當然還有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也同時在暗中進行。
  高旻出征的前一天,高家傳來消息,老太君得了急症,驟然離世。按照規矩,家中直系長輩去世,在朝為官者需丁憂三年。
  高朗為此連夜入宮求見高旻。
  “你是說讓皇上奪情,免了你三年丁憂?”高旻皺眉。
  “不但讓他奪我的情,還有你,你出征南越之事萬萬不能耽誤。我高家好不容易掙來如此大好的局面,這一丁憂三年全都毀了。皇上不但對你特殊,對齊家餘孽和六皇子同樣不錯,誰知道三年後他們會不會複起,會不會危及你和炎兒的地位。”高朗憂心匆匆的開口。
  “我已接連廢了齊修傑和六皇子,他們翻不出浪來。兄長,老太君對你我二人向來呵護有加,她去世了,我們怎能因為權欲而罔顧孝道?奪情的事你無需再說,我絕不會向皇上開口。皇上對我和皇兒的感情你不是不知道,所以完全可以免除那些無謂的顧慮。”高旻不以為意的擺手。
  高朗沉思片刻,只得點頭。
  二人剛分開不久,密探就已經把他們的談話內容遞到御前。李瑾天看了一眼,輕蔑的笑了。當初齊家老祖過世,齊家在朝為官者統共二十多人,在一天之內相繼遞摺子丁憂,有哪個會像高朗這般戀權?果然是心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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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宮。
  周允晟聽說高家老太君過世的消息就知道李瑾天已經動手了。他目前動不了高家,便借著這三年慢慢削弱瓦解高家的勢力,正如當初對付齊家那般。這就是朝堂,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朝臣們的生死全在帝王的一念之間。
  再過一陣就可以向李瑾天提出收殮齊家人屍骨的事。齊家人盡皆被高朗斬殺,屍骨隨意丟棄在城郊的亂葬崗,要全部找齊恐怕很不容易。但再不容易,只要是齊修傑的心願,周允晟都會為他完成。
  思忖間,李旭東背著弓箭滿頭大汗的走進來,抱住君父的腰,腦袋磕在他肩頭磨蹭。
  “一邊兒去,滿身的臭汗。”小崽子得了肌膚饑渴症,得治。
  “君父,我想你了。”少年已到了變聲期,嗓音十分粗噶。
  “只去了演武場兩個時辰就想我,你還沒斷奶嗎?”周允晟被氣笑了。
  當然會想,只離開一息都會想。李旭東不答,嘴唇悄悄拂過君父的耳垂。周允晟拍開他,正色道,“聽說李瑾天讓諸皇子入朝參政。六部中你打算去哪個部?”
  “我想去吏部或是戶部。”
  “權和錢,你就只能想到這兩點嗎?”
  “那君父的意思是?”
  “去出征南越。”
  李旭東沉默了,顯得很是不甘願。他不想離開君父身邊。
  周允晟如何看不出他的小心思,解釋道,“實權、人脈、金錢,這些雖然能鞏固你在朝堂上的地位,卻不能讓你登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都說文人造反三年不成,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成?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兵權。槍桿子在誰手裡,誰才有坐擁江山的資格。”
  不等李旭東回答,他繼續道,“別告訴我你不想當皇帝。如果那個位置不是你坐,而是李旭炎,你知道咱們父子兩會是什麼下場嗎?高旻對齊家,對我,早已經恨之入骨,現在李瑾天還活著,他不會動我們,等哪天李瑾天死了,他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我。你以為咱兩成了廢人他就能安心?換做是你,你想想若是不斬草除根的話你能不能安心。”
  李旭東當然不能安心,但是把君父一個人留在京城他更不能安心。他眼眶急的通紅,卻知道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他曾說過要保護君父,成為君父的支柱,現在是該奮起了。
  “君父,我去南越,我一定為你打下一片江山回來。你在京城也要當心。”李旭東緊緊抱住青年,赤紅的眼珠裡遍佈殺意,對高旻父子的殺意,甚至對李瑾天的殺意。若非這三人逼迫,君父哪會活得如此艱難。
  諸位皇子有的要求去戶部,有的要求去吏部,有的要求去禮部,總之哪個部門實權大,便都想往裡鑽。李旭炎理所當然入了戶部,其餘皇子各自遂願,唯獨六皇子提出要跟隨軍隊去南越歷練,倒是把李瑾天難住了。
  高旻得知消息後輕蔑一笑。一個不良於行的廢人,還上趕著去戰場送死,六皇子實在是熱血過頭了。不過這對他來說卻是一件好事。戰場上刀劍無眼,派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六皇子簡直易如反掌。六皇子死了,齊修傑這輩子還有什麼指望?他上輩子嘗過的痛苦,這輩子定要齊修傑也一一嘗遍。
  話說回來,當初李瑾天赦免了齊修傑的死罪反倒是件好事,一刀了結他實在是便宜他了。
  如此,高旻不但未曾反對,還敦促李瑾天快點答應,同時把重傷痊癒的高念也塞進了征討南越的隊伍中,好讓他攢點軍功回來。
  李瑾天將六皇子喚到書房長談了一個時辰,當晚就准了他的請願。這場仗一打就打了足足三年,三年裡高家的黨羽相繼被剪除,璃王也牽連進江淮鹽稅一案,被免除了職務,一直盛寵不衰的五皇子接連犯錯,被李瑾天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訓斥,聲望大減。
  反倒是平時不顯山露水的七皇子漸漸展露才華,走到人前。
  
  第66章 7.11——7.12
  
  7.11
  李旭東天生就是打仗的料。他的暴戾嗜血在戰場上得到了完全的釋放,同時還沒有皇子的嬌貴,甚至比出身最貧寒的士兵還能忍饑挨餓,吃苦耐勞。
  從監軍到先鋒大將再到統帥,他只花了短短兩年時間,並在軍隊中樹立了至高的威望。反觀高念,則成了他博取士兵好感的陪襯物,神助攻。高念不能文不能武,偏偏嘴皮子厲害愛吹噓,最大的嗜好就是搶奪別人軍功。別人在前線殺敵,他躲在後方發抖,別人浴血回來,他立即提刀上前收割死屍的人頭拿去領功,時日久了弄得天怒人怨。
  然而他姓高,誰又能拿他如何?旁人嘴上不說,對高旻卻少了許多恭敬和仰慕,再不把他當做大燕的戰神看待。
  在李旭東掌握了南境八十萬大軍的同時,李瑾天也瓦解了高旻的百萬軍隊並分割成幾股,陸續將人脈送到六皇子身邊。
  經過三年考察,毫無疑問,六皇子才是他心目中最合適的下一任帝王。在京中鬧騰的幾位皇子不過是他豎起的幾面擋箭牌,之前重用過的八皇子、九皇子接連被高家人暗害,如今看似風光的七皇子也面臨被群臣彈劾繼而圈禁的下場,唯有六皇子因為山高路遠戰事緊要,避過了一劫。
  沒法光明正大的除掉六皇子,高旻就授意自己在南境的心腹暗殺對方,三年裡頻頻動作,卻無一次成功。李瑾天對此一清二楚,卻沒辦法與高旻徹底撕破臉皮。他想著等高家倒了,高旻也就安分了,會好好待在他身邊與他過日子,就像齊修傑那樣。
  所以他引而不發,只是加派了許多人手去保護六皇子。
  李旭東大馬金刀的坐在營帳內,一名長相格外清秀的軍醫正準備拆開他背部的繃帶查看傷口。
  “你剛沐浴?”李旭東鼻頭微動。
  軍醫把腦袋壓得極低,悶聲答是。
  “你身上總有一股很幽遠淡雅的清香,你自己知曉嗎?”李旭東如今剛滿十八,身高卻足有八尺三寸,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和健碩有力的肌肉隱在半敞開的內衫中,俊偉不凡的容貌和嚴酷冷冽的氣質為他增添了無限魅力。
  他稍微湊近,去嗅軍醫裸露在外的雪白脖頸,表情似乎很陶醉。
  軍醫嚇了一跳,連忙用手捂住頸窩,臉頰浮起兩團酡紅,本就清秀的五官目下竟帶上了幾分豔色。都說當兵滿三年,母豬賽貂蟬,軍醫因為容貌問題沒少被軍士們調戲。
  李旭東低沉的笑了,擒住他胳膊歎道,“你捂什麼,上次你沐浴的時候本帥已經看見了。”
  軍醫瞪圓眼睛,表情驚恐。
  李旭東嗓音變得越發沙啞低沉,“你故意引本帥去你營帳拿藥,不正是為了讓本帥看你脖子後的朱砂痣嗎?本帥不是那等思想狹隘之人,同樣是哥兒,高旻能上陣殺敵,你為何不能治病救人?”
  軍醫暗淡的眼眸瞬間亮起,感激不盡的看向他,見他伸手去摸自己頸窩裡的朱砂痣,竟忘了掙扎反抗。
  李旭東掀掉那層假皮,緩緩摩挲豔紅的朱砂,歎息道,“高旻給你多少好處讓你來勾引本帥?是不是還打算從本帥這裡盜取軍情出賣給越族,好叫本帥死在南境?連國家和百姓的安危都棄之不顧,高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大燕的守護神麼?笑話。”
  不等軍醫掙扎,他五指一併就掐斷了對方脖子,將印有朱砂痣的皮膚撕扯下來,扔進火盆裡燒成灰燼。長在哪裡不好偏要長在頸窩。
  他的面色逐漸由陰冷變成追憶和溫柔。君父的朱砂痣也長在頸窩裡,小小的,紅紅的,非常可愛。很多次,當他從身後抱住對方的時候,都忍不住要湊過去吸允,舔舐,啃咬。十五歲那年,單只這樣想想,他就激動的一晚上沒能睡著,下身那處整整硬挺了好幾個時辰,讓他既感到難受,又興奮地無法克制。
  快了,再過不久,君父就是我的了。他志在必得的一笑,旋即扯開紗布,將一壇烈酒傾倒在皮肉外翻的傷口上。
  兩名侍衛走進來,熟練的將屍體拖出去處理。
  翌日戰鼓照常擂響,李旭東一路殺入南越大軍,直取敵方主帥的人頭,察覺腦後傳來破空聲,他揮刀格擋,將一支冷箭劈成兩半,然後看向不遠處表情驚詫,還維持著射箭姿勢的高念。
  探子暗殺不成就親自上陣嗎?也難為這膽小鬼了。
  李旭東輕蔑一笑,取下背上的大弓疾射一箭。高念打馬欲逃,卻被流光一般的箭矢貫穿了眉心,死了個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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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宮內,周允晟正在翻閱狼崽子寄來的家書。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射殺了高念,小崽子還是跟以前一樣,手段簡單粗暴的很。如此,高朗必定按捺不住,不如我再添一捆柴?
  他思忖片刻,親自前往養心殿求見,同時送出一封急信,讓小崽子率領大軍日以繼夜趕回京城。
  李瑾天想把高旻與高家徹底剝離開來。只要高旻還待在他身邊就好,高家人甚至於五皇子的生死他一點也不在乎。收到朝臣遞上的彈劾六皇子謀害高家嫡次子的奏疏,他只略看一眼就燒掉,竟是不予理會。
  高家和璃王的勢力已經被瓦解了十之八九,他根本無需再忍耐。
  隨後聽了齊修傑意欲替齊家人收殮屍骨的請求,他大筆一揮便准了,還挑了一塊風水寶地命人厚葬。
  他的一舉一動都令高旻憤怒,不解,甚而心灰意冷。他不明白這人為何會變得如此之快。
  高朗比自家兄弟看得通透,避開李瑾天的眾多耳目後在一處寺廟與高旻密會。
  “就像當年容不得齊家那樣,皇上也容不得我高家了。從三年前開始他就一直在佈局。想來六皇子應該是他最中意的儲君人選,炎兒不過是一塊擋箭牌。”高朗徐徐開口。
  “不可能。”高旻立即否定。
  “六皇子原本已經是個廢人,去了邊境雙腿卻奇跡般的好轉,還屢建功勳。你以為他是如何逃過我高家的監控和暗殺?沒有李瑾天的保護,他絕活不到今日,沒有李瑾天的提攜,他絕不會有眼下的地位。旻兒,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李瑾天早就變了。他要滅了高家,滅了你我,甚至滅了炎兒。帝王終究是帝王,哪有什麼真情。你看他這些時日的表現,念兒死了他對六皇子連一句斥責都沒有,還替齊家人收殮屍骨,他的心已經完全偏向那父子兩了。”
  高旻沉默,只覺得一股寒意從骨髓裡滲出,漸漸遍佈全身。
  “兄長,我和炎兒該怎麼辦?”
  “虎符可還在你手裡?”高朗眼中沁出殺意。
  “虎符,虎符早就歸還給李瑾天了。”高旻嗓音沙啞。
  高朗表情扭曲了一瞬,卻又很快平靜下來。既然李瑾天早有準備,自然不會放任弟弟掌握軍隊。恐怕這三年裡,弟弟在軍中的人手或被他拉攏收服,或被他打壓分化,已變成了一股散沙,再也不會為高家所用。
  他思忖片刻,慢慢從袖袋裡掏出一個瓷瓶遞過去,“這是安魂丸,無色無味遇水即化,服下此藥後身體會逐漸在一月中衰弱而死,任哪個太醫都驗不出。雖然邊關大捷,軍隊即刻便要班師回朝,但李旭東抵達京城至少需要兩月,我們還有時間。你回去把藥給李瑾天服下,每兩日一粒統共十五粒。在這三十天裡,我會儘快聯絡人手推炎兒繼位,然後舉國之力將六皇子絞殺。他若還像以往那般命硬,怎麼都殺不死,便拿了齊修傑當人質,逼他自戕。”
  高旻眼中露出掙扎。他自小受到的教育讓他做不出弑君這種事。
  “你還猶豫什麼?現在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別忘了我手裡可還有齊家幾百條人命。憑六皇子對齊修傑的重視,必定會斬殺你我還有炎兒為齊修傑報仇。”高朗恨不得一巴掌扇醒弟弟。
  聽了此話,高旻咬牙,接過瓷瓶後倉促離開。
  二人的對話很快出現在周允晟案頭,他興味的笑了。
  他早就預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齊家雖然勢大,但齊家家主行事謹慎,低調克制,而且很會審時度勢。他歸順宣王為的是全族人的性命,所求不過‘安穩’二字,是個沒什麼野心的人。高朗則恰恰相反,他性格偏執,手段陰狠,還野心勃勃,越是在逆境中越是要迎頭頂上,對權利存在著極大的欲望。
  007傳送的資料並未提及李旭炎登基後的具體情況,但如果李旭炎果然是個英明決斷的皇帝,少不得要與自己這位舅舅鬥上一鬥,免得外戚坐大。
  而高旻作為幼子,性格中有堅毅的一面,卻依然難掩軟弱。在關鍵時刻他總是拿不起也放不下,處事優柔寡斷,很容易受蠱惑。他的軟肋是五皇子,為了五皇子,他能放棄所有的堅持與原則,做出世界上最狠毒的事。
  周允晟掌握了所有人性格中的黑暗面,然後加以利用。第二個夢不是心血來潮的編造,而是現實的折射。在李瑾天的推動之下,所有人都會跟隨他的步伐站到相應的棋格裡,從而形成今天這種局面。
  人生如棋,是慘敗還是大勝,全在你執手起落之間,這正是周允晟喜歡與天鬥、與人鬥、與主神鬥,最大的樂趣所在。
  7.12
  狼崽子已經快要抵達京城,周允晟怎麼可能再給高旻一個月的時間準備。半個月後,他用百年老參燉了一盅雞湯,使人送往養心殿。
  李瑾天疑心極重,入口的東西有專門的人負責試吃。但安魂丸是迷藥,不會很快發作,且在體內積存半刻鐘就會自動化去,連銀針都探不出,更何況試吃。一個月後李瑾天發病,毒性也已經消散,就是大燕最經驗豐富的神醫也診不出異狀。
  這日陪高旻用過午膳,他前往禦書房處理政務,剛拿起毛筆忽覺胸口一陣翻攪,隨即就是一口黑血噴了出來。
  “陛下,您怎麼了陛下?”太監總管嚇得魂不附體,顫著聲兒道,“這血顏色極不正常,莫非是中毒了?快,快去傳太醫!”
  “莫聲張!把徐院正偷偷找過來,不能讓任何人看見!”李瑾天到底是皇帝,明白這件事被外人知曉的嚴重性。在未查明真相之前,絕對不能打草驚蛇。
  太監總管還未答應,藏在殿內的暗探就領命而去。
  徐院正扮成內侍走入書房,跪下後將皇上的手放在脈枕上,片刻後搖頭,表示什麼都探不出。他在路上已花去了兩刻鐘時間,安魂丸的藥力早就散了。
  “查查這盅雞湯。”李瑾天指著桌上的湯罐。今日飲食唯一異常之處就是紫宸宮送來的雞湯。他不想懷疑齊修傑,卻又不知誰更有嫌隙。
  徐院正細細驗過,表示雞湯裡放了一支百年老參,乃大補之物,對身體只有好處絕無壞處。
  “其它菜肴俱在此處,你繼續驗。”李瑾天頹然的靠倒在椅背上。除了這盅雞湯來自紫宸宮,別的吃食全是高旻親自負責。不是齊修傑就是高旻,剩下的那個猜測讓他五內俱焚,比吞食了最毒的毒藥還要難受千百倍。
  若是安魂丸未曾進入人體,在水中或是與別的食物攪拌在一起毒性卻能保持很久。高旻每日都敦促侍從儘快將菜肴傾倒並銷毀,卻不知怎麼的,今日太監總管悄然去往禦膳房時,這些剩菜卻還好好的擺放在食盒裡。
  查驗到皇上最愛吃的清蒸鱸魚,太醫悚然一驚,弄掉了手中的筷子。清脆的敲擊聲傳來,令李瑾天劇烈顫抖了一瞬。他咬緊牙根一字一句問道,“如何?”
  “是,是這道菜,看症狀似乎是安魂丸。因為皇上今日不小心用了百年老參,無意中催發了毒性,這才吐血。若是沒用這老參,恐怕最後連,連自己中毒的事都不會察覺。”潛臺詞便是您老會死的不明不白。
  有了具體的懷疑對象,太醫刺破皇上的指尖,取了一滴血用專門的融合劑查驗,片刻後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害怕的不敢張口。
  很好,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這就是所謂的命運的安排?那麼老天爺讓我重生回來為的是什麼呢?或許是為了讓我補償某些人,卻絕不是高旻。李瑾天苦笑了一陣後平靜開口,“朕還有沒有救?”
  太醫緘口不言。
  李瑾天明白了,換個問法,“朕還有幾天可活?”
  再沉默就沒命了,太醫只得低聲答道,“許是,許是還有四五天,陛下的身體就會全面衰竭下去。”
  “四五天嗎?好快。”李瑾天喟歎,心情卻意外的平靜。他遣退徐院正,將三年裡培養起來的心腹一一秘密召入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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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後,皇上忽然得了急症,竟是連床都下不了了,情況看上去很危急。高旻和高朗聽聞消息後慌了神,一下縮短了十天的籌備時間,他們很多事都沒來得及部署。
  本以為李瑾天還能再拖幾天,哪料到他似乎存了死志,竟拒絕了太醫用藥,反而將幾位閣老、諸位皇子及其母妃君父全都請到養心殿,似乎要交代後事。
  高旻偕同五皇子跪在床腳處,床頭旁跪著齊修傑,諸位閣老、皇子、嬪妃、侍君跪在三米開外。
  “朕時日無多,當著所有人的面交代一下後事,福順,拿紙筆來替朕記下。”
  福順就是太監總管,得了令忙取來紙筆,洗耳恭聽。
  “朕與君后恩愛甚篤、夫夫情深,死後亦不忍分離,著君后為朕殉葬,所謂生不同裘死同穴,也算是朕求仁得仁。”
  話落他大口喘氣,絲毫也不去看臉色變得煞白的高旻。
  “臣也願意殉葬。”周允晟磕了一個響頭,平平靜靜的開口,但紅腫的眼眶和顫抖的身體不難看出他苦苦壓抑的悲痛。
  “你給朕好生活著。”李瑾天苦笑擺手。到了這個地步,這人還是如此癡傻。上一世他沒能享受該享受的尊榮,這一世定要讓他下半輩子活得風風光光,這是他唯一能給他的補償。
  “臣願意殉葬。”周允晟再次磕頭。
  李瑾天卻不予理會,繼續道,“朕之七皇弟璃王一生未曾娶妻納妾,膝下荒涼,朕心中委實難安,特將五皇子過繼給皇弟,為其克盡孝道,養老送終。”
  高旻猛然抬頭看向龍床,煞白的臉色徹底變成了青紫。若非五皇子死死壓住他肩膀,他怕是會沖上去與李瑾天拼命。
  將兒子過繼給璃王,難道他平日裡對兒子的疼愛都是假的嗎?
  李瑾天停下喘氣。周允晟卻像上癮了一樣,再次磕頭說願意殉葬。
  “你給朕閉嘴!”李瑾天掀翻床頭櫃上的藥碗,惡狠狠的開口,見對方終於安靜了,慢慢跪伏叩拜,將臉埋在雙掌之間,久久未起身,想來正在沉默流淚。這讓李瑾天又想起了上一世在深宮中,這人也是以這副孱弱的姿態跪在自己牌位前,即便痛苦的無以復加,也只能埋著頭捂著臉,壓抑那絕望和悲戚。
  這讓他對自己最後一個遺願越發堅定了。
  “拿聖旨來,最後一樁心願朕自己寫。”他朝福順招手。
  福順連忙遞上一張空白聖旨。所有人全都目光灼灼的朝他看去,除了高旻父子。這二人一個殉葬,一個過繼,就仿佛曾經的隆寵聖恩從來不存在一般。皇上究竟是怎麼想的?果然是天威難測!
  李瑾天邊寫邊念,“天命不可以辭拒,神器不可以久曠,羣臣不可以無主,萬機不可以無統。朕自知大限已到,觀諸皇子德行,唯朕之六子李旭東日表英奇、天資粹美、上孝下悌,人品貴重,特立其為大燕新君,以重萬年之統、以系四海之心。謹告天地、宗廟、社稷。”
  竟然是六皇子?果然是六皇子。殿內有人意外,也有人平靜,但對諸位皇子而言,這卻是一個算不上好,也絕對算不上壞的消息。誰登基都比五皇子登基要好。因為這父子二人,宮內死了多少嬪妃侍君簡直數不勝數,稍有才能的皇子均被高家打壓陷害,苦不堪言。
  不上位時都如此狠辣,若是讓這父子二人登臨大燕至高的寶座,旁人哪裡還有活路。反觀六皇子,為人豪爽、風趣、謙和,與每一位兄弟的關係都很融洽,齊貴君也是個性情淡泊,不慕名利的主兒。這二人掌了權柄,想來日子會比父皇在時好過很多。
  而諸位閣老在五天前就與帝王通過氣,自然俯首聽命。
  在朝臣、皇子、嬪妃、侍君的見證下,李瑾天顫巍巍的在聖旨上蓋了玉璽,然後無力的合上眼瞼。
  福順悲痛的呼喚他的名字,所有人齊齊膝行幾步,欲要查看他的情況,唯獨高旻父子和周允晟還跪在原處,一方眸光閃動隱有殺意,一方埋頭緘默,不知所想。
  李瑾天在瀕死時勉強掙扎回來,握住站得最近的福順的手,一再強調,“朕一死就馬上把君后給朕送下來,朕一時一刻也離不得他!”既然得不到高旻的心,那得到他的人也一樣,死也要拉他一起,絕不讓他與璃王雙宿雙棲。
  周允晟耳尖微動,心中喟歎道:這就是所謂的死了都要愛還是愛你到死?李瑾天這人其實也挺不容易的。
  福順早已哭得泣不成聲,只能連連點頭表示聽見了。
  李瑾天這才安心的閉上眼睛。太醫伸出食指在他鼻下一探,緩緩說道,“皇上已經駕崩了。”
  殿內頓時響起悲痛的哭聲,一名太監要去敲響喪鐘,卻被天宸宮的侍衛攔住,鋼刀滑出刀鞘的摩擦聲令人心中一寒。
  高旻慢慢站起來,臉上不見半點悲痛,只有釋然、疲憊和解脫。他揮袖,命侍衛將所有人圍起來,自己則提著鋼刀慢慢踱步到周允晟身前,猛然抬手劈去。
  周允晟忽然就笑了,本就豔絕天下的臉龐此刻銳氣四溢。他左手雙指一併夾斷了高旻的刀刃,右手隔空做了個攝取的動作將高旻吸到近前,緊緊扣住對方脆弱的脖頸。
  號稱大燕第一猛將的高旻竟不是他一合之敵。
  所有人都嚇得目瞪口呆,除了大內總管福順。
  “報仇、報仇,李瑾天重生回來要報仇,高旻重生回來也要報仇,那麼齊修傑自然也要報仇。所謂的冤冤相報何時了說得正是如此吧?”他貼在高旻耳邊低聲一笑。
  本就驚駭不已的高旻連魂兒都快飛了,驚問道,“你也是重生的?”
  “誰知道呢?”周允晟惡劣的回答,旋即目露輕蔑,“上輩子,李瑾天會死是因為他暴虐無道,你會死是因為愚忠,與齊家幾百口人有什麼關係?齊家家主不過是做出了順應歷史的選擇罷了。你們重生回來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為何要將怒氣發洩在旁人頭頂,還為此殘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至少死時,他們是無辜的。昏君就是昏君,即便再給一次機會,照樣還是昏君,若換做是我,什麼樣的臣子駕馭不了。”
  高旻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其餘皇子、朝臣、嬪妃、侍君連忙躲到齊貴君身後,只為了尋找一絲安全感。這個時候齊貴君還能笑得如此雲淡風輕,想來應是早有防備。
  周允晟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他朝站立在自己對面的李旭炎揚了揚下顎,“給你兩個選擇,一,放了我們,我們放了高旻;二,不放過我們,我們殺了高旻。你怎麼選?”
  高朗說要拿他當人質威脅狼崽子的話令他感覺非常不快。這樣的滋味,還是叫他們自己去嘗吧。
  聖旨借鑒了康熙冊封胤礽為太子和曹丕登基時的聖旨,資料來源於百度。
  
  第67章 7.13——7.14
  
  7.13
  李旭炎表情平靜,眸光卻起伏不定,攏在袖中的雙手更是緊握成拳,發出咯噔咯噔的響聲,可見內心正遭受怎樣的煎熬。
  高旻呼吸停滯了一瞬,隨即喊道,“皇兒無需顧忌君父,只管殺了這些叛臣賊子!”
  周允晟扣緊五指,他立時臉頰漲紅,額角青筋暴突,說不出話了。
  李旭炎見狀閉了閉眼,似乎不忍再看,手臂卻稍微抬起,示意侍衛們只管砍殺過去。成大事者理應懂得取捨,來日等他登基,定然會將齊修傑和六皇子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為君父報仇。
  被圍剿的眾人嚇得雙股戰戰,魂不附體,唯獨周允晟朗聲笑了,抬手震袖,將襲到近前的士兵們盡皆拍飛,手中的鋼刀亦折成幾段,叮鈴哐當落在地上。
  這是什麼武功路數?竟能把震袖帶出的氣流化為無形的利器,簡直駭人聽聞,鋼刀都能折斷,那血肉之軀呢?捂著胸口爬不起來的士兵們感到一陣後怕。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神情恍惚。
  周允晟依然在笑,抽出高旻用來挽發的玉簪,隨意擲出去,“帶這麼點人就想殺了本君,李旭炎,你太天真了。你信不信,即便眼前隔著千軍萬馬,本君要殺你也易如反掌。”
  他的動作不快,卻暗藏雷霆萬鈞之力,一名士兵眼見那玉簪襲來,連忙揮刀格擋,卻聽叮的一聲脆響,刀刃被玉簪刺穿一個小洞,去勢卻絲毫未減,劃破李旭炎臉側寸許皮膚後深深紮進門柱當中,只留下頂端一顆緋色寶石嵌在外面。
  該用上多大的力道才能把脆弱易碎的玉石化為比鋼刀更為堅硬的暗器?若是他有意取五皇子性命,五皇子怕是已經死了幾百回了。
  莫說李旭炎帶來的士兵,就連躲在周允晟身後的眾人都覺得腿軟。
  沒想到看似身體孱弱的齊貴君卻身懷如此鬼神莫測的武藝。若是他想殺誰,怕是大羅金仙來了也救不了。但他偏偏幽居深宮,不問世事,也不知是真的淡泊名利還是在暗中籌謀。藏的可真深啊!簡直深不可測!
  眾人驚悚。
  事情發展到眼下這種局面,齊修傑究竟出了多少力?亦或者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是了,當李瑾天赦免他的那一天起,所有的事情才逐一走向失控。本以為成不了氣候的廢人,卻原來是隱藏的最深的,把所有人都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執棋者。可怕,太可怕了!
  思及此處,高旻一陣虛脫。
  在眾人驚異萬分的時候,周允晟繼續開口,“五皇子果然是大丈夫,知道有舍有得的道理。你的決定很明智,想必你君父會為你感到驕傲。但如果我辛苦養大的兒子這樣對我,我定然會將他兩隻狗腿都打斷。沒心沒肺、忘恩負義的東西,簡直畜生不如。”
  李旭炎被他嘲諷的臉色漲紫,高旻的表情也十分難堪。之前他的確為兒子的殺伐果決感到驕傲,但作為一個父親,被兒子毅然而然的捨棄,心裡如何會好受?
  二人汲汲皇皇,竟有些迷茫絕望之感。他們心知憑天宸宮的幾十名侍衛,今日怕是殺不了齊修傑,但凡他救出一二位閣老,他們立時就會被判為亂臣賊子,路途中的六皇子便能舉起正義的大旗率兵直逼皇城。雖然高朗已有安排,但這些安排是在二人順利拿下養心殿內所有人的情況下才能發揮作用。
  囚了這些人,逼迫幾位閣老偽造一張聖旨,五皇子就能順利繼承大統。消息宣揚出去,六皇子就是那亂臣賊子,可以號令全天下人殺之。
  圍困一個養心殿和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勳貴有何困難?高旻最初以為這將是自己此生經歷過的最簡單易勝的戰役,卻沒料遇見了此生最可怕的敵人。
  上一世的齊修傑也是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人嗎?難怪他能笑到最後。可憐他和李瑾天,都以為這人只是個空有錦繡外表的草包。
  高旻臉色灰敗,不敢再想,寄希望于兄長儘快率領高家的私兵入宮接應。
  恰在這時,門口走進來一個高大的人影,徐徐開口,“孩兒怎敢捨棄君父?就是把整個天下都送到孩兒面前,也絲毫不能與君父相比。”
  從逆光中走出,眾人這才看清來人的面孔。好俊偉不凡的一張臉,好嗜血的一雙眼睛,好冷酷凜冽的氣度,這人正是在南境歷練了三年的六皇子李旭東。他走時模樣還很青澀,如今高鼻闊眉,狹長鳳目,削薄嘴唇,無一處不彰顯成熟穩重,足有八尺三寸的身高令人倍感壓抑,更別提他厚重的衣擺還在淅淅瀝瀝的滴著血,想來應是一路從城門殺入宮中時所染。
  他氣場實在太過強大,竟將五皇子襯托的一無是處。有些朝臣還想著若能活命,乾脆歸順五皇子得了,老實說他是眾位皇子之中最優秀的一位,身份亦最貴重,卻不知先帝抽了什麼瘋,硬是看不上他。
  等六皇子與五皇子並排站到一處,五皇子明顯瑟縮了一下,面露倉惶驚恐,六皇子卻連個眼角餘光也未給他,兩人高下立現。難怪先帝要把六皇子藏在南境,難怪要越過五皇子立他為新君,道理卻在這裡。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究竟哪一個才具有真正的帝王之威。
  他身後還跟隨著許多同樣身披鮮血的士兵。與天宸宮的侍衛不同,這些人表情淡漠,目光森冷,看人的時候仿佛在看一樣死物,這是經歷過無數殺戮才能練就的冷酷,是真正的百戰之師才能具備的氣勢。
  高家的私兵安逸了三年,早就沒了血性,哪裡是他們的對手,更別提整日拘在深宮中尸位素餐的侍衛了。
  李旭東看也不看旁人,只貪婪的注視著君父那張格外被時光眷戀的容顏。他走時這人是什麼樣,回來依舊是什麼樣,無論歲月如何流逝,都帶不走他眉眼間的傲然。他是如此獨特而又重要的存在,正如方才所言,給他一整個天下也不能交換。
  帝位、權利、江山,連這人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哪怕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只要君父還在,又跟他李旭東有什麼關係?若非只有登上帝位才能得到君父,他絕不會稀罕這個位置。
  “君父,我回來了!”他迫不及待的走過去。
  周允晟扔掉手裡半死不活的高旻,狠狠將許久沒見的狼崽子抱進懷中,然後愣住了。這人真是太高大太粗壯了,他的胳膊竟然圈不下。
  李旭東低聲笑了,深邃的眼眸裡全是寵溺。他拉開君父的手臂,反把他摁壓在胸膛上,力道大的驚人。
  父子兩久別重逢的時候,五皇子和高旻已被帶往天牢關押,殿內備受驚嚇的眾人連忙跪下行禮,口稱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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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與了謀逆的高家人全都被關押在一個牢房內,高朗等數十個參與了謀反的叛臣被判淩遲,其餘老弱婦孺被貶為庶人流徙千里。就這樣輕易的放過高家顯然不是李旭東的風格,但李瑾天終究無法對高旻太狠心,竟是在楊閣老處留了一封手諭,叮囑六皇子好歹給高家留一條生路。
  當年他們怎麼沒想過給君父的家人留條生路?李旭東被氣笑了,決定不予理會。
  但周允晟覺得這既然是李瑾天為眾人設想好的結局,那便無需改動。他是外來力量,不能肆意殺害這個世界的主角,否則會造成空間崩潰。但主角們自相殘殺就不同了,這樣迂回的玩法其實很有意趣。
  高旻等了三日也沒看見兒子被押入天牢,心中非常焦急。他扒拉在牢門口望眼欲穿,終於等到了想等的人。
  “齊修傑,炎兒呢?你把炎兒怎樣了?求你別殺他,上輩子你殺他一次還不夠嗎?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要報仇沖我來,生吞還是活剝我全都受著!”他沖緩緩走來的青年大喊。
  高家人並不知道他重生的事,還以為他瘋魔了。
  周允晟走到牢門前,居高臨下的俯視他良久,這才湊到他耳邊壓低嗓音道,“上輩子你兒子的死,不單單是齊修傑下的手,還有瑾妃、姚侍君,和你的貼身侍從,他老早就被齊修傑收買。你上輩子死時以為他被亂軍斬殺了?非也,他躲在紫宸宮裡避過一劫,還成了齊修傑的心腹。”
  高旻呆若木雞,沒想到背叛自己的人裡竟然還有從小與自己一塊兒長大情同手足的僕役。
  周允晟低聲而笑,“都重生一回了,竟然還不知道如何看人,高旻,你輸的不冤。齊修傑終究欠李旭炎一條命,所以我沒殺他。他現在在璃王府,已經是璃王世子。看在你的面子上,璃王會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疼愛。”
  高旻徹底放心了,身體一軟就癱倒在地,只覺得實在無法理解齊修傑此人。他看似乖戾,行事卻自有章法,是個胸有溝壑的。難怪他和李瑾天兩次都輸在這人手裡。
  不,說錯了,他們的失敗歸根結底是輸給了自己。若是沒有那些貪欲、懷疑、猜忌,他們絕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二人的談話聲很低,其餘高家人就算好奇的要死也不敢靠近。周允晟直起腰,沖高朗勾了勾手指,“明日便要行刑,本君給你帶了斷頭飯,來吃。”
  話音剛落,就有一名侍衛上前幾步將一個食盒擺放在牢門口。周允晟抬腳踹翻,還用腳底碾了碾。
  高朗目呲欲裂,恨不得將他生撕了。
  周允晟繼續道,“你若是吃下去,我就把淩遲改為斬首,給你一個痛快。”
  高朗不為所動,嗤笑道,“要殺要剮隨你。”其餘幾個被判淩遲的高家人卻跪爬過去,連說自己能吃。
  三千六百刀,刀刀痛入骨髓,讓你苦熬一個時辰才死,這種罪誰受得了?
  周允晟原也是戲耍高朗,見他不吃便罷了,一邊撫掌低笑一邊緩步離開,“果然是條漢子。老實告訴你,即便你全都吃完,本君依然會活刮了你,還會親自動手。”高家幾百條人命,憑一口飯就能抵消?哪兒那麼容易。
  高朗牙根緊咬,差點沒被氣死,卻又深感齊修傑此人心性之可怕。他似乎把世間的一切都看成一場盡在掌握的遊戲,肆意的耍弄著所有人。
  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與他為敵。
  7.14
  李旭東以最快的速度登上皇位平定了高家引起的內亂,隨後分封各位兄弟,准他們帶自己的母妃或君父出宮單過,為先帝舉辦了隆重的葬禮後宣佈取消三年賦稅並重開恩科。
  世人俱都得益,大贊六皇子上孝下悌,實乃一代明君。
  “這才剛登基,竟就是一代明君了。”周允晟邊搖頭失笑邊整理包裹。
  李旭東眸色沉沉的盯著他,再次詢問,“君父你果真要走?你不留下來幫孩兒管理內宮?”
  “管理內宮?這種活兒誰愛幹誰幹。我要雲遊四海,仗劍天涯。”他沒說完的是還要尋找一個人,一個失散了很久的愛人。這幾年裡,他把宮中翻了個遍,硬是毫無所獲。他還曾異想天開的認為那人或許成了個太監,於是把所有身材高大容貌俊美的太監都查驗了一遍。
  害得狼崽子差點沒把那些人活撕了,一再告誡他深宮雖然寂寞,卻不要輕信奸佞,君父實在難耐可以找我排遣云云。周允晟當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君父,你留下吧,孩兒剛剛登基,什麼事都不懂。你若不在,孩兒心裡惶恐的很。”李旭東將青年環抱在懷中,灼熱的鼻息噴灑在他頸窩裡的朱砂痣上。
  周允晟繼續收拾東西,不為所動,忽覺後頸遭到重擊,莫名其妙的暈倒過去。到底是自己養大的孩子,他竟對這次偷襲絲毫未曾防備。
  狼崽子想幹嘛?覺得自己這個君父能力叵測便忌憚上了,打算秘密除掉?這是殘留在他腦海中的最後一個念頭。
  再次醒來,他正躺在養心殿的龍床上,僅著一件緋紅色的半透明的紗衣,手腕腳腕各扣有一個寒鐵鑄就的鐐銬,長長的鏈條固定在巨大的石柱中,無法撼動。
  這是被軟禁了?他挑眉,唇角緩緩扯開一抹冷笑。
  “君父,你醒了?”李旭東忽然出現在殿內,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色的喜服,外貌精心打理過,很是英俊不凡。他似乎喝了許多酒,古銅色的肌膚沁出些許紅暈,眼神閃爍不定。
  “你今日大婚?”狼崽子十八歲了,該成婚了,他又是新帝,選一位重臣之女(或子)以穩固朝堂和後宮實乃當務之急。周允晟一邊忖度一邊查看周圍環境。
  “對,我今日成婚。”李旭東緊張的渾身上下都在冒汗。來之前為了壯膽,他接連喝了好幾壇烈酒,但一看見身穿紗衣模樣惑人的君父時,所有的自製力都瀕臨瓦解,他現在很想撲過去將他吞吃入腹。
  周允晟挑眉問道,“哪家的孩子?”
  李旭東不答,各斟了兩杯酒緩緩走到床邊,啞聲道,“君父把它喝了吧。”這是合巹酒,本打算與君父纏手交頸,一同飲下,此時卻又不敢了。
  “酒中下了什麼毒?”對於狼崽子,周允晟已經徹底失去了信任。
  這句話令李旭東愣了愣,漆黑的眼珠迅速轉為赤紅,悲憤道,“君父竟是這樣忖度孩兒的嗎?以為孩兒要害你?”
  “如果不是,我怎會在此處?”周允晟扯了扯手腕上的鐐銬。
  “若是君父不離開孩兒,孩兒絕不會如此對待君父。君父是孩兒的命啊,離開了君父,孩兒怎麼活得下去?”很早的時候,他就隱隱有種感覺,自己是為了君父而存在的,如果不能與君父在一起,他也會徹底消失。
  周允晟聽得直皺眉,正要嘲諷幾句,卻見他忽然將其中一杯酒飲盡,捏住自己下顎就吻了上來,把辛辣的酒液直往他口腔裡送。
  他連忙伸出舌尖推拒,在觸及狼崽子的舌尖時卻覺得靈魂狠狠顫了顫,熟悉的悸動和灼熱的情潮瞬間席捲全身。
  李旭東也激動的很,但他長到十八歲卻還未經歷過人事,一時間手忙腳亂,只知道扯開兩人身上的衣袍,然後壓著君父不斷啃噬吸允愛撫,揉了又揉,捏了又捏,簡直毫無章法。
  下身脹痛的厲害卻找不到發洩的出口,他只能憑著直覺摩擦拱動,嘴裡發出難受的嗚咽聲。
  “君父,我要燒死了君父!快救救我!”他氣息湍急,渾身冒汗,嗓音透出一種可憐巴巴的哀求的味道。
  沒想到愛人這輩子會這樣青澀,簡直是……周允晟沒法再感慨下去,空曠了那麼久,他也按捺不住了,將雙腿盤在狼崽子的腰上,指尖在他臀縫暗示性的一劃。
  李旭東茅塞頓開,迫不及待的征伐起來。
  兩個時辰後,李旭東已把君父收拾的乾乾淨淨,臉上帶著饜足卻又忐忑的表情。
  周允晟以手捂臉,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他低笑,繼而越笑越大聲,呢喃自語,“我竟然把你當成我兒子養大了,哈哈,竟然把你當成了我兒子……”這場面真是讓他哭笑不得,找了好幾年的人原來一直就在身邊,還每天粘著他口口聲聲的喊著君父。
  這感覺,回想起來真是酸爽。
  李旭東卻誤會了。在他的解讀中,這句話應該是這樣的——我竟然把你【這個畜生】當成我兒子養大了,真是引狼入室,有眼無珠!
  他又是害怕又是惶恐,卻絲毫也不後悔,只能試著去擁抱君父。會好的,時日久了,君父會看見我的好。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大腦袋湊了上來,像小時候那樣在自己頸窩蹭動,周允晟卻一把將他推開,斥道,“一邊兒去。”對待兒子和對待情人,那態度自然是不同的。兒子可以縱容寵溺,情人卻需要嚴加調教。
  “你這蠢貨,以為憑這兩根破鏈子就能困住我?”他隨手一撥弄,把千年寒鐵鑄就的鐐銬捏成幾截,又如法炮製的弄開了腳鐐,站起身穿衣。
  李旭東原本就沒想過能困住他一輩子,卻沒料這才過了幾個時辰,人就要跑了。憑君父的本事,誰能捉得住他?
  李旭東這才知道害怕了,又不敢再施加逼迫,連忙跪下緊緊抱住君父的雙腿,眼眶通紅的哀求道,“君父別走,孩兒錯了。孩兒只是太愛你了才會如此。求君父給孩兒一次機會好不好?你想要什麼孩兒都能給你,財富、權利、御座、天下、甚至是孩兒的性命。是君父把孩兒救出了水深火熱,是君父給了孩兒自尊和驕傲,是君父教孩兒念書習武,保護孩兒免受傷害。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會像君父這般對待孩兒,所以孩兒也想用同樣的方式去回報君父。君父,你曾說過讓我們相依為命,難道這話都不算數了嗎?”
  此時的李旭東哪還有戰場上的狠辣嗜血,朝堂上的殺伐果決,卻像個迷途的孩子,哭得十分傷心,眸子裡更難掩深深的恐懼。仿佛失去君父是世界上最令人絕望的事。
  這是自己的愛人。他在這裡活得如此卑微,艱難,孤苦無依,所以才會因為一點點關愛就把自己整顆心都毫無保留的奉上。如果當初自己不把他帶回紫宸宮,他還要吃多少苦?還能不能健康的長大,平安的老去?
  思及此處,之前那點怒氣瞬間煙消雲散。周允晟踢了踢狼崽子,嗤笑道,“都十八歲了,還是沒有一點長進。起來吧,我說過的話自然是算數的。”
  “君父你不走了?”李旭東依然摟著青年的的雙腿不放,表情萬分可憐。
  究竟誰被軟禁,誰又被用強?怎麼狼崽子看上去比他還淒慘千萬倍?周允晟氣笑了,抬腳踩在他臉上,卻忘了自己沒穿鞋,反倒讓狼崽子擒住腳踝,伸出舌頭將他腳板心徹徹底底舔了一遍。
  都第幾世了?這喜歡舔腳心的習慣還是沒改。周允晟扶額,繼而愉悅的笑了。
  李旭東很有眼色,見此情景知曉危機已然過去,連忙起身將君父抱進懷裡,說什麼也不肯放開了。他真是嚇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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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燕的昭元帝是個十分具有爭議的人物。他一生未曾娶妻也未生子,與其君父的關係卻極為親密,簡直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言官數次彈劾都被他斥回,即便金鑾殿上以死相逼也未能讓他疏遠齊上君一絲半毫。
  然他對政務十分通達,不過五年就將大燕治理的海晏河清,欣欣向榮,久而久之朝臣們也就消停了。
  齊上君薨逝的次日,他也暴病而亡,將皇位傳給了從宗室裡過繼而來的一名皇子。
  他與齊上君的關係常被朝臣們詬病,卻也是市井百姓最津津樂道的話題。他曾數次在朝堂上甩袖而走,片刻後又匆匆回轉繼續處理政事,讓朝臣們感到莫名其妙。等他駕崩後,宮中才傳出流言,說是昭元帝若接連兩個時辰未見到齊上君便會克制不住心生恐懼,非要轉回內殿確認上君還在才安心。
  究竟要多愛一個人,才會無法忍受兩個時辰的分別?百姓們對這種堪稱病態的感情無法理解,卻又心嚮往之。昭元帝大概愛慘了齊上君吧?像先帝愛高君后那樣。李氏皇族好像特別容易出癡情種子呢。
  聽了這話,被罰永生看守皇陵的李旭炎諷刺的笑了。
  
  第68章 8.1
  
  周允晟抽離了星海空間中的能量,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正站在一個極具現代化氣息的富麗堂皇的客廳內,周圍沒有人,但樓上傳來嬉鬧吵嚷的聲音,仔細分辨大概來自十四五個相同年齡段的男女。四面牆上裝飾著巨大的相框,框內鑲嵌著某個容貌十分美麗的女人的照片,從右下角龍飛鳳舞的英文字母來看,她應該叫艾麗爾•布蘭克。
  而他的正對面張貼著某個男人的巨幅海報,左下角標注著TOP1的字樣。男人上著白襯衫,下著黑色西裝褲,以十分慵懶高貴的姿態坐在一張哥特式風格的木質椅子上,右手把金色頭髮往上撩,眼角漾出淺淡的笑意。
  這個男人無論是身材還是容貌亦或氣質,都完美的無懈可擊,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和深情憂鬱的眼神能讓任何女人為他瘋狂,當然還有一部分男人。
  周允晟在海報前佇立良久,看似在認真欣賞,實則在分析男人的資料。男人的長相氣質跟他的愛人很像,但身高只有187公分,沒能達標,要知道愛人即便投身在古代,也是身高超過八尺的大漢。
  排除了一個懷疑物件,周允晟這才看向腕間的智腦,貼心的007正一閃一閃的傳送著資料,期間有幾個男女從樓梯扶手上滑下來,本來正在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看見依然站在海報前的少年,頓時收了聲,還不約而同的撇嘴,相互傳遞著厭惡和鄙夷的眼神。
  這具身體的處境很不妙啊,而且這棟別墅內佈滿了攝像頭,幾個男女身後還跟隨著攝像師,似乎在製作某個真人秀節目。
  思忖間,資料已全部看完,他覺得自己大概能在這個世界悠閒的度個假,因為原主的心願實在是太簡單了。
  這個世界的主角是一個名叫艾米麗•泰勒的女人,A國人,身高180公分,擁有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同時還具備聰明絕頂的頭腦。但正如一句話所說——每個人都是上帝咬過一口的蘋果,存在或這樣或那樣的缺陷和不幸。
  雖然艾米麗具備足以讓全世界的女人都嫉妒的容貌,卻擁有一個悲慘無比的童年。她三歲的時候失去了父親,由於家庭貧困,不得不跟隨母親四處流浪,非但沒過過一天安定的生活,還因為身高和長相的問題,常常被同齡的孩子欺負。
  她唯讀完高中就輟學在一家酒吧內打工,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經歷過最黑暗噁心的事,因此養成了堅毅的性格。在她二十歲的時候,她的母親竟然將她和繼父關在一個房子裡,任憑繼父強姦她,只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婚姻。
  她打傷繼父逃出家門,身上沒帶一分錢,走投無路之下看見張貼在路邊的甄選下一任超模的海報,於是懷揣著最後一點希望報了名,並脫穎而出。
  這是一個超模的世界,到處都是時尚的氣息,令曾經當過超模和巨星的周允晟感到非常自在,而且他並非第一次投身成白種人,所以沒有任何不習慣的地方。
  這具身體名叫羅密歐•派克,也是入選的十五個未來超模中的一個。如果說這檔真人秀節目是艾米麗輝煌人生的起點,對羅密歐而言卻是所有悲劇的開端。
  其實羅密歐的童年並不比艾米麗幸福,他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寄養在姑姑名下。姑姑是個脾氣暴躁的女人,自己還養著四個孩子,生活並不富裕,要不是看在羅密歐父母留下的大筆遺產的份上,她絕不會好心收養這個孩子。
  羅密歐幼時長得很瘦弱,模樣比小姑娘還要精緻,所以常常被淘氣的男孩欺負,長到十四歲,某一天忽然意識到自己無法喜歡女孩,反而特別關注英俊的男孩,並渴望同他們交往。這一點令他倍感恐懼。
  他在自我懷疑中度過了痛苦絕望的三年,性格越來越陰沉自卑,外在卻表現的越來越驕傲強硬,努力豎起尖刺攻擊所有有可能傷害到自己的人。他一面想隱藏自己,一面又希望能走在陽光下,獲得全世界的認可。
  在網上看見《下一任超模》的甄選廣告時,他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參賽並成為超級男模。好在從十五歲開始,他的身高就一個勁兒的往上竄,沒滿十八歲就已經有183公分,容貌雖然青澀稚嫩,五官卻極為精緻美麗,尤其是一雙水藍色的仿佛承載了一整片海洋的大眼睛,天真懵懂的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論起長相,他絕對不輸給任何選手,而且具備他們不具備的乾淨氣質。他的照片和視頻讓幾位主持人驚為天人,立即將他錄取了。
  投資這檔節目的是A國最著名的電視臺ABC。因為看見了節目的潛在價值,ABC斥重金請來最豪華的製作團隊,每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跟拍各位選手最真實的一面,以期吸引觀眾並將這檔節目打造成ABC的王牌節目。
  這才是第一季,以後還會有第二季、第三季、第四季……所有懷揣超模夢又具備頂尖實力的人都能在這個舞臺上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到現在,節目已經播出三集,第一集艾米麗奪魁,第二集艾米麗依然奪魁,第三集的TOP1則變成了艾米麗的男朋友海頓•布朗,也就是海報中這個男人。
  各位選手都是年齡段在16——25歲之間的青少年男女,具備出眾的容貌和高挑的身材,難免對彼此產生愛慕之情。海頓不但長相陽剛俊美,家世背景也很雄厚,父親是世界最頂尖的服裝設計師范倫丁,母親是退役超模蘇姍,這讓他從一開始就受到了所有人的關注。
  艾米麗心計不凡,三兩下就把女選手們垂涎不已的豪門貴公子拽在掌心。二人生活中互相撫慰,工作中互相幫助,簡直所向披靡。他們一路過關斬將進入前三強,最後海頓主動退讓,將超模的桂冠戴在了女友的頭上。
  艾米麗從此開始了絢爛而輝煌的一生。
  跟光芒萬丈的女主一比,羅密歐就是個不起眼的炮灰。他太渴望贏得比賽的勝利,因此把所有選手都當成敵人對待。他會大肆批評別人的長相、打扮、妝容和穿著,尤其喜歡誹謗海頓和艾米麗,像只煩人的蒼蠅在耳邊嗡嗡嗡的叫,讓人直想一巴掌拍死。
  他的人緣很差,一屋子男女,願意同他說話的沒幾個,大家私下裡都說羅密歐簡直像刺蝟和臭鼬的綜合體,讓人退避三舍。
  就在周允晟到來前的十分鐘,他將海頓的奪魁照批評的一無是處,拉了一大車的仇恨值。要知道,這檔節目為求公平,不但找來了三個重量級的評委打分,還會讓觀眾通過社交媒體給選手投票。
  評委和挑戰賽的分數只占百分之四十,觀眾的投票卻占百分之六十。也就是說,如果觀眾不喜歡你的話,那麼你絕對不可能走到最後。
  觀眾不如評委專業,但他們看人的眼光很本質,一要長相出眾,二要表現完美,三要性格討喜。羅密歐因為格外出眾的長相,一開始很受歡迎,但一集一集比下來,他表現平平,性格卻差到極點,尤其喜歡攻擊海頓和艾米麗,惹毛了兩人巨大的粉絲團。
  他的網投分數越來越低,到下一期節目便會被海頓惡整剃光頭髮,然後淘汰出局。
  羅密歐是個很敏感的孩子,回到家被人各種冷嘲熱諷,很快就崩潰了。他暴飲暴食,行為放縱,不到三十歲就因為肥胖症病死在床上。員警接到鄰居報警前來查看,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堆幾近腐爛的肥肉是曾經那個比精靈還要美麗的少年。
  也因此,羅密歐的心願很簡單,他想奪得比賽的冠軍,並堂堂正正的活在陽光下。
  周允晟接收完資料,沖牆上的海報微微一笑,然後繞過幾名陰陽怪氣的選手回房。站在穿衣鏡前,他撩起羅密歐柔軟的額發,查看他的容貌。
  這是一張由上帝之手精心雕琢的臉龐,雖然少了男人的陽剛和俊朗,卻不減英氣,更兼具女性的柔美和靈動。肌膚似牛乳一般白皙嫩滑,泛出健康的色澤,一雙又大又藍的水潤眼眸是他最有力的武器。當他用這雙眼睛定定看著你時,無論他提出多麼過分的要求,都讓人無法拒絕。
  在周允晟看來,羅密歐的自身條件與海頓和艾米麗比起來絲毫不差,只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運用罷了。海頓會買通主持人陷害他,很大的可能也是為了除掉一個勁敵。因為他知道在硬漢型男當道的男模圈裡,羅密歐這樣精靈一般的少年將會掀起怎樣巨大的風潮。
  要在時尚圈立足,光有美麗的容貌是遠遠不夠的,你還必須具備獨一無二的氣質,讓人第一眼就難以忘懷。海頓的長相無懈可擊,氣質也很出眾,但與‘獨特’二字絲毫不搭邊。像他這樣的俊男,模特圈裡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但羅密歐卻不同,羅密歐就像迷失在人間的精靈,乾淨的仿佛不染塵埃,哪怕站在千萬人中也能叫你第一時間就將他分辨出來。正是由於他氣質太過乾淨,口出惡言才會招來觀眾那麼大的反感。他不是笨蛋,等他反思過來並加以改正,他絕對有進擊桂冠的實力。他純真的容貌、懵懂的氣質,輕易就能獲得世界上心性最冷酷之人的原諒。
  海頓從一開始就看出了他的潛力,所以才會早早送他出局。但是現在周允晟來了,未來也就截然不同。
  
  第69章 8.2
  
  與周允晟同住一個房間的還有兩個男選手,都是海頓的‘兄弟’。為了攀上海頓這棵大樹,他們很樂意打壓排擠海頓的敵人。
  看見羅密歐在照鏡子,他們開始冷嘲熱諷,喋喋不休,本以為少年會像往常那樣還擊,然後大鬧一場引來監製,從而拉低他在評委心目中的印象分和網投票數,卻沒料他竟連個正眼也不給,直接掀開被子睡了。
  兩人又嘲諷了幾分鐘,見他沒有反應,只得無趣的離開。負責追蹤三人的攝像師對著床上隆起的大包拍了一會兒,然後也跟著下樓去了。樓下的狂歡更有播出的價值。
  周允晟這才掀開被子,點擊智腦查看羅密歐目前在社交網路的評分。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線民們本以為外表如此乾淨柔軟的一個孩子,內心必定也是美好的,所以對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第一集播出以後,節目組曾做過統計,羅密歐的粉絲數是最多的,他的容貌具有極大的殺傷力和誘惑性,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無論是成年人還是未成年人,都很容易被他的天真懵懂蠱惑。
  這也是為什麼當大家發現他的內在與外表成反比時,情緒會反彈的那麼厲害。期望值太高並非好事。
  有網友說羅密歐就是一隻外表光鮮內裡完全腐爛的蘋果,咬開以後那味道令人作嘔。還有人說羅密歐除了貶低誹謗別人沒有一點真才實幹,下一集鐵定會被淘汰,還有思想更為激進的人已經在大喊著讓他滾蛋了。
  除了網投票數,選手能否晉級還要看三位主持人對他硬照水準的評價和挑戰賽的得分。
  今天的挑戰賽是比拼換裝速度和個人品味,要求選手們在地鐵開動前的短短三分鐘時間內挑選出最完整最適合自己的一套衣服穿戴並順利搭上列車,然後用手機自拍出精彩的照片。
  羅密歐第一站就被淘汰了,並非他穿衣的速度不快,而是他人緣太糟糕,臨上車的時候被人推了一把摔倒,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列車開走。他立即要求監製幫他找出肇事者,但被拒絕了。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發生推搡很正常,監製認為沒必要將事態擴大。
  挑戰賽結束,羅密歐排名墊底,只得了六分。這也是他按捺不住脾氣對海頓的照片大肆貶低的原因。這孩子腦袋裡只有一根筋,行事全憑衝動,完全不顧及後果。
  如果周允晟還想在節目組繼續待下去,必須做好三件事:一,拍出驚豔全場的硬照;二,洗白羅密歐在社交網路上已經臭到極點的名聲;三,保住一頭捲曲柔軟的鉑金色頭髮。下一集羅密歐會被淘汰正是因為被剃光了頭髮,形象暴醜,讓最後一批顏控粉也拋棄了他。
  這三個任務對周允晟來說毫無難度,所以他舒舒服服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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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大家陸續起來吃早餐。有人在客廳的電視機上發現了主持人艾麗爾送來的一封信,上面寫著——你童年時做過的最神奇而又最真實的夢是什麼?
  這是有關於今天硬照拍攝主題的暗示,猜到主題並做好準備對選手而言很有利。有人猜測是愛麗絲夢遊仙境那樣的魔幻主題,有人猜測是糖果屋那樣的甜蜜主題,還有人猜測與理想有關,或許會讓你扮成小時候最想往的職業者。
  艾米麗拿著卡片端詳良久,笑道,“我小時候最常做的夢就是飛行,像彼得潘那樣乘著風飛過高山大海,去往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國度。醒過來的時候那感覺真實極了。”
  女主不愧是女主,一語中的,所以攝像師給她來了一個特寫鏡頭,重點是她溢滿睿智光芒的眼睛。但很遺憾,大家並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除了周允晟。
  登上豪華巴士,一群人來到一棟廢棄的工業大樓裡。
  今天的拍攝指導是三大評委中的傑弗瑞小姐,雖然大家叫他小姐,但他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他今年已經35歲了,皮膚和身材卻保養的非常棒,眉毛修的又細又長,眼睛描了眼線和淡灰色的眼影,穿著一套男女皆宜的長款風衣,看上去既英俊又嫵媚。他是時尚圈最頂尖的臺步教練和造型師,而且是個已經出軌了的有異裝癖的gay。
  曾經的羅密歐最羡慕也最欽佩的人就是傑弗瑞小姐,他對自己的性向和特殊嗜好完全不加掩飾,活得那樣大膽,真實,隨心所欲。
  傑弗瑞小姐是羅密歐奮鬥的目標,但他至死都沒能做到。
  “今天的主題是飛翔,有人猜到了嗎?”將選手們召集起來,傑弗瑞小姐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在他身後是高高的金屬架,原本用來固定巨大的油罐,現在油罐被運走,只剩下一個大坑,站在金屬架旁往下看,十幾米的高度令人頭暈。
  而模特們要在身上綁幾根安全繩索,吊在坑中擺出各種各樣的造型,就好像他們擁有了飛翔的超能力一樣。這個主題很新穎,如果克服了恐懼感並操縱好身體,一定能拍出很棒的照片。
  艾米麗自信滿滿的笑了,站在她身旁的海頓卻慘白了面色。他有很嚴重的恐高症。
  “好了,別哀嚎了,無論客戶向你提出多麼過分的要求,你都要毫無條件的做到,這是一個模特最基本的職業操守。待會兒你們上去的時候別光顧著害怕,也別總想著擺出漂亮的造型凸顯自己。記住,你們不是硬照的主題,它才是,只有兩者相得益彰才能確保晉級。這是我的忠告。”
  傑弗瑞拿出一支最新款的MOT手機晃了晃,然後邀請MOT的行銷經理給大家講解這款手機的特性和功能,明面上是為了幫助大家尋找靈感,實際上是打廣告。MOT付給節目組的幾百萬贊助費得物盡其用才行。
  選手們很配合的發出驚歎聲,周允晟更是眼睛一亮。他向來對電子產品很感興趣。即便這個時代趕不上他的時代那樣先進,但每一個時代都擁有獨一無二的技術,是值得研究和借鑒的。
  傑弗瑞小姐很滿意大家的表現,尤其是羅密歐,那亮閃閃的眼睛像一個即將得到糖果的孩子。如果他能一直這麼可愛就好了,但他開口的時候實在讓人受不了。傑弗瑞一邊暗忖一邊揮手,“好了孩子們,都去做造型吧,然後利用時間調整一下心態。”
  周允晟分到一件純白色的緊身小西裝,一條純白色的緊身七分褲和一根純黑色的絲質領帶,下面搭配了一雙斑馬紋的襪子和一雙黑白拼接的小皮鞋。他高挑勁瘦的身材將這套優雅中略帶跳脫意味的服裝演繹的淋漓盡致。他現在是一個貴公子,而且是性情叛逆的貴公子,叫人恨他,又忍不住愛他。
  他的皮膚很好,完全看不見毛孔或瑕疵,化妝師在他臉上塗抹了好一陣,都覺得是在畫蛇添足,於是用卸妝水洗掉後只用眼線筆描了描他又大又水潤的藍色眼睛。
  少年站在窗邊,陽光眷戀的環繞在他周圍,將他照射的宛若透明。他鉑金色的小發卷被微風撩起,一下一下拍打在眼瞼,令他感覺有些癢,但他很懶,雙手插在兜裡不想動彈,於是撅起唇沖自己的眉眼吹了口氣,模樣說不出的俏皮可愛。
  傑弗瑞一直在暗中觀察選手們的狀態,看見這一幕時眼裡劃過驚豔的光芒。如果拍攝當中少年也能保持如此輕鬆的狀態,他一定能夠奪魁。只是可惜了,他並不知道自己最大的優勢在哪裡,還總是不遺餘力去摧毀它。
  傑弗瑞遺憾的搖了搖頭,轉而去關注臉色蒼白的海頓。
  海頓的對外形象一直是無所不能的硬漢,所以即便他怕得要死,也極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在傑弗瑞詢問的時候一再保證自己沒有問題。
  選手們都準備好了,傑弗瑞沒空再關心他,拍手問道,“好吧,誰第一個上?”
  所有人齊齊倒退一步,除了艾米麗。
  “你想試一試?”傑弗瑞確認道。
  “嗯。等待的越久,心裡的恐懼感反而越深,不如一鼓作氣將拍攝完成,狀態可能是最佳的。”
  “親愛的,你不但有一顆勇敢的心,還有一顆聰明的大腦。這很難得。”傑弗瑞讓工作人員將安全繩索綁在艾米麗身上,給她一支枚紅色的手機,然後在她被吊起來的時候對跟拍自己的攝像師評價道,“艾米麗是我最看好的一位選手,她的性格和外表一樣出色,在模特這條道路上,她能走很遠。”
  正如傑弗瑞預料的那樣,艾米麗的拍攝進行的很順利。被繩子吊在半空是很難掌握平衡的,一不小心就會頭朝下栽倒,或者手腳根本不聽使喚。在這種情況下擺造型,而且還要擺出時尚美麗的造型,難度相當大。
  但艾米麗不是徒有其表的女人,她身材看似纖細,卻蘊藏著驚人的力量,依靠對身體每一塊肌肉的精確掌控穩住了重心,並擺出了很多精彩的造型。
  “親愛的,你太棒了!對對對,就是這樣,堅持住!我們很快就能拍出本集最佳硬照!”傑弗瑞對艾米麗的表現讚不絕口,贊助商也說艾米麗的外形跟他們的產品很相配,這讓其他選手感到嫉妒和威脅,也讓海頓的壓力更大。
  艾米麗拍完,有一名女選手為了壓下她的風頭也主動站出來。但是很遺憾,事情遠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簡單,她剛吊上去就頭朝下栽倒,然後不停尖叫,眼淚鼻涕把妝容都弄花了,更糟糕的是把手機摔在了坑底。雖然贊助商提供的只是機殼,並未造成損失,但看見手機四分五裂的畫面依然讓他們感到很不悅。
  傑弗瑞不得不把她放下來,讓造型師趕緊補妝,然後與贊助商溝通了一會兒。
  最後拍出來的照片一塌糊塗,但三十個鏡頭的機會已經用完,傑弗瑞不可能為她打破規矩。之後又上去幾個男女選手,都達不到艾米麗萬分之一的水準。當然也有幾個拍出了不錯的硬照,但見識過艾米麗精彩至極的表現後,這些硬照只能讓傑弗瑞給出‘just so so’的評價。
  “好,下一個。”檢查完前一名選手的照片,傑弗瑞期待的喊道。
  周允晟撩了撩額前捲曲的鉑金色頭髮,慢慢踱步出來。
  
  第70章 8.3
  
  周允晟之前一直悶聲不響的待在角落,贊助商並未注意,此時看見他越眾走出,眼睛頓時一亮。這款手機總共五個顏色,其中純白色機身黑色螢幕的一款是主打,給人乾淨、時尚、高貴的感覺。而周允晟的外形與這款手機簡直是絕配。
  傑弗瑞正想把黑色的手機遞給他,就聽贊助商說道,“給他白色,他適合白色。”
  傑弗瑞聳肩,換了一支白色,心裡想到:好吧,待會兒你不要對這孩子太過失望才好,他一走到鏡頭前就成了個手腳僵硬眼神呆板的傻瓜,再純美的外形也救不了他。
  傻瓜羅密歐被慢慢吊到坑中,傑弗瑞一個勁兒的安撫道,“別動,千萬別動,穩住重心別栽下去,你能做到的孩子,我相信你。”
  周允晟點頭,在起落架不再移動後才試著動了動手腳。他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坐下,就仿佛並非置身于空中,周圍也不是破敗的牆壁和生銹的金屬架,而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宮殿內安放著巨大而又柔軟的沙發。
  他此時正坐在沙發上,悠閒的擺弄著手機,心裡想道:該把誰叫出來狂歡呢?
  “噢天哪,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維持這個姿勢的,難道他身後真的有一把椅子?那一定是一把華麗的椅子。”贊助商對少年擺出的造型感到驚奇。這就對了,他們需要的正是這種介乎于想像與現實之間的感覺。
  周允晟本來兩隻手都在撥弄手機,這會兒一隻手把手機遠遠拉開,一隻手抵住額頭,挑高一邊眉毛做了個期待的表情,仿佛在說:為什麼要我主動打電話?我得等等看,第一個給我打來的人將得到至高的獎賞。
  這動作放在空中不覺得如何,而在攝像機裡,被他拉開的手機卻離顯示幕很近,成了絕對的主角,少年期待中略帶俏皮的表情成了完美的點綴。
  “太棒了!我愛他,他就是我想像中的那個模樣。”贊助商熱情洋溢的讚美道。
  攝影師也瘋了,不等周允晟換造型就拍個不停,閃光燈哢擦哢擦毫無間隙,能把人的眼睛都刺瞎。少年抬個手,轉個臉,甚至挑一挑眉毛眨一眨眼,都是那樣靈巧動人,幾可入畫。
  等周允晟放鬆手腳,打算換一個造型時,傑弗瑞忽然叫停,“好了羅密歐,你可以下來了。”
  “可是我才上來三分鐘。”周允晟捧著手機,表情看上去很無措,又有些委屈。
  不等傑弗瑞說話,贊助商招手道,“下來吧孩子,我們已經拍到最想要的照片了。你很棒!”
  攝影師也摸著鼻子尷尬道,“我把你三十個鏡頭的機會全用完了,不能再拍了。孩子,你是攝像機的寵兒,你沒問題。”事實上,他在三分鐘的時間裡拍了一百多張照片,每一張都很滿意,每一張都難以割捨,但這件事不好當眾說出來,免得其他選手覺得不公平。
  “下來吧,小心點。”傑弗瑞讓技工慢慢把少年挪回平地,鼓勵道,“你做得很好,繼續保持。”
  周允晟微笑點頭,轉過臉就發現所有選手正用嫉妒的眼神看著自己,除了艾米麗、海頓、和一名頭髮火紅的女人。
  艾米麗是完全沒把他當成對手;海頓是因為恐懼無暇他顧;紅發女人則是因為豁達。周允晟記得她叫伊凡•布伊斯特,很男性化的一個名字,身高足有180公分,是所有女選手中最高的,長相也帶著幾分男子的英氣。
  她和艾米麗是唯二不會對羅密歐冷嘲熱諷排擠打壓的選手,但又與艾米麗的目中無人不同,是真真正正的爽朗大氣,寬容豁達。在她看來,羅密歐只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不知道成人世界的遊戲規則。
  這一點完全可以原諒。
  她抬起大拇指表示讚揚,周允晟連忙回了一個微笑,然後繼續躲在無人的角落。
  後面的幾個選手都不能讓贊助商滿意,終於只剩下海頓一個。海頓極力壓抑著恐懼的感覺,緊繃的面部線條反而讓他看上去更沉穩可靠。
  傑弗瑞將他推入坑中的時候對贊助商說道,“這是我最看好的選手之一,向來能拍出非常精彩的硬照,您一定會滿意的。”
  然後他就被打臉了。海頓像一隻被粘在蜘蛛網上快要喪命的昆蟲,劇烈掙扎顫抖,手機被他扔掉,摔在坑底四分五裂。
  “噢,不不不,快放我下來!我不行,我真的不行。”他一邊喊一邊揮舞雙手,然後一個重心不穩栽了下去,倒吊在空中。失重感讓他淒厲的尖叫,平時無所不能的硬漢此時哭的像個孩子。
  傑弗瑞目瞪口呆,贊助商以手掩面表示慘不忍睹。
  攝像師卻都圍攏過去,從各個角度拍攝海頓的醜態。他們的任務是拍下足夠精彩的畫面,越吸引人眼球越好。
  “別亂動,別害怕,慢慢深呼吸讓自己平靜。我們的安全措施很到位,你不會有危險的。海頓你要相信我,相信攝製組。”傑弗瑞試著安慰他,但成效不大,他還在掙扎,且把幾根安全繩索攪成了一股,越發難以保持平衡。
  一個男人尖叫起來音量絲毫不比女人低,贊助商想掏一掏耳朵,看見跟拍自己的攝像師,只得默默走到一旁。
  傑弗瑞沒有辦法,揮手道,“放他下來,等他平靜了我們再拍。”
  技工立即操控起落架將海頓拉回地面。
  所有選手都圍上去安慰,艾米麗更是將他緊緊抱在懷裡不停拍撫,嘴裡說著,“噓噓,好了你安全了,他們不會再讓你上去了,你是安全的。”天知道此時此刻的她有多麼丟臉和尷尬。她喜歡強硬的,無所不能的男人,而不是一個稍微爬高點就大喊大叫的娘娘腔。她感覺自己被欺騙了,但海頓的家庭背景讓她暫時能夠容忍這份欺騙。
  傑弗瑞搶白道,“不,他還要上去親愛的。如果他不完成拍攝的話,他將沒有足夠的分數晉級下一輪。”
  本來稍微恢復平靜的海頓又崩潰了,臉色發白,眼眶發紅,渾身上下不可遏制的發抖。
  選手們又是一陣好言好語的安慰,但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現場唯有兩人沒過去湊熱鬧,一個是周允晟,一個是伊凡。周允晟在等待合適的時機,伊凡則純粹是因為討厭海頓。別的選手都說羅密歐如何如何高傲,如何如何難相處,然而在她看來,最高傲最難相處的那個人應該是海頓才對。但他是個很善於掩飾自己的人,身上又具備豪門貴公子的光環,所以暫時蒙蔽了大家的感官。
  越是被人溫言細語的安慰,海頓就越軟弱,一再向傑弗瑞表示他做不到,能否將拍攝地點換到地面上。
  這對其他選手而言顯然是不公平的,傑弗瑞理所當然的拒絕了。場面頓時有些僵持。
  恰在這個時候,羅密歐走過來,一邊拍手一邊笑道,“快看啊,眼前這個哭得一塌糊塗的小可憐是誰?噢,原來是硬漢海頓!沒想到硬漢海頓的皮囊裡竟然住著一個穿紙尿褲吸奶嘴兒的永遠長不大的小屁孩。艾米麗,快去換一條更寬大的裙子來。”
  不等艾米麗對他惡毒的話表示憤怒,他繼續說道,“那樣海頓小貝比就能躲在媽媽的裙子裡盡情的哭泣了。那是他最好的歸宿。”
  “羅密歐,你是個混蛋!”艾米麗怒駡。
  其他選手也紛紛出言譴責,“羅密歐,你太過分了!難道你沒有一點兒同情心嗎?”
  海頓更是忘了恐懼,揮舞著拳頭就想沖上去痛揍少年一頓,卻被傑弗瑞死死抱住,規勸道,“海頓你冷靜點,我們的節目禁止一切身體上的暴力行為,主動傷害他人的人將被判出局。所以請你冷靜點。”
  海頓還在掙扎,周允晟繼續刺激道,“噢海頓小貝比,除了躲在媽媽懷裡哭泣和揍人,你還有別的本事嗎?要不你吊上去讓我看看?如果不敢上去,那就趕緊收拾行李回家,我會很高興的。”說完舉起雙手扭動屁股,做了個提前慶祝的舉動。
  這幅畫面要是播出去,羅密歐本就爛大街的名聲會變得臭不可聞,他太沒有同情心了。但是攝像師不在乎這個,他們只在乎節目有沒有噱頭,博不博眼球,所以他們全方位將這場衝突拍攝了下來。
  海頓忽然恢復了平靜,對傑弗瑞說道,“再把我吊上去,我要繼續拍。”
  “那太好了,我為你感到驕傲孩子。”傑弗瑞給了他一個熱烈的擁抱,然後讓人將他吊上去。
  因為有怒氣和仇恨作為支撐,海頓表現的非常棒,雖然換動作的時候臉色有些發白,但等他平衡了身體就會立即進入狀態。攝影師抓拍到幾個很有渲染力的鏡頭,對海頓大無畏的精神表達了高度的讚揚。
  贊助商也連連點頭表示滿意。
  所有人都仰頭看著海頓,他每換一個動作就會齊齊鼓掌為他加油。他們把羅密歐忘到了腦後,攝像師卻不會忘。他們想拍下羅密歐或驚訝、或失望、或嫉妒的表情。
  但是當他們把鏡頭挪到人群週邊的時候卻發現羅密歐竟然在笑,眼裡洋溢著真實的喜悅和熱切,發現攝像機跟過來,卻又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他這是怎麼了?抽風了?幾名攝像師面面相覷。
  伊凡摩挲下顎忖道:似乎羅密歐對海頓並非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厭惡啊。這孩子心裡藏了很多東西。
  
  第71章 8.4
  
  拍攝結束後,選手們帶著一臉的濃妝回到全封閉式別墅。別墅內只有四個浴室,卻要供十五人使用,在先後順序上自然會產生爭執,但無論如何爭執,卻都不約而同的將羅密歐排擠到最後。
  尤其是海頓和艾米麗,兩人共用一個浴室,在裡面鬧了將近兩個小時才雙雙出來,表情非常饜足。其他選手也都有樣學樣,能泡多久是多久,完全不顧及其他人的感受,等終於輪到周允晟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多鐘了,再有幾十分鐘就到了節目組規定的就寢時間。
  周允晟匆忙洗了個戰鬥澡,連頭髮都沒吹幹就往被子裡鑽,卻不防聽見隔壁傳來海頓和艾米麗做愛的聲音。兩人蒙在被子裡大戰,絲毫不管跟拍的攝像師和其他選手是什麼反應。
  與周允晟同一個房間的兩名男選手一邊聽一邊講起了葷段子,然後對其他女選手評頭論足想入非非。周允晟翻來覆去好幾個回合,終於忍不住憤怒的捶打牆壁。
  那頭仿佛知道抗議的人是誰,不但沒消停,反而更激烈,床柱撞擊牆壁的砰砰聲令人心情格外煩躁。
  周允晟扒了扒頭髮,不得不起床躲個清淨。他來到一樓的廚房,從冰箱裡找出一瓶礦泉水,沖跟拍自己的攝像師問道,“你想要嗎?”
  攝像師默不作聲的搖頭。
  他擰開瓶蓋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澆熄了內心的怒火,也讓他深藍色的眼眸變得像大海一樣靜謐。他靠著冰箱發了一會兒呆,見離熄燈還有半個小時,慢慢朝日記屋走去。
  所謂的日記屋是讓選手們單獨抒發感想的地方,是影像形式的日記,後期製作的時候剪輯師會將這些心情日記穿插在節目中以增加可看性。
  周允晟走了進去,坐在椅子上照舊發了會兒呆,大大的桃花眼沁出一些晶亮的淚水,顯得十分茫然,濕漉漉的頭髮一縷一縷粘在額頭和腮側,讓他看上去像個飽受摧折的小動物。
  如果他不開口,簡直比天使還要可愛。攝像師在心裡感歎道。
  別墅內的所有攝像頭都連接在攝製組的監控器裡,通過監控螢幕,他們能迅速掌握所有選手的動態,並將有趣的片段保留,無趣的片段剪除,製作成一期一期精彩紛呈的節目。雖然這檔節目是預錄節目,但為了保留直播節目的原汁原味,製作組會在錄製當中進行快速剪輯,然後在每一期節目全部錄製完成的下一秒播出去,可謂是爭分奪秒。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只需將樣片送給製片人過目即可,並不需要向三位主持人負責。說到底,三位主持人也是他們請來的演員,而且還是配角,表現的好與壞全看他們的智慧。
  為了儘快將今天拍攝的精彩片段剪輯出來,此時的製作組正是最忙碌的時候。所以當周允晟走進日記屋時,攝製組組長立刻就發現了他,並預感到接下來會有一段很精彩的內心獨白。
  日記是用來幹什麼的?當然是為了發牢騷的。目前每一個選手都在日記屋裡誹謗過別的選手,除了羅密歐。這孩子看上去性格張揚,實際上有點孤僻,孤僻到連自己都不願意面對自己。
  他會說些什麼?會把海頓和艾米麗罵個狗血淋頭?那我希望他罵的越毒越好,這樣我們的節目一定能火。攝製組的組長惡趣味的想到。
  恰在這時,辦公室的房門被人推開,所有剪輯師和攝像師全都收起疲態,點頭問好。來人正是這檔節目的製片人古斯塔夫•艾奇遜,他身後跟隨著一名長相美豔氣質雍容的中年婦人。
  “BOSS,布朗夫人,二位晚上好。”攝製組的組長連忙站起來與兩人握手。
  這二位都是時尚圈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艾奇遜的家族早在上個世紀就創辦了聞名全球的時裝品牌,並成功將產業擴大到地產、金融、娛樂等各行各業。古斯塔夫是這一任的族長,不但坐擁億萬財富,更是世界最頂尖的男模之一。
  他同時也是ABC電視臺的大股東,這檔節目正是他靈光一現之下的產物。而與他同來的布朗夫人是海頓•布朗的母親,曾經全世界身價最高的超模,沒有之一。
  攝製組組長已經預料到了二位的來意。
  果然,布朗夫人一臉不悅的開口,“我聽說海頓被人羞辱了,還嚇得不輕?我想知道對方是誰。”
  “夫人,只是一些口角而已,還達不到羞辱的程度。”攝製組組長努力為羅密歐辯白,他覺得羅密歐極具攻擊性的言論和行為還能為這檔節目再添一把火。但布朗夫人連BOSS都請來了,可見羅密歐註定躲不過被淘汰的命運。
  二人順著他的指點朝螢幕看去,然後雙雙愣住了。
  少年停止了發呆,正睜著一雙又圓又大的,濕漉漉的海藍色的眼睛朝攝像頭看來,裡面全是晶瑩剔透的淚水,卻倔強的不肯掉落。他開口,清脆的嗓音裡帶著一絲追憶,“我還記得第一次看見海頓時的場景,他站在臺階上,朝提不動行李箱的我伸出手說:嗨,我看你需要幫助。他的背後是城堡一般的別墅,頭頂是湛藍的天空,金色的太陽為他鍍上了一圈光暈,讓他像神祗一般迷人。我當時緊張的手心都在冒汗,每一塊肌肉都僵硬的像石頭一樣,竟然忘了反應。他也許覺得我有些冷漠,聳聳肩離開了。”
  他一邊說一邊攤開掌心,似乎在回味當時的感覺。
  如此熱烈的讚美,怎麼看都不像是結仇的模樣啊?布朗夫人有些傻眼。她本來以為這孩子會在攝像機前肆意咒駡自己的兒子。
  古斯塔夫緊緊盯著螢幕,眸色晦暗不定。
  攝製組組長不愧為專業人士,立即調出選手們在別墅前集合的畫面,發現果然如羅密歐描述的那樣,海頓想幫他提行李,見他神色冷漠不理不睬便離開了。這哪裡是神色冷漠不理不睬?這是愛在心口難開啊!
  當攝製組組長覺得自己的形容似乎有些問題時,真相卻離他越來越近了。
  少年舉著小拳頭用力揉眼角,不讓眼淚掉下來,聲音慢慢變得哽咽,“我想與海頓成為最要好的朋友,卻又害怕太過靠近會被他灼傷。當他忽視我時,當他與艾米麗親熱時,我是那樣難過,難過的像被一把小刀切割心臟。我只能用最尖刻的語言去傷害他,那樣就能得到他一個專注的眼神。我知道這樣做只會讓事情越來越糟糕,但是我無法控制。我寧願他把我當成一個討厭鬼,一個混蛋,也不願他某一天指著我的鼻子說:嗨羅密歐,你知道嗎?你是個同性戀,你讓我感到噁心。”
  這是出櫃了?表白了?攝製組裡所有人都驚呆了。
  古斯塔夫和布朗夫人卻都露出了晦澀的表情。哪怕A國是世界上思想最開放的國度之一,對同性戀的接受程度依然不高。身為同性戀,在生活和工作的各個方面都會遭遇極大的壓力。有人選擇了勇敢面對,有人選擇了隱藏一生,但內心都同樣承受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煎熬。
  很不巧,古斯塔夫和布朗夫人正是選擇隱藏性向的人群裡的一員。他們沒有勇氣去面對自己,所以更加明白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時,那種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痛苦和絕望。為了在對方心裡刻下一道痕跡,他們甘願去做世界上最傻的事。
  那種萬分糾結苦澀的愛情,沒人比他們更瞭解。
  少年發現自己還是流淚了,連忙低下頭捂住臉,呢喃道,“對不起海頓,我並不是有意傷害你。我知道你很堅強,你不是膽小鬼,只需要給你一點動力,你就能克服世界上一切困難。事實和我想的一樣,你做到了,我很高興。但是或許,我不應該再待在這裡了,因為我越來越感到害怕,害怕你,更害怕自己……”
  他被悲傷扼住了咽喉,無法再繼續下去,只能蜷縮在凳子裡默默啜泣,直過了許久才抬頭,揉了揉通紅的眼角。
  他頭髮已經幹透了,看上去毛茸茸亂糟糟的,眼睛和鼻頭泛紅,像被誰狠狠淩虐了一通,模樣既可憐又可愛。負責跟拍他的攝像師用了平生最強大的自製力才沒奔過去擁抱他。
  辦公室裡,攝製人員調出今天羅密歐羞辱海頓的畫面,在海頓重新吊上半空的時候,這孩子笑了,笑得那樣燦爛。他真心實意的為海頓感到高興,但發現攝像師在跟拍自己時又做了個冷傲的不屑一顧的表情。
  這性格真是彆扭,卻又彆扭的那樣可愛。所有人都覺得胸口微微一暖,心臟似乎快要融化了。
  古斯塔夫借著調整領帶的動作撫了撫一直在發癢的喉嚨。他是個終極絨毛控,而少年可憐兮兮的樣子像極了他養的一隻折耳貓魯尼。如果他在少年身邊,一定會將他好好抱進懷裡親吻安慰,告訴他他是如此可愛,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愛。
  “布朗夫人,您還堅持原來的決定嗎?”終於壓下心癢難耐的感覺,他朝身邊的女人看去。
  “噢,不,”布朗夫人這才驚醒,連忙擺手說,“讓這個孩子繼續走下去吧。他,他是個好孩子,是我錯怪他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同性戀這條道路的艱難。少年能在那麼多觀眾的面前剖白自己,這份勇氣讓她自愧弗如。
  螢幕上的少年拉開日記屋的房門正準備走出去,卻發出一聲驚呼。
  “伊凡,你,你來多久了?”少年連連退後,藍色的大眼睛裡滿是恐懼。
  攝製組裡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我發現你沒在床位上,就過來看一眼。我都聽見了。”伊凡撩了撩性感的火紅色頭髮,漫不經心的開口,“抱歉,我不是有意偷聽,是你沒把門關死。這可是隔音門,你如果關死了我自然什麼都聽不見。”
  見少年本就白皙的臉色這會兒嚇得幾近透明,她嬉笑著撥了撥少年柔軟的額發,安慰道,“作為賠禮,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喜歡的是女人,但是我從不為我的性向感到煩惱或是害怕。羅密歐,你忘了你是為什麼來參加這檔節目嗎?”
  “為了面對最真實的自我。”這是羅密歐在錄製第一期節目時的自白,周允晟當然記得。但他驚訝的是伊凡竟然也記得。
  “如果你連最真實的自我都不敢面對,你還怎麼繼續你的人生?羅密歐,與我一起勇敢的走下去好嗎?擺脫世俗的禁錮和枷鎖以後,你會發現世界是那樣美好。”
  女人的笑容爽朗而大氣,就像一枚小小的太陽,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眸。周允晟對她的好感度頓時由100上升到正無窮。如果羅密歐也能遇見這樣一位堅強而又真誠的友人,或許他不會那樣自暴自棄。
  “嗯,我們一起走下去。”少年小心翼翼的牽起她的手,輕輕晃了晃。
  伊凡朗聲大笑,將他扯到懷裡用力拍打,動作豪爽的像個男人。
  攝製組裡一片靜默,好幾分鐘以後才聽古斯塔夫強硬的命令道,“這段畫面一幀都不許剪掉。”
  攝製組組長點頭應諾,然後亦步亦趨將兩位大神送到門口。布朗夫人都已經走出去五米遠了,卻又匆匆折返回來,熱切的詢問,“方才那個紅頭髮的女人叫什麼名字?給我一份她的詳細資料。噢還有,把她拍攝的硬照全都拷貝給我。”
  深知內情的古斯塔夫:“……”夫人,您是為兒子撐腰來的,不是相親的,您還記得嗎?
  
  第72章 8.5
  
  周允晟告別伊凡後躲進被窩,做了個噁心嘔吐的表情。不管是他還是羅密歐,對海頓那種自大的種馬男都沒有絲毫興趣,之所以那樣說一是為了出櫃,滿足羅密歐活在陽光下的心願;二是為了洗白,讓羅密歐獲得足夠的網投票數;三是為了陰海頓一把。
  海頓買通主持人剃掉羅密歐的頭髮,致使他出局,這筆賬不能不算。
  海頓的粉絲群數量龐大,但因為他成名的時間短,這些粉絲對他的忠心度不高,隨時都有可能轉投其他陣營。當他們發現性格惡劣的羅密歐竟然隱藏著這樣的苦衷,必定會對他產生一種微妙的認同感和憐憫之心,急劇下滑的網投票數應該能就此打住。
  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周允晟準備遠離海頓,而他可以預料,海頓必定會對他不依不饒,窮追猛打。如此,兩人的處境就會發生反轉。觀眾總是同情弱者,特別是一個愛而不得的弱者。他們強大的腦補能力足夠描寫出幾十萬字的虐心羅曼史,然後把羅密歐疼進骨子裡,反而對海頓產生厭惡的情緒。
  羅密歐純真的長相和乾淨的氣質是他最強大的武器。
  當一個五大三粗的糙漢子或畫著濃妝矯揉造作的娘娘腔在螢幕裡出櫃時,無論他表現的多麼可憐,觀眾或多或少會感到心理上的不適,雖然他們大多數人其實對同性戀並不抱有任何反感。
  但是當一個長得如此純真的孩子因為自己的性向問題表現出迷茫無助和痛苦彷徨時,看在他雌雄莫辨的精緻容顏上,看在他彆扭至極卻又可愛至極的性格上,哪怕最冷酷的人也無法說出譴責的語言。當然一些直男癌晚期患者除外,他們的價值觀和人生觀本來就存在很大的問題。
  周允晟可以預料,這一期節目播出後羅密歐的處境將得到很大的改善。
  第二天,所有選手都集中在演播廳等待點評。主持人艾麗爾向大家問好,然後連珠炮似得將冠軍能夠獲得的獎品一一說出來,引得大家驚歎。
  “還有一點需要補充,這一期的最佳硬照將作為MOT手機的宣傳海報張貼在各大賣場,讓所有MOT的忠實用戶都能看見,大家興不興奮?”艾麗爾打了個響指,大聲問道。
  “興奮!”怎麼能不興奮?那可是世界上最先進的智慧手機MOT的賣場,每天排隊購買的人動輒數以萬計,誰若是能在這一集勝出,誰就出名了。
  所有選手眼裡均放射出野心勃勃的光芒。
  經過昨晚的內心獨白,攝製組的工作人員對羅密歐格外偏愛,略過眾人給了他一個特寫鏡頭。他睜著大大的海藍色的眼睛,表情非常茫然。這孩子顯然還沒緩過勁兒來,真是太脆弱了,真想給他一個鼓勵的擁抱。
  艾麗爾一個一個的把選手叫上臺,對他們的最佳硬照進行點評。三位評委中,艾麗爾是超模,傑弗瑞是世界上最好的臺步教練,尤里卡是公共關係專家和某個時裝品牌的創始人,在時尚圈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們的點評很專業,卻也很毒舌,絲毫不給選手們留顏面。
  這正是節目組想要的效果。這是一場戰鬥,誰獲得勝利誰就是下一任超模,可不是讓這些人來度假的。
  叫到羅密歐時,艾麗爾點擊螢幕調出他的最佳硬照。傑弗瑞和尤里卡的表情微妙的變化了一瞬。很顯然,這張照片並不是他們三人共同挑選出來的那張。
  艾麗爾臨時調換了照片,她想幹什麼?
  兩人飛快掃視大螢幕,發現這張照片略有瑕疵,便都明白了艾麗爾的打算。她想把羅密歐淘汰出局,就算不能淘汰也不會讓他獲得這一期的TOP1。是了,她現在擔任范倫丁•布朗(海頓的父親)春季時裝展的首秀模特,自然要好好照顧海頓。
  這是作弊!兩人內心極度反感,但為了這檔節目的聲譽卻都忍住了沒當場發飆。
  傑弗瑞搶在艾麗爾之前開口,“愛死了,愛死這張照片了!整個空間都以你為節點無限延伸出去,虛幻和現實變得那樣不真切。親愛的,能在半空中擺出如此氣勢十足而又優雅高貴的造型,我簡直難以想像你是如何做到的。十分,絕對的十分。”
  螢幕上的少年右手舉著手機,左手托腮,坐在無形的華麗長椅上,下顎微抬,顯得有些傲慢。一縷捲曲的鉑金色頭髮跳到他眼角搗亂,令他忍不住閉上一隻眼睛,細微的懊惱的情緒從睜開的那只眼睛裡溢出,令他無法再維持高貴的外表,反而暴露了幾分俏皮的本性。他就像一隻小貓,上一刻還矜持的蹲坐在沙發裡,下一刻卻能跳到地毯上追逐自己的尾巴。
  他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矛盾的氣質和莫名的吸引力。
  傑弗瑞越看這張照片越是喜歡,發現它比他們共同挑出來的那張還要耐看,於是又重申了一遍‘我給十分’。
  尤里卡也意識到了這張照片蘊藏的魅力。她用圓珠筆在空中寫了個‘10’,向前傾身,直視少年的眼睛讚歎道,“十分!迄今為止我最喜歡的硬照,沒有之一!我能看見微風從你的髮絲裡穿過,能看見星空在你眼裡明滅,能看見你締造的華麗宮殿。唯有最高貴的手機才能搭配最高貴的少年。十分,毫無疑問!”
  艾麗爾的笑容有些僵硬。兩位評委給出如此高的評價,如果她再大肆貶低就會顯得很奇怪,而且很沒品位。
  飛快思忖了幾秒,她也對這張照片給出了好評,但還是找出燈光上的不足,最終打了八分。
  螢幕上顯示出這張照片的網投分數,不高,但是跟前幾集相比已經算是大進步了。雖然這一期節目還沒播出,觀眾只是在網上看見了各位選手的硬照,沒能看見羅密歐的告白,也沒有扭轉對他的惡劣印象,但憑藉這張極具魔幻現實主義風格的照片就足以留住顏控一族的心。
  歸根結底,時尚圈就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艾麗爾緊接著叫上艾米麗和海頓,先是調侃了兩人的關係,然後對二人的硬照讚不絕口,接連給了兩個十分。
  傑弗瑞和尤里卡都是十分公正的人,對二人的表現也沒有異議,一個給了九分和八分,一個給了九分和七分。
  二人的網投分數和挑戰賽分數都比羅密歐高,三項分數綜合統計以後,最佳硬照的桂冠還是落在了艾米麗頭上,羅密歐屈居第二。這也表示她的海報會被張貼在MOT的各大賣場。
  選手們挨個兒去擁抱她,祝福她,唯獨羅密歐和伊凡往角落裡站了站。攝像頭跟拍過去,發現兩人的表情都很平靜。
  回到別墅,海頓為女友舉辦了狂歡派對。伊凡把室友趕走,讓羅密歐住了進來。二人洗完澡吹幹頭髮就上床睡覺了。沒有比賽的時候他們每一天都要進行非常艱苦的培訓,以期在節目結束之前成為合格的模特,因為沒有哪一家經紀公司願意簽署什麼都不懂的菜鳥。
  第二天的培訓兩人精神飽滿,其他人卻都萎靡不振,被傑弗瑞小姐大肆批評了一番。
  與此同時,在當天的黃金時段,這一期的節目終於播出了。選手們不能用手機,不能上網,早已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繫,所以並不知道觀眾對他們的觀感和評價。但這並不包括周允晟。
  他此時正一邊泡澡一邊打開智腦查看《下一任超模》的官網。
  “噢天啊,羅密歐哭泣的樣子讓我心碎!我真想鑽進電視機裡給他一個擁抱。他為海頓做了那麼多,換來的卻只有誤解和仇恨,海頓才是真正的混蛋!”這是某個母愛大發的觀眾。
  “太可愛了,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可愛的人!如果我能擁有羅密歐這樣彆扭、可愛而又貼心的戀人,給我一百萬都不換!”這是某個英俊男人發來的視頻,很顯然他是個同性戀,而且被少年深深迷住了。
  “羅密歐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他太孤獨脆弱了,像一隻小羊羔走進了狼群裡,所有選手都用惡意的眼神盯著他,等待著屠宰他,所以他才會張牙舞爪的保護自己。噢天哪,我為他心碎,我擔心極了,當他蜷縮在椅子裡說自己很害怕的時候,我也跟著流淚了。我想讓他趕緊離開那個壓抑的環境,又想他一直走到最後,我也不知道我現在該怎麼辦了。”這是某個感性的觀眾。
  “大家難道沒注意嗎?艾麗爾給出的八分完全沒有道理!在我看來,這張照片完全淩駕于艾米麗和海頓之上,它才是這一期的最佳硬照!”這是某個出離憤怒的觀眾。
  然後就是一大片的附和聲。
  緊接著有人提醒道,“你們別忘了,這張照片會落選不是因為艾麗爾給出了八分,而是羅密歐挑戰賽的時候被人推倒了,而且網投分數也不高。我現在想起來真是後悔極了,當時我也覺得這張照片是最棒的,但我認為羅密歐性格不好,於是沒給他投票。天啊,我真是個大傻瓜!”
  幾萬個傻瓜在下面排隊反省。
  少年是那樣純真、乾淨、脆弱,看見他哭得眼睛鼻子都紅了,頭髮也亂糟糟的一團,那模樣說不出的可憐又說不出的可愛,除了想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誰還忍心苛責?
  羅密歐的網投票數迅速超越海頓和艾米麗,排在了第一位,同時也成為了A國腐男腐女們最愛YY的對象。伊凡因為安慰少年和大膽出櫃的舉動也躋身到了第四位。
  這是個開放的國度,對勇於面對自己的人給予了最大的包容。
  
  第73章 8.6——8.7
  
  8.6
  海頓突破了自我極限,拍出了十分精彩的照片,所以這幾天他的心情很暢快,卻沒想到自己在網路上已經被人描繪成了徹頭徹尾的渣男。他和艾米麗不分場合亂搞的行為引起了觀眾極大的不滿。
  古斯塔夫接到投訴信時感到非常詫異。要知道在前三集節目中,兩人的結合得到了絕大多數觀眾的祝福,兩人站在一起是那樣登對,所有人都喜歡看他們親熱的鏡頭。而且節目組掐掉了兒童不宜的畫面,應該不會引起這麼強烈的反對聲浪才是。
  仔細看完投訴信,古斯塔夫哭笑不得。
  有觀眾這樣寫道:你們難道沒看見羅密歐黯然神傷的表情嗎?看在上帝的份上別再讓那個孩子傷心了!讓那兩個人離他遠點!
  還有人這樣寫道:海頓和艾米麗的行為對羅密歐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他還是個孩子,需要安全有序的環境,節目組應該考慮到這一點。
  所有的信件都提到了海頓對羅密歐的傷害,看來這孩子出櫃成功了,他獲得了大家的認可。古斯塔夫真心為少年感到高興,卻也不能阻止海頓和艾米麗的戀情。這是一個人權法治社會,只要他們不妨礙其他人的利益,他們就是自由的。
  古斯塔夫命令公共關係部門趕緊對投訴信做出適當的回復,然後穿上外套準備去攝影棚看一眼。他想知道小貓現在是什麼狀態,還感到迷茫和害怕嗎?
  就在這時,MOT的行銷總監忽然前來拜訪。
  “古斯塔夫老朋友,你給我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長相格外粗狂的總監先生此時正搖晃著一遝照片,露出頭疼的表情。
  “發生什麼事了?”古斯塔夫親自給他倒了一杯咖啡。
  “你們交給我的宣傳照並不是我想要的。”總監先生把艾米麗和羅密歐的照片攤開放在桌面上,指指艾米麗說道,“她很不錯,”又指指羅密歐,“如果我事先沒看過他的照片,我會很樂意用她的。但是老朋友你應該很瞭解我,我有些吹毛求疵,有更完美的在這裡,你們卻硬要我用這種殘次品,我實在無法接受。”
  古斯塔夫緊緊盯著少年的照片,眼裡劃過一抹驚豔,語氣卻帶著公事公辦的嚴肅,“但我們事先簽有合同,你們必須用我們給出的宣傳照。”
  “那是因為我對你的製作團隊有信心,覺得你們交給我的一定是最棒的。Well,看看吧,你們也有眼瞎的時候!”總監先生嘲諷道。
  古斯塔夫不得不承認確實是艾麗爾眼瞎了。少年的分數與艾米麗僅僅相差零點幾,如果艾麗爾給了少年十分就不會存在今天這場爭議。
  他知道艾麗爾在打什麼主意,但在外人面前卻不能說破,否則會影響這檔節目的聲譽。他再三向總監先生道歉,並表示會給予適當的補償。
  總監先生考慮了片刻,折中道,“合同不能違背,但是合同卻並沒有規定我們每一個賣場都要張貼你們的海報。這樣吧,我只在主賣場張貼一張艾米麗的海報,其它賣場則由我們公司自己做主。你覺得怎麼樣?還有,今後凡是安排有關於我們公司產品的硬照拍攝,最佳硬照都得通過我們的甄選和同意,免得再鬧出今天這種爭端。如果你沒有意見的話,我想把這個條件寫進原來的合同裡。”
  既然MOT提供了資金,節目組就有義務去滿足他們的要求。而且為了公司利益,他們只會給出最佳選擇,而不會像艾麗爾那樣感情用事,所以這並不妨礙公平競爭的原則。古斯塔夫考慮片刻後點頭答應了。
  兩人擬定了新的合同,站起來擁抱彼此。
  送走總監先生,古斯塔夫繼續往一樓的攝影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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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節目組準備對各位選手進行大改造。海頓避開攝像機將艾麗爾拉到角落說話,回到艾米麗身邊時笑得很詭異。
  “為了幫助大家找到隱藏在身體裡的超模潛質,也為了讓你們成就更完美更時尚的自己,節目組請來了全世界最頂尖的造型師為你們改換造型。你們有人要染髮,有人要接發,有人要燙髮,總之我安排給你們的都是最適合你們的扮相,敬請期待吧!”她扭動腰臀,跳了一個熱情的小舞步。
  所有人都歡呼起來,對新造型充滿了期待。
  偌大的攝影棚裡擺滿了洗剪吹等設備,各種化學藥劑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聞上去有些頭暈。周允晟臉色蒼白的躲在角落,說什麼也不願意靠近艾麗爾安排給他的造型師。
  “你怎麼了?”伊凡頂著一頭俐落的短髮走過來,現在的她越發顯得英氣十足。
  “他們讓我把頭髮全都剃光,我不要。”少年愴然欲泣的小模樣可憐極了。
  “這太過分了,走,我帶你去找艾麗爾。”伊凡拉著他朝艾麗爾走去,攝像師連忙跟上。
  “你不想剃頭發?為什麼親愛的?”艾麗爾一臉驚訝,還安撫性的拍了拍少年脊背。
  “我剪光頭髮會變得很醜。你不是說幫我們改造型是為了讓我們成就更完美更時尚的自己嗎?但是那樣真的一點兒也不時尚!”少年鼓了鼓雙頰,大膽的反駁道。
  “你不試過怎麼知道光頭不適合自己?你的臉蛋很美,而剪光頭髮更能凸顯它美麗的線條。我當了差不多十年的模特,請相信我的專業眼光。”艾麗爾先是蠱惑,然後又威脅道,“而且身為一個模特,無論客戶向你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你都要無條件的接受。你今天的表現很不專業你知道嗎?很多設計師在自己的時裝展上都會對模特的造型提出奇怪的要求,難道只因為不合心意你就要拒絕嗎?那麼你還是趁早退出比賽吧,模特這份職業不適合你。”
  原本的羅密歐就是因為後面這些恐嚇才同意了剃頭,但周允晟卻全當她是在放屁。他眨了眨濕潤的眼睛,期期艾艾開口,“話是這樣說沒錯。但今天換造型的目的不是為了走秀,而是為了幫助選手們打造出更具有競爭力的外形。大家都很美,為什麼唯獨要把我弄醜?難道我有得罪過您嗎?”
  這話問的相當不客氣,但少年的表情那樣無辜,只會讓旁觀的人認為他是心直口快,毫無城府。
  “你怎麼認定了自己光頭的樣子很醜呢?”艾麗爾極力掩飾不耐煩的表情,“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因為我已經試過了啊。”
  周允晟眨著水藍色的大眼睛,無措而又茫然的模樣一下就吸引了剛進門的古斯塔夫的注意。他快速走過去詢問事情經過,然後眸色晦暗的瞥了艾麗爾一眼。
  “艾奇遜先生,恕我冒昧用一下你們的平板電腦。”他捧著一個平板電腦,眼巴巴的看過來。
  古斯塔夫松了松領帶,啞聲道,“你用吧。”小貓眨著湛藍色的大眼睛看過來時總能讓他心癢難耐。
  周允晟沖他感激的笑了,指尖在電腦上飛快劃拉幾下,然後舉起來面向眾人和攝像機,“你們看,這就是我剃光頭的模樣,像不像一個長著人臉的大白雞蛋?這個樣子難道就叫做時尚嗎?我很懷疑。”
  長著人臉的大白雞蛋,這比喻還真是恰當。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照片上的少年雖然還是那樣精緻可愛,但感覺就是怪怪的,像得了絕症的病人,給人孱弱詭異的感覺,絲毫沒有半點時尚的氣息。如果真拿這幅模樣去參加比賽,也不知會受到多少觀眾的嘲笑。
  這就是所謂的超模的眼光?古斯塔夫快速瞥了表情難堪的艾麗爾一眼,然後揉揉少年鉑金色的發頂,保證道,“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剃光你的頭髮。”
  把這麼柔軟細滑的頭髮全都剃光簡直是種罪過!古斯塔夫一邊回味那絕佳的手感,一邊憤怒的暗忖。
  “那我應該換什麼造型?除了剃光頭髮,其它的我都能接受。”少年放下電腦,兩隻手不自覺的在自己腦袋上揪了揪,把本就四處亂翹的頭髮弄得更是一團糟,甚至還有一根翹在頭頂,迎風招展,看上去像個傻瓜。
  卻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傻瓜。
  古斯塔夫心都快化了,以拳抵唇咳嗽了一聲,笑道,“你這個樣子就很好,不用換了。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讓造型師給你做一個發膜,那會讓你的頭髮更柔軟光滑。”摸上去也會更舒服。
  隱去最後一句話,古斯塔夫領著艾麗爾快步離開。
  周允晟與伊凡擊掌,慶祝這次勝利。
  當天晚上,下一任超模的官網發出一條公告,艾麗爾由於檔期問題將退出節目組,她的位置將由時下最炙手可熱的超模邦妮頂替。
  傑弗瑞與邦妮拜訪了選手們居住的別墅,並單獨與海頓長談了一個多小時。誰也不知道三人具體談了什麼,只知道走出房門的時候,海頓的臉色非常難看。
  8.7
  換了新造型的第二天就是挑戰賽,選手們乘車來到巨大的攝影棚,首先看見的不是花枝招展的傑弗瑞小姐,而是身形挺拔,俊美無儔的古斯塔夫•艾奇遜。在此之前,他們都知道這檔節目的製片人是素有時尚圈帝王之稱的艾奇遜先生,卻從未見他出現在片場。
  但似乎因為艾麗爾和海頓惹了一些麻煩,這位性感至極的先生竟接連兩天親自來攝影棚監督拍攝。
  “為了防止比賽中發生不公平競爭的行為,從今天開始的每一次拍攝,艾奇遜先生都會作為監製出現在片場。所以大家要小心了。”傑弗瑞小姐搖晃著指尖,表情非常俏皮。
  MOT只在主賣場貼了一張艾米麗的海報,其餘賣場全都啟用的是羅密歐的照片,這無疑是在打艾麗爾的臉。而且昨天因為剃頭產生的爭議和今天傑弗瑞小姐若有所指的話如果毫不剪輯的播出去,觀眾必定會對她忽然退出的行為產生各種各樣的懷疑和猜測。
  這正是節目組想要的效果,一個新節目最怕的不是猜忌、懷疑、甚至抨擊,而是沒有人關注。既然艾麗爾敢在節目中搗亂,艾奇遜也不會給她留絲毫顏面,就讓她去承受觀眾的責難吧,同時他也會改革賽制,讓競爭變得更透明更公平,這足以彌補因艾麗爾而受損的聲譽。
  至於海頓,看在他龐大粉絲群的份上,艾奇遜並不會立即讓他出局,而且當天晚上海頓的父母向節目組提供了一筆數額不菲的贊助,以求讓兒子留下來。說到底艾奇遜本質是個商人,永遠把利益放在第一位,所以他考慮片刻後同意了。
  但海頓的粉絲似乎正在離他遠去,網投票數也急劇下滑,能走多遠全看他的運氣。
  本來就有選手猜測艾麗爾之所以退出是因為幫海頓作弊。在換造型的前一天晚上,得到提示的海頓曾經說想把頭髮和眉毛染成金色,那樣更時尚帥氣,結果大家的新造型都與自己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唯獨海頓如願以償。
  雖然這有可能是巧合,但大家更願意相信是海頓買通了艾麗爾和造型師。他們對海頓還是很親熱,背地裡卻聚在一起將他批的體無完膚。這讓周允晟和伊凡越發不想與他們攪合在一起。
  聽了傑弗瑞小姐的話,選手們齊齊鼓掌表示歡迎,更有幾個女選手興奮的臉都紅了。
  古斯塔夫身高足有193公分,身材挺拔健碩,臉龐陽剛俊美,溫柔謙和的氣質令人不由自主便想靠近。他穿著一件十分貼身的黑色T恤,薄薄的布料將他的每一塊肌肉都勾勒出來,那流暢而又優美的線條叫人看了眼熱,兩條大長腿裹在水磨牛仔褲裡,性感的無以復加。
  有自詡身材好的男選手此時正低頭打量自己的人魚線和腹肌,然後露出羞愧的表情。跟每一個細胞都散發出濃烈荷爾蒙味道的古斯塔夫相比,他們簡直算不上男人。
  這太令人沮喪了!
  周允晟懷疑古斯塔夫是自己的愛人,卻也不敢太過肯定,因為190公分高的男人在西方比比皆是。而且他目前是參賽選手,如果要完成羅密歐的心願就絕對不能跟古斯塔夫走得太近,那會引起其他選手和觀眾對比賽公平性的質疑。
  所以只能等到比賽結束後再去找人。想到這裡,周允晟有些難過,怏怏的歎了口氣,然後垂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少年湛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過來時,古斯塔夫覺得渾身的皮膚都在發燙。他喜歡他略帶欣賞和仰慕的眼神,所以不自覺將脊背挺得更直,好凸顯自己性感而又健碩的身材。
  但少年很快就低下頭無精打采的歎息。海頓已經佔據了他的心,所以哪怕旁人再優秀,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古斯塔夫皺眉,心情頓時有些惡劣。他沖傑弗瑞遞了個眼神,示意今天的挑戰賽可以開始了。
  為了將菜鳥們打造成初入門的模特,傑弗瑞制定了一系列的培訓,並根據培訓內容安排相應的挑戰賽。
  選手們剛完成形體訓練,所以今天挑戰賽的命題是模仿,要求選手們從密封的箱子裡抽一張卡片,並將卡片上的動物模仿出來,既要擁有與動物一般相近的體態,又要具備模特一般時尚的氣質。
  這命題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如果你保住了完美的形象卻沒讓評委認出你模仿的動物,挑戰賽就算失敗。如果你模仿的原汁原味卻失掉了模特應該具備的時尚感,挑戰賽也算失敗。
  所以關鍵點是既要模仿的像,又要模仿的美。這就跟你抽到的卡片有很大的關係。如果抽中的是大猩猩,那彎腰駝背捶胸頓足的挫樣估計沒人會願意去模仿。
  好在節目組沒那麼坑人,給所有選手制定的卡片都是非常美型的動物。
  伊凡抽中的是蛇,她的身體很柔軟,躺在地上做了幾個盤旋捲曲的動作就獲得了傑弗瑞小姐和特邀評委的讚譽。他們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伊凡的命題。海頓抽中的是獅子,他雄赳赳的邁步,晃了晃金色的頭髮,像獅子一般吼叫起來。
  “模仿時不能發出聲音,只能用形體動作。你見過在T臺上大吼大叫的模特嗎?”站在一旁靜靜觀看的古斯塔夫忽然開口,語氣十分嚴厲。
  海頓臉色煞白,卻沒敢像以往對待工作人員那樣露出不耐煩或氣憤的表情。別說他惹不起古斯塔夫,就是他父母和整個布朗家族加一塊兒也惹不起古斯塔夫。更何況他還做了虧心事。
  “噢,是我們疏忽了!我們應該早點跟他們說明的。”傑弗瑞小姐和特邀評委連忙站出來補救。他們明確規定了接下來的選手不能發出動物的叫聲,因為那是作弊,然後讓海頓在箱子裡再抽一張卡片。
  海頓將抽中的卡片對準攝像機進行驗證,然後狠狠揉成一團扔掉。他傲慢自大的本性開始逐漸顯露。
  艾米麗抽中的是天鵝。她曾在酒吧裡當過舞女,舞蹈功底很不錯,踮起腳尖跳了一段唯美的天鵝湖,獲得了所有選手的掌聲和評委的高度讚譽。她退下舞臺時用野心勃勃的目光飛快瞥了古斯塔夫一眼。
  溫柔謙和的古斯塔夫與自大狂傲的海頓比起來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兩人的家世也不可相提並論。今後每一次拍攝古斯塔夫都會親自監督,她有大把的機會能夠引起這個男人的注意。
  想到這裡,艾米麗志得意滿的笑了。
  周允晟將卡片對準攝像機進行驗證。折耳貓,這是什麼鬼?混在一群獵豹、獅子、蟒蛇、天鵝中間不覺得很搞笑嗎?畫風完全不同好不好!
  他瞪圓眼睛,做了個難以置信的表情。負責跟拍他的攝像師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很想告訴少年其實你壓根不用模仿,只需要維持平日的模樣就是一隻徹頭徹尾的小貓。
  周允晟跟場務人員要了一盆水,把雙手反復搓洗乾淨,這才慢慢登上舞臺。
  百無聊賴的古斯塔夫立即挺直脊背,目不轉睛的看過去。小貓會不會抽中我放進去的那張卡片?他會怎樣表現呢?如此熱烈期待的心情古斯塔夫已經很久沒體驗過了。
  為了方便選手們動作,舞臺中間鋪著一張圓形的羊毛地毯。周允晟盤著雙腿坐下,舉起左手,伸出粉紅色的舌尖一寸一寸細心舔舐牛乳一般白皙的手背,舔完用指尖去梳理頭髮,將亂糟糟的髮絲梳得順順滑滑才四肢著地,拱起脊背伸懶腰,嘴唇微張打了個哈欠,露出兩顆尖利的小虎牙。
  扒了扒羊毛地毯,他蜷縮起身體,再次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然後閉上已經被困倦的淚水打濕的湛藍色眼睛。
  此時此刻,他就是一隻慵懶的貓咪,正準備在主人特意為他購置的昂貴的地毯上美美的睡上一覺。他把毛茸茸的腦袋埋進臂彎裡,輕輕磨蹭了一下,那形象簡直可愛透頂。
  選手和評委們都看呆了。
  古斯塔夫拿起手機,對準臺上的少年一陣狂拍,然後頂著一張嚴肅的面孔匆匆朝大門走去。走到無人的轉角,他才停步,用力摁壓狂跳不已的心臟,臉色因為興奮漲得通紅。
  天啊,上帝啊!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樣可愛的孩子!他比魯尼(古斯塔夫的寵物貓)還要可愛千萬倍!他竟然真的抽中了我放進去的卡片,這真是奇妙的緣分!
  古斯塔夫狠狠捶打幾下牆壁,這才將快萌爆了的心臟壓縮回原本的形狀。
  他竟然還長著兩顆小虎牙,簡直是犯規!我真想跑上去把他抱在懷裡親吻,用手指抵住他的牙床摩挲。他一定會伸出舌尖舔舐我的指尖,或是不輕不重的咬我一口,那感覺一定棒極了!古斯塔夫一邊想入非非一邊朝攝影棚走去,走到門口時又恢復了平日裡溫柔優雅的模樣。
  評委們正在宣佈挑戰賽的結果。
  “我們一致認為這場比賽的優勝者是羅密歐。他模仿的折耳貓簡直惟妙惟肖,讓我差點就忍不住把他搶回家去。孩子,你當時一定是被折耳貓附體了對不對?”傑弗瑞一邊朝少年展開雙臂一邊打趣。
  這一期節目如果播出去,觀眾一定會被少年迷死,尤其是那些愛貓人士。
  羅密歐靦腆的笑了,走上去與他擁抱。攝像師對準他微微泛紅的臉頰和晶亮的藍色眼睛來了個特寫。
  古斯塔夫巧妙的插進去,把矮了自己半個頭的少年擁入懷中,好半天沒捨得放開。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魯尼發射萌物光波:主人,再來一個貓罐頭吧,我沒吃飽!
  古斯塔夫晃動手指:NO,NO,NO,你這小胖子再也別想用這種眼神欺騙我!
  魯尼繼續發射萌物光波:為什麼?
  古斯塔夫臉紅:因為有人比你可愛千萬倍,所以我已經對你免疫了。親愛的,快去跑步機上減肥吧!
  魯尼炸毛:那個小婊砸究竟是誰?本喵一定要撓死他!
  
  第74章 8.8——8.9
  
  8.8
  回到別墅,客廳的顯示幕上出現了選手們挑戰賽的分數。羅密歐得了十分,伊凡得了九分,艾米麗得了九分,海頓只得了七分,比倒數第一的選手僅僅高出一分。
  如果明天的硬照沒拍好,他會陷入非常危險的境地。而且他已經在古斯塔夫那裡掛上了號,今後怕是不能再針對羅密歐做些什麼了。
  想到這裡,他鬱悶至極,狠狠推開上前擁抱安慰自己的女友,轉身上樓。艾米麗對著鏡頭聳肩,表情十分委屈,心裡則為海頓任性的行為叫好。對,苛待我吧,這樣我才能光明正大的與你分手,你這個混蛋!
  伊凡和周允晟完全被其他選手孤立了起來,但他們並不在乎,回房匆匆洗了個澡就下來做晚飯。是的,這檔節目為了全方位的展示選手們的個性,每日三餐都要他們自己動手,工作人員只負責採購食材。
  這些年輕人沒有幾個會下廚的,平日裡大多買的速食。剛來的前幾天,他們差點把廚房給燒掉,後來總算適應了,卻也只會做簡單的蔬菜沙拉,烤麵包片等等。
  羅密歐為了保持身材,吃得非常簡單,每天三個番茄,兩個蘋果加一杯牛奶就能對付過去。現在周允晟來了,自然不會虧待自己。
  “伊凡你想吃什麼?”廚房裡沒有人,大家拿了一些水果、吐司、牛奶就離開了,誰也不想去碰灶台,當然他們也不會。
  “你還會烹飪?”伊凡大感意外。
  “對,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借住在姑姑家,她有四個孩子,平時又要工作,所以家務活一般都是我幹。”周允晟拿出兩塊牛排,漫不經心的開口。
  伊凡露出難過的表情,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連攝像師都忍不住為他感到心疼。他現在越來越喜歡這孩子了,特別願意跟在他屁股後面轉。
  周允晟卻一點感覺都沒有。他穿好圍裙,將牛排放在砧板上切花刀,然後自己調好醬料醃制二十分鐘。在這二十分鐘裡,他也沒閑著,洗乾淨各種蔬菜和水果並切成絲,放入沙拉醬攪拌。
  “你嘗嘗。”少年拎著一根紫甘藍,遞到伊凡嘴邊,牛乳一般白皙的手指看上去比食物還要美味。
  伊凡咽了口唾沫,心道羅密歐要是個女人就好了。
  投喂了伊凡,他朝攝像師看去,“你也來點?”
  攝像師遺憾的搖頭,工作中不能進食,否則會被炒魷魚。
  周允晟明白了,幫他盛了一小碗放在旁邊,下班以後可以吃。做好莎拉,牛排也入味了,他在平底鍋裡倒上橄欖油,稍微熱一熱再放入牛排煎炸,炸至五成熟時倒入紅酒,稍微把鍋子一晃就見一股火焰騰空而起,發出轟的一聲響。
  伊凡和攝像師嚇了一跳,差點沒撞成一團。周允晟卻爽朗的笑起來,湛藍色的眼睛放射出璀璨的光芒。
  攝像師趕緊拿穩攝像機,將他美好的笑容記錄下來。有一句話說得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之前的羅密歐帶給大家多麼惡劣的印象,在剖開自我保護的堅硬外殼後,觀眾就會發現他的內心是多麼純淨透明。
  他能堅守自己的愛情,勇於面對自己的人生,還過早的承受了一個孩子本不應該承受的苦難。他敏感脆弱,卻也開朗直率,哪怕他曾經犯了一些錯誤,但出發點卻是那樣美好,誰又捨得去苛責他呢?
  思忖間,周允晟已經把牛排裝好了盤,點綴上香草和醬汁擺放在餐桌上,還特意給攝像師也留了一份。濃郁的香氣吸引了其他選手,大家跑過來,發現是兩個怪胎在聚餐,說了幾句酸話又離開了。
  伊凡搖晃紅酒杯,哈哈笑了,“親愛的,你真是太能幹了!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追你!”
  周允晟往嘴裡塞牛排,雙頰一鼓一鼓的像只倉鼠,含糊道,“如果你是男人,我也會追你。你比海頓好多了。”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十足的笑了。節目播出後,這個鏡頭成了《下一任超模》的經典鏡頭,被觀眾們拿來各種惡搞。
  攝製組辦公室,古斯塔夫等少年與伊凡道過晚安並熄滅檯燈才意猶未盡的離開。攝製組組長將他送到門口,讚歎道,“新的統計結果已經出來了,目前羅密歐的粉絲數量已經大大超越了艾米麗。只要他每一期都能拍出精彩的硬照,奪得冠軍的希望還是很大的。他是攝像機的寵兒,你瞧,無論從哪一個角度拍攝都很漂亮,很乾淨。老實告訴你,我們攝製組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是他的粉絲,負責跟拍他的約翰還偷偷摸摸加入了他的後援團,利用手機給他投票。這應該不犯規吧?”
  古斯塔夫臉色有些難看,這讓攝製組組長緊張起來。
  壓下換掉約翰的欲望,古斯塔夫慢吞吞的開口,“當然不犯規,喜歡誰是你們的自由。但是你們要記住了,在拍攝當中不能偏向任何選手,要堅守忠實記錄的原則。”
  “那當然!”攝製組組長連忙點頭。
  回到家,古斯塔夫試著煎了一塊牛排,卻不小心把橄欖油熱過了頭,差點沒把廚房吊頂給燒掉。管家聽見動靜連忙跑過來善後,這才及時阻止了一場悲劇。
  他洗完澡後心情沮喪的躺進被窩,魯尼跳上來想跟他一塊睡,卻被破天荒的扔了出去,只能弓著背炸著毛,在床邊走來走去,嘴裡嗷嗷直叫喚。
  “親愛的,這個位置今後就不屬於你了,你應該儘快適應。”他拍了拍身旁的枕頭,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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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硬照拍攝延續了挑戰賽的命題,依然是跟動物有關,拍攝地點也定在了一家動物園。
  看見工作人員們推過來的一個個小鐵籠,選手們有人歡呼,有人驚歎,還有人慘嚎。
  傑弗瑞小姐扭腰擺臀的走過來,嬉笑道,“別叫喚了孩子們,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我們帶來的都是動物幼崽,並不具有攻擊性。恰恰相反,你們在拍攝中一定要注意放輕手腳,別弄傷它們。我們這一期硬照拍攝的主題是呼籲人類保護野生動物,所以它們也是照片的主角,你們不能只顧自己擺造型而忽略了它們。”
  “小豹子、小獅子、小老虎倒沒什麼,它們的確很可愛也很安全,但這條黃金蟒是怎麼回事兒?它會把人絞死吧?”艾米麗指著其中一個鐵籠,籠內的黃金蟒正伸出黑褐色的雙叉舌,看上去十分猙獰可怖。
  艾米麗天不怕地不怕,最害怕的就是爬行動物。
  “放心吧,它被馴化過,不會對你們造成傷害,而且有馴獸師在一旁看著,能夠確保你們的安全。”傑弗瑞不以為意的擺手。
  艾米麗不再說話,往海頓背後躲了躲。
  周允晟數了數小鐵籠,發現只有十二個,但現場卻有十三個選手,於是看向跟拍自己的攝像師說道,“少了一個,待會兒分派的時候他們不會又給我一隻折耳貓吧?”
  鏡頭搖晃幾下,依稀還能聽見攝像師強忍的笑意。
  古斯塔夫注意到兩人的動靜,眼裡飛快劃過愉悅的神采。
  節目組根據選手的氣質進行分配,看見伊凡分到了黃金蟒,跟挑戰賽時一樣,周允晟真的擔心他們會分給自己一隻折耳貓。好在節目組沒那麼不靠譜,讓他和艾米麗共用一隻小豹子。
  艾米麗松了口氣,連忙跟隨造型師去化妝。她換上了性感的豹紋小短裙,摟著小豹子擺了許多造型,犀利而又充滿野性的眼神在鏡頭裡看起來非常具有震撼力。攝影師一邊拍照一邊讚歎,對她的表現滿意極了。
  把小豹子交給羅密歐時,她飛快翹了翹嘴角,顯然認為少年與她共用一個道具必定會被她壓制的黯淡無光。
  周允晟上身穿著一件綁帶式的黑色外套,袖子和領口撕成一縷一縷,看上去活像被某只野獸襲擊過,下身穿著一件黑色的緊身皮褲,將他挺翹的臀部和修長筆直的雙腿勾勒出來。
  小豹子受不了艾米麗濃烈的香水味,眼下脾氣有些暴躁,正一邊掙扎一邊發出稚嫩的嘶吼聲,大張的嘴裡露出兩顆小乳牙。周允晟伸出指尖去摩挲它的牙床,然後握住它一隻前爪,安慰道,“別害怕小傢伙,我不會傷害你的。咱們拍個照交個朋友怎麼樣?”
  小豹子奇跡般的平靜下來,伸出舌尖舔舐他粉嫩圓潤的指甲蓋,還輕輕咬了咬他柔軟的指腹以表達親昵。
  天啊,這場景真是太熟悉了,只是人物有些不對!古斯塔夫內心在哀嚎,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嚴肅,當然,如果忽略他急速聳動的喉結就更好了。他現在很口渴,渴得要命。
  攝影師翻閱完之前拍攝的照片,轉回頭就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笑起來,“跟搭檔培養默契是拍出精彩硬照的首要前提。孩子你無師自通了。”
  周允晟靦腆的笑了笑,摟著小豹子開始擺造型。攝影師這才發現,這只小豹子跟少年幾乎長了一模一樣的水藍色眼睛,連圓圓的形狀都分毫不差。他們眼裡折射出懵懂、脆弱、純淨的光芒,瞳仁滿溢對整個世界的好奇和恐懼,幾乎不用擺多麼時尚的造型,只需將兩張小臉蛋湊在一塊兒就能秒殺所有菲林。
  試著拍了幾張再倒回來翻看,攝影師的心臟都快化了。
  周允晟四處看了看,發現身後是一個灌木叢,於是帶著小豹子躲進去,並蜷縮成一團。這非但不顯得他身材矮小,反而因為折疊扭曲的緣故,讓他的雙腿和脖頸顯得更修長。小豹子趴伏在他臂彎裡,與他一起轉頭看向攝影師,瞪圓的藍色大眼睛遍佈恐懼的情緒,像兩隻躲避獵殺的小獸。
  攝影師倒抽一口氣,只覺得看見這一幕時連心臟都揪緊了。他們的形象那樣生動,脆弱,卻又充滿了時尚感。他們就是兩隻在叢林裡顛沛流離相依為命的小豹子,稍微大型的野獸和偷獵者隨時隨地都能要了他們的命。他們需要所有愛心人士的保護,這正暗合了硬照拍攝的主題——保護野生動物。
  接連拍了一百多張照片,攝影師才鬆開屏住的呼吸,暗暗忖道:這一期的最佳硬照已經出爐了!
  而古斯塔夫正舉著手機,把少年的一舉一動都偷拍下來。
  8.9
  海頓本來以為節目組會把小獅子分配給自己,卻沒料到工作人員給了他一隻小猴子。
  他感到非常不滿,並把情緒帶入到拍攝當中,好幾次因為手臂勒的太緊弄疼了小猴子,讓它發出淒厲的尖叫。
  這也導致他拍出的照片半點靈性都沒有,反而像在受刑。攝影師一再教導他如何擺造型,如何與小金絲猴產生共鳴,他都不予理睬,一副全世界我最吊的狂傲樣。攝影師放棄了,任由他換一個造型就哢嚓一聲,敷衍了事的拍完三十個鏡頭。
  結束了拍攝,選手們乘車回到別墅,一路上海頓都在抱怨,反復的追問與自己關係比較親密的幾個選手,“你覺得我長得像猴子嗎?不像?那為什麼他們要把那該死的金絲猴分給我?我的氣質和長相應該搭配獅子才對!我是萬獸之王!”
  他抬起胳膊,對準攝像機秀自己強壯的肱二頭肌,還發出雄獅一般的嘶吼。他認為觀眾們一定會喜歡這樣自信的男人。
  有的選手出聲附和,有的選手目露嘲諷,還有的選手乾脆捂臉來了個眼不見為淨,相處的越久越覺得海頓是個自大狂,煩人精。
  艾米麗被他箍住腰肢動彈不得,臉上的笑容非常尷尬。她已經對海頓完全失去耐心了。
  周允晟與伊凡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沉默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海頓咆哮了一聲又一聲,覺得不過癮還站起來,撩開自己的T恤展示八塊腹肌,說道,“我每天堅持鍛煉四個小時。看看我的腹肌,比古斯塔夫更有型。他能當上超級男模,我也可以。”
  艾米麗笑得越發僵硬,恨不得拿針線把海頓的嘴縫上,亦或者捂住攝像機禁止拍攝。跟這樣的人交往簡直拉低她的品味。
  但攝像師們壓根不會考慮她的心情,全都圍過去對準海頓拍攝,這讓海頓的表現欲更加強烈。
  伊凡拽了拽周允晟,嬉笑道,“瞧瞧,這就是你喜歡的人,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親愛的,你究竟是什麼眼光?”
  周允晟面色漲得通紅,為海頓辯白道,“他今天的拍攝很不順利,所以大概受了些刺激。他平時不是這樣的。你不知道,我剛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只顧著自己,唯有他發現我需要幫助。他沖我伸出援手的樣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就這樣,就因為他問了你一句需不需要幫助你就喜歡上他了?”伊凡不敢置信的挑眉。
  周允晟露出苦澀的表情,“在過去的十幾年裡,沒有人會在乎我需不需要幫助,過得快不快樂。沒有人會在乎我。”
  “噢天啊,對不起羅密歐。我不該嘲笑你的感情。”伊凡心疼極了,連忙把他抱進懷裡安慰。
  約翰將這一幕忠實的記錄下來。雖然少年並沒有描述他十幾年裡過得究竟是怎樣的生活,但憑一句話,一隻援手,就能那樣深刻的愛上一個人,可以想見他的感情世界是多麼荒蕪的一片沙漠。他對愛的渴望導致了他對愛的盲目。
  這個孩子太令人心疼了!
  兩人靜靜擁抱了一會兒,分開後周允晟露出為難的神色,慢吞吞的說道,“雖然我覺得海頓很優秀,但如果硬要我說實話的話,他是沒法與艾奇遜先生相比的。要知道艾奇遜先生已經連續五年榮登‘全世界最性感男人’的榜首。”
  伊凡頗為贊同的點頭,並調侃道,“艾奇遜先生真迷人,特別是笑起來的樣子,溫柔極了。羅密歐,你喜歡艾奇遜先生嗎?經媒體調查,艾奇遜先生是所有男同最愛YY的對象,是他們的夢中情人。”
  周允晟臉色爆紅,支支吾吾道,“不,當然不。啊,我是說我當然喜歡艾奇遜先生,但那是對偶像的崇拜,和現實中的喜歡不一樣。他離我太遙遠了。”
  伊凡欣賞夠了他手足無措的模樣才摟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收到樣片的古斯塔夫將這段對話反反復複看了幾十遍,那大起大落、一喜一悲、乍暖還寒的心情簡直無法用語言描述。
  怎麼會遙遠呢?我離你是那樣近,只要你一回頭,我就能向你展開守護的雙臂,讓你免於任何傷害。親愛的,只要你回頭用心的看我一眼。
  以優雅高貴著稱的艾奇遜先生很沒形象的抱住手提電腦,親吻螢幕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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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選手們在演播廳集合,緊張的等待著各位評委的點評。
  邦妮身價和人氣都比艾麗爾高,而且也比她年輕,是時尚圈最炙手可熱的超模之一。能邀請到她加盟,絕大多數觀眾對艾麗爾的離開都秉持無所謂的態度。
  邦妮性格活潑開朗,與這檔節目所要營造的氣氛很合拍。她給選手們表演了自己的成名絕技——一分鐘之內連續擺六十個酷帥的造型,傑弗瑞小姐在一旁給她配音,嘴裡發出機關槍一樣的砰砰聲。
  一分鐘過後,巨大的螢幕上出現了攝像師抓拍到的六十幅小照片,果然每一張都具有無與倫比的時尚感。
  選手們齊齊為她歡呼鼓掌。
  “好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你們,我就不過多表現了。”她彈指打斷了大家的歡呼,然後把選手一個一個叫上臺點評。
  很快大家就發現,邦妮的舌頭比傑弗瑞、尤里卡、艾麗爾三人加起來還要毒。她接連叫了八位選手,給出的分數卻只在七分上下,還撇著嘴皺著眉,一副嫌棄的要死的表情。
  海頓把脊背挺得筆直,微微抬起下巴,將自己最英俊的側臉展示出來。邦妮卻半點也沒往他臉上看,非要他把紮進褲腰帶裡的襯衫抽出來,這樣才有模特范,弄得海頓尷尬異常,也引得其他選手竊笑連連。
  糾正了海頓土氣的穿著,大螢幕終於放出了海頓的硬照。不等傑弗瑞和尤里卡說話,邦妮連珠炮似得開口,“我看見了一個機器人和一隻快被機器人勒死的可憐的小猴子,這一期硬照的主題是保護野生動物而不是獵殺野生動物。海頓,當時你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我竟然從你眼裡看見了殺氣,這真是太糟糕了,我絕對不會讓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人看見這張照片。還有,你的側臉雖然比正臉英俊,但你只顧著展示臉蛋,卻忘了伸展肢體。瞧瞧,你的脖子都快沒了,手臂因為夾得太緊顯得非常粗壯。你就像個畸形人!我給你六分。”
  海頓露出飽受侮辱的表情,這引起了傑弗瑞和尤里卡的不滿。他們本來也看不上這張照片,於是一個給了六分,一個給了七分。這讓海頓的分數排在了倒數第二位。
  海頓怒氣衝衝的看向大螢幕,心想這些婊子別想打倒我,我還有粉絲的支持。但令他倍感意外的是,他的網投分數同樣很低,甚至比前面的八位選手都要低。這怎麼可能?!
  即便在攝像機的跟拍下,他依然露出猙獰的表情。說到底,他根本不是什麼硬漢,而是生長在溫室裡從未經歷過暴風雨洗禮的花朵。所有選手中,哪怕外形最嬌弱的達芙妮都比他堅強無數倍。
  他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沉著臉走回隊伍中。
  下一個叫到的是艾米麗。她的照片很美,帶著一股原始的野性,眼睛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非常深邃迷人。邦妮定定看了幾眼,讚歎道,“很棒,迄今為止我看過的最棒的照片。”
  艾米麗喜笑顏開,卻又聽邦妮問道,“但是,我們的主題呢?我們的主題在哪兒?”
  傑弗瑞指著被艾米麗夾在腋下,只能看見一小塊頭皮和兩隻前爪的小豹子說道,“在這兒。親愛的,你需要配一副眼鏡了。”
  “抱歉,我之前也沒看見。她本來就穿著豹紋小短裙,又只讓小豹子的頭皮出鏡,能看見才怪。”尤里卡皺眉,這又是一個沒搞清楚主題的選手。
  邦妮用圓珠筆在空中畫了一個叉,一字一句說道,“艾米麗,我給你六分。身為一個模特,你要明白你永遠不是照片的主角,而是你身上穿著的時裝或是你需要推介的產品。你的一舉一動都是為了將時裝或產品詮釋的更好,而不是凸顯自己的美麗。美麗的模特千千萬萬,能站上頂級超模這個平臺的人又有幾個呢?你還沒弄明白‘模特’兩個字的真正含義。”
  艾米麗無言以對。
  傑弗瑞和尤里卡對她的話深有感觸,於是給出了和她一樣的分數。螢幕上蹦出艾米麗的網投分數,比前幾集略有下滑,這不足以保證艾米麗不被淘汰。
  選手們越發緊張了,深深懷念起豪爽給分的艾麗爾。
  伊凡被叫了上去,謝天謝地,她與黃金蟒相處的十分融洽,造型也極具時尚感,這讓邦妮終於給出了一個高分——八分,傑弗瑞和尤里卡各給了九分和八分,綜合了挑戰賽得分和網投分數後,伊凡暫時排在第一位。
  最後一個被叫上臺的是周允晟,他心裡一點也不緊張,面上卻呈現出真實的紅暈,水藍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朝評委們看去。
  傑弗瑞受不了他小動物一樣的眼神,連忙拿起筆記本擋了一下。號稱鐵面女王的尤里卡沖少年溫柔一笑。誰也捨不得傷害這只小獸。
  “在我評分之前,我們先播放一段觀眾發給節目組的視頻,他在視頻裡給你打了分數,我很贊同他的觀點,所以直接拿來一用。”邦妮彈了彈手指,工作人員立即將視頻片段發送到大螢幕上。
  這是一位長相非常英俊的青年,穿著昂貴的高定西裝,一看就是個精英男。他調整了一下攝像頭,又梳理了一下額發,這才用誇張的語氣說道,“心碎,心碎,心碎!看見羅密歐和小豹子的照片,我心都碎了!”
  這句話目前還看不出好壞,但周允晟適時做了個緊張的表情,本就水潤的眼眸這下濕漉漉的,仿佛快要哭出來。攝像師心尖一顫,連忙給了一個特寫。少年是攝像機的寵兒,這話詮釋的更直白一點就是——所有的攝像師都愛羅密歐。
  精英男捧著心臟,做了個愴然欲泣的表情,這才拿起一張單據展示給大家看,“之前我對保護野生動物沒有一點概念,總覺得那是離我很遙遠的事。但看見這張照片,我被兩隻小動物驚恐的表情攝住了心神。我仿佛能夠想像他們是如何在危機四伏的叢林中活下來的。他們四處流浪,疲於奔命,但可恥的偷獵者為了得到他們美麗的皮毛永遠不會放過他們。在大自然裡,美麗是種錯誤,但我們可以及時糾正這種錯誤。這是我向野生動物保護協會捐贈的一千元,希望你們能夠幫我好好照顧他們。”話落,他放下單據,拿起列印好的羅密歐的硬照,在他驚恐的大眼睛上吻了吻,表情萬般愛憐。
  不用問,這位先生也徹底被少年迷住了。
  周允晟適時把臉蛋憋成深紅色,見攝像機一個勁兒的給自己特寫,連忙捂臉,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水藍色大眼睛。
  別捂了,這樣更可愛更犯規好不好!攝像師們在心裡哀嚎。
  邦妮慢慢鼓掌,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這就是我之前所說的,身為一個模特最本質的工作。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小豹子與他擺出同樣的造型和同樣的眼神,但這無疑契合了我們的主題。看見這張照片,我們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不是這位模特有多麼英俊帥氣,而是——喔不,不要傷害他們!這就是這張照片最大的成功之處!”
  她停頓了片刻,從桌上拿起稍小一點的照片,指著少年的足尖、腰椎、頸椎等處,繼續講解道,“不要以為這個蜷縮的姿勢很輕鬆。看見他表現出來的張力了嗎?他的足部、臀部、腰椎、頸椎甚至摟著小豹子的手臂和指尖都在暗暗發力,不是一點,而是牟足了勁兒,這才讓他的肢體即便蜷縮起來也顯得那樣修長。普通人蜷縮時的狀態是這樣,”
  她側過身子,蜷縮在椅子上,擺出與少年在照片中一模一樣的造型,但因為沒有發力的緣故,肩膀和脖子縮在一起,背部也像蝦米一樣微微上拱,使她看上去很矮小很沒有精神。那模樣難看極了。
  “而模特的狀態應該是這樣。”話音剛落,她每一塊肌肉都開始發力,脖頸努力伸長並往前傾,腰背挺直腳尖繃緊,把整個身體的線條拉長至極限。奇跡般的,本來矮小萎靡的她看上去氣勢十足,仿佛下一刻就能跳起來奔逃或加入一場戰鬥。
  選手們經過她的解說才終於摸到一點擺造型的訣竅,同時也對羅密歐的悟性感到驚詫。他們本以為少年應該是最早淘汰的那一撥人,但現在看來他似乎隱藏了實力。
  周允晟不是第一次當模特,曾經的他在時尚圈獲得的成就甚至遠遠超越邦妮和艾麗爾。所以他並沒有為邦妮的點評感到沾沾自喜,只是羞澀的笑了笑。
  這讓評委們對他的印象更好了。
  “無論是主題還是造型還是眼神,天啊,這個眼神讓我心碎。”邦妮捧心,拍板道,“為了你們如出一轍的眼神,我給你們十分。”
  尤里卡微笑開口,“十分,絕對的十分。我收回上一集的話,這張照片才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棒的硬照,沒有之一。”
  “因為這張照片,僅僅一天時間,野生動物保護協會就收到了七萬元的捐款。看在這七萬元的份上,看在許多可愛的動物能得到保護的份上,我也給你十分。”傑弗瑞小姐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三個十分的超高分讓選手們譁然,但他們對羅密歐的網投分數並不看好,要知道羅密歐的個性實在是太招人恨了。但很快,他們再次被嚇住,少年的網投分數竟然遠遠超過了粉絲群龐大的艾米麗和海頓。
  毫無疑問,這一集的TOP1非他莫屬!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魯尼蹲坐在電腦前,前爪指著螢幕上的小豹子,一臉悲憤:主人,這就是讓我失寵的小婊砸?!血統太高貴了拼不過啊!我需要吃一碗小魚幹冷靜冷靜。
  
  第75章 8.10——8.11
  
  8.10
  評委們淘汰了得分最低的一位選手,常常排在第一第二的艾米麗這次落到了第五名,而海頓則排在了倒數第二,差點就得收拾東西回家。當他與最後一名雙雙站在邦妮面前等待宣判時,他差點就當場暈厥過去。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處於這樣尷尬的境地。
  回到別墅後,他情緒有些失控,打開冰箱把所有啤酒都翻出來,一罐接一罐的狂飲。選手們看出他心情很差,也都自發遠離了他,怕被怒火波及。
  周允晟回房間洗了個澡,趴在二樓的樓梯扶手往下俯瞰客廳。他現在扮演的是對海頓‘情深不悔’的羅密歐,當然不能像別人那樣棄他於不顧,好歹要下去安慰安慰。
  “你下去幹什麼?沒看見別人都躲得遠遠的嗎?告訴你,海頓在情緒控制上存在很大問題,他可能會傷害到你。”伊凡及時拉住他一隻胳膊。
  周允晟在心裡真誠的感謝伊凡,面上卻露出為難的神色,“可是他現在狀態很差,有些找不准方向了。我得幫助他,被我冷嘲熱諷一頓他很快就會打起精神的。”
  “是啊,他打起精神了立馬就會痛揍你一頓!沒看見連艾米麗都躲起來了嗎?那姑娘可比你聰明多了。你這個傻瓜!”伊凡用力戳了戳少年飽滿的額頭。
  周允晟狀似猶豫,就聽客廳傳來一陣巨響。兩人連忙垂頭往下看,就見海頓將一罐未喝完的啤酒狠狠砸在羅密歐的最佳硬照上,還舉起手做了個槍擊的動作。
  燈箱的外殼被砸裂了,燈泡略微閃爍幾下,然後完全熄滅。
  周允晟適時露出一個既震驚又難過的表情,海藍色的大眼睛裡充斥著淚水,臉色也蒼白到透明的程度。他完全不敢相信海頓竟會這樣對待自己的照片,如果是真人站在他面前,會不會被暴打一頓?
  伊凡也產生了同樣的想法,連忙把受了‘驚嚇’的小可憐抱進懷裡拍撫安慰,“別難過,也別害怕,他不敢傷害你。他是個外強中乾的混蛋,只會拿照片發洩怒氣。他自己表現不好又憑什麼怪到你頭上呢,真是個懦夫!天啊,你怎麼能愛上這樣的混蛋!他究竟哪點好?沒准當初那句話不過是跟你客氣一下而已,你卻當真了。傻瓜,快清醒清醒吧!”
  越說越恨鐵不成鋼,伊凡抓著少年的肩膀搖晃起來。
  周允晟推開她,回到房間把自己整個人藏在被窩裡,也不知是不是在哭泣。約翰對著床上的隆起拍攝了很久,但秉持著忠實記錄的原則,哪怕他極想掀開被子看一眼,安慰安慰,卻什麼都不能做。
  周允晟在哭泣?別開玩笑了。看見海頓朝他事先預定的道路越走越遠,他開心的很,腦袋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卻還不忘從眼角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
  所以當伊凡掀開被子時,看見的就是‘大受打擊的少年哭著哭著就睡著’的場景,那通紅的眼角和鼻頭看上去可憐極了。
  “世界上有那麼多優秀的男人,為什麼他一定要喜歡海頓?他可以喜歡艾奇遜先生啊,同樣是得不到,但至少艾奇遜先生永遠不會傷害他。”伊凡揉亂自己火紅色的短髮,表情十分苦惱。
  在監控器裡看見這一幕的古斯塔夫先是微笑點頭,然後又狠狠的皺眉。誰說羅密歐得不到艾奇遜先生?不試過你們怎麼知道?來啊,試著來與我接觸,你們會發現艾奇遜先生的心早就屬於羅密歐了!
  他無聲呐喊的模樣讓推門進來的攝製組組長看了個正著,兩人同時愣住了。古斯塔夫迅速恢復高貴謙和的常態,問道,“事情都處理好了?”
  “是的,毀壞的燈箱和電器已經讓技工重新換過了,帳單會直接寄給布朗先生。邦妮目前正在與海頓談話,讓他學會控制情緒。BOSS,剛才拍到的鏡頭該怎麼處理?”
  海頓的後臺還是很強硬的,攝製組組長有些拿不准艾奇遜先生對他的態度。
  “不用處理,如實播放出去。”古斯塔夫已經給過布朗家族一次臉面,就不會再給第二次。不用旁人出手,海頓自己就能把自己毀掉。
  第四集節目在第二天的黃金時段播出,收視率比前一集又高出兩個百分點。而羅密歐飛速上漲的網投票數顯示,這多出來的幾百萬觀眾全都是沖他來的。
  觀眾們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羅密歐的身世竟然那樣悲慘。當別的選手坐在攝像機前大談特談自己的苦難童年以博取同情時,他往往是最沉默的那一個。他把所有痛苦的往事都隱藏在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裡。
  這讓年紀大的觀眾十分受不了,用來擦眼淚的餐巾紙扔了一地,卻又在他與伊凡關於‘性別不同無法戀愛’的對答中變成了大笑。
  他們完完全全被少年迷住了。他模仿折耳貓那一段讓愛貓人士狂熱的尖叫,恨不得把他從電視機裡抱出來餵養,而他與小豹子的合影則讓人感受到了什麼叫直擊心靈的震撼。
  兩隻小獸如出一轍的驚恐眼神不知粉碎了多少觀眾的心。
  “哦不,我快承受不住了,求你們別這樣看我!”這是所有觀眾共同的心聲。當大螢幕上出現少年的硬照時,他們幾乎想要捂臉呻吟。少年脆弱卻又堅強;純真中隱藏著一絲滄桑;時而憂鬱時而開朗;看似懵懂,很多時候卻又那樣通透。他是矛盾的綜合體,身上蘊藏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
  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當晚就把這張照片放在了他們的官網上,一時點擊率高的驚人,還籌措到了一大筆善款。他們本來以為七萬塊已經算很多了,卻沒料到艾奇遜先生竟然以個人名義捐贈了一百萬,這讓他們欣喜若狂。
  與羅密歐受到的狂熱追捧不同,艾麗爾和海頓受到了觀眾的炮轟。
  雖然節目組並未說明艾麗爾離開的真實原因,但還是有不少觀眾猜到了真相。艾麗爾是范倫丁•布朗的御用模特,為了保住工作,她當然要幫助海頓打擊對手。她竟然想剃光羅密歐柔軟的鉑金色頭髮,這讓觀眾十分憤慨,卻又在羅密歐‘長著人臉的大白雞蛋’的自我調侃中變成了哭笑不得。
  這孩子真是太單純了,叫人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才好。
  范倫丁•布朗的個人網站接到了幾萬封投訴信,為了避嫌,他不得不解雇了艾麗爾。由於布朗家族在時尚圈擁有巨大的影響力,艾麗爾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絲毫不敢攀扯旁人。
  更糟糕的是,她在節目裡一再要求羅密歐相信自己的專業眼光,說他剃掉頭發一定更時尚,結果事實與她說得完全相反。
  品位是一個人能否在時尚圈立足的關鍵。如果大家一致認為你沒有品位,那麼很抱歉,時尚圈的大門已經為你關閉了。艾麗爾的工作量一下銳減,她的品位遭到了同行的嘲笑,更遭到了設計師們的質疑。
  他們不會聘請一個品位如此拙劣的模特去展示他們的服裝,那會拉低他們的格調。艾麗爾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恨不得時光能夠倒流回去,讓自己狠狠的拒絕海頓無理取鬧的要求。海頓毀了她的事業!
  與艾麗爾的境遇完全相反,看過這期節目的設計師們對羅密歐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獨一無二的氣質激起了他們的創作靈感。在少年還沒成名之前,他就已經被好幾個大牌設計師內定為自己的繆斯。
  與此同時,海頓在豪華巴士上展示肌肉的行為被觀眾們大嘲特嘲,說他想與艾奇遜攀比簡直自大的可笑。他勒痛小猴子的畫面讓所有人都覺得反感,尤其當他因為輸不起而砸壞羅密歐的硬照並做了個槍擊的動作時,觀眾們都被嚇壞了,然後出離憤怒。
  “海頓有暴力傾向,節目組應該趕緊淘汰他,否則他會傷害到羅密歐!”
  “讓他離我的小貓咪遠一點兒!他是個混蛋!”
  “羅密歐,噢我的羅密歐,你為什麼愛的不是我?【附一張帥照】”
  因為對羅密歐太過寵愛,所以觀眾們對海頓也就越發排斥,投訴信鋪天蓋地的朝節目組湧去。海頓本就急劇下滑的網投票數僅剩下寥寥幾萬人。
  此時此刻,古斯塔夫的辦公桌上正擺放著七封公務信函和一大堆投訴信。
  邦妮用指尖撥弄著信函,酸溜溜的開口,“埃古、馬塞德、YSL……全都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時裝品牌,他們都想邀請羅密歐當他們的首秀模特?我現在已經是無可爭議的頂級超模了,卻還從未受過這樣熱烈的追捧。噢天哪,連范倫丁也來信了,我以為因為海頓的緣故他會非常討厭羅密歐。”
  說起這個古斯塔夫就心煩,冷哼道,“他看上小貓了,各種意義上的。”
  邦妮秒懂。范倫丁是同性戀,他與蘇姍的結合純粹是為了糊弄布朗家族的老頭子,這是圈內人眾所周知的秘密。羅密歐那麼迷人,哪能不引起范倫丁的注意。
  “我想你需要一些好運。你看上的人現在是全世界的寵兒。”邦妮幸災樂禍的笑了。
  古斯塔夫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然後意識到自己應該出手了,否則小貓早晚會被別人奪走。
  8.11
  節目組把選手們的行程安排的非常緊密。第四輪硬照剛拍攝完畢,第五輪的競爭又開始了。這次的挑戰賽是鑽進海灘空氣球裡,從游泳池的這頭順利走到那頭。注意了,不但要保持平衡,還要走出相當漂亮的臺步。
  選手們聽見尤里卡的解說,紛紛發出慘絕人寰的哀嚎。那玩意兒放在水面上的時候會四處滾動,誰站得住啊!
  “去換泳裝吧,我沒讓你們穿高跟鞋走過去已經算是相當仁慈了。”尤里卡表情嚴肅,心裡卻樂開了花。她的惡趣味一點也不比傑弗瑞少。
  泳裝?小貓要穿泳裝?天啊!古斯塔夫鼻子有些發癢,連忙揚起腦袋用紙巾堵住。他腦袋裡除了小貓白花花嫩生生的肉體,再也塞不下其它。他甚至在臆測小貓最私密之處的形狀大小和色澤。
  粉紅色,一定是可愛的粉紅色。他心裡篤定的同時鼻端也沁出一絲血跡。
  “天啊,艾奇遜先生您留鼻血了!”尤里卡壓低嗓音驚呼。
  古斯塔夫連忙躲開攝像師的鏡頭,一邊擦鼻血一邊擺手,“最近節目組發生了很多意外,投訴信鋪天蓋地的湧來,我有些著急。”他遞了個‘你懂得’的眼神過去。
  艾奇遜素來以高貴溫柔謙和的形象示人,所有的低級趣味都與他毫不沾邊,所以尤里卡完全沒往別處想,對他致以深切同情。鼻血很快就止住,兩人東拉西扯的聊了一會兒,就見選手們魚貫走來。
  古斯塔夫匆匆瞥了羅密歐一眼,然後轉臉看向別處,心臟以每秒八十邁的速度跳動著,幾欲爆炸。萬萬沒想到,小貓看上去瘦弱單薄,身材卻那麼有料,人魚線、胸肌、腹肌,一個男模應該具備的身體條件他一應俱全,而且線條優美流暢堪比雕塑。他的皮膚像牛乳一樣白皙光滑,毛髮比絕大多數女選手還要稀疏,站在陽光下的時候渾身都反射出瑩潤的光澤,像一塊通體無暇的東方美玉。
  他幾乎想立馬找一個昂貴的盒子把這塊美玉收藏起來,卻又不得不克制住。
  伊凡悄悄走到少年身邊,用指尖戳了戳他結實的腹肌,臉上帶著驚歎的表情。周允晟也反戳回去,一個女人竟然也有四塊腹肌,這更稀奇好嗎。
  兩人玩得不亦樂乎,攝像師拍得渾然忘我,古斯塔夫卻黑了臉。要不是知道伊凡是蕾絲邊,他絕對會想辦法把這兩人分開。
  “開始比賽吧。”他示意尤里卡儘量別說廢話。
  尤里卡會意,簡單交代了比賽規則就讓選手們一個個的鑽進空氣球裡。為了挽回頹勢,海頓第一個出發,但行程卻沒有他想像中那樣順利,剛走出兩步就摔倒了,不等站起來又摔倒,總之只要他稍微一動就會立馬滾成一顆球。
  最後無法,他只能四肢著地從游泳池這頭爬到那頭,模樣狼狽不堪。其餘選手都快笑瘋了,對他撅起的大屁股指指點點冷嘲熱諷,由此可見貴公子海頓的人緣並非他想像的那樣好。
  艾米麗捂臉不敢多看,周允晟則緊緊盯著滾動的空氣球,露出‘擔憂’的表情。
  有了海頓的前車之鑒,後面的選手走起來十分小心翼翼,但能站立著走完全程的卻一個都沒有。輪到伊凡時,周允晟拽住她胳膊小聲交代一句,“走快一點,每一步都儘量踩在同一條直線上,這有利於保持平衡。”
  伊凡點頭,照著他的指點快速走出去,雖然中途踉蹌了一下,但到底沒有摔倒。周允晟也緊跟其後。他走得不快也不慢,像是在花園裡散步一樣悠閒,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縷輕快明媚的笑容。當伊凡好不容易踏上游泳池的邊緣,回頭一看他也快上岸了。
  兩人從空氣球裡鑽出來,嬉笑著擁抱在一起。
  “你不過去與他們擁抱?”古斯塔夫暗恨今天跟他一塊兒來的評委是嚴肅的尤里卡。如果是傑弗瑞的話,他一定早就奔過去與兩人擊掌慶祝,然後自己也能非常自然的給小貓一個擁抱,同時還能摸摸他牛乳一樣光滑細膩的肌膚。
  可惜尤里卡完全不懂BOSS的心,擺手道,“不了,嚴肅冷漠是我的風格。”
  那你今天能不能換一種比較熱情的風格?古斯塔夫很想向她提出建議,但最終還是忍住了。他不能走過去單獨擁抱小貓,那會給他招惹許多麻煩。
  艾米麗很有心計,別人走的時候她一直站在旁邊認真觀察並吸取經驗。看見伊凡和羅密歐的精彩表現,她心裡有了底,稍加練習後就自信的走了出去。她走得那樣搖曳多姿,氣場十足,像個巡遊在億萬崇拜者中的女王,比基尼細細的肩帶幾乎兜不住她胸前跳躍的豐滿。
  男選手們看呆了,不得不承認艾米麗是最有魅力的女選手,也是最有可能奪冠的熱門人選。
  “這位女選手很不錯,我很看好她。”尤里卡指著她的背影說道。
  古斯塔夫淡淡瞥了一眼,評價道,“是很有潛力,可以成為優秀的商業模特。但她的身材太性感,一旦穿著暴露就給人色情的感覺,在高端市場很難站穩腳跟。她比不上羅密歐。”
  尤里卡認同的點頭,“你說得沒錯,她氣質很好,但與羅密歐比起來就顯得略微低俗了。羅密歐是我平生僅見的氣質最純淨空靈的少年,他能把最普通的衣服穿出最高檔的感覺。無論多麼高端的產品,他都能駕馭自如。當然,現在說這些還太早,我們等著看他接下來的表現吧。”
  尤里卡毫不吝嗇的讚譽極大的取悅了古斯塔夫,見少年仿佛朝這邊看了一眼,他忍不住揚起下顎沖他微笑。
  站在周允晟身邊的艾米麗和另幾名女選手卻對此產生了誤會,紅著臉詢問,“艾奇遜先生是在看我嗎?對嗎?”
  “不,他是在看我。”
  “你們都錯了,他是在看艾米麗。你們誰能比艾米麗更吸引人?”艾米麗新交的朋友達芙妮反駁道。
  艾米麗捶了達芙妮一下,臉上露出羞澀的表情。她毫不懷疑艾奇遜先生會為自己而傾倒。她從十二歲開始發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個尤物,能輕易吸引身邊的任何一位男士。
  所有選手都走完了,尤里卡的指尖在伊凡、周允晟、艾米麗三人之間點來點去,吊足了眾人胃口才施施然宣佈,“今天的冠軍是羅密歐,他的速度、步態、表情,都是無懈可擊的,走在水中就仿佛走在光芒萬丈的T臺上。伊凡和艾米麗表現也很不錯,但你們自己知道,你們因為害怕摔倒走得有些急了,為此我扣掉你們一分。”
  伊凡抱住少年尖叫,其他選手紛紛送上或真心或假意的祝福,唯獨艾米麗和海頓的表情變得非常難看。不過艾米麗只失態了一瞬就收住了,海頓卻絲毫不懂遮掩。
  回去的路上,海頓難免針對周允晟發了一通牢騷,言辭之間極盡羞辱之能事。周允晟忍得眼眶都開始泛紅,這回不是假裝的悲傷,而是實打實的憤怒,他很想把海頓吊起來抽一頓。
  將臉埋入伊凡懷裡,他露出一個陰沉至極的表情。看來是時候把海頓送回家了。
  艾米麗暗暗祈禱兩人能夠打起來,這樣他們就雙雙觸犯了節目組的規定,會被無條件的淘汰出局。少了羅密歐這個勁敵,她的超模之路會走得更順暢。是的,她已經意識到了羅密歐的威脅性。
  但很可惜,羅密歐竟然退卻了。他一句話都沒反駁,更別提動手,這讓艾米麗非常失望。
  回到別墅,電視螢幕給出了各位選手的挑戰賽分數。羅密歐十分,伊凡九分,艾米麗九分,這三人從上一集開始就呈現你追我趕的態勢,但總體而言,羅密歐這只黑馬看上去比艾米麗更具有競爭性。艾米麗引以為傲的容貌完全沒法與精靈般純淨空靈的羅密歐相提並論。
  這一晚,周允晟依然是頭一沾枕就睡著了,其他選手則輾轉難眠。
  第二天,選手們起床後在電視機上發現了一張卡片,上面寫道——與大人物合作需要勇氣。
  這太好猜了,節目組一定請來了時下最炙手可熱的超模參與今天的硬照拍攝。會是誰呢?男人還是女人?懷著期待的心情,選手們魚貫走入攝影棚,就見邦妮和古斯塔夫•艾奇遜並肩站在一起。
  他們瞬間明白今天將與自己合作的超模是誰,無論男女都舉手歡呼起來。
  邦妮撫掌笑道,“各位,你們應該已經猜到了。是的,今天你們的搭檔就是我跟艾奇遜先生。你們不但可以自由挑選我們兩人當中的一個進行合作,還能挑選自己和搭檔所要穿著的時裝和造型風格。所以你們要小心了,你們的硬照拍的好與不好完全取決於你們的個人品位。身為一個模特,品位和眼光是決定你們能在時尚圈裡走多遠的關鍵因素。”邦妮與艾麗爾不合,所以這番話毫無疑問有暗諷艾麗爾的嫌疑。
  古斯塔夫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這才點頭向各位選手問好。別看他風度翩翩的站在那裡,實則手心全都是汗,因為邦妮的阻擾,他沒能強制性的給選手們安排搭檔,所以他也拿不准小貓會不會挑選自己。
  小貓喜歡男人,應該無法拒絕我。可是他說過我離他太遙遠,所以為了阻止自己胡思亂想或發揮失常,他也極有可能選擇邦妮。上帝,求你讓他選我吧!古斯塔夫一邊祈禱一邊向選手們綻開最迷人的微笑。
  女選手們頓時面紅耳赤興奮無比。
  伊凡對男人不感興趣,她早就盯上了邦妮,但她還是拽了拽周允晟,讓他抬頭去看英俊不凡的艾奇遜先生。周允晟看了一眼,然後非常‘敬業’的去凝視海頓。
  這讓古斯塔夫後悔極了,恨不得立馬就把布朗家族的贊助還回去,然後把海頓無情淘汰。
  
  第76章 8.12——8.13
  
  8.12
  巨大的攝影棚被佈置成四個風格不一的場景,兩個室內,兩個室外。室外場景有一個碧藍色的游泳池,旁邊擺放著幾把太陽傘和幾張沙灘椅。還有一個開滿各色鮮花的花園,小圓桌、小籐椅、小秋千、野餐籃子和羊絨小地毯,凡是一個花園應該具備的東西,這裡一樣不缺。
  室內場景分別佈置在攝影棚的兩端,一端是極具現代化簡約風格的客廳,所有的傢俱都是黑白兩色,落地窗擦洗的十分乾淨,燦爛的陽光投射進來,將純白色的皮質沙發鍍上了一層金光,帶給人溫馨的感覺。
  另一端則是華麗而又典雅的巴羅克風格的客廳,所有傢俱都帶著流金色彩的花邊,天花板和立柱描繪著精美的圖案,地上鋪著柔軟的絳紅色花鳥紋的地毯。這個房間的每一處角落都散發出一種歲月沉積的厚重感。
  有了這四個場景,無論你想拍什麼風格的照片都能找到合適的地點,由此可見節目組為了錄好這檔節目花費了多大的精力。
  邦妮讓選手們一個個上來抽籤決定自己的拍攝順序,並給他們留出相同的時間來考慮自己應該選擇哪個場景,哪種風格,哪類服侍,哪位搭檔。考慮清楚了他們必須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邦妮並記錄在案,無論之後又產生多麼絕妙的主意,都不能再做更改。這樣對每一個人都公平。
  無論他們的選擇是明智還是愚蠢,邦妮和艾奇遜都不會干涉,因為他們想要看一看選手們是否擁有一個超模應該具備的時尚品位。
  周允晟抽到了第五位,不好也不壞,他的目光在邦妮和古斯塔夫身上來回移動,最後凝聚在邦妮美麗脫俗的臉上。都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雖然他是個同性戀,這話應該不適用,但對於拍攝硬照而言,一個男人身邊站上一位美女總會增加成倍的吸引力。他腦海中已經為邦妮選好了服裝做好了造型,並定下了拍攝地點。
  他相信自己和邦妮一定能拍出極具古典主義風格的照片,華麗、時尚、優雅是拍攝的主題。
  很好,就這樣決定了。他點頭,指尖繞著額角的一縷頭髮把玩。
  一直在默默關注少年的邦妮掩嘴輕笑,幸災樂禍的道,“看來小貓決定選我,抱歉了老闆。”
  古斯塔夫笑容還是那樣溫和優雅,心裡卻難受的要命。他很想走過去與小貓聊會兒天,獲得他的好感並成為他的搭檔,但那樣做太醒目了,所有選手都會開始針對他。
  仁慈的上帝,請你告訴我應該怎麼辦?如果可能,求你給我一個靠近他的機會。剛禱告完,他忽然意識到上帝對同性戀是十分反感的,他不會從他那裡得到任何幫助。
  所以我應該去信奉惡魔,如果他能讓我如願以償的話,我願意拿我的靈魂去交換。他抹了把臉,極力讓自己不要露出沮喪的表情。
  在古斯塔夫萬分糾結的時候,伊凡捅了捅少年的腰窩,“你準備選誰?”
  “我選邦妮。她和我一定能拍出精彩的照片。”周允晟拿著鉛筆在素描本上飛快滑動,將腦海中的場景以高超的繪畫技巧還原到紙上,尤其是邦妮穿著宮廷晚禮服的形象,簡直栩栩如生。
  約翰對準素描本拍了很久,暗暗為少年的多才多藝驚歎。即便是個門外漢,他也能意識到要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畫出這樣真實、繁複、華麗的作品,繪畫者究竟需要多麼扎實的基礎和精湛的技巧。
  少年就像一個寶藏,不斷的挖掘下去就會不斷獲得驚喜。觀眾們一定會對他更加著迷。
  伊凡奪過素描本,嘖嘖有聲的欣賞了一會兒,然後將畫作撕掉藏在自己的背包裡,強硬的說道,“你不能選邦妮,她是我的。你為什麼非得找女搭檔?男搭檔也能把你需要的風格表現出來。選艾奇遜先生吧,這樣咱們就可以避免被邦妮拿來做比較,然後分出一個高下。”
  其實周允晟選誰都無所謂,模特這一行他太駕輕就熟了。他把腦海中的場景重新調整一下,點頭道,“那好吧,我選艾奇遜先生。”
  “太好了親愛的。”伊凡熱烈的擁抱他。
  看見這一幕,邦妮遺憾的搖頭,“Well,伊凡勸說他改變了選擇,小貓是你的了。”
  古斯塔夫連忙用手去摁壓嘴角,以免自己笑得像個傻瓜。伊凡很不錯,對小貓充滿了正面影響,也許我應該將她留到最後。他極為認真的考慮到。
  半個小時過去了,邦妮看了一眼手錶,站起來拍掌,“好了,都停下,現在按照拍攝的先後順序過來與我討論拍攝計畫。記住,一旦確定了拍攝搭檔和主題,誰都不准再改變主意。”
  選手們齊聲應是,然後拿著自己寫好的筆記走過去與邦妮討論。古斯塔夫靠坐在皮椅上靜靜旁聽,不發表任何意見。
  毫無疑問,所有的男選手都選擇了邦妮(除了羅密歐那個怪胎),所有的女選手都選擇了艾奇遜先生(除了伊凡那個怪胎),一切拍照事宜都敲定以後,邦妮和古斯塔夫各自站起來,同時與兩撥選手進行拍攝,這樣能節約很多時間。
  周允晟排在所有選手的第五位,但選定了搭檔以後,他卻成了第二位。時間有些緊迫,卻絲毫難不倒他,他早就把自己想要的服裝挑選出來並帶在身邊,同時交代了造型師等會兒該為自己和古斯塔夫做怎樣的造型。
  如果服裝搭配的不好,場景選的不合適,造型也糟糕的話,這一期硬照就算是毀了一半,還有一半完全看個人表現。所以這次比賽與其說是比拼硬照優劣,不如說是比拼時尚品位。為了挑選出最優秀最有潛質的選手,節目組可謂是煞費苦心。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古斯塔夫正與一名女選手站在游泳池邊擺造型。為了吸引這位時尚圈大鱷的注意,百分之七八十的女選手都選擇了穿比基尼。她們明白,完美的酮體是勾引一個男人的最佳武器。
  但事實與她們想像的完全相反,古斯塔夫對她們完全不感興趣。作為世界最頂尖的男模之一,沒人能看出他的不耐煩。他配合的非常好,只要女選手提出要求,他就能擺出讓她們滿意的表情和動作。但事實上,他恨不得自己能有一個調節時間流速的機器,他會毫不猶豫的將這些人全都略過,然後將時間永遠凍結在與小貓相處的一分一秒中。
  由於太過緊張,第一位女選手表現的不是很好,攝影師花了許多功夫去引導她。古斯塔夫勉強按捺住了心中的焦躁。所有女選手都圍攏過來旁觀拍攝,偏偏小貓就是不來,他覺得自己刻意挑選的這條性感泳褲算是白穿了。
  三十個鏡頭終於拍完,他立即圍上浴巾朝室內走去,就見少年小跑著迎上來,鉑金色的卷髮一顫一顫的非常可愛。
  他呼吸一窒,柔聲問道,“羅密歐,你服裝和造型都選定了嗎?”
  “都選好了,您請跟我來。”周允晟適時露出緊張的表情。
  “不要緊張,把我當成新認識的朋友就好。”古斯塔夫自然而然的摟住他肩膀,面上笑得和藹,心臟卻劇烈跳動,幾乎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好的。”周允晟乖巧的點頭。
  兩人走進化妝間,古斯塔夫一邊換衣服一邊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我聽說你之前並不想選我做搭檔,為什麼?”
  這個問題要是回答不好,很有可能得罪一個能左右自己比賽勝負的關鍵人物,所以拍馬屁是很有必要的,還要拍得真誠,拍得不著痕跡。周允晟眼瞼低垂躲避男人極具侵略性的目光,囁嚅道,“因為,因為與艾奇遜先生合作的話我一定會非常緊張,緊張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話落他飛快看了男人一眼,臉蛋紅得能滴出血來。
  這是害羞了?真可愛!怎麼能這樣可愛?手腳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那個人是我才對!古斯塔夫內心在哀嚎,長出了一叢又一叢荒草,如果得到不到少年的青睞,這些荒草會讓他永無安寧。
  真想把小貓抱進懷裡狠狠吻腫他的小嘴兒,讓他海藍色的眼睛沁出歡愉的淚水。
  無論內心的想法多麼齷齪,古斯塔夫的外表永遠是溫柔優雅的。他穿好衣服,親昵的拍了拍少年的腦袋,安撫道,“用不著緊張,我跟你一樣,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人。我身高193公分,體重78公斤,今年28歲,無不良嗜好,最喜歡的體育運動是斯諾克,最喜歡的顏色是灰色,最喜歡的食物是牛排……”
  他詳細介紹了自己,然後伸出手,“這樣你就足夠瞭解我了,可以把我當做朋友而非遙不可及的偶像。”
  周允晟沒想到古斯塔夫•艾奇遜會如此平易近人。他微微怔愣了一瞬才反握住對方的手,靦腆的笑了。
  “那麼你也詳細介紹一下自己吧,這樣有利於增加瞭解培養默契。只有配合默契的搭檔才能拍出精彩的硬照。”古斯塔夫立即順著杆子往上爬。
  總算是走出了成為朋友的第一步,他內心十分激動。
  8.13
  周允晟以為這是古斯塔夫安撫選手情緒的必要手段,所以壓根沒往別處想。兩人換好衣服朝化妝間走去。
  周允晟為自己挑選了一套英國貴族男士才能穿著的晨禮服,銀灰色的外套配以羊絨條紋西褲、內搭灰格色雙襟背心和純白色的立領襯衫,再紮上一條銀色底黑色花的絲質領巾。
  現在的他儼然是一位出身高貴的小少爺,舉手投足無不典雅精緻,引人注目。
  古斯塔夫目不轉睛的看了他許久,這才隨意的打量自己一眼。他也穿著一套三件式西裝,但做工遠遠不如小貓的華麗精緻,而且從樣式來看似乎是男僕裝。
  周允晟紅著臉解釋道,“因為我想拍出十八世紀貴族生活的嚴謹與慵懶,古板與活潑,所以我們兩現在的妝扮是一對兒主僕。我是你的主人,你能接受嗎?”他用水藍色的桃花眼小心翼翼的仰視男人。他知道這具軀殼最強大的魅力所在,並且毫不吝嗇的讓它在各個方面為自己謀求便利。
  男人果然沒有露出不悅的表情,反而笑著行了一個宮廷禮儀,說道,“願意為您效勞,我的主人。”事實上,他非但沒有感覺到冒犯,反而對這個設定滿意極了。
  周允晟適當的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兩人只畫了一些底妝就已經足夠英俊,然後雙雙朝巴羅克風格的客廳走去。
  “您想怎麼拍攝,我的主人?”古斯塔夫畢恭畢敬的問道。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握住小貓的指尖,親吻他牛乳一般白皙的手背。
  他的溫柔體貼、風度翩翩讓女選手們發出接二連三的尖叫聲。周允晟臉色漲紅,眼睛因為緊張的緣故更加水潤了,猶豫的說道,“我坐在這張椅子裡,你站在我身邊,我們先拍一張照片看看效果。不用擺特別的造型,只需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務必讓人一眼就看出我們的身份。”
  “是,我的主人。您請坐。”古斯塔夫立即彎腰將華麗的高背椅收拾乾淨,然後握住小貓的手將他牽引過去。
  不愧是世界上身價最高的男模,入戲的速度真快。周允晟對男人的表現很滿意,裝作忐忑不安的說道,“好的。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僕人,當我拍照的時候,我有可能忘記一切,所以有失禮的地方請您見諒。”
  “無論您如何對待我,我對您的忠心與愛戴永遠都不會改變。但凡您需要我的時候,我會立即出現在您身邊為您排憂解難。能時時刻刻陪伴在您左右是我最大的榮幸。”
  所有人都以為艾奇遜是在演戲,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話早就在心中醞釀了很久,只等著有一天能夠向心愛的人一吐為快。
  現在的他內心非常滿足,退後一步略微低頭,做出臣服敬慕的姿態。
  周允晟坐定後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兩手交握擺放在膝蓋上,抹了厚重啫喱膏的鉑金色頭髮全部梳理到腦後,露出精緻非凡的五官。他下顎微抬,眼眸微眯,神情顯得非常倨傲。
  此時此刻的他就是一個目中無人的貴族公子,行事全憑喜好。而站立在他身後,容貌英俊氣質溫雅的僕人正用無奈而又寵溺的眼神默默凝視著他。
  這是一個靜止的畫面,卻仿佛述說了許多隱藏在兩人身後的故事。略微昏暗的燈光讓這個故事帶上了幾分難以描述的苦澀與沉重。
  “絕妙!我喜歡這種懷舊的感覺!”攝影師僅僅拍了一張照片就叫起好來。
  又是這樣,羅密歐總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拍出最精彩的照片,太可惡了!圍觀的眾位選手無不嫉妒得發狂,尤其是艾米麗,早已把少年列為自己需要剷除的頭號敵人。
  “然後我們去餐桌那邊拍攝。雖然是藝術照,但我想拍出生活照的溫馨與自然。你覺得這個想法怎麼樣?”周允晟仰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主人,您的想法很棒。您需要您的僕人為您做些什麼?”古斯塔夫彎腰鞠躬,有些扮上癮了。他情願做小貓一輩子的僕人,如果他願意將心交給自己的話。
  “替我倒酒之類的。”周允晟不確定的答道。他習慣邊拍邊找感覺,具體該怎麼做他目前也沒有頭緒。
  兩人來到巨大的餐桌前。感謝無所不能的道具組,他們不但準備了碗碟刀叉,麵包黃油蔬菜沙拉,甚至還放置了幾瓶紅酒和一大罐牛奶。如果選手果真想拍幾張進食的照片,他們只管隨意挑選。
  周允晟在主位上坐下,舉起紅酒杯沖自己的僕人示意。
  古斯塔夫立即為他倒酒,卻又忽然停住。
  周允晟挑眉,目光極其不滿,仿佛在問,“你在猶豫什麼?你這個愚蠢的僕人。”
  忠心的僕人略微鞠躬,笑道,“主人,您還有四個月才成年,所以現在不能喝酒。我為您倒一杯牛奶吧,多喝牛奶才能長高。”
  在主人嫌棄至極的目光瞪視下,他自顧倒了一杯牛奶遞過去。
  在兩人互動的時候,攝影師哢擦哢擦的按著快門。兩人一個仰頭一個彎腰,一個稚嫩倨傲一個成熟謙和,互相交匯的目光仿佛能在空氣中碰撞出一片絢爛的花朵。兩人無與倫比的英俊容貌和渾然天成的默契相交讓這些照片表達出了一種莫名的親昵和古怪的曖昧。
  當少年喝完牛奶,男人立即掏出手絹為他擦拭嘴邊的奶漬。少年眉頭微蹙,露出‘你真煩人’的驕矜表情,但乖乖抬起的下顎卻無言的訴說著對男人的依戀。男人的眼神更為深沉厚重,即便明亮的燈光也無法穿透他瞳仁中悄無聲息醞釀起來的濃烈感情。兩人都側著臉,深邃立體的面部輪廓令人著迷。
  攝影師抓拍到了這幅畫面,放大後認真觀察每一個細節。完美,燈光完美、造型完美、表情完美、兩人目光中表達出來的情感更是完美無缺。那種淡淡的似有若無的情愫透過照片滿溢而出,能輕而易舉的觸動任何一個人的心靈。
  攝影師無意賣腐,但他不得不承受,這張照片腐的恰到好處,腐的精彩至極。
  他飛快調好焦距,卻發現兩人已經離開了餐桌,正慢慢朝衣帽間走去。
  “主人,您的領巾歪了。”古斯塔夫彎腰幫少年調整領巾,手指在他小巧的喉結上流連了片刻。
  喉結是一個男人的致命之處,如果不是拍攝需要,周允晟絕對不會仰起脖子暴露自己的弱點,尤其這人還有意無意的摸了兩下。他一時控制不住,拍開男人的手,反拽住男人的領結將他拉近,海藍色的眼睛頭一次斂去純真,露出危險的銳芒。他無聲的警告男人別再觸碰他的禁地。
  古斯塔夫驚訝的心情只維持了一瞬就被難以克制的興奮取代。原來小貓不僅僅會賣萌,還有鋒利的爪牙,誰若是惹怒了他就要承受他不計後果的報復。這性子可真是帶勁!
  世界上怎麼會存在如此獨特、矛盾、而又美麗的生物?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古斯塔夫低沉一笑,維持著領結被少年拽住的尷尬姿態,伸出雙臂,將他困在牆壁和懷抱的夾角裡。即便被扼住咽喉,他依然處於更強勢的地位。
  少年毫不示弱,越發驕傲的揚了揚下顎,這讓兩人本就近在咫尺的距離更加貼近,呼吸間能夠清晰的聞到彼此的氣味。
  古斯塔夫撐在牆壁上的雙手浮出一條條青筋,他在拼命忍耐將小貓抱進懷裡疼愛的欲望,這使得他緊繃到極限的身體像雕塑一樣高大有型。少年處於弱勢,但桀驁不馴的明亮眼眸讓他成了這一方逼仄而又晦暗的空間中的唯一色彩。
  這種激烈的感情碰撞;這種壓抑到極限然後快要爆發的瘋狂;這種高貴與卑微、忠實與背叛互相扭曲反轉的怪誕,造就了一張無與倫比的照片。
  “精彩,精彩至極! 三十個鏡頭沒有一個浪費掉!你們的表現太棒了!”攝影師興奮無比的大喊。兩人分明是第一次合作,但那種默契無間的感覺就仿佛認識了幾百年一樣。當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周圍的事物全都褪去色彩成了他們的陪襯,湧動在他們之間的暗流為他們隔離出一個獨立的不受任何人干擾的空間。
  如果有一天他們成為了情侶,攝影師也不會感到絲毫詫異。
  周允晟迅速推開男人,紅著臉為剛才的舉動道歉,“對不起艾奇遜先生,我不大習慣讓人碰我的脖子。”
  “沒關係,是我唐突了。不過,它從未被人碰過嗎?”古斯塔夫猝不及防的追問。
  “是的,很抱歉。”周允晟並沒有說謊,羅密歐確實是個小處男。
  古斯塔夫咖啡色的眼裡沁出一絲愉悅,揉亂小貓的頭髮溫聲道,“沒關係,是我的錯。我不該沒經過你的同意就碰觸你的敏感地帶,該說抱歉的人是我。”
  兩人相視而笑,總算把尷尬的氛圍甩掉了。恰在這時,艾米麗穿著一件蕾絲材質的長禮服走過來,笑著開口,“抱歉打斷了你們的談話,但是艾奇遜先生,該輪到我拍攝了。”
  她的禮服是純黑色半透明的,一束陽光照射過來,輕易就能看見裡面的性感內衣。她的步伐邁得很輕快,這讓她胸前飽滿的兩團不停顫動,半遮半掩的惹火程度比穿著暴露的比基尼不知高明多少倍。
  攝影棚內所有的男人都在盯著她,露出或含蓄或露骨的眼神,唯獨古斯塔夫,非但不見半點熾熱,反而有些冷淡。
  “好的,我馬上過去。”他禮貌而又疏離的笑了笑,向少年告別時眼神卻又那樣溫柔繾眷。這讓艾米麗嫉妒的心臟絞痛。她有些懷疑兩人的性向,卻又命令自己不要多想。男人味十足的艾奇遜先生怎麼可能是同性戀呢!
  艾米麗為搭檔準備的服裝是一套高定西裝,純黑色,絲質領口,裡面同樣搭配了一件純黑色的襯衫,沒有配領帶。見艾奇遜先生從換衣間裡走出來,她用欣賞的眼神打量片刻,然後伸手想要替他解開襯衫最頂端的幾顆紐扣。
  古斯塔夫立即退後幾步,自己解開紐扣。這女人究竟打著什麼主意他一眼就能看透,如果沒記錯的話,她目前還是海頓的女朋友?
  他的表情依然溫柔謙和,但眼神卻變得更加冷漠疏離,仔細看甚至能覺察出一兩分不耐煩和輕蔑。艾米麗十幾歲就在外面闖蕩,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連忙向他道歉,然後主動避讓到一旁。
  她已經察覺出了艾奇遜對待羅密歐的不同,這讓她心情焦躁,所以在拍攝中,她努力施行勾引艾奇遜的計畫,用自己最性感迷人的部位去有意無意的磨蹭他的身體,撩撥他的神經。
  讓她倍感失望的是,艾奇遜不但對此無動於衷,拍完照片的時候還用森冷的目光剮了她一眼。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不想再體驗第二遍。
  也許是我做得太露骨了,讓艾奇遜先生感到為難,畢竟周圍有那麼多攝像機在盯著,他不能表現出對任何選手的偏愛。他怎麼可能不喜歡我呢?我的容貌比邦妮還要美麗。
  女主就是女主,很快就找回了丟失的自信心,並準備再接再厲。
  
  第77章 8.14——8.15
  
  8.14
  與小貓拍完照片,古斯塔夫所有的耐心都消失殆盡,尤其女選手們存了引誘他的心思,往往要他擺出十分親密的動作,譬如摟腰、環抱、甚至親吻。當然不是真的親吻,而是嘴唇貼著嘴唇。
  如果要求他這樣做得人是小貓,他會感激涕零,換了別人他只覺得厭惡,尤其小貓還在一旁看著,這讓他心虛無比。
  攝影師看出了他的不耐煩,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拍出非常精彩的照片,所以也就沒有多說。
  “艾奇遜先生,你能把我抱起來嗎?”拍攝中,女選手提出這樣的要求,眼睛一眨一眨的,顯得無辜極了。
  我想我能把你直接扔出去!古斯塔夫內心的想法很猙獰,面上卻蕩出一層溫柔的淺笑,點頭道,“當然可以,小姐。”
  他彎下腰時,飛快看了圍觀的人群一眼,發現小貓已經離開,委實松了一口氣,渾身的肌肉也不再那麼緊繃。
  周允晟沒興趣看一群女人暗地裡引誘一個男人的奇葩場面,所以率先離開了。他想看看伊凡拍攝的情況。
  伊凡的想法果然很獨特,她讓邦妮穿了一件火紅色的性感小短裙,自己則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裝,讓造型師硬化了自己的臉部線條並把頭髮抹上啫喱膏弄成莫西幹式。現在的她看上去純粹就是個極為英俊的男人,連走路的姿態都毫無破綻。
  她強勢的摟住邦妮,讓她擺出小鳥依人的造型。她本來就有180公分,又在皮鞋裡墊了十公分的增高墊,與178公分的邦妮站在一起顯得般配極了。她將一束火紅色的玫瑰花塞進邦妮懷裡,一臉的深情款款。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伊凡的性別,周允晟一定會以為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男人,並且在向邦妮求愛。攝影師拍到了許多或精彩或有趣的照片,停下來翻閱時不停發出古怪的笑聲。
  邦妮離開伊凡‘強壯’的懷抱,一邊撩著耳邊的頭髮一邊慢騰騰開口,“親愛的,你很有魅力,節目錄製完成以後我不介意跟你吃頓飯。你今天的拍攝給了我很多靈感,也許下一回男女選手們可以試一試不一樣的感覺。”
  伊凡目送她婀娜多姿的背影走遠,這才跑到好友身邊,得意洋洋的把她的原話複述了一遍。周允晟斂眉思忖片刻,玩味的笑了。
  邦妮是在暗示下一次硬照拍攝男女選手要反串嗎?不知道硬漢海頓反串出來的效果怎麼樣。至於他自己,連雌性、哥兒、陰陽人都當過,反串女人對他而言簡直不痛不癢。
  接下來是海頓的拍攝,兩人隱在人群後面看得津津有味。海頓選了一條子彈型游泳褲,還用防曬油塗遍全身以彰顯虯結的肌肉。走出換衣間的時候,他甚至很豪放的用手兜了兜體積龐大的那處。
  有幾個女選手尖叫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下身,讓他越發顯得得意洋洋。
  穿著一套比基尼的邦妮臉都綠了,要和這樣的自大狂拍照簡直是種折磨。范倫丁就不該把兒子送給布朗家的老頭子來養,瞧瞧,這都養成了什麼熊樣!
  在邦妮瘋狂吐槽的時候,伊凡指著海頓的小泳褲嗤笑道,“就那玩意兒也值得驕傲?我敢打賭他一定在褲襠裡塞了假體,艾奇遜先生的陽具才叫真的雄偉,而且是貨真價實的。親愛的,你覺得他們兩誰更大更厲害?”她無時無刻不在貶低海頓,然後引導自己的‘閨蜜’移情別戀。
  古斯塔夫查看這一期的樣片時把伊凡狠狠誇了一頓,什麼叫神隊友,這就是。當然,羅密歐的回答也叫他心弛神蕩不能自抑,差點當眾出醜。
  羅密歐是純情的小處男,面對這種限制級的提問當然會害羞。周允晟努力把臉蛋憋紅,捂著臉悶聲道,“當然是艾奇遜先生更厲害。雖然我沒敢多看,但是艾奇遜先生真的很迷人,渾身上下充滿了男性荷爾蒙的味道。我與他合作的時候緊張極了,心臟差點因為跳得太快而爆炸。”
  伊凡露出曖昧的表情,戳著他腦門繼續追問,“那麼你現在還喜歡海頓嗎?與艾奇遜先生一比,海頓簡直一無是處,求求你把眼睛擦亮一點。”
  周允晟撇開頭避而不答,直過了好幾分鐘才低聲道,“伊凡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我只能告訴你我現在正試著掙脫泥沼。所以,請你別再把我和艾奇遜先生扯在一塊兒,他是天邊的雲朵,我只是地上的泥土,我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況且他是個直男,喜歡的是女人。”
  伊凡聳肩,不再拿他與艾奇遜先生調侃。她也明白閨蜜與艾奇遜先生是不可能的。
  看到這一段視頻的古斯塔夫跪地呐喊:親愛的,求你不要這樣貶低自己!你是天邊的雲朵,我才是地上的泥土,但凡你肯施捨給我一個愛的眼神,我情願為你顫抖為你傾覆,為你掀起狂暴的海嘯。我是彎的,但我誰都不喜歡,只喜歡你!
  海頓拍時裝照與拍泳裝照完全是兩個狀態。拍時裝照時酷帥有型,拍泳裝照時卻各種逗逼,為了顯擺肌肉做了很多個健美先生的造型,還把邦妮抱起來掂了掂,嚇得邦妮失聲尖叫。他以為自己表現的很好,拍完三十個鏡頭到處對別人說邦妮被自己迷住了,成了自己的頭號粉絲。
  “她肯定沒見過像我這樣強壯有魅力的男人,你們不知道拍攝當中她看我的眼神,熾熱的能把我堅硬的肌肉都融化掉。我仿佛聽見她跟攝影師說我很棒,是最有奪冠潛力的選手。我們離開攝影棚的時候她接連看了我好幾眼,我敢打賭她一定想約我吃飯。”
  在回程的汽車上,他還在喋喋不休的自誇,這惹怒了許多選手,尤其是艾米麗。兩人爭吵起來,對彼此大加指責。
  伊凡直翻白眼,周允晟則看向窗外,表情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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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選手們再度齊聚演播廳等待宣判。
  邦妮迅速介紹完冠軍能獲得的獎品,然後把他們一個個叫上去。
  沒了專業人員的指導,這一期的硬照拍攝在主題、造型、服裝等各個方面都存在問題。尤其是女選手,除了伊凡和艾米麗,竟然全都選擇了穿泳裝,而且由於被艾奇遜先生吸引了注意力的緣故,表現的很不到位。
  邦妮連續給了好幾個六分、五分、甚至四分,輪到伊凡時才終於露出久違的笑容,“十分,為你的奇思妙想!”
  尤里卡,“十分。”
  “這位英俊的男士是誰?我想與他共度浪漫的夜晚。如果我給他十分的話,他能否答應?”這是愛惡搞的傑弗瑞小姐。
  伊凡大方的沖他敞開懷抱,“e on,baby!”
  三位評委和選手們全都被她逗笑了,這才讓演播廳裡的氣氛好了一點。隨後被叫上臺的是艾米麗。她挺直脊背抬高下巴,整個人顯得非常自信,尤其螢幕上出現她與艾奇遜跳探戈的照片時,她甚至倨傲的挑高了一邊眉毛。
  但評委們的反應與她想像的完全相反。
  邦妮毫不客氣的開口,“親愛的,與其穿這件透視禮服,你不如直接穿比基尼,外露的性感好過這種遮遮掩掩的低俗。你的身材很棒,尤其上圍很豐滿,但這在模特圈並非好事,因為在展示時裝的時候模特往往不能穿內衣,你高聳跳躍的部位會把觀眾們的注意力吸引走,並且把高檔時裝穿出一股賣弄色情的感覺。你的身材不適合高端市場,尤其在拍攝這種性感照時,很容易做得太過火。看看,你欲求不滿的表情把艾奇遜先生都嚇壞了,他看似摟著你的腰,但我能感覺到他其實很想把你推出去。”
  傑弗瑞立即盯著艾奇遜俊美無比的臉龐看了好一會兒,點頭表示同意。
  尤里卡沒說話,直接給了一個六分。
  “六分。”邦妮和傑弗瑞異口同聲道。
  艾米麗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評委們簡直把她形容成了一隻發情的母狗,扒在艾奇遜身上瘋狂求歡。好在線民們對她賣弄性感的行為很買帳,給她打了一個比較高的分數,這才讓她好受一點。
  海頓的照片也是惡評如潮,邦妮和尤里卡只給了五分,傑弗瑞看在他完美的胸大肌和腹肌的份上多給了一分。而他的網投分數依然墊底,這讓他非常震驚。他想不明白自己龐大的粉絲群去了哪兒?難道一夜之間蒸發了?
  評委們最後一個把羅密歐叫上去。
  邦妮往椅背上一靠,歎息道,“羅密歐,我親愛的羅密歐,你總是能帶給我們驚喜。看看你的照片吧。”
  她彈指,螢幕上出現了他和艾奇遜在狹窄而昏暗的衣帽間裡對峙的情景。艾奇遜高大的身形籠罩在他頭頂,強壯有力的胳膊撐在他臉頰兩側。他沒有被艾奇遜強大的氣場嚇倒,恰恰相反,他拽住了他的領結,扼住了他最致命的弱點,並且揚起下巴表示自己的驕傲與高貴不容侵犯。
  衣帽間裡沒有亮燈,所有事物都籠罩在一層陰影當中,主人翁們也都穿著或黑白或銀灰的服裝,這使得照片呈現出一種厚重的懷舊感。少年微眯的海藍色眼睛成了這一方天地的唯一亮色,他明明是靜止的,瞳仁裡卻仿佛溢出一絲璀璨的流光。
  評委們認真看了半晌,沒能挑出哪怕一絲不合心意的地方。其他選手也都大張著嘴表示驚歎。在眾多性感暴露的泳裝照裡忽然出現這樣一張兼具古典主義的嚴肅與浪漫的照片,就像漆黑夜空中唯一的星辰,實在是醒目到了極點。
  無論是畫面質感還是服裝造型亦或兩位模特的配合,都完美的無懈可擊。羅密歐的優秀好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8.15
  評委們在心裡驚歎了足有一分鐘才開始點評。
  傑弗瑞捂著胸口說道,“親愛的,乍一看我還以為你在跟艾奇遜先生接吻。”
  周允晟瞪圓了海藍色的桃花眼,臉蛋紅彤彤的快要滴出血來。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
  邦妮和尤里卡捂嘴直笑,顯然也有同感。
  傑弗瑞沖少年俏皮的眨眼,繼續道,“但是我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你們在對峙,忠心的僕人對高貴的主人心存妄想,所以按捺不住了。我看見的不僅僅是一張照片,還是一個心酸的、浪漫的、壓抑的故事,為了故事能有一個好的結局,我給你十分。”
  “我也給你十分,求你對忠心的僕人好一點。”邦妮嬉笑道。
  “收回前言,這張照片才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精彩的硬照,沒有之一。十分,毫無疑問,希望你每一次都能突破自我,每一次都能讓我收回前言。”尤里卡用圓珠筆在空中寫了一個‘10’。
  周允晟眨著水潤的眼睛向評委們鞠躬致謝。
  邦妮在給出網投分數時說道,“想不想看看觀眾們對這張照片的評價?”
  周允晟期待的點頭。
  邦妮彈指,大螢幕上立即蹦出一個滿頭彩發的女人。她鼻孔裡插著兩團沾滿血跡的衛生紙,調整好攝像頭以後把紙團取出來扔掉,正兒八經的點評,“我在官網上看見了很多泳裝照,選手們顯然想要展示自己最性感的一面,我得說你們把艾奇遜和邦妮折騰的不輕。但是你們錯了,真正的性感不在於精緻的外表和完美的酮體,而在於骨子裡的涵養和品格。有些人哪怕穿著最保守的衣服,把襯衫的每一粒紐扣都系在最頂端,甚至戴上領巾遮擋脖頸,也無法掩蓋從骨子裡透出的性感。我能明白艾奇遜先生為什麼要把羅密歐困在衣帽間裡,他肯定被他性感至極的小主人迷住了。他們的肢體語言和目光交流充滿了碰撞的激情和莫名的張力,把這幅照片的格調瞬間提升了到了油畫的檔次。我給他們打十分。最後,我還要對艾奇遜先生說一句——放開羅密歐,讓我來!”
  周允晟被逗笑了,彎腰鞠躬對電視機前的粉絲們表示感謝。
  邦妮笑得前仰後合,直過了差不多一分鐘才給出網投分數。
  超高的分數把所有選手都甩在後面,哪怕羅密歐硬照拍攝的不理想,他的粉絲們也能確保他不被淘汰。選手們不明白曾經的萬人恨究竟去了哪兒,羅密歐不過是比往日沉默了些許就能吸引這麼多觀眾?
  看見他笑起來仿佛盛滿了一整片海洋和星空的眼睛和乾淨無比的氣質,選手們似乎明白了什麼。
  海頓再次作為倒數一二名的選手站在邦妮面前,最終以微弱的優勢勝出。被淘汰的選手想要擁抱他,卻被他推開了。這種冷漠無情的表現讓評委和選手們心寒。
  回到別墅,海頓又開始酗酒。有鑒於上次砸壞燈箱和顯示幕後節目組給他請來了心理治療師疏導壓力,讓他感覺非常尷尬,所以這次他沒拿羅密歐的最佳硬照出氣,但言辭間依然少不了各種各樣的詆毀。
  周允晟內心默默鼓勵道,“罵吧罵吧,罵得越爽出局的速度越快。”然後頭一沾枕便睡著了。
  這一期節目播出以後收視率再次暴漲。羅密歐的粉絲數以一天幾十萬的速度飛快攀升,這引起了ABC高層的關注,一再叮囑節目組絕對不能把羅密歐淘汰掉。
  “哪怕他硬照拍攝的像一坨屎,你們也必須把他留下。”這是某位CEO的原話。
  觀眾的癡迷把少年擺放在了不敗的地位上。如果他不能闖入前三甲,節目組的網站估計會被激憤的線民爆掉。他們太喜歡羅密歐了,而且越來越喜歡。
  喜歡他洗完澡以後濕漉漉水嫩嫩的模樣,喜歡他凝視海頓時憂鬱的眼神,喜歡他與伊凡開朗的笑鬧,更喜歡他拍攝時認真無比的狀態。
  他除了會烹飪竟然還會素描,短短幾分鐘就能把腦海中的場景繪製成比照片更為精細真實的畫作。觀眾中不乏專業繪畫者,看見這一幕紛紛留言表示被少年精湛的技巧鎮住了,沒有幾十年的功底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為此,他的粉絲群裡除了愛貓人士、顏控党、媽媽團、腐女團、腐男團,又增加了一群文藝愛好者。
  他無與倫比的魅力輻射到了社會的各個角落。他與艾奇遜互動時,收視率瞬間高到了一個令人咋舌的程度,優雅成熟的男士與純真稚嫩的少年,卑微隱忍的忠僕與高傲驕矜的主人,如此獨特的搭配方式令人耳目一新。
  當艾奇遜拒絕給少年倒酒時,觀眾們紛紛笑倒在沙發上。當兩人在衣帽間裡對峙,距離近的幾乎快吻上時,觀眾們齊齊捂臉呻吟。當兩人結束合作分道揚鑣,觀眾們遺憾的歎息。他們就喜歡看兩人相處時的情景,總覺得特別有趣。
  而直覺更敏銳的腐男腐女們已經發現了貓膩,在網上呐喊:“有沒有覺得艾奇遜先生看向羅密歐時眼神特別溫柔?”
  “艾奇遜先生明顯只想跟羅密歐拍照。我發現只有跟羅密歐在一起時他才最專注,跟別的選手合作常常會顯得心不在焉。”隨即附上艾奇遜走神的截圖做證據。
  “原來不是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艾奇遜常常偷看羅密歐,真的,你們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同樣附上好幾張艾奇遜偷瞄少年的截圖。
  “我覺得艾奇遜先生對羅密歐表達忠心那段話完全不像在演戲。我被他們的互動萌的滿臉都是血。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真般配,艾奇遜總會稍微傾身,仿佛一伸手就能把羅密歐抱進懷裡。我被他們激發了靈感,正準備寫一篇同人文,忠心的僕人為了得到主人而黑化的故事,囚禁play,浴室play,捆綁play,應有盡有。”
  這位網友開始給自己的新文打廣告,但願意買帳的人卻很多,大家紛紛留言求看文地址。
  艾奇遜對這些言論不予置評,絕大多數人也只是把它當成一種玩笑。羅密歐喜歡男人沒錯,但艾奇遜卻是徹頭徹尾的直男,他曾跟好幾位當紅女明星傳過緋聞。
  艾奇遜的粉絲以佔有欲強而著稱,凡是覬覦自己偶像的人都會受到他們毫無差別的攻擊。曾與他傳過緋聞的幾位女明星被批的體無完膚,顏面掃地,甚至在媒體面前隔空求饒,大喊吃不消。
  但腐男腐女們把兩人配對的行為卻奇跡般的沒有引起他們的過激反應。雖然也有人留言抗議,但大多數人都保持了沉默。他們對乾淨剔透的少年實在是硬不下心,尤其當他說艾奇遜是天上的雲朵,自己是地上的泥土那一段,那種卑微與崇敬的姿態直擊艾奇遜粉絲們的心房。
  偶像被人當神祗一般崇拜;因為與偶像拍照竟然緊張的心臟都快爆炸了;為了維護偶像,連暗戀的人也能貶低。羅密歐怎麼能這麼貼心這麼可愛啊!難怪艾奇遜先生對他那樣親切。
  粉絲們打心底對羅密歐產生了認同感,並且開始關注他支持他。
  直到此時,艾奇遜才真正松了一口氣。他對自己隱瞞性向的行為懊悔不已,如果自己能像羅密歐那樣勇於面對人生,也不會陷入眼下這種想愛卻又不敢愛的境地。
  所有人都以為古斯塔夫•艾奇遜是直男,連小貓也是,那他該怎樣才能得到小貓的心呢?這個問題困擾著古斯塔夫,讓他接連好幾天沒睡著覺。
  伊凡豪爽的性格也獲得了觀眾的喜愛。她的粉絲數量終於超越艾米麗登上了第二位。
  艾米麗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行為招惹了一大票觀眾的厭惡,但所有女選手都對艾奇遜殷勤備至,反倒為她分擔了許多敵意。除了伊凡,女選手們的網投票數均有不同程度的降低。
  至於海頓,他的形象已經從原本的硬漢型男、貴族公子變成了自大狂煩人精,他對邦妮展示肌肉那段視頻遭到了廣大觀眾的嘲諷。他還大言不慚的說邦妮被他迷住了,成了他的忠實粉絲。
  但實際上,邦妮拍完照以後對著攝像機比劃了一下腦袋,暗喻他是個傻瓜。
  這樣的反差實在是太有喜劇效果,令觀眾們笑破了肚皮。
  “我覺得海頓應該退出這場比賽去參加情景喜劇的選角。他一定能成為優秀的諧星。”
  “我是為了看海頓出醜才每週這個時段守在電視機前的。海頓從未讓我失望過,今天他成功讓我笑尿了!”
  “海頓寶貝真是太幽默了,他帶給我許多歡樂。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實話,像這種高水準高格調的比賽並不適合他,他應該去馬戲團演小丑,我一定會去買票觀看的。”
  諸如此類的明褒暗貶多不勝數。要是海頓能親眼看看觀眾們在官網上的留言,他一定會在地板上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他以為自己表現的越張揚就越能引起觀眾的好感,但他錯誤的界定了裝逼與傻逼之間的界限。
  才播放到第五集,他的粉絲群就只剩下寥寥一萬人,其中大多數還是黑粉,一心盼著他繼續在節目裡出醜。
  
  第78章 8.16——8.17
  
  8.16
  羅密歐已經接連兩次獲得最佳硬照,他的迅速崛起引起了其他選手的敵意。大家故意排擠孤立他,發現他對此毫不在意,該吃吃,該睡睡,該訓練就訓練,活得比誰都自在,而且在所有選手中他只跟伊凡說話,其他人連個正眼也不看,反倒顯得不是大家在孤立他,而是他懶得理會別人。
  這種一拳揮空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選手們很快就消停下來,專注於比賽。
  這天一大早,一位選手在電視機上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踏上T台需要莫大的勇氣,你有嗎?
  這是什麼意思?肯定又是能把人嚇破膽的挑戰賽項目?選手們心裡升起不祥的預感。周允晟做了兩個三明治,拿了兩瓶牛奶,與伊凡去豪華巴士上等待出發。
  大家陸陸續續上車,司機見時間差不多了,轉頭問道,“都到齊了嗎?”
  大家相互看看,發現艾米麗和海頓不在其中,想必昨晚鬧的太瘋今天起不來了。但是他們誰也不想說出來,紛紛點頭道,“都在這兒,可以出發了。”只有司機才知道今天去哪兒進行挑戰賽,如果艾米麗和海頓沒趕上,在不能使用手機和電腦問詢的情況下,他們鐵定會錯過比賽並丟失十分。
  在競爭越來越激烈的情況下,沒有人願意給對手製造機會。
  周允晟也很不想提醒司機,但他現在還‘暗戀’著海頓,不能不為海頓考慮。他剛準備開口,就被伊凡捂住了嘴。兩人扭打了一會兒,周允晟最終還是掙脫了伊凡的桎梏,大聲喊道,“請等等司機先生,海頓和艾米麗還沒來,我上去叫他們。”
  司機看了一眼手錶,警告道,“快點,我只給你們十分鐘,十分鐘不來我會直接把車開走,你們今天的挑戰賽就不用參加了。”節目組早就預料會有人遲到,所以事先告訴他不用理會。這也是為了彰顯比賽的嚴格和公平。
  “好的,謝謝先生。”羅密歐立即下車,飛快朝別墅跑去。
  選手們紛紛抱怨羅密歐是個傻瓜。
  伊凡雖然很不爽,卻還是冷哼道,“是啊,羅密歐的確是個傻瓜。但我就願意跟這樣的傻瓜交朋友,至少在我陷入困難的時候他不會落井下石,哪怕對待敵人,他也是光明磊落的。如果世界上多幾個像羅密歐這樣的傻瓜該多好,空氣都能變清新。”
  被所謂的‘朋友’各種出賣算計,早就視勾心鬥角為家常便飯的選手們沉默了。他們忽然很羡慕伊凡。
  羅密歐引導她幫助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她,而她也不遺餘力的捍衛羅密歐。他們兩的友誼令人嫉妒。
  或許在留下的十一個人當中,只有羅密歐才是真正心思純粹的人,他雖然嘴上說得難聽,卻從未做過真正損害別人利益的事。他最近變得越來越沉默了,似乎除了伊凡,再也不願意相信別人。
  車廂裡一陣沉默,而周允晟也以短跑冠軍的速度奔進別墅,負責跟拍他的約翰被他遠遠拋在後面,吐著舌頭感歎道,“羅密歐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才華有才華,要品格有品格,要體力有體力,真是完美極了!我的偶像就是這麼棒!”
  “艾米麗、海頓,快起床了!你們只有十分鐘,十分鐘沒能趕上巴士,今天的挑戰賽就算你們棄權。從一開始就比別的選手少十分,你們很可能這一集就被淘汰掉。”他一邊敲門一邊快速點出事態的嚴重性。
  艾米麗和海頓幾乎是從床上彈跳起來,他們打開房門,急急忙忙沖到公共衛生間洗臉刷牙。艾米麗穿衣服的時候瞥見海頓放在桌上的一大堆零碎物品,腦子裡忽然出現一個瘋狂的念頭。攝像師在跟拍羅密歐和海頓,沒人注意自己,而且衣櫥和書桌的方位正好是監控攝像頭無法拍攝到的死角。
  做吧!這樣你就能一下除掉兩個對手!不,或許是三個!快點,沒有時間了!內心的小惡魔一直在催促,艾米麗咬咬牙,迅速拿起擺放在桌上的鑽石十字架項鍊,藏在海頓一條牛仔褲的褲兜裡並塞進衣櫥最深處,然後焦急的喊道,“羅密歐,海頓的背包還沒收拾,你能幫幫他嗎?”
  周允晟跑進房,隨意一掃就發現零碎物品中少了海頓祖母留給他的遺物,一條鑲嵌著鑽石的十字架項鍊,價值在五十萬左右,海頓每一次比賽前都要親吻這條項鍊,否則便會坐立難安。他瞬間就明白了艾米麗的打算,立即點開智腦的掃描功能,查看鑽石項鍊是否還在房間內。
  007發出只有主人才能聽見的滴滴聲,並給出一張四維全息圖,用紅點標出鑽石項鍊的位置。
  艾米麗不愧是女主,心機果然深重。周允晟內心暗歎,面上卻很焦急,立即打開海頓的背包,把散放在桌上的物品全都掃進去。
  海頓洗完臉恰好看見這一幕,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奪過背包牽起艾米麗狂奔下樓。
  將這一幕忠實記錄下來的約翰沖尷尬異常的少年做了個‘你真傻’的口型,然後拉起他一路小跑。
  一行人終於在最後一秒鐘趕上了巴士,伊凡這才把伸在車窗外的長長的脖子收回來,用力捶了少年幾拳。
  半個小時後,豪華巴士在全世界第一高樓莫克斯大樓前停穩,傑弗瑞小姐把選手們引進樓內,笑容有些詭異。電梯徑直攀爬,到了最頂層才停下。隨著叮咚一聲脆響,邦妮和艾奇遜並肩站在用玻璃鋪成的透明穹頂下。
  “你們好,今天的挑戰賽可能有些難度。”邦妮一邊笑一邊調整手裡的相機。艾奇遜脖子上也掛了一部,看來今天兩人要負責給選手們拍照。
  大家在傑弗瑞的指引下朝空曠的大廳走去,剛走出三四米遠,就聽見一名女選手驚恐的尖叫起來。原來除了穹頂,連地板也是鋼化玻璃鋪成的,能清晰的看見幾百米高空下像螞蟻一樣攢動的人群和車流。那種仿佛在無限墜落的感覺令人頭皮發麻。
  海頓一下就癱軟在地,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艾米麗大感丟臉,一邊去拽他一邊咬牙切齒的低語,“邦妮在看著你呢硬漢,你想被邦妮嘲笑嗎?你想她日後想起你時只記得懦夫兩個字嗎?不想就趕緊站起來,別往腳底看。”
  海頓掙扎著站起來,下巴極力往上抬。他有預感,今天的挑戰賽對他而言恐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惡,為什麼總是要安排這種高空挑戰?難道是故意針對我?
  沒錯,這正是古斯塔夫特意為海頓安排的驚喜。發現小貓正皺著眉去看狼狽萬分的海頓,他覺得心滿意足。瞧啊寶貝兒,這樣的膽小鬼也值得你愛?借一句伊凡的話——求求你把眼睛擦亮一點!
  周允晟心裡早就笑翻了天,面上卻露出既擔憂又失望的表情,本就精湛至極的演技通過節目組的打磨再次獲得昇華。
  等選手們終於適應了透明地板,邦妮才慢悠悠開口,“今天的挑戰賽是拍照,我、艾奇遜先生、塞拉爾先生、貝克托先生是你們的攝影師,分別佔據東南西北四個拍攝方位。你們穿什麼衣服,做什麼造型,在哪個方位進行拍攝現在還是一個迷。你們必須去外面走一圈,找到栓在房梁上的三張小紙條以獲得確切的資訊。請大家主意,走得時候務必保持完美的臺步。好了,誰先來?”
  選手們看向外面的圓形長廊,紛紛露出驚恐的表情。那裡根本沒有護欄,地面鋪的依然是鋼化玻璃,風很大,輕易就能把人吹歪。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必定會摔成肉醬。
  天啊,節目組這是在謀殺!就連不恐高的選手也都嚇得哇哇直叫。
  “好了,我不會那麼殘忍的。”邦妮欣賞夠了大家扭曲的表情才補充道,“外面有工作人員在照看,他們會在你們身上捆一根安全繩索,就算掉下去,他們也會及時把你們拉回來。你們把這次挑戰賽當成一次蹦極就好。”
  誰他媽的想蹦極啊!你行你上啊!選手們內心瘋狂吐槽,然後整齊劃一的後退一步(除了伊凡和羅密歐這兩個怪胎)。
  “Well,勇者出現了。伊凡,羅密歐,你們兩個誰先上?”
  “我(我)”周允晟和伊凡同時舉手。
  “羅密歐先上吧,這時候可不講究什麼女士優先。”邦妮笑眯眯的拍了拍少年肩膀,就見BOSS已經走到圓形長廊外面,正與工作人員交代些什麼。
  古斯塔夫一再確認安全措施沒有問題才親自給小貓綁好繩索,柔聲問道,“你怕高嗎?”
  “我不怕。”周允晟搖頭。
  “那你怕什麼?”
  “我害怕孤獨。”一縷狂風幾乎將這句話卷跑,但古斯塔夫還是聽見了。他心臟狠狠刺痛了一下。
  “去吧。”你不會孤獨的,我會永遠在這你身後等待。在攝像機的環拍下,他無法將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說出口,只能給少年一個鼓勵的擁抱。
  周允晟沖他微微一笑,大步走出去。他並沒有留意腳下的高度,而是專心看著頭頂的房梁,果然走出去半圈就看見一張紙條栓在某根鋼筋上。他伸手去摘,卻發現觸不到,只能跳起來將栓紙條的繩子扯斷。
  一股大風刮過,將他懸浮在半空中的身體刮歪了些許,所以當他落地時差點就掉下去。
  選手們被這驚險的一幕嚇壞了,齊齊捂臉尖叫。海頓更是撇開眾人退到電梯旁邊,緊緊貼著牆壁站立。只有電梯周圍的地面是大理石材質,看不見幾百米的高空,好歹讓他有了一點點安全感。
  8.17
  古斯塔夫也被剛才那一幕嚇壞了,差點就不顧一切的跑過去把小貓抱進懷裡。他深深責備自己怎麼能想出這樣危險的主意。他臉上還維持著優雅平淡的表情,背後卻出了一層冷汗,掌心也濕漉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邦妮走到他身邊,幸災樂禍的調侃道,“你還好嗎BOSS?我剛才好像看見你顫抖了一下?”
  古斯塔夫沉聲問道,“是誰出的主意把紙條綁那麼高?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他剛才差點就被風刮出去。”上帝知道,他的心臟都快爆炸了。
  “是傑弗瑞。”邦妮乾脆俐落的出賣了隊友,“他說綁高點才能看見選手們扭曲驚恐的表情,沒準兒還會有人蹲在地上痛哭流涕。那畫面一定很精彩,很能拉高收視率。”
  古斯塔夫用冰冷的目光剮了笑得歡快的傑弗瑞一眼。
  周允晟連禦劍飛行都試過,這種高空行走對他而言連毛毛雨都算不上。他很快就走完一圈,找齊了三張紙條。
  第一張紙條寫著白襯衫、牛仔褲;第二張紙條寫著吉他,學院風;第三張紙條寫著南。
  他立即跑進試衣間,挑選了一件白襯衫和牛仔褲穿上,又從道具師那裡要了一把吉他,然後跑進化妝間讓造型師給自己弄一個清爽的妝容。走到處於正南方的拍攝地點時,他靦腆青澀的模樣儼然是個高中生。
  如果姑姑沒侵吞掉父母留下的遺產,現在的羅密歐確實應該在高中上學,而不是跑來參加節目。
  “艾奇遜先生您好,我來拍照。”他向擺弄儀器的高大男人微微鞠躬。
  古斯塔夫裝作才發現他的樣子,站起來與他握手,並交代道,“坐在高腳椅上,我給你拍幾張照片,評委們會根據照片的優劣分出這次挑戰賽的冠軍。你放心,我不但是模特,還是專業攝影師,我的作品曾獲得過國際攝影大賽的金獎。”
  周允晟很給面子的發出驚歎,海藍色的大眼睛裡滿是崇拜。
  古斯塔夫努力維持住嚴肅的表情,以免自己笑得像個傻瓜。他拿出手機問道,“你想看看我的作品嗎?”他喜歡少年注視自己的眼神,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周允晟其實很想快點拍完照,但為了滿足製片人的虛榮心,不得不湊過去表示自己很願意欣賞。
  古斯塔夫調出自己最得意的幾幅作品,有動物,有景物,卻唯獨沒有人物。他從來不拍攝人物照,因為他覺得世界上沒有誰值得被他銘記並留下永不退色的影像。他們早晚都要消失,而他則會恒古存在。
  這種想法自大而又荒謬,卻牢固的紮根在他的靈魂中。然而現在不同了,他幾乎是瘋狂的收集著所有關於少年的影像,像個偷窺狂,躲在昏暗的書房裡,不厭其煩的用電腦播放他比賽時的片段。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他著迷。而此時他就站在他身邊,毛茸茸的小腦袋湊在他臂彎裡,溫熱的呼吸吹拂在他手腕上,讓他的每一塊肌肉都因為興奮而戰慄。他需要花費全部的自製力才能壓抑住將他擁入懷中的欲望。
  周允晟很意外,他沒想到古斯塔夫•艾奇遜的攝影技術竟然這麼棒。他總能用最獨特的視角拍出最獨特的照片,就像個巡遊在世間的旁觀者,清醒而又冷漠。這個男人的內心與他的外表完全不一樣。
  所謂的面熱心冷就是如此了。
  他用探究的目光看了男人好幾眼。
  古斯塔夫被他看得渾身發燙,瞥見一名男選手完成了任務正朝自己的機位跑來,不得不結束與小貓的親密接觸。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帶你去我的攝影工作室看一看,那裡擺放著我歷年來的作品。好了,現在我們開始工作吧。”他拿起相機稍作調整。
  周允晟受寵若驚的笑了笑,在他的示意下坐在高腳椅上,低頭撥弄琴弦。
  “你隨意,我來抓拍。”古斯塔夫舉起相機說道,“你會彈吉他?那麼給我唱首歌吧。”
  唱歌也是周允晟的老本行。他幾乎想也不想就隨心所欲的彈奏起來,嘴裡吐出一串法文詩,一個鄉村小夥子愛上了一位美麗的貴族小姐,在日夜思念中漸漸憔悴,念著念著改為悲傷的吟唱,天籟般的歌聲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蕩。
  古斯塔夫完全沉醉在了小貓的歌聲裡,卻還不忘將他或悲傷或喜悅或沉靜的表情攝入相機。他覺得自己每一天都更愛他一點,沒有終點沒有底限。
  一首吉他小調彈完,大廳中所有人都熱烈鼓掌,連海頓的臉色也稍微紅潤了一些。
  “羅密歐,我最親愛的羅密歐,你還能帶給我多少驚喜?你的歌聲太棒了,如果你去參加A國偶像的話,你一定能夠奪冠!”邦妮走過來熱烈的擁抱少年,伊凡發瘋一樣吹著口哨,叫嚷著再來一曲。
  周允晟擺手,表示不能打擾大家拍攝,然後拎著吉他退到一邊。選手們對羅密歐的才華橫溢又有了全新的認識,連嫉妒都覺得無力。但他們不會輕易認輸,所以馬上撇開雜念去完成任務。
  羅密歐越來越出色的表現讓艾米麗危機感深重,他竟然還會彈吉他唱歌,水準不輸專業歌手。如果這一期節目播出去,她能夠想像觀眾們會對少年如何癡狂。長得美麗的人很多,長得美麗卻又才華橫溢的人卻有如鳳毛麟角,偶爾出現一位莫不受到大家狂熱的追捧。
  古斯塔夫•艾奇遜不正是一個實列?所以得趕緊把羅密歐淘汰掉!
  這樣想著,她飛快來到海頓身邊,將他往大廳中間拽。
  “親愛的,你不能再逃避了,大家都快完成任務,只剩下你一個。你知道電視機前有多少觀眾正看著你嗎?你想被淘汰嗎?你想被所有人笑話嗎?不要給他們機會!”
  她的話終於發揮了作用。海頓慢慢走到透明玻璃上。
  “天啊,太可怕了!”他哀嚎,想抓起胸前的十字架項鍊吻一吻,卻發現出門時太匆忙,忘了掛上。他連忙去翻背包,卻驚恐的發現項鍊不見了。那是祖母留給他的遺物,無論是市價還是紀念價值都非同一般。
  “我的項鍊不見了,你看見了嗎?我昨晚洗澡的時候明明脫下來放在桌子上。”他忘了恐懼,擒住艾米麗細瘦的胳膊質問。
  “我不知道。今天早上你的東西是羅密歐幫忙收拾的,你去問他吧。”艾米麗暗自煽風點火。
  原來是羅密歐,一定是他偷走了項鍊。海頓早就對少年懷恨在心,立馬就把罪名安在他頭頂,然後輪著拳頭沖過去。他在恐懼中煎熬了很久,神經本就瀕臨崩潰,眼下只需要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就能讓他發狂,而且他也存著把事情鬧大避開挑戰賽的心思。
  周允晟感覺到耳後有勁風襲來,連忙偏頭躲過了照準自己鼻子的一記重拳,站在他身邊的伊凡被惹怒了,一腳就要踹過去,卻被他緊緊抱住。
  “別反抗,節目組嚴禁任何肢體衝突。只要我們反抗了,就會被無條件淘汰。”他附在伊凡耳邊低語。
  伊凡硬生生忍住了,兩人往角落裡躲避,海頓不依不饒的追上去捶打。選手們見此情景竟然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他們巴不得三人打起來,然後齊齊被淘汰。
  拍攝中的古斯塔夫聽見響動放下相機查看,臉色瞬間陰沉無比。他飛快跑過去拉開海頓,然後把備受驚嚇的小貓抱進懷裡。
  “寶貝兒,你沒事吧?”混亂中,誰也沒注意到他曖昧的稱呼。他捏著小貓的下巴,反復查看他臉頰兩側,又改去摩挲他頭皮,看看有沒有腫塊。古斯塔夫比小貓還要備受驚嚇,心臟砰砰狂跳,竟帶出一股揪痛感。
  邦妮和傑弗瑞帶著工作人員趕到,制住了海頓。
  海頓一邊掙扎一邊怒吼,“他是個小偷,偷走了我祖母留給我的遺物,一條鑽石項鍊,價值至少五十萬!我要報警,我要制裁他,我要讓他永遠退出時尚圈!”
  他的叫囂沒人理會,古斯塔夫正強硬的撩起小貓的外套,查看他背後青紫的傷痕。此時此刻,他恨不得宰了海頓。
  Well,他會讓海頓明白該受到制裁的人是誰,該永遠滾出時尚圈的人是誰。
  “把他帶到休息室去。”他揮手,示意工作人員把海頓帶走,自己則擁著臉色蒼白的小貓跟在後面,這件事必須嚴肅處理。
  眾人離開以後,艾米麗這才撇嘴,露出失望至極的表情。她本以為在海頓的攻擊下羅密歐會反抗,如果運氣好的話伊凡也會動手,這樣三個人都會因為觸犯規則被淘汰。但羅密歐抓住躁動的伊凡一個勁兒往角落裡躲,竟然連一拳也未曾奉還給海頓。
  他是太懦弱還是太冷靜?如果是後者,那麼這個敵人就太可怕了!至於藏在海頓褲兜裡的項鍊,艾米麗知道工作人員現在一定已經回去搜索了,為了這檔節目的聲譽,他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當時她也曾想過乾脆把項鍊沖進馬桶,徹底消滅證據,又擔心與羅密歐形影不離的約翰會把他裝東西的畫面拍攝進去作為證據。事實表明她的顧慮很有必要,否則等海登報了警而羅密歐又洗脫嫌疑的時候,警方第一個要懷疑的就是她。
  鬧了半天竟然只除掉海頓一個,艾米麗心情很鬱悶,但想著日後還有機會,也就放下了。
  休息室裡,古斯塔夫正摟著小貓拍撫,海頓被工作人員摁壓在對面的椅子上,叫嚷著‘小偷、混蛋、窮鬼’之類的話。
  
  第79章 8.18——8.19
  
  8.18
  見海頓掙扎著朝自己撲過來,周允晟連忙往古斯塔夫身後躲,這種尋求庇護的舉止牽動了古斯塔夫的心弦。他覺得很甜蜜,又很心疼,伸展胳膊將小貓環抱在懷裡。
  “你說羅密歐是小偷,你有證據嗎?”他冷聲質問。
  海頓啞然片刻,色厲內荏的吼道,“我的鑽石項鍊就擺放在桌上,而今天早上是他收拾的書包和桌面,不是他偷的還能有誰?”
  “我記得當時桌面上根本沒有什麼鑽石項鍊。”周允晟從古斯塔夫強壯的臂彎裡探出腦袋,眼睛通紅的反駁。
  “艾奇遜先生,我把當時的畫面拍攝下來了,我這就翻出來看看。”約翰立即把攝像機擺在桌上,按了重播鍵。
  畫面倒轉,眾人清晰的看見桌面上擺放著錢包、鑰匙、口香糖、安全套等零碎物品,就是沒有什麼鑽石項鍊。
  約翰找出最清晰的一幅畫面,將之定格放大,讓大家看得更清楚。
  邦妮反復查驗了好幾遍,這才挑高眉梢朝表情尷尬的海頓看去,“Well,傳說中的鑽石項鍊究竟在哪裡?你能幫我們找出來嗎?你說是羅密歐偷的,但事實上他幫你收拾東西的時候那玩意兒根本就不存在。海頓,你宿醉還沒醒嗎?亦或是被精蟲沖昏了大腦?別人都在認真比賽,唯獨你酗酒、泡妞、滋擾事端,你把我們的節目當成了什麼?狂歡派對?”
  約翰一直緊跟羅密歐左右,所以畫面都是連貫的,羅密歐進房之後沒拿任何東西,只是打開背包,把桌上的零碎物品掃進去,那舉動就是再放慢幾百倍也找不出偷盜的嫌疑。海頓幾度張嘴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糟糕了。
  “那我的項鍊究竟去哪兒了?”他虛弱開口。
  古斯塔夫沉聲說道,“這應該問你自己,而不是我們。為了節目組的聲譽和所有選手的清白,我會派人去別墅搜尋,你如果同意的話請簽下這張授權書。”沒有授權書,連法律工作者都不能隨意搜查別人的私有物品。
  海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事情好像超出了他的控制範圍,讓他倍感不安。
  “你不同意?那麼我有理由懷疑你是在誣陷羅密歐。其實鑽石項鍊被你藏起來了對嗎?”古斯塔夫故意刺激他。
  “怎麼可能!我是真的找不到它了!”海頓心虛的直冒冷汗,他現在才發覺自己太衝動了,也許項鍊只是被他遺忘在了浴室或別的什麼地方。他不管不顧的把事情鬧大,羅密歐有權利告他誹謗和人身傷害。
  更糟糕的是他攪渾了這一期節目,惹怒了艾奇遜,還留下了無可辯駁的影像證據。天啊,他竟然把自己逼上了死胡同,當時究竟在想些什麼?太愚蠢了!
  古斯塔夫見他許久沒動,再次警告道,“如果你不同意,我會報警,員警自然會向法官申請搜查令。到時不管他們查出什麼都不是你我能控制的。而且我忽然想到,如果把他們的調查過程如實播放出去,我們的收視率一定會高的嚇人。”
  其實現在已經高的很離譜了,這全都托了你懷裡的小可憐的福。聽到這裡邦妮暗暗忖道。
  海頓悚然一驚,連忙拿起筆在授權書上簽字。
  已經趕到別墅的工作人員立即展開搜尋,旁邊跟隨著幾個攝像師全程跟拍,就怕海頓蹦出來指責他們栽贓。
  他們先從海頓的私人物品找起,半個小時後終於從海頓的牛仔褲裡把項鍊翻找出來。視頻傳到艾奇遜手機上時,海頓無言以對。現在他仔細想想,也覺得可能是自己換衣服的時候把項鍊收進去了。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該怎麼解釋自己不是有意陷害羅密歐。他支支吾吾語焉不詳,根本沒辦法交代清楚前因後果,只能不停向艾奇遜和羅密歐道歉。
  古斯塔夫完全不想聽他解釋,領著一行人來到大廳,撫掌吸引選手們的注意力。
  “事情已經調查清楚了,項鍊沒有丟失,就藏在海頓的牛仔褲裡。由於海頓違反了節目組的規定擅自攻擊他人,我們將免除他的比賽資格。”他沖海頓擺手,“回去收拾東西馬上離開。”
  “不,你不能這樣!我要告訴我爸爸媽媽!古斯塔夫•艾奇遜,你竟然敢這樣對我!”海頓暴跳如雷,卻被工作人員強制拉出去。
  周允晟差點噴笑出來,告訴爸爸媽媽?海頓•布朗今年幾歲?斷奶了嗎?
  與他懷著同樣想法的人還有很多,大廳裡竊笑聲不斷。邦妮揮手做了個趕蚊子的動作,表情嫌棄極了。幸好BOSS的背景比布朗家族強硬無數倍,否則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才能擺脫這熊孩子。
  今天挑戰賽的冠軍依然是羅密歐,艾奇遜為他拍攝的一組照片被邦妮放大沖洗出來,穿著白襯衫牛仔褲,坐在透明穹頂下彈奏吉他的少年美的像個天使,無數道晨光投射下來,在他周圍灑滿彩色的光點,微風在他捲曲的發梢流連,似乎也因為他動情的歌聲而沉醉。
  這是一張照片,也是一首歌曲,清新而又可愛。
  傑弗瑞捧著照片親了好幾口,感歎道,“太美了!我愛羅密歐!”
  邦妮補充了一句,“我也愛羅密歐,所以他是這次挑戰賽的冠軍,祝賀他。”
  選手們不服氣都不行,他們有的人根本就沒找齊三張紙條,因此穿錯了衣服走錯了機位,有的人還未退去驚恐,拍照的時候表情和肢體都非常僵硬,哪裡像羅密歐的照片,有種空氣般的靈動感。
  他們紛紛向羅密歐送上祝福,這次倒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心。羅密歐早上匆匆跑下車叫醒海頓和艾米麗的行為讓他們對他大為改觀,至少他們當中的任何人都做不到像他那樣無私。
  邦妮讓選手們回去休息,卻見古斯塔夫招手喊道,“小貓,過來。”
  Kitty?叫誰?選手們面面相覷。邦妮擠眼睛吐舌頭,做了個窘相十足的表情。BOSS一定是在內心喊習慣了,所以才會脫口而出。
  古斯塔夫尷尬極了,以拳抵唇咳嗽了一聲,改口道,“羅密歐,過來,我想跟你談談。”
  周允晟囧囧有神的走過去。這個稱呼他從邦妮和傑弗瑞嘴裡也聽見過幾次,原來評委和製片人有私下裡給選手取外號的習慣?Kitty,這讓他想起了綁著粉紅蝴蝶結的HelloKitty,頓時心情有些微妙。
  他以為自己是一隻史前怪獸,卻沒想到在別人心裡是一隻小奶貓,這表示他的演技很精湛,足以欺騙全世界的人。
  走到男人身邊,他仰著腦袋,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惡意賣了一把萌。
  古斯塔夫鼻子有些發癢,立即背轉身朝休息室走去,見附近沒有人也沒有攝像機,連忙做了個受不了的激動表情。他嚴重懷疑小貓是故意誘惑自己。上帝知道,他的自製力正在一天一天的消磨乾淨,也許撐不到比賽結束的那天就會爆發。
  “坐吧。”他在雙人沙發上坐定,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周允晟總算是看出來了,古斯塔夫似乎對自己很有好感。他飛快斟酌了一下,只要對方不越過界限,不干擾比賽,這種好感對目前的他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完全可以裝作不知道。
  他坐過去,沖男人微微一笑。
  古斯塔夫心尖發癢,恨不得將他扯進懷裡抱坐在膝頭,去吻他淡粉色的小嘴和卷翹的睫毛。他心裡想入非非,面上卻十分嚴肅,詢問道,“羅密歐,這次事件你打算怎麼處理?”
  “不是已經處理完了嗎?”周允晟懵懂的眨了眨眼睛。
  “傻瓜,剛才是節目組對海頓做出的處罰,他傷害了你的身體和名譽,你有權力告他。如果你想為自己爭取一點正義,我會幫你請律師。”
  告他吧寶貝兒,將對他的愛全部丟掉,我的懷抱永遠為你敞開!古斯塔夫在內心哀求呐喊,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少年考慮了片刻,緩緩搖頭。
  “不,我不想告他。”
  “為什麼?如果不是我及時阻止,你很有可能受重傷。”古斯塔夫為少年的死腦筋煩悶不已,語氣不由重了點,“你要知道,愛上同性並不是你的錯,但愛上一個混蛋還執迷不悔就是你最大的錯處。明知道是一盤餿掉的食物,你為什麼一定要承受腸胃不適的後果將它吃完?你是在自虐!”
  周允晟努力睜大眼睛,露出受傷害的表情。
  古斯塔夫立即冷靜下來,柔聲道歉。他想把他摟進懷裡親吻,又害怕激起他的反感。他現在就像個情竇初開的黃毛小子,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周允晟接受了他的歉意,解釋道,“艾奇遜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正是因為我已經從海頓的泥沼裡掙脫,所以才不想告他。事實上我還應該感謝他教會我用心去看世界,而不是眼睛。我現在只想做好我自己,堅定的在我選擇的道路上走下去。你能理解嗎?”
  就算告了海頓又怎樣,最嚴重的審判結果也只是拘禁幾個月,只要有錢,前腳進去後腳就能保釋出來,他何苦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要報復也要量力而為。而且他相信古斯塔夫絕不會無償的幫助他,在還沒找到愛人之前,他不想惹出任何麻煩。
  古斯塔夫在少年清澈的眼眸裡看見了堅強和豁達。他的心像冰塊一樣融化了,忍不住將少年抱進懷裡,嘴唇輕輕的,在不觸動他的前提下吻上了他柔軟的髮絲。
  寶貝兒,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愛你才好了,你能感覺到嗎?
  8.19
  布朗夫婦打算再出一筆錢讓古斯塔夫把兒子施暴的畫面刪掉,卻遭到了拒絕。
  古斯塔夫一開口就狠狠刺中了兩人的痛處,“我發現海頓•布朗跟他的祖父一樣,對同性戀深惡痛絕。他對傑弗瑞非常不友好,數次說傑弗瑞讓他感到噁心。我不知道你們兩究竟是什麼感覺,但如果他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會心碎。如果你們不想讓他成為老布朗那樣狂妄自大人見人恨的獨裁者,你們最好現在就開始行動。”
  布朗夫婦走出ABC大樓時臉色灰敗。
  他們親自前往別墅把兒子接出來。海頓一上車就迫不及待的打開節目組還給他的手機,上網翻看觀眾對他的評價和前幾集的節目。
  “噢天啊,羅密歐竟然暗戀我!一想到我與他足足待了好幾個星期,我就噁心的吃不下飯!祖父說得對,同性戀都應該被燒死!”看見羅密歐告白那一幕,他做了個嘔吐的表情。
  布朗夫婦臉色越發難看。
  兩人對視一眼,最終還是范倫丁開口,“海頓,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我與你母親也是同性戀,我們從未在一起過,哪怕生下你也是採用了人工授精的方法。如果我不這樣做,父親會把我趕出家族,並且徹底斷絕與我的關係。”
  蘇姍冷笑道,“親愛的,你說得太輕巧了。我想他不會趕走你,他會直接把你送進神經病院。”話落看向呆若木雞的海頓,問道,“現在,我的兒子,告訴我你覺得我們噁心嗎?覺得你的出身噁心嗎?當別人愛上你的時候,無論他是誰,高貴或卑微,同性或異性,醜陋或美麗,你首先應該學會的是感激,而不是嘲諷。如果不是因為愛你,誰願意冒著被淘汰的危險叫你起床?誰願意頂著誤解默默為你付出?別把別人對你的好當做理所當然,否則再也沒有人會去愛你。”
  海頓幾次張嘴都說不出話,他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在碎裂,那種身體和靈魂一塊兒分崩離析的感覺痛苦極了。
  當海頓在進行世界觀和價值觀的重組時,選手們正聚在一起吃晚餐。伊凡將可樂瓶對準艾米麗,拉開了拉環,粘膩的可樂噴了艾米麗一身。
  “噢天啊,對不起!我沒想到這瓶可樂被人搖過了。”
  “不,你是故意的!”
  “好吧,隨便你怎麼想。那麼是不是代表我也可以懷疑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麼了?”艾米麗心裡咯噔一下,語氣頓時不那麼理直氣壯了。
  “你故意把海頓的項鍊藏在他的牛仔褲裡然後叫我去幫忙收拾,為的是讓他找我的麻煩然後導致我們三個打起來。他說他記得很清楚,昨天晚上洗澡前把項鍊解下來放在桌上。我收拾東西前只有你在屋裡,你完全有動機也有時機那樣幹。”周允晟放下喝了一半的牛奶,條理清晰的說道。
  選手們早就打聽清楚了前因後果,當時只以為是海頓粗心大意,現在一聽這話,對艾米麗的懷疑立刻上升到最高點。這已經是比賽的第七周,該領教的勾心鬥角他們全都領教了個遍,太瞭解彼此的手段。
  在場所有人,除了羅密歐,全都幹過出賣隊友的事。
  約翰立即調轉攝像機,對準艾米麗漲紅的臉蛋拍個不停。
  艾米麗勉強壓抑住心慌,冷笑道,“羅密歐,你的推理很精彩,但是你有證據嗎?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在打什麼主意,你是想通過污蔑我來擾亂我的情緒並降低我的網投分數,然後讓我出局是嗎?”
  她看似鎮定,其實已經亂了陣腳。如果這段對話播放出去,無論有沒有證據,觀眾都會對她產生懷疑從而降低對她的好感度。她的網投分數每一集都在驟減,這樣下去很危險。所以她不能再針對羅密歐使手段,觀眾們會看出來。
  而且她知道,為了保證收視率,喪心病狂的攝製組什麼鏡頭都會往外播(除了限制級畫面)。羅密歐壓根不用使什麼陰謀詭計,不過一句話就能讓她處於完全的劣勢。
  周允晟把牛奶喝完,帶著一圈奶鬍子施施然離開,只留下一句輕描淡寫的,“我沒有你卑鄙。”
  誰都知道羅密歐只是嘴巴愛念,其實心底最柔軟善良。把青澀稚嫩的少年和精明強幹的酒吧女郎放一塊兒,傻瓜都知道應該選擇相信誰。
  選手們紛紛拿著食物離開,不想再與艾米麗說話,連與她關係最要好的達芙妮都不敢多留。
  如果艾米麗的計謀得逞的話,海頓、伊凡和羅密歐三個人都會被淘汰掉,而她什麼事都沒有。海頓還是她的男朋友,兩人經常膩在一塊兒甜言蜜語,她下起手來卻毫不遲疑,真是太可怕了!
  選手們加深了對她的忌憚,而看完這一集節目的海頓更是對她恨之入骨,勒令布朗家族旗下的時尚品牌永遠不准錄用艾米麗。這讓艾米麗本就非常不順的模特之路雪上加霜。
  驚心動魄的一天總算是過去了,周允晟洗完澡,頂著濕漉漉的頭髮出來,伊凡幫他把頭髮吹幹,忍不住用力揉了揉。
  “別鬧,好困。”少年頭髮蓬鬆,臉頰紅潤,眼睛因為倦怠佈滿了晶亮的淚水,看上去鮮嫩可愛。他打了個哈欠,把被子往身上一卷就準備睡覺,看見還在兢兢業業拍攝自己的約翰,含糊道了一句晚安。
  晚安我的寶貝兒。坐在監控室裡的古斯塔夫用手指摩挲映照在螢幕上的睡顏沉靜的少年,完全無視了攝製組組長投射過來的‘你是變態嗎’的詭異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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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第一個起床的選手照例在電視機上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男女選手們,站在彼此的位置上,也許你們會更瞭解對方。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男女選手組合搭檔?大家紛紛說出自己的猜測。周允晟湊到伊凡耳邊低語,“應該是男女選手互相反串,然後兩兩一組進行拍攝。”
  伊凡眼睛暴亮,怪笑道,“親愛的,我迫不及待想看你扮成女人的樣子,一定比艾米麗漂亮千百倍!”
  話剛說完,艾米麗就下樓了。平時的她頗有幾個交好的選手,大家同進同出非常熱鬧。她不像海頓那樣狂妄自大,反而十分會看眼色,所以人緣非常好。但經過昨天的風波,選手們都自發遠離了她。
  連最親近的男朋友都能算計,更何況別人?艾米麗絕對是個狠角色!
  因為她的出現,客廳裡安靜了一瞬。艾米麗仿佛毫無所覺,態度自然的與幾位好友打招呼,這讓大家越發覺得她深不可測。
  周允晟做了兩個三明治,與伊凡一邊啃一邊朝等候在門外的巴士走去。兩人完全不用化妝打扮,所以總是行動最快速的。
  巴士抵達攝影棚,邦妮和傑弗瑞並肩站在一起,笑容有些詭異,古斯塔夫站在一旁調試相機。他負責為選手們拍攝今天的硬照。
  “今天的提示卡大家都看見了嗎?”邦妮笑眯眯的問道。
  “看見了。”
  “那麼你們能猜到今天拍攝的主題嗎?”
  選手們紛紛開口:“是男女搭檔吧?兩個人一起拍照。”
  “是男女選手互相為彼此挑選服裝和造型吧?”
  “是情侶照,絕對的!”
  邦妮連連搖頭,看見羅密歐臉蛋都憋紅了,仿佛非常尷尬,於是把他單獨拎出來問道,“小貓,你猜到了嗎?”
  “是男女反串拍攝情侶照嗎?我們正好有十個人,五男五女。”周允晟伸出兩個巴掌。
  “親愛的,你的腦袋瓜跟你的小臉蛋一樣出眾!”邦妮彈指大笑,選手們則集體發出哀嚎。
  分組的時候,邦妮很好心的把兩個奇葩分到一組,這引起了其他女選手的嫉妒。如果有話想說,她們可以對著攝像機暢所欲言,於是很多人發出同樣的呼聲:“我想跟羅密歐一組,他的五官非常精緻,甚至比我們女選手還要精緻,我相信他反串的效果一定很棒。如果跟他搭檔的話,我一定能順利晉級。”
  而不幸與艾米麗分到一組的男選手對自己的攝像師說道,“我真的不想跟艾米麗合作。她看上去很好相處,但其實比海頓更加目中無人,而且她還喜歡搶鏡,為了凸顯自己能不擇手段的把別人打壓下去。她太可怕了,當初我還對她有好感來著,幸好她沒看上我,而是瞄準了海頓那個傻瓜。”他抱著雙肩做了一個顫抖的動作。
  站在不遠處的艾米麗將這段話聽得清清楚楚,面上卻沒露出絲毫不快。她強大的心思素質連負責跟拍她的攝像師都感到驚訝。這樣的人如果給她一個機會或一段階梯,她一定能攀爬到最頂端。
  但是很可惜,她把自己的階梯踩踏了,還毀了《下一任超模》這個絕好的機會。只要三觀不出問題,觀眾們絕不會喜歡如此陰險的人。所以她的未來也許不會如她想像的那樣光明璀璨。
  在男女選手們還在哀歎抗議時,伊凡和周允晟已經被造型師抓進了化妝間,他們早就對這兩個雌雄同體的尤物垂涎很久了。邦妮和傑弗瑞立即顛顛的跑去圍觀,古斯塔夫裝模作樣的擺弄了一會兒相機,才邁著看似優雅實則急躁的步伐跟進去。
  
  第80章 8.20——8.21
  
  8.20
  兩個造型師圍著周允晟和伊凡轉圈,時不時湊在一塊兒小聲討論幾句。一刻鐘後,兩人終於達成共識,把琳琅滿目的化妝工具鋪設在桌面上。
  “為了掩飾男選手粗壯的身材,我們這一期的服裝選用的是十七世紀的宮廷裝,巨大的蓬蓬裙和華麗的泡泡袖能把他們的肌肉完全遮擋住。女選手就沒有那樣的煩惱了,她們穿緊身褲的模樣本來就很漂亮。”造型師一邊給少年塗抹底妝一邊解說。他對美麗的生物總是特別有耐心。
  “但是她們的胸部該怎麼辦?還有我們的胸部呢?”周允晟很擔憂的詢問。
  造型師無語了片刻。邦妮和傑弗瑞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女選手們只需穿一件束身衣就行,你們則需要戴上這個。”傑弗瑞拿出一件bra和兩個軟綿綿的假體,笑得像個狼外婆。
  “哦天啊!”少年驚恐呻吟的模樣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半小時過後,造型師把完全改頭換面的人從試衣間裡推出來。伊凡穿著一件華麗的雙排扣紅色天鵝絨外套,下著白色的緊身褲,腳踩一雙精緻的小牛皮鞋,面部輪廓經過硬化顯得英俊無匹。她手裡拿著一根銀色手杖,在原地轉了一圈,然後半跪下來執起邦妮的手背親吻,低沉沙啞的語調完完全全是個男人,“美麗的女士,我能否有幸邀您共舞一曲?”
  邦妮捂嘴尖叫,在她的牽引下轉了一圈。如果不知道內情,誰也不會懷疑她的性別。她就是從油畫裡走出來的中世紀的貴族。
  恰在這時,隔壁試衣間的門打開了,一位穿著華麗至極的淡藍色禮服的‘少女’緩緩走出。因為緊張和窘迫,他被化妝師刻意勾描過的海藍色大眼睛顯得濕漉漉的,小心翼翼的拎著巨大的仿佛盛開的花朵一般的裙擺,一步一個腳印,有如掉進迷途的羔羊。
  他精緻的五官和空靈的氣質令人驚歎。
  別說造型師、攝像師、錄音師、伊凡等人,就連閱美無數的傑弗瑞和邦妮都快融化了。羅密歐的扮相簡直柔美到極致,那酥胸、那纖腰、那天使一般的臉蛋,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都毫無違和感!
  古斯塔夫是純粹的同性戀,對女人絲毫不感興趣,甚至硬不起來。他原本以為看見女裝的羅密歐心裡多多少少會有些不適,但他發現自己想錯了。無論羅密歐是什麼性別,什麼長相,他還是愛他,無法自拔的愛他。他從未如此熱烈的愛過一個人,就仿佛全世界都褪去了顏色,唯獨他是最明亮的終點。
  他舉起相機接連拍了好幾張照片,看見道具師放置在角落裡的洋娃娃,拿起來塞進少年懷裡,嚴肅的交代道,“我先試拍幾張,你擺幾個造型讓我看看。記住,你現在是女人,女人的動作可不能太粗獷。”
  周允晟混過娛樂圈和時尚圈,知道為了博取眼球和大眾的喜愛,圈裡人隨時隨地都能掉節操扔下限。哪怕設定最高冷的偶像明星,當觀眾不買帳時,他也能立即轉型成諧星。一切都是為了出名。
  這就是一個光鮮亮麗也光怪陸離的名利場,太執著于完美的公眾形象而始終端著姿態註定你無法走多遠,必要的時候,你得為了取悅大眾豁出一切,這就是所謂得娛樂精神。
  周允晟知道觀眾們一定會特別喜歡這一期拍攝的主題,因為它足夠搞笑,足夠有噱頭,足夠吸引人眼球,而他在外形上存在優勢,如果表現得當能獲得更多人的認同和喜愛。為了完成羅密歐的心願,他可以傾盡全力,讓他扮女人完全不成問題,秉持著敬業的態度,他還要扮的惟妙惟肖。
  他雙手抱著洋娃娃,把它精緻的小臉蛋與自己的臉蛋貼在一起,歪著腦袋看向古斯塔夫,那純真懵懂的目光清澈的像一潭湖水,能把人溺斃。
  這個造型只維持了幾秒鐘,他就把洋娃娃放下,用左手勒著洋娃娃的腰將它別在胸前,右手食指含在粉嫩的小嘴裡,眼睛極力睜大。
  這是明晃晃的勾引!犯規,寶貝兒你嚴重犯規了知道嗎!古斯塔夫一邊在內心哀嚎一邊瘋狂的摁著快門,不肯錯過哪怕一幀畫面。他要把小貓所有的影像都收集起來,等到他們老得不能動彈的時候就坐在敞亮的客廳裡一塊兒慢慢翻看,仔細回憶。
  在他拍攝的時候,邦妮等人也紛紛拿出手機一陣狂拍,這是私貨,是福利,不拿可就沒了。若不是與節目組簽訂了保密合同,他們真想立馬就把這些萌死人不償命的照片分享到社交圈裡。
  伊凡的手機被節目組沒收了,只能央求邦妮日後給她轉發一份。她喜歡的是女人,但看見這樣的羅密歐,她覺得自己有可能被掰直了。只要羅密歐天天這樣打扮,她一定會愛他愛到海枯石爛。
  為了獲得更高的網投票數,周允晟賣萌賣的毫無壓力,把羅密歐的外形優勢發揮到了百分之兩百,他甚至嘟起嘴向古斯塔夫的相機送了一個飛吻。
  古斯塔夫臉頰漲得通紅,羞澀窘迫的模樣像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好在有相機的遮擋,大家都沒發現他的失態。又照了幾張私房照,確定臉頰的溫度已經退去,他才裝作淡定的擺手,“抱歉,羅密歐的扮相實在是太絕妙了,身為一名攝影師,我熱愛追逐一切美麗的事物,所以有些控制不住。你能允許我留下這些照片嗎?如果不允許的話我現在馬上就刪掉。”
  他語氣疏淡而又禮貌,其實緊張的手心都在冒汗。他太喜歡小貓沖他嘟嘴飛吻那張照片,若不是邦妮等人也在,他恨不得湊上去回吻他。
  “沒關係,你們如果喜歡就留著吧,等比賽結束了也給我轉發一套。我第一次扮女人,留個紀念。”周允晟大方一笑。
  傑弗瑞和邦妮立馬歡呼起來,這些賣萌照可以做成好多表情包,一定會風靡整個網路社交圈。
  當伊凡和周允晟挽著手走出屬於兩人的用塑膠布拉起來的小隔間時,還有幾對選手也弄好了造型,正在互相嘲笑。
  “快看啊,那是誰!”一名女選手尖叫。
  大家紛紛轉頭看過去,眼裡莫不流露出驚豔的神采。女選手被伊凡的俊美迷住了,男選手則驚訝于羅密歐完美的女裝扮相。他雖然也鍛煉出一身肌肉,卻沒有半點膨脹感,反而線條十分流暢緊致,這使得他穿什麼衣服都顯得非常優雅耐看。
  現在他穿著一件華麗的淡藍色晚禮服,就像一朵靜靜綻放的鳶尾花,鮮亮的海藍色眼睛成了點綴這朵花的露珠,那麼生動、活潑、可愛。
  與他年齡相近的幾個男選手立馬臉紅了,猶猶豫豫的走過來問道,“你,你是羅密歐?”他們也穿著沉重的蓬蓬裙,看上去卻一點兒也不可愛,反倒像幾隻大型的會移動的水桶,滑稽而粗壯。
  幾人聚在一起互相嘲笑時還不顯得如何,與羅密歐站在一塊兒畫風頃刻間就變了。
  “暴走漫畫裡的人物與美型漫畫裡的人物在現實中相遇大概就是這幅模樣,這強烈的視覺反差感。天啊,還沒開始拍攝我就已經笑得停不下來了。”傑弗瑞舉著手機一頓狂拍,邊拍邊哈哈大笑。他太愛這期節目了。
  邦妮也沒閑著,對準粘了絡腮鬍子的一位女選手摁快門,嘴裡發出古怪的噗嗤聲。
  周允晟覺得現在的攝影棚簡直是群魔亂舞,到處都能看見皮膚糙的像磨刀石,腰肢粗的像水桶,胸前塞著兩團大的誇張的假體的‘貴族淑女’和嗓音嬌柔身材纖細走路婀娜多姿的‘貴族老爺’。
  那畫面真的很傷眼,以至於他每隔幾秒就要看看伊凡或自己來洗眼睛。發覺幾位LADY正朝自己走來,他嘴角抽搐的回應,“是我。”
  “上帝,真的是你!”一位男選手驚叫了一聲,猝不及防的跑了,弄得周允晟很是莫名其妙。而這名男選手則在當天的日記屋裡表白說他對羅密歐一見鍾情了,卻沒料到女神原來是男神,心立刻就碎了。
  “他怎麼了?”周允晟挑眉。
  “他受打擊了。”一位男選手忽然湊近,神神秘秘的低語,“羅密歐,告訴我你其實是個女人,你之前隱瞞了性別對不對?”
  周允晟拉開領口,用兩團假胸來回答他的問題,見他還是半信半疑,無奈的說道,“要我撩起裙擺給你們看嗎?我記得你們之前見過我穿泳褲的樣子。”
  幾位男選手頓時失望無比,尷尬的擺手說不用了,卻還是不肯走,有一搭沒一搭的與他聊天,偶爾還會盯著他的臉蛋出神。他們之前從未對少年如此友善過,卻因為換了一副妝扮就態度大變,這果然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誰說音樂是無國界?至少天朝的京劇老外就欣賞不來。美色才是真正的無國界無距離。周允晟內心歎息,見約翰又在拍自己的臉部特寫,惡意的沖他眨了眨水潤的大眼睛。
  約翰頓時臉頰爆紅,差點把昂貴的攝像機都給摔了。偶像越來越調皮了怎麼破!
  8.21
  為了把最好的留作壓軸,邦妮將伊凡和周允晟的拍攝順序調整到最後,這也是為了防止BOSS拍完心愛的小貓就失去耐心撂挑子不幹。如果不是拿小貓引誘他,他絕對不願意拍攝人物照。
  無論是男選手還是女選手在拍攝當中都表現的很彆扭,他們一個要裝嬌柔,一個要裝陽剛,還要把那種感覺化為肢體語言表達出來,所以鬧了許多笑話。邦妮和傑弗瑞完全忘了指導他們,兀自笑破了肚皮。
  輪到艾米麗的時候,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拼一把很快就會被淘汰。她的網投分數被羅密歐這一攪合,毫無疑問會降至最低谷。所以當她走到拍攝地點時,那種豪邁的步伐果真很有陽剛之氣。她的造型也很獨特,左眼蒙著眼罩,嘴唇上畫了兩撇小鬍子,穿著瀟灑帥氣的海盜服。
  她一隻腳落地一隻腳踩在凳子上,而男選手跪伏在她身邊,雙手交握做祈禱狀,下顎被她用力捏住往上抬。兩人的扮相其實並不完美,一眼就能看出是男女反串,但反串的很有滑稽感。看見這張照片的人不由自主便會笑起來。
  古斯塔夫拍完照片後簡單查看了一番,並未給予評價,但邦妮和傑弗瑞卻對此讚不絕口。到目前為止,艾米麗這一組是表現最自然的。
  終於輪到萬眾矚目的一對兒上場了,拍攝完畢的男女選手們紛紛圍攏過來給兩人打氣。現在的伊凡是女選手們公認的男神,而羅密歐是男選手們公認的女神,這一對兒奇葩終於找准了他們的定位。
  艾米麗陰森的目光在羅密歐精緻的臉蛋上流連了片刻才挪開。她一直知道羅密歐長得很出眾,在所有選手裡能排在前幾名,卻沒料到他能出眾到這種程度,無論怎樣奇怪的造型,他都能輕鬆駕馭,而且毫無違和感。模特界最需要的正是這種風格百變的人才。
  當觀眾們看見這樣的羅密歐時,他們會有什麼反應?她一點兒也不願意去想。
  “寶貝兒,往中間站一站。”古斯塔夫微笑開口。
  伊凡反射性的把羅密歐朝中間推去。古斯塔夫的眼珠子都粘在羅密歐身上了,所以她絕對不會認為這一聲‘寶貝兒’是在叫自己。
  燈光籠罩在少年瓷白的肌膚上,讓他看上去像一塊寶石。古斯塔夫端詳片刻,又讓小貓調整了幾次位置才開始拍攝,至於伊凡有沒有被燈光打到,會不會影響拍攝效果則完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他的視線只能容得下一個人。
  “你們試著坐下。不不不,伊凡你不用摟著小貓,你們就待在彼此的位置上,這樣拍出來的照片會透出一股優雅的令人惆悵的疏離感。我很喜歡。”他一邊拍攝一邊指導。
  邦妮撇嘴腹誹:BOSS,不要為你的小氣找藉口了。你其實只是不願意看見伊凡對小貓太過親昵吧?哪怕那是在擺造型。
  “對,就是這樣,保持住。寶貝兒,看著我,眼神更溫柔一點,更深邃一點,就像我是你最愛的人。”他的指導像情話一般動人,大家都以為這是攝影師在拍攝當中找到靈感的常態,實際上卻是他的真情流露。被少年用充滿愛意的目光凝視時,他的靈魂都在顫抖。
  “寶貝兒,對我微笑一下。”他的嗓音越來越粗糙,那是因為口渴。他已經被引誘的口乾舌燥汗流浹背,卻不願意停止。這真是一場甜蜜的折磨。
  周允晟對著相機微微一笑,敏銳的耳力捕捉到男人粗重的喘息聲。
  “對,就是這樣。Wonderful,寶貝兒你是天使在人間,寶貝兒你太棒了!”他熱烈的讚美著自己的心上人,暗藏在優雅表像下的癡漢本性叫邦妮看得目瞪口呆。她見過艾奇遜攝影時的狀態,他很安靜,就像一個冷眼旁觀的過客,從骨子裡透出一種疏離感,仿佛把全世界都排除在外。她以為艾奇遜的血液是冰冷的,卻不知道他沸騰起來會這樣瘋狂。
  這一幕值得紀念,她舉起手機錄影,幾分鐘後壞心的提醒道,“艾奇遜先生,他們只剩下一次機會了,你停下來讓他們好好想一個更棒的造型。”
  “只剩下一次機會了?”古斯塔夫皺眉,朝相機的顯示幕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拍了29張照片,時間過得可真快。29張怎麼夠,就算是29億張也不夠啊!他扒了扒頭髮,面上不顯,內心卻很暴躁。
  他好不容易找到能接近小貓的機會就這樣浪費了。Shit!
  見小貓和伊凡湊在一起商量造型,他走過去,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說道,“你們可以這樣。寶貝兒過來,趴在我腿上。”
  攝影師或評委指導選手們如何擺造型並不是第一次,但向來沉默寡言,看上去很有距離感的艾奇遜先生這樣做就有些不同尋常了。男女選手們除了一點小驚訝之外很快就理解了他的心情。羅密歐今天太美了,用傑弗瑞的話來形容就是美出了銀河系。
  古斯塔夫是攝影師,眾所周知,攝影師一生都在追尋美麗的事物,為了拍攝到心儀的景象,他們能苦苦等待幾十個小時,只為了最動人的一瞬間。他對女裝的羅密歐如此熱情一點兒都不奇怪,反而是人之常情。
  就是平日裡對羅密歐並不友善的幾個男選手,在經過這次的改裝後都對他再也提不起敵意。因為看見他那張臉就會想起他化身女神的模樣。
  周允晟只猶豫了一秒鐘就走過去,依言趴伏在古斯塔夫交疊起來的大長腿上。他灑了一些古龍水,味道十分好聞。
  每一次有機會與小貓見面,古斯阿塔都要在換衣間裡待足兩個小時,大到西裝小到紐扣,每一個環節都必須搭配的完美無缺,甚至連腳上穿的襪子都要顯得高貴優雅不同凡響。
  此時小貓正趴在他腿上,臉頰的熱度透過布料傳導在皮膚上,令他興奮的差點呻吟起來。他緊張的檢查自己下半身的穿著,發現沒有任何疏漏,這才悄然松了口氣,定定去看小貓柔順的側臉。
  真想就這樣捧住他的腦袋,在他精緻的小臉蛋上印下無數個熱吻!他一邊臆想,一邊自然的將五指插入小貓發間,溫柔的摩挲。兩人一個撫慰,一個依偎,姿態無比繾綣纏綿。
  “噢天啊,這才是真正的相依相偎的感覺,太有愛了!”一位女選手捂住幾欲融化的心。
  其他幾人點頭附和。
  伊凡領會了他的意思,也覺得這個造型很棒。至少比她和羅密歐之前想好的那個要有感覺的多。
  “我明白了,謝謝艾奇遜先生。”
  “不用謝,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好好發揮。”古斯塔夫極不情願的放開小貓,退回到攝影師的位置上。他不著痕跡的撚動曾插在小貓發間的五指,覺得那柔滑如絲的質感仿佛還殘留在皮膚上。他甚至想將它湊到鼻端聞一聞,看看小貓用的究竟是什麼品牌的洗髮香波,為何會那般令人心弛神蕩。
  周允晟沒戴假髮,因為處女座的造型師嫌棄假髮不自然,會影響造型的完美度,所以給他上了幾層接發片,拍完照就能直接拆掉。
  所以艾奇遜愛撫他頭皮的動作他能清晰的感知到。這個男人對自己的企圖心似乎越來越強烈了,他拿不准這事繼續發展下去是好還是壞。
  這種憂慮只持續了一秒鐘就被他隨意拋到腦後。伊凡坐下來了,取代了古斯塔夫的位置。兩人迅速進入拍攝狀態。
  “寶貝兒把臉再側過來一點,直視我的相機。對,就是這樣。寶貝兒,你的藍色大眼睛如果能更濕潤一點就好了,讓我看見遍佈在你眼底的憧憬和渴望。OK,保持住!”古斯塔夫糾正了好一會兒才摁下快門,然後走過去擁抱少年。
  “寶貝兒你表現的太棒了,我愛你!”他語氣低沉沙啞,仔細聽還能察覺出幾分虔誠。
  周允晟不缺少瘋狂愛慕者,在比賽未結束之前也不想惹出任何麻煩,於是微笑道謝,把它當成了一句普通的恭維。西方人總是把‘我愛你’掛在嘴邊,說得多了大家早就麻木了。
  古斯塔夫對他的反應很失望,但為了不影響他比賽的心情也就沒點破,只是再次緊緊擁抱了他一下,然後走到一邊與邦妮和傑弗瑞查看今天拍攝的所有照片。
  選手們趕緊跑回小隔間內換衣服,他們今天被折磨的夠嗆。
  伊凡跑到‘閨蜜’身邊,瞄一眼艾奇遜先生,然後豎起兩根拇指慢慢貼近,做了個隱晦的戀愛中的動作。身後跟著約翰,領口別著麥克風,他們有很多私密性的話不能亂說。
  周允晟立即擺手表示否認。
  伊凡不肯相信,因為她發現艾奇遜先生正遙望過來,目光裡的溫柔和愛戀是那樣明顯。如果他不愛羅密歐,為什麼眼裡只看得見羅密歐一個人?誰都不知道在拍攝過程中她有多麼尷尬,因為艾奇遜先生完全不會管她的造型如何,上不上相,他只管把羅密歐最美的一面拍攝下來。
  他喚他寶貝兒,言辭間卻絕對不包含半點漫不經心或渾不在意,更不是為了緩和氣氛而刻意營造親密感。他是真的把他當做獨一無二的寶貝。
  伊凡一點都不覺得嫉妒,她現在已經被自己的腦補感動了。艾奇遜先生絕對在暗戀羅密歐,她敢用自己的全部財產作賭注。
  
  第81章 8.22——8.23
  
  8.22
  選手們頂著一臉大濃妝回到別墅,第一件事就是搶奪僅有的四個浴室。伊凡向來彪悍,推開幾個大男人搶到了最豪華的一間,花了五分鐘洗了一個戰鬥澡,然後讓閨蜜來洗。
  浴室安裝的是半透明的玻璃門,周允晟站在蓮蓬頭下沖澡時看見好幾撥男選手在門口徘徊,賊眉鼠眼的盯著他的下半身打量。當他們離開的時候,他依稀聽見有人說羅密歐竟然真的是男人。
  這是在懷疑自己的性別?就因為自己扮女人太漂亮?周允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洗完澡並吃完晚餐,女選手們聚在一起聊天,男選手們則呆在健身房鍛煉。周允晟的身體完全靠007來進行調整,沒有必要鍛煉,所以當他第一次走進健身房時,男選手們都很驚訝。
  奇葩伊凡自然也在,她對腹肌和馬甲線的追求一點也不比男人少。
  “羅密歐,你怎麼來了?”她放下兩個沉重的啞鈴。
  周允晟沒說話,朝單杠走去。一名男選手正在做引體向上,這能鍛煉出非常漂亮的手臂肌肉和背部肌肉。
  周允晟走到他身邊,握住單杠也開始做。兩人一起一落像是在較勁,但漸漸的,那名身體強壯的黑人男選手有些力不從心了,在做到第二十個的時候手一松掉了下來。這已經是他的極限。
  但羅密歐還在繼續,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伊凡站在旁邊幫他數數,數到七十下的時候開始不安,規勸道,“羅密歐快下來,過量運動會傷害身體。”她見過的最強壯的人每天也只能做一百個引體向上,而且還是十個一組分開做,做完累得像條狗,連手指頭都不能動彈。
  羅密歐這樣逞強放在平日沒什麼問題,但現在是比賽,扭到筋骨導致行動不便的話將會對他的比賽產生不可預估的後果。
  數到一百零一的時候她的心肝都在打顫,警告道,“羅密歐別做了,快下來。以後咱們還要比賽,你必須保持足夠的體力。”
  男選手們全都圍攏過來,用看超人的目光盯著吊在單杠上絲毫不見痛苦之色的少年。他們絕對想像不出少年看似單薄的身體裡究竟蘊藏著多麼驚人的力量。
  “不用阻止他,你沒看見他做了一百多個連汗水都沒流一滴嗎?他很強。”一名男選手安撫道。
  伊凡這才發現閨蜜的表情至始至終都很平淡,既沒有因為力竭而漲得通紅,也沒有咬緊牙根苦苦支撐。
  一直做到一百五十下,周允晟才猛得使力在單杠上做了個支撐後迴旋,然後穩穩落在地面。男選手們紛紛鼓掌,還有的吹起了口哨。一次性做一百五十個引體向上,羅密歐的體力足以與訓練最嚴格的特種兵媲美。
  周允晟拍了拍自己流暢而又緊實的肱二頭肌,淡淡說道,“看見了嗎?我是男人。”話落表情冷酷的離開。
  伊凡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閨蜜今天扮女人還是受刺激了,真可愛。她叉腰大笑。男選手們既覺得尷尬又覺得好笑,對少年更多了許多認同感。
  “當然羅密歐,你是真男人!”一名男選手沖他的背影大喊,然後看向跟拍自己的攝像師,真誠感歎道,“他真棒,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很棒,我已經開始喜歡他了。”
  第二天的評委點評,毫無疑問是周允晟和伊凡這組獲得了最佳硬照。艾米麗在這一期的表現還沒播出,所以觀眾對她的惡感並不深,給她的照片打了個不錯的分數,成功讓她以第二名的成績晉級。
  身材最嬌小的達芙妮被淘汰了,她當場崩潰大哭。
  這一集節目播出以後,收視率果然再次狂飆,以至於ABC又給節目組追加了一大筆預算。海頓施暴的場面雖然略有剪輯,但前因後果都交代的很清楚,觀眾們對他的惡感簡直能糾集成濃濃的黑霧。艾米麗也被各種抨擊,甚至有人給她取了個外號叫黑寡婦。
  “海頓和艾米麗是我見過最噁心的一對兒情侶。謝天謝地黑寡婦幹掉了她可憐的小雄蜘蛛,否則看見他們在一起的畫面我一定會嘔吐。”
  “你們難道沒發現嗎?海頓和艾米麗對羅密歐竟然沒有半點感激。如果不是羅密歐,他們根本不能參加挑戰賽!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冷酷的人。”
  “我看海頓是為了逃避高空取物的任務才會忽然發瘋。他太卑鄙了,卻沒想到自己的女朋友會比自己卑鄙無數倍。不得不說,他們其實是絕配,分開挺可惜的。”
  類似這樣的嘲諷在《下一任超模》的官網上到處都能看見,曾經的人氣王艾米麗終於退出了歷史舞臺,變成了人氣墊底的存在。
  而羅密歐的粉絲數量正以瘋狂的速度增長,幾乎每播出一集,他的粉絲群就會壯大一倍,成員來自各行各業各種階層和年齡段。他的魅力無與倫比。
  他無私的幫助海頓和艾米麗;他不懼怕任何挑戰;他有精靈般的美貌更有精靈般的歌喉;他是男神,現在卻又成了許多人的女神;他因為被懷疑性別而一口氣做了一百五十個引體向上。當你以為他很脆弱的時候,他總會把自己最強大的一面展示給你看。
  蕾絲邊們表示自己被羅密歐掰直了,從此可以愛上男人,直男們表示自己被羅密歐掰彎了,從此也可以愛上男人。總之無論他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他是羅密歐,大家永遠都會愛他。
  當然,伊凡的英俊也獲得了廣大觀眾的青睞,她的粉絲群裡湧入了一大批向她示愛的小女生,場面非常火爆。
  但最火爆的卻不是兩位雌雄同體的選手,而是艾奇遜。他再次成為了廣大腐男腐女們嚴重懷疑的對象。
  “我說古斯塔夫一定是同性戀,他喜歡羅密歐。瞧啊,他私底下給羅密歐取了個小貓的愛稱,還不小心脫口而出。”附上幾個截取的視頻當證據。
  “我同意!他對待羅密歐的態度明顯跟對待其他選手不同。”這位網友也附上了一個自己剪輯的視頻。
  視頻裡的古斯塔夫正在為別的選手拍照,臉上幾乎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就連目光也平靜如水毫無波瀾,從頭至尾只說了一句話,那就是——好了,你們的拍攝結束了,下一對選手趕緊上場。這句話重複了四次,除此之外別無贅言。
  他保持這種高冷的作風一直到羅密歐和伊凡登場,然後畫風瞬間變了。這位網友很有創意,前面的配樂是鋼琴指法練習,重複而又單調。羅密歐‘美出銀河系’的臉蛋一出現在螢幕上,配樂立馬變成了時下最流行的告白歌曲《love me,baby 》。
  在女歌手歡快的吟唱下,古斯塔夫忘情的呼喊著:“寶貝兒,往中間站一站。”
  “寶貝兒看著我,眼神更溫柔一點更深邃一點,就像我是你最愛的人。”
  “寶貝兒,對我微笑一下。”
  “寶貝兒你是天使在人間!”
  “寶貝兒過來,趴在我腿上。”
  “寶貝兒你表現的太棒了,我愛你!”
  這些話放在拍攝當中不覺得如何,被這位網友單獨剪輯出來並連貫性的放在一起,頓時有種濃濃的曖昧感,仿佛古斯塔夫每一次喊話都是在向羅密歐告白,尤其背景音還是那位女歌手一遍又一遍的哀求:love me baby,love me baby……不被愛的話下一瞬間就會死去。
  “噢天啊,太有愛了!如果古斯塔夫不是在暗戀羅密歐,我情願把我的鍵盤吞下去!”一名腐女斬釘截鐵的斷言。
  他們的YY招惹了古斯塔夫粉絲群的不快。他們也製作了一個視頻,把世界上最頂尖的幾位時裝攝影師在拍攝當中的瘋狂姿態剪輯在一起,激動時大喊大叫甚至熱吻模特並示愛的人大有人在。他們試圖用這些證據告訴別人,瞧啊,攝影師在拍攝當中都會這樣瘋狂。古斯塔夫對別的選手冷淡只是因為他們沒法帶給他靈感而已。
  兩幫人馬頓時掐起來,反倒讓記錄了古斯塔夫癡漢全態的視頻在網路上狠狠火了一把。古斯塔夫看見之後手癢的想點贊,最終還是忍住了。
  無論外界對選手們的評價如何,他們本身都沒有管道獲得資訊。他們每天都在重複著訓練,挑戰,挑戰再訓練的緊張而又忙碌的生活。艾米麗發現自己的網投分數果然越來越低,這讓她每一次挑戰都必須傾盡全力。但她畢竟是女主,身上氣運濃厚,意志力也非常堅韌,即便每一次都瀕臨淘汰,卻都依靠實力或運氣順利晉級。
  之後的好幾期比賽,最佳硬照都在羅密歐和伊凡之間決出,其他選手總有一種在陪太子讀書的感覺,不甘和嫉妒的情緒悄悄在心中堆積。
  古斯塔夫擔任了選手們的固定攝影師。他現在已經收集了許許多多小貓的照片和視頻,並且每天都會不厭其煩的整理一遍。
  “魯尼,你這個小壞蛋。告訴過你多少次不准用爪子去碰寶貝兒的照片。”他把跳上書桌,用肥肥的爪子去搗弄成堆照片的小折耳貓扔下去,然後拿起最頂上一張放在唇邊親吻,表情非常陶醉。
  整理完照片,他將它們鎖進保險櫃,轉回書桌時看見好友發來一條私信,抱怨他很久沒在社交網路上分享魯尼的萌照。在沒癡戀上少年之前,他幾乎每天都會把魯尼的萌照掛在個人網頁上,並描寫自己的養貓心得,溫暖有趣的文字常常讓看見的人露出會心的微笑。
  但現在他的整個世界都被少年佔據了,除了關注少年並費盡心機的接近他,實在沒空幹別的。
  這位好友也是貓奴,特別喜歡刷魯尼的照片,還主動把自家布偶貓的照片傳了過來。古斯塔夫點開看了看,然後從文檔裡找到名為《我的小貓》的資料夾打包上傳到個人主頁。
  8.23
  古斯塔夫的粉絲剛否認自己的偶像對羅密歐存在特殊感情就被打臉了。他們看見古斯塔夫的個人主頁上出現了一組名為《我的小貓》的照片。
  如果你們以為這是魯尼的照片那就太天真了,這些全都是羅密歐的照片,無論是節目組已經發表過的還是未曾發表的,無論是正大光明拍攝的還是偷拍的,應有盡有!
  羅密歐盤腿坐在地上啃三明治;羅密歐摟著洋娃娃賣萌;羅密歐撅嘴送飛吻;羅密歐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羅密歐乖乖坐在椅子上讓幾個造型師擺弄……
  這些照片幾乎記錄了羅密歐參加比賽的每一個瞬間,如果不是有心,怎麼可能不厭其煩的去拍攝他?如果不是有心,怎麼會把他喚作‘我的小貓’?如果不是有心,怎麼會讓他成為自己生活的全部?
  古斯塔夫果真對羅密歐存在不同尋常的感情!?這些照片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是不是真的?
  粉絲們暴動了,紛紛在他的網頁留言以尋求真相。
  快告訴我你的社交帳號被盜了,這不是你自己發佈的!有人試圖自欺欺人。
  古斯塔夫在事情爆發後半小時才反應過來,再想刪除照片已經晚了。他趕緊模仿這組照片給魯尼也拍攝了一組,命令助理把羅密歐穿過的時裝都做成縮小版的讓魯尼穿上,然後指導魯尼擺出同樣的造型和表情。
  一隻貓怎麼可能與一個人相似?但很神奇的,魯尼的照片拍完,與羅密歐的那一組放在一起對比時竟然有一種神同步的感覺。一人一貓都長著同樣的海藍色眼睛,氣質一樣的乾淨純真可愛,特別是用懵懂的小眼神直勾勾朝鏡頭看來的一瞬間,一人一貓的影像幾乎重疊。
  拍完照片,古斯塔夫獎賞給魯尼兩袋小魚幹,然後立即把資料夾打包上傳,標注道——《我的小貓》第二部,照片還沒傳完,大家別太激動。
  粉絲們立即點開一看,或激憤或擔憂或懷疑的心情瞬間都變成了啼笑皆非。早知道偶像是個究極絨毛控,卻沒想到他把寵物寫真拍出了新境界,竟然會讓魯尼去模仿男神女神同體的羅密歐。
  但別說,偶像的腦洞雖然大,攝影技術卻超贊,魯尼跟羅密歐分明是一人一貓,卻被他拍出了雙體一魂的感覺,尤其是那如出一轍的海藍色大眼睛,能把人心都萌化。其中一張魯尼穿著藍色小裙子,爪子搭在與它等高的洋娃娃肩上,歪著腦袋把圓圓的臉蛋與洋娃娃的臉蛋貼在一起,用清澈如海水的目光看向鏡頭。
  神同步!神相似!嚴重懷疑羅密歐是偶像家的魯尼變的。他兩其實是一個人吧?是會變身的妖精!一名網友信誓旦旦的說道。他的樓下立即排起了長隊,附和點贊的人幾分鐘之內超過上萬。
  還有屬性同為絨毛控的網友,當即心癢難耐,把自家的寵物也打扮成羅密歐的模樣拍成照片上傳。只要是那些擁有海藍色圓眼睛的動物,無論擺什麼造型穿什麼衣服,看上去都跟羅密歐有五六分相似,他們的氣質太接近了,同樣的純真無垢,懵懂可愛。這讓大家對羅密歐的喜愛又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古斯塔夫一直在關注事態動向,他發送了第二個檔包以後就沒再做更多的解釋。他知道自己說得越多反而越給人猜測的空間,兩個檔包放在一起,他們愛怎麼想怎麼想。但他知道,他們絕對會為偶像編造許多靠譜的理由,因為他們自己更願意相信那些理由。
  果然,情況正朝他預料的方向發展,大家以為這是他惡趣味發作,又在炫耀自家的寵物。粉絲們激憤的情緒逐漸平息,卻沒能讓他輕鬆起來。他預見到了自己如果想跟小貓名正言順的在一起將會面臨多麼巨大的困難。
  當他陷入憂鬱當中的時候,網路上的一小撥人開始作怪。他們說即便古斯塔夫與羅密歐沒有私情,但他對羅密歐的關注顯然已經超越了界限,而他是《下一任超模》的製片人,這對其他選手而言非常不公平。誰知道古斯塔夫會不會為了自己欣賞的選手大開方便之門?沒準兒羅密歐前幾期的精彩表現全是因為古斯塔夫在幫他作弊。
  為了公平起見,要麼古斯塔夫辭去製片人的職務,要麼羅密歐徹底退出比賽,或者兩者同時進行。
  他們的言論立刻受到了羅密歐粉絲團的猛烈攻擊,而古斯塔夫的粉絲團卻被煽動起來。他們出於嫉妒的心理,接連向節目組投遞信件,要求淘汰羅密歐。他們不願意再給他任何接觸偶像的機會,更不願意因為他毀了偶像的事業。
  一時間事態再次變得嚴重。
  這是有心人看見節目火了想把自己排擠掉以奪取勝利果實,古斯塔夫很明白,下一任超模已經成為了ABC的王牌節目,如果堅持做下去將為投資者帶來巨額利潤。而他是這檔節目的最大投資者,自然成了別人需要除掉的首要目標。這人是誰他心中有數。
  眼下節目組裡還剩六名選手,再淘汰掉兩名就會進入冠軍爭奪環節,換一句話說——離比賽結束僅余短短三周時間。
  辭去製片人的職務意味著將有三周無法靠近羅密歐,這讓古斯塔夫煩躁極了。他幾乎沒法想像自己該如何度過這三周,就像魚兒離開水,萬物離開空氣,哪怕是魯尼毛茸茸的小身體也沒法帶給他絲毫安慰。
  他絕不會辭去職務,更不會讓他們把羅密歐淘汰掉。想到這裡,古斯塔夫穿好外套,冷著一張臉出門,剛抵達ABC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就見邦妮領著一隊攝製小組匆匆朝一輛商務車走去。
  “你們去哪兒?準備幹什麼?”他搖下車窗冷冰冰的開口。看來他平日裡太低調了,才讓ABC的高層管理人員忘了誰才是這間公司真正的擁有者。艾奇遜家族的地盤可不是誰都能動的。
  “艾奇遜先生,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要趕去別墅宣告一個決定。”邦妮扭著腰走過去,想笑卻又不敢笑。沒想到艾奇遜也有腦子進水的一天,竟然幹出這種烏龍事。
  “什麼決定?是誰做出的?如果這個決定不合我心意,我會讓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古斯塔夫扯掉領帶,滿眼都是戾氣。
  “這個決定是我向上層提出的。”邦妮抖了抖,趕在艾奇遜發飆之前解釋清楚,“高層們還沒糊塗到想把你幹掉的地步,幹掉了你他們也得收拾東西回家,所以他們決定讓羅密歐退賽。但是我勸說他們給羅密歐一次機會。以後在拍攝當中,羅密歐的三十個鏡頭將減為五個,也就是說他的五張照片必須力壓其他選手的一百五十張照片,否則就會被淘汰。怎麼樣?是不是很刺激,很有挑戰性?這樣足夠公平了吧?而且因為只剩下六個選手,比賽時間會大大縮短,每集五十分鐘的放送量意味著攝製組根本不需要剪輯多餘的鏡頭。我們完全可以把錄播改為直播,讓觀眾們自己看看我們究竟有沒有給羅密歐開後門。”
  說到這裡她停頓片刻,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覺得這個提議怎麼樣?你不會真的主動辭職吧?如果你這樣做了,戴夫•艾奇遜將會接手你的職務,他賭的就是你對羅密歐有感情,願意為了保護羅密歐而主動退出。等他掌管了職權,我們所有人都要倒大黴,羅密歐首當其衝!”
  戴夫•艾奇遜是老艾奇遜的私生子,對艾奇遜家族的產業覬覦已久,本身沒什麼能力,卻是個像瘋狗一樣四處咬人的傢伙。
  古斯塔夫當然不會讓戴夫•艾奇遜得逞。他考慮片刻,同意了邦妮的提議。並不是他自私自利不肯為了羅密歐做出讓步,而是他知道,一旦自己辭職,哪怕羅密歐表現的再優秀,戴夫也不會輕易放過他。戴夫總是樂於用最卑鄙的手段去毀掉古斯塔夫在乎的一切。
  “放心吧,羅密歐一定能做到。他往往在第一次shot中就能拍出精彩至極的照片,誰也趕不上他,甚至包括我和許多成名已久的超模。”見BOSS依然面沉如水,邦妮拍打他肩膀安慰道。
  古斯塔夫用冷酷的目光回應她。他當然知道小貓絕不會被擊垮,他的優秀遠遠超出所有人的想像。他只是擔心小貓得知這個大麻煩是他招惹來的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再也不想理他?上帝知道,他現在緊張的胃部都痙攣了。
  在古斯塔夫的糾結中,汽車抵達了別墅。邦妮無意讓其他選手瞭解更多情況。她把少年叫進一個單獨的房間,讓攝像師把鏡頭打開,然後簡單交代了事情始末,並將網路社交圈裡已經紅得發紫的兩組照片擺放在桌上。
  古斯塔夫捂臉,不敢面對。
  約翰氣憤極了,給他來了一個特寫,重點是他紅得滴血的耳朵。你還知道羞愧?太無恥了!為了你的惡趣味偶像很可能會被淘汰!
  但實際上,周允晟並不覺得憤怒亦或慌張,反而很興奮。讓他一個前世界超模與一幫菜鳥進行比賽,他總有種勝之不武的感覺。他看似灑脫的性格中隱藏著好鬥的分子,從來就喜歡挑戰難度。他甚至覺得邦妮還可以把五次機會削減成三次。
  他拿起魯尼的照片欣賞了好幾分鐘才緩緩開口,“它很可愛,叫什麼名字?”
  “他叫魯尼。我覺得你比他更可愛。”古斯塔夫無時無刻不忘讚美心上人,見邦妮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連忙端正態度說道,“替你惹來這麼大的麻煩真是抱歉。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周允晟裝作苦澀的笑了笑,“我並沒有選擇的餘地不是嗎?只有這樣才能向大家證明我的實力,也證明艾奇遜先生您的公正。為了所有相信我並支持我的人,我接受你們的決議。”
  “你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邦妮站起來擁抱少年。
  古斯塔夫也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並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對不起,還有,我愛你。”
  周允晟心尖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第82章 8.24
  
  幾人達成共識後就把選手們召集起來宣佈剛才的決定。
  “因為某些特別的原因,我們決定削減羅密歐硬照拍攝的鏡頭數。也就是說,你們依然享有三十次的機會,他只有五次,如果在這五次中沒能拍到精彩的硬照而落到最後一名,節目組會無條件將他淘汰。”
  邦妮話音剛落,選手們中間就發出了歡呼聲,艾米麗更是舉手問道,“評委們做出這個決定是不是因為羅密歐在比賽中使用了不入流的競爭手段?如果是的話應該讓他退賽而不是再給五次機會。這個決定本身就不公平。”
  古斯塔夫冰冷的目光狠狠剮了她一眼,邦妮也嚴厲的朝她看去,一字一句開口,“我邦妮可以用自己的人格和性命擔保,羅密歐在比賽中沒有使用任何不入流的手段,節目組和評委更沒有為他開過後門,他能走到現在,靠得全是自己的實力。某些人認為我們做出這樣的決定才算公平,然而在我看來,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扼殺一位才華橫溢,本應該光芒四射的未來之星簡直是一種犯罪。我們的社會已經墮落到了容不下有才之士的地步,這讓我感到非常痛心!”
  她移開凝固在艾米麗身上的目光,慢慢朝別的選手看去,繼續道,“如果你們贏得了比賽,你們不應該感到驕傲,而應該感到羞愧,因為你們依靠的不是自己的實力,而是奪取別人的優勢。就像一個健全的人與一個瘸腿的人進行短跑比賽,即使首先沖到終點,得到的也不是歡呼而是嘲諷!這嚴重違背了公平競賽的原則。”
  她說完用力將少年抱進懷裡拍撫,篤定道,“羅密歐,做出這樣的決定不是我的本意,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堅持到最後。我愛你!”
  “謝謝。”周允晟回抱她,眼裡沁出真實的笑意。
  古斯塔夫不能與少年進行更多的交流,甚至連一個擁抱也不可以。他現在只能儘量遠離他,不再給人攻擊他的藉口。他雙手插在褲兜裡,看似淡然,實則拳頭捏的哢噠作響。
  伊凡也走上去擁抱少年,緊接著是與羅密歐關係漸漸好起來的一名男選手。其他選手面紅耳赤的站在原地。
  他們被邦妮的話臊的抬不起頭來。別人不知道,但是他們參與其中的人卻明白,羅密歐確實沒有使用任何不入流的競爭手段,他能走到現在依靠的全是自己強大的實力。當他進入拍攝狀態,那種霸道的無孔不入的魅力叫人根本無法抗拒。
  哪怕只剩下五個鏡頭,他也一樣能拍出精彩至極的照片。所以這次再輸給他的話,他們將會受到所有觀眾的嘲諷,那樣場面會更加令人難堪。
  剛才還幸災樂禍的幾個人這會兒完全笑不出來了。
  邦妮離開以後將這段視頻發佈在官網上,她力挺羅密歐的那段話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同。羅密歐的優秀有目共睹,如果給他機會,他一定能攀爬到最光輝的頂點。因為某些人卑劣的嫉妒心理就要將如此才華橫溢的少年扼殺掉,這是所謂的公平?簡直荒謬!
  輿論風向開始迅速朝羅密歐傾斜,他本就沒有絲毫折損的粉絲數量竟然又增加了一倍。大眾往往更願意同情弱者。雖然羅密歐算不上弱者,但誰都看得出他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讓做出該項決定的ABC高層去吃屎的聲音在網路上比比皆是,還有人果真包了一團大便郵寄到ABC總部。
  古斯塔夫最終還是在個人主頁上就此事做出了回應。他並沒有長篇累牘的進行解釋來安撫粉絲,只簡單寫道——人心之黑暗令我倍感失望。
  大家都看得出來,他這是在譴責粉絲對羅密歐的打壓。人生在世,誰沒有幾個特別要好的朋友或特別欣賞的人物,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為何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傷害對方?
  羅密歐的粉絲對他的怨氣總算是少了一點,他的粉絲則開始感到恐慌,並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或許太過分了。偶像的引導作用是強大的,鬧得沸沸揚揚的退賽風波忽然之間就平息了,節目組收到了很多觀眾的道歉信。
  但決議已經下達就沒有收回的道理,羅密歐依然只有五次拍攝機會,並且拍攝過程全程直播,不再給任何人質疑的機會。由於放送時間只有五十分鐘,邦妮把挑戰賽的環節去掉了,轉而增加硬照拍攝的難度。
  這可是直播啊,也就是說你的一舉一動觀眾們立即都會看見,如果你出了大醜,節目組也沒有辦法通過剪輯的方式替你遮掩。這讓選手們緊張的直冒冷汗。
  古斯塔夫不再擔任攝影師甚至不再出現在攝影棚,邦妮一個人站在空地上,面對表情僵硬的選手們。
  “原本這次的拍攝是由兩名選手搭檔合作,為彼此挑選服裝、造型和拍攝場地。但是你們知道,羅密歐只有五個鏡頭的機會,這對他的搭檔而言非常不利,所以我改變了拍攝主題……”
  “不,就按照兩人合作的方式拍攝吧。我與羅密歐搭檔。”伊凡忽然舉手說道。
  攝像師們紛紛把鏡頭對準她,電視機前的觀眾瞬間被挑起情緒。
  邦妮知道改成直播的話她將面臨許多突如其來的挑戰,卻沒想到第一個向她發起挑戰的人會是伊凡。但她預感到接下來的情況是她樂於看見的。
  伊凡摟住閨蜜的肩膀,面無表情的說道,“五個鏡頭足夠了。羅密歐能走多遠,我也跟著走多遠。如果他因為那些狗屎的原因被淘汰,我也不想呆在這樣的節目裡。”
  姑娘,你說話真直接!提出狗屎決議的邦妮感到自己的臉蛋火辣辣的疼,雖然她的初衷是保住羅密歐。
  觀眾紛紛為伊凡的直率和義氣點贊,然後對ABC高層和古斯塔夫的粉絲大加嘲諷。這兩撥人現在在網路上特別招人恨,連帶的古斯塔夫的人氣也下降不少。
  誰都不知道,古斯塔夫非但沒感到沮喪,反而對此樂見其成。他恨不得所有人都去支持羅密歐,至於自己的粉絲,抱歉,他現在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想法。他要為自己而活。
  邦妮咳了咳,再次確認道,“你考慮清楚了嗎?五個鏡頭,再沒有更多了。”
  “這有什麼好考慮的,我只願意跟羅密歐搭檔。”伊凡撇嘴。
  周允晟輕笑起來,給了伊凡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那好吧,就按原計劃進行拍攝吧。看見那面塗鴉牆了嗎?那裡有三種風格的塗鴉,你們組好隊後就來我這裡抽籤,根據抽到的塗鴉風格選擇服裝和造型,然後站在塗鴉牆前拍照。誰能把塗鴉牆跟自己完美的融合成一體,誰就是這一期的TOP1。”
  選手齊齊轉頭回望,發現攝影棚內果然豎起了一面巨大的塗鴉牆,牆體被顏料分成三塊,一塊是童話風格,上面描繪著色彩斑斕的蘑菇,誤入仙境的愛麗絲,各種可愛的動物,看上去十分夢幻。
  一面是抽象風格,各種絢爛的色彩交匯在一起,給人淩亂、狂暴、熱血的感覺。
  最後一面最簡單,幾乎沒什麼風格,只是分為黑白兩個色系,左邊是黑色右邊是白色,中間用黑白兩色交融的巨大的英文單詞freedom連接在一起。
  選手們定定看了幾眼,心裡各有打算。
  邦妮拿出一個小布袋,讓兩兩站在一起的選手們派出一個代表來抽籤。艾米麗那一組抽到了童話風格的塗鴉,她愉悅的笑了,看來選中了自己滿意的牆體。
  周允晟把伊凡推出去抽籤,抽到什麼對他而言都無所謂。也許別人會覺得五個鏡頭少得可憐,對他來說卻已經足夠。他大腦的計算功能比起007來毫不遜色,只需看一眼場地就能給出最佳的拍攝計畫,細節可以無限縮小到一根頭髮絲的位置。五張照片該怎麼拍,拍出來是什麼效果他比攝影師知道的更清楚。
  伊凡抽到了黑白色的牆體。她覺得太單調了,不太好發揮,轉回頭沖閨蜜聳肩。
  “沒關係,能拍好的。”周允晟摟住她肩膀,用力揉亂她火紅色的頭髮。
  兩人來到服裝間,周允晟並未多看,直接挑了兩套款式簡單的西裝,一套純黑色,一套純白色,白色西裝內裡搭配黑色襯衫,黑色西裝內裡搭配白色襯衫,領帶的色調跟西裝相同跟襯衫相反。
  伊凡的心比太平洋還寬,閨蜜挑衣服的時候她就拿出PSP玩遊戲,不時問一句好了嗎。而其他兩組選手卻因為意見不合爭吵起來。艾米麗個性非常強勢,一定要搭檔無條件的服從自己,這導致兩人的爭吵逐步升級。
  邦妮連忙帶著工作人員跑過去開解,這精彩的一幕讓觀眾們看得精精有味,等他們回神的時候,或者說等其他兩組選手回神的時候,伊凡和周允晟已經做好造型站在塗鴉牆前準備拍攝。
  周允晟讓造型師把伊凡火紅色的頭髮染成黑色,他自己的頭髮本身就是白色,並不需要多做處理。
  伊凡的五官再次被硬化,眉毛描得又粗又黑並微微上挑,看上去十分邪氣。她本身的性格就很灑脫,亦或者說風流不羈也不過分,再穿上純黑色的西裝打上領帶,往白色那面牆一站,簡直俊美的戳人眼球。
  而羅密歐的俊美毫無侵虐性,就像他穿著的純白色西裝,乾淨剔透賞心悅目。他背靠黑色牆體,雙手插在褲兜裡,雙腿交疊站姿慵懶,略微上揚的下顎和半開半合的眼瞼帶出幾分漫不經心的感覺。
  伊凡也是背靠牆壁雙手插兜,但表情是與慵懶和散漫截然相反的犀利冷酷,同樣的站姿卻透出一股強大的氣場。
  兩人站在涇渭分明的黑白世界中,奇異的把彼此的氣息交融在一起,那畫面看上去無比精緻、純粹、優雅。
  “一擊必中!”攝影師迅速摁下快門,激動的大喊。所謂的極簡就是極美,這才是時尚永恆的主題。
  電視機前的觀眾已經被兩人迷得神魂顛倒。他們是第一次直觀的看見羅密歐拍攝當中的狀態。他幾乎想都不用想,等攝影師剛摁下快門,就已經擺出了下一個動作,那樣自然隨性。
  兩人慢慢走近,一個183公分,一個180公分,站在一起幾乎看不出身高差距,他們頭貼的很近,小聲的說著什麼,伊凡把手臂搭在羅密歐肩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羅密歐只是微微彎了彎海藍色的眼睛,但瞳仁中自然流溢的愉悅光彩同樣扣人心弦。
  兩人一個熱烈,一個沉靜,一個似驕陽,一個似明月,在黑白色的陪襯下像陰與陽的兩個半圓,是彼此不可或缺的存在。
  “完美!你們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搭檔!愛死你們了!”攝影師一邊摁快門一邊瘋狂的大喊。
  兩人自然的轉換著造型,攝影師哢擦哢擦摁著快門,五張照片拍完也不過花了一分鐘時間不到。
  “我終於知道古斯塔夫那傢伙為什麼對羅密歐這樣欣賞了。知道嗎,他是攝像機的寵兒,無論從哪一個角度拍攝都完美的令人心驚。我在拍攝他時激動的血液都在沸騰,根本不想停下來。我要邀請他當我的專屬模特,絕對不能讓他被古斯塔夫奪走!”
  攝影師轉回頭對跟拍自己的攝像師讚歎。他點擊電腦,把剛才拍到的五張照片展示給觀眾,那種白與黑、剛與柔、冰與火互相交融的驚心動魄的感覺立刻衝擊了所有人的眼球。
  而這位攝影師在攝影圈內的名氣比古斯塔夫更盛。他把古斯塔夫對羅密歐的癡迷理解為創作者對繆斯的癡迷。他很奇妙的引導了輿論的風向,讓要求羅密歐退賽的古斯塔夫的粉絲們更感難堪。
  上帝啊,我們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我們讓偶像失去了靈感的源泉。也許從今以後他都不會再攝影了!我現在開始害怕了!一名粉絲捧著腦袋哭暈在電視機前。
  還有更多的人比她揪心。羅密歐用實際行動打了所有認為他在作弊的人一巴掌。三十個鏡頭,算了吧,他只需要五個,不,其實只要一個,就能把別的選手甩出好幾條大街。
  觀眾們這才想起來,似乎羅密歐每一次獲得TOP1的硬照都是他剛擺出來的第一個造型。每次都是一擊必中一舉奪冠,他的實力太強大了!
  兩人精彩至極的表現讓另外兩組選手倍感壓力。他們開始對自己的選擇產生懷疑,想著是不是該換一套衣服,換一個造型。他們手腳僵硬表情生澀,讓攝影師頻頻氣得跳腳,不得不數次走上前矯正他們的姿勢,並提醒他們燈光在哪裡。
  “天啊,拍攝他們的感覺跟拍攝羅密歐的感覺簡直是地獄與天堂的差別。古斯塔夫,可憐的古斯塔夫,難怪他在拍攝別人的時候總是板著臉。”攝影師喋喋不休的抱怨著,而電視機前的觀眾再一次理解了古斯塔夫的心情,也清晰的認識到了其他選手與羅密歐之間存在多麼巨大的差距。
  羅密歐依靠作弊才走到今天?滑天下之大稽!
  拍攝終於結束,節目組立即把選手們的照片發佈到網上讓大家評分。以往他們會挑出最優秀的一張,這次為了彰顯賽制公平和透明度,把所有照片都貼了上去。
  羅密歐和伊凡只有可憐巴巴的五張,另兩個小組分別有三十張。但這個時候看的可不是數量,而是品質,觀眾們對羅密歐和伊凡各種跪舔,對另外兩組各種嫌棄。
  毫無疑問,TOP1依然是羅密歐和伊凡。另外兩組輸得心服口服,輸得尷尬至極。之前他們覺得節目組削減羅密歐拍攝次數的決定不能更妙,現在則考慮著要不要給羅密歐求情。至少羅密歐恢復正常拍攝後不會顯得他們輸得太難看。
  “我不管公不公平,我只知道人都會有失誤的時候。五次機會,萬一他哪天狀態不佳一次都沒抓住呢?我覺得這樣就很好。”艾米麗一句話打消了大家的念頭,也讓觀眾們對她恨進了骨子裡。
  賤女人,你怎麼還不被淘汰?大家集體給她打零分讓她趕緊滾蛋!
  這條留言獲得了不少人點贊,他們受夠了心理陰暗的艾米麗。當然也有一部分利己主義者覺得她很有個性,給她打了十分。
  這次被淘汰的是一名男選手,他是艾米麗的搭檔,被艾米麗推出來承受評委們的毒舌。他下臺的時候挨個擁抱了所有人,卻拒絕了艾米麗,這讓她尷尬的臉都紅了。
  由於錄播改為直播,選手們在別墅內的生活狀況將不會出現在當期節目中,而是統一剪輯成花絮在決賽前一周播出,也就是說原本定好的三周結束比賽變成了四周,選手們多出了一周的休息時間。
  “孩子們,看看我把誰帶來了。”邦妮拍掌,門口陸續走進來一些人,伊凡尖叫著朝一位中年婦女跑去,那是她的媽媽。另外兩名選手也都見到了各自的親人,除了羅密歐和艾米麗。
  艾米麗松了一口氣,她可不想看見母親,她怕自己忍不住拿起花瓶砸爛她的腦袋。而周允晟早就知道羅密歐的姑姑來不了。他在網上找到對方聯合律師侵吞羅密歐遺產的證據並匿名提交給員警,那女人現在還在坐牢。
  他獨自走到角落,點開手腕上的智腦。他已經查到之前煽動線民強迫自己退賽的人是誰,而且準備了一份盛大的‘禮物’,這些金融詐騙的證據足夠讓他傾家蕩產並且把牢底坐穿。但是他驚訝的發現,對方因為吸毒過量,目前正住在ICU病房裡,根據新聞報導,醫生還在他血液中檢測出了愛滋病毒。
  怎麼會這麼湊巧?他腦海中飛快滑過古斯塔夫那張溫柔謙和的臉龐,那人果然是個面熱心冷的。輕聲笑了笑,他點擊發送鍵,不介意把這人往更絕望的深淵裡推去。
  “羅密歐,你還好嗎?”邦妮與幾位家長交談完,就看見少年躲在角落兀自撥弄手錶,背影顯得非常落寞。
  “我很好。”周允晟抬頭微笑。
  “親愛的,你姑姑忙著工作不能來看你,她要你好好保重,還說很想你。”邦妮沒告訴少年真相,擔心會影響他的比賽情緒。
  “嗯,我知道了。”周允晟點頭,內心很感謝邦妮對他的照顧。
  選手們跟隨家人陸續離開,他們要找個有情調的餐廳好好吃一頓,資費由節目組報銷,前提是他們允許節目組把他們聚會的場景拍下來並播出。這筆買賣很划算。
  伊凡本來想邀請羅密歐,發現邦妮已經跟他約好了,這才放心的離開。
  身為主持人,邦妮有義務照顧落單的兩名選手。她包下一間法國餐廳,一邊吃豪華大餐一邊與他們交流比賽心得。
  周允晟與艾米麗早就撕破了臉,這時候也不會假裝友好,攝像師把兩人爭鋒相對(艾米麗爭鋒,羅密歐沉默相對)的畫面拍攝下來就離開了。
  “羅密歐,之前的事情讓你受委屈了。你還在生氣嗎?”邦妮試探性的問道。
  這點小事根本不被周允晟放在心上,他知道古斯塔夫對他懷抱著怎樣的情感,他不會接受他,卻也不會因此而怨恨他。愛是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即便這份愛不是你想要的,可以乾脆俐落的拒絕,卻不能用厭憎的心態將它打碎。
  “不,我不生氣。相反,我很感激艾奇遜先生對我的欣賞。”他緩緩搖頭。
  艾米麗眸光微閃,心道減少拍照次數的事果然與艾奇遜先生有關,但具體是因為什麼呢?她很想買一份娛樂週報翻閱,但邦妮在一旁看著,根本沒有機會,或許回去以後可以向別的選手打聽,他們的家人一定知道。
  她心不在焉的切著牛排,不時用充滿敵意的目光看向對面的少年。
  周允晟向女招待要了一個紅酒杯,眨著大眼睛沖邦妮賣萌,“邦妮,我能喝一點紅酒嗎?就一點點,攝像師已經走了,沒人會知道的。”
  邦妮有些為難。少年還差三個月才成年,不能喝酒,但是自己十五歲就開始偷喝,應該沒關係吧?
  她慢慢朝紅酒瓶探去,一隻大手卻從羅密歐頭頂伸過來把酒拿走,嚴肅的否定,“不行,只能喝牛奶。”
  艾米麗一瞬間熱血沸騰。她終於又見到艾奇遜先生了,一個能決定她命運的男人。
  
  第83章 8.25
  
  古斯塔夫的出現讓艾米麗感到很驚喜,她一邊整理頭髮一邊站起來與他握手,看上去非常慌亂,當然,這種慌亂大多都是裝出來的,沒有哪個明星不喜歡別人的崇拜。與她相比,周允晟的反應就平淡的多,他和邦妮安安穩穩的坐在椅子上,沖來人微笑。
  “你好。”古斯塔夫飛快與艾米麗握手,態度十分禮貌,卻又顯得異常冷淡。比起艾米麗佯裝慌亂,他卻是在佯裝鎮定。第一次與心上人共進晚餐,還坐得那麼近,他的心臟都快蹦出來了,手心和背部出了一層冷汗,領帶更是把不停滑動的喉結勒的死緊,連咽口水都困難。
  他垂頭,確認自己的穿著非常優雅得體,慌張的汗味也被清新的古龍水香味所掩蓋,這才緊挨著少年落座,並且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羅密歐,你最近還好嗎?”乾澀沙啞的嗓音嚇了邦妮一跳。別人看不出來,她卻知道正常狀態下的古斯塔夫絕對不是這樣的,他從門口走進來的時候渾身都很僵硬,同手同腳的模樣活似一隻巨大的螃蟹。
  還是世界上身價最高的超級男模呢,說出去真丟人。邦妮捂住額頭,暗暗翻了個白眼。
  “我很好。艾奇遜先生,我們前天才見過,你應該知道我的近況。”周允晟適時打趣一句。他沒想到一個如此高壯的男人緊張起來會這樣可愛。但無論他多麼可愛,他都不可能接受他,除非他是那個人。
  他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為什麼他完全無法感受愛人的存在,只能依靠猜測或是親密接觸。他不想化身接吻狂魔,看見一個長得帥的就撲上去非禮。
  “當然,我每天都在關注你。”古斯塔夫立即點頭,“但是一天沒見到你就仿佛過去了很久一樣。我看見老杜克(之前的攝影師)給你拍的照片了,很好,但不是最好的,如果換我來拍的話一定更棒。我的鏡頭最鍾愛的人就是你!”我也是!
  礙於還有兩個超級電燈泡,他勉強把深情告白隱去了。
  周允晟知道這就是西方人的調調,他們對喜歡的人總是各種讚美。他撫了撫手背上的雞皮疙瘩,笑得懵懂而又靦腆。
  邦妮一邊吃大餐一邊欣賞老朋友大獻殷勤的模樣,很是自得其樂。艾米麗卻感覺自己被忽略了。她向來知道古斯塔夫對待羅密歐是不同的,卻從未如此直觀的感受過這種不同。只要有羅密歐在場,古斯塔夫的眼睛只看得見他一個人,別人乃至於整個世界都成了可有可無的擺設。
  這種感情果真是創作者對繆斯的癡迷嗎?那麼未免也太激烈了,他的眼睛裡幾乎快冒出兩團火焰,將羅密歐燒焦。
  她不甘的咬唇,試圖讓男人注意自己,於是把一張折疊好的餐巾紙推過去,嬌笑道,“艾奇遜先生,一直想跟您要簽名,卻都沒有機會,今天能給我一個嗎?”
  她終於如願以償的得到了男人的正眼,卻發現他瞳仁裡的兩團火苗迅速熄滅,重又變得冷漠疏離。這才是古斯塔夫•艾奇遜的本來面目,看似溫柔謙和,卻與任何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會讓他們靠近哪怕半步。
  古斯塔夫對艾米麗的觀感可以用‘厭惡’兩個字來形容,他微笑擺手,“抱歉,今天出門沒帶筆。”
  “我可以跟招待借一支。”艾米麗積極回應。
  恰在這時,女招待走過來,將熱好的牛奶放在那張餐巾紙上,彎腰說了一句請慢用。古斯塔夫拿起杯子放到小貓面前,極其自然的將餐巾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艾米麗臉色青白了一瞬,連忙端起紅酒杯掩飾,再也不提要簽名的事。她在暗暗反省究竟哪裡得罪了這個男人,讓他對自己如此厭惡。是的,就是厭惡,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隻煩人的蒼蠅,這讓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古斯塔夫沒心思搭理旁人,他盯著小貓,見他伸出舌尖一點一點去舔滾燙的牛奶,眼裡的寵溺和笑意幾乎要溢出來。
  周允晟愛喝酒,但是更愛喝牛奶。他捧著熱乎乎的加了杏仁的牛奶一口一口喝的香甜,肚子裡溫溫的,讓他眯縫起眼睛直想睡覺。
  古斯塔夫的心臟已經化成了一灘水。他施捨給邦妮一個眼神,暗示性的問道,“你吃好了嗎?”吃好了趕緊把另一個電燈泡帶走。
  “不,我還想叫一份奶油香草焗蝸牛。”邦妮很不配合。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讓我的廚師上門給你做。你是模特,一次性不要吃太多高熱量的東西。”
  “好吧,你可一定要記住了。”邦妮聳肩,扯掉圍在脖子上的餐巾說道,“親愛的艾米麗,我們可以離開了。”
  “就走了嗎?我還想再喝一杯紅酒。”艾米麗很不情願。
  “別墅的冰箱裡有紅酒,你可以回去再喝。”邦妮拽住她胳膊,態度變得強硬。她見多了艾米麗這樣的女人,為了權勢可以不擇手段的向上爬,但很明顯古斯塔夫不想做她的臺階。
  “艾奇遜先生和羅密歐……”
  “他們有事要談,等會兒再走。”邦妮把艾米麗拉扯到門口,附在她耳邊低聲警告道,“聰明的姑娘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我要是你,就絕對不會去招惹艾奇遜先生,他的權勢可不僅僅局限於時尚圈。”
  艾米麗最後看一眼逐漸靠近的兩人,怨恨不甘,卻又不得不接受這份威脅。總有一天,總有一天這些人都會匍匐在她腳下!
  “羅密歐,之前的事我很抱歉,我無意給你造成任何麻煩,我只是按捺不住我的心。”等閒雜人等全都走了,古斯塔夫立即湊到小貓身邊,一隻手臂搭放在他背後的沙發上,做了個環抱的姿態,一隻手試圖去握他的手。
  “我接受你的道歉,很晚了……”周允晟不想面對這個男人,他聽見了他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聽見他越來越粗重的喘息,這個男人對他的感情恐怕比他想像的還要深。
  “不,請你別走,請你留下來認真的聽我說完。如果再不告訴你我想我會瘋掉。”古斯塔夫用力拽住他手腕,眼睛有些發紅。
  “我每天晚上只能依靠思念你入睡,哪怕一個小時之前我們剛見過面。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個同性戀,我只對眼睛特別漂亮的男人感興趣,但在遇見你之前,我對他們僅止於欣賞,從未愛過。現在我明白了,我之前的等待全都是為了你,我愛你愛的快要發瘋,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好嗎?”短短幾句話,他已經口乾舌燥心臟衰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少年,期待卻又害怕從他嘴裡得到答案。
  “不……”
  周允晟剛吐出一個字,就被男人噙住嘴唇熱烈親吻起來,他正要伸手推拒,卻忽然愣住了,緊咬的牙關微微鬆開,迎接男人有力的舌頭。兩人足足親吻了好幾分鐘才分開,周允晟吐出一口氣,接著想發言,又被男人倉促的堵住嘴。
  那個‘不’字讓古斯塔夫感到萬分恐懼,他不想再聽第二遍了。
  接連吻了七八次,周允晟才忍無可忍的將他推開,“夠了,我舌頭都麻了!”
  古斯塔夫哀求道,“親愛的,不要這麼快拒絕我,請你慎重的考慮一段時間再給我答案好嗎?我向你保證,我會是世界上最好的情人。”
  周允晟定定看了男人一眼,這才點頭。他當然知道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情人,哪怕相隔一個光年,他總能依靠直覺找到他。
  古斯塔夫整個人都疲軟下去,他剛才差點被嚇死。
  兩人默默無言的對坐了一會兒,周允晟拿起外套說道,“送我回去吧。”他其實很想在這裡把人給辦了,卻又擔心這人得意忘形再給他惹出麻煩,一切還是等到比賽結束後再說。
  古斯塔夫立即站起來替他拉椅子,態度殷勤備至。
  一路無話,汽車穩穩在別墅門口停住,周允晟下車後走了兩步,轉頭說道,“我想我已經考慮清楚了……”
  這麼短的時間能考慮什麼?古斯塔夫非常不安,連連擺手道,“不不不,請你再慎重的考慮考慮,至少等到比賽結束以後。”
  “不用,我答應你了,因為你的吻讓我神魂顛倒。”真正意義上的神魂顛倒。周允晟沖男人眨眨眼,大步跑回別墅。
  “什麼?寶貝兒你能再說一遍嗎?”古斯塔夫立即跳下車想追過去,看見從別墅裡探出頭來的其他選手,不得不站住,表情一會兒猙獰,一會兒狂喜,一會兒又恍惚的不可置信。
  上帝,快告訴我那不是我的幻覺!他真的答應了!
  “寶貝兒,你答應了?你真的答應了?無論如何,我就當你答應了!”他大聲喊了很多遍,然後揮舞拳頭狠狠擊打向天空。
  輕飄飄的回到家,他在社交帳號上發佈了一條資訊——重獲新生的一天,值得永遠銘記的一天,最幸福最愉悅的一天!感謝上帝,也感謝我最深愛的人!末了附上一個萬分陶醉的卡通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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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了一天,比賽再次開始,目前還剩下五名選手。邦妮把他們帶進攝影棚,警告道,“這是決賽前最後一次淘汰賽,我們今天有可能淘汰一名選手,也有可能淘汰兩名選手,這全看你們的表現。這次淘汰賽的決定權不在觀眾們手裡,也不在評委們手裡,而是由我們的客戶決定。作為模特,拍出讓客戶滿意的照片才是最重要的。”
  她將客戶介紹給大家,一個長著絡腮鬍子的高壯男人,眼睛專門盯著女選手豐滿的胸脯看,發現攝像機在跟拍才尷尬的咳了咳,把產品介紹給大家。
  他是MOT的銷售總監,這次帶公司最新研發的神行者系列平板電腦來作推介。神行者是一款性能極其強大的電腦,自帶許多最先進的軟體,尤其是檔和圖片處理功能,可以說是世界IT技術的先鋒。從‘神行者’三個字足以看出他們對自家產品的信心。
  簡單介紹了一番,總監先生補充道,“所以你們今天的任務是為我的電腦拍攝宣傳海報,我給你們每人三十分鐘,在這三十分鐘裡,你們可以無限制的拍照,然後挑出一張最好的拿來給我評審。”
  無限制拍照,也就是說不用再局限於三十個鏡頭了。這絕對是個好消息!不等選手們歡呼雀躍,總監先生立馬澆了一瓢冷水,“但是你們的服裝師、造型師、攝影師、燈光師、修圖師,都由你們自己擔任。不會有任何人為你們照片的好壞負責,除了它。”
  他拿起手中造型時尚的平板電腦,展示給觀眾們看,繼續道,“你們拍出照片後如果覺得不滿意,可以用我們的產品進行後期製作。它強大的圖片處理功能一定會讓你們大開眼界。”
  “可是我是電腦白癡怎麼辦?我連文書處理軟體都不會用。”伊凡相當坦白。
  “別擔心,你們後期修圖的時候我會派給你們每人一個技術員,他負責教導你們該如何使用。”總監先生等的就是這句話。當選手們修圖時,技術員與他們的交流可以再次把自家產品的強大功能推介出去,宣傳效果一定很棒。
  選手們點頭表示知道了,約翰對準偶像來了個特寫,他盯著平板電腦的眼神十分灼熱,像岩漿一樣。
  “我喜歡電子產品,尤其是平板電腦。”周允晟沖攝像機微微一笑。
  站在他身旁的艾米麗忽然舉手說道,“節目組不是對羅密歐進行制裁了嗎?那麼他的時間應該減半才對。”
  電視機前的羅粉們氣炸了,戳著電視螢幕一口一個賤人婊砸的辱駡,恨不得把艾米麗拖出來暴打一頓。
  邦妮正想開口,總監先生說話了,“節目組是節目組,贊助商是贊助商。我不管你們覺不覺得公平,我只知道我的產品必須挑選出最優秀的宣傳海報,所以給每個人的機會都一樣。如果你們想打擊對手,請不要拿我的產品開玩笑,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給人當工具利用的!”
  他毫不客氣的責難令艾米麗面紅耳赤,羞憤欲死。其餘選手掩嘴低笑,周允晟則淡淡瞥了她一眼,就仿佛她只是個跳樑小丑。
  邦妮絲毫沒有站出來圓場的打算,等大家笑夠了才把人領到拍攝場地。
  “背景就是這個?一塊白布?”伊凡不敢置信的看著遍佈在攝影棚各個角落的五塊白布。這麼單調的背景,讓他們怎麼發揮?
  “後期修圖的時候你們自己想辦法。給一點提示,只要有一台性能強大的電腦,就算你們想在地球上拍出宇宙大戰的效果也不是不可能的。”邦妮神秘的眨眼。
  “這是讓我們用圖片處理軟體把背景添加上去。別擔心,軟體裡肯定會有讓你滿意的背景效果。”周允晟湊在伊凡耳邊低語。總監先生明顯聽見了這番話,對他微笑點頭。
  邦妮一彈指,倒計時開始了,選手們尖叫著沖進服裝間。周允晟挑了一件灰色V領休閒毛衣,一條雪白的休閒褲,一雙黑白灰混搭的板鞋,頭髮稍稍撥弄一下,讓它顯得蓬鬆而富有彈性,然後來到白色佈景前與燈光師交談。說是讓選手自己當燈光師,其實只需把自己想要的效果告訴工作人員就可以了,拍攝當中他們會幫忙搞定。
  這款電腦總共有五個顏色——黑、白、藍、黃、橙,周允晟讓燈光師將藍色光暈投射在白布上,然後是黃色光暈,橙色光暈,白色光暈、淡灰色光暈,顏色轉換間只聽得見他哢擦哢擦摁快門的聲音。
  “他這是在幹什麼?照片裡必須出現模特和產品,這一點他應該知道吧?”總監先生很擔憂,來之前他可是向古斯塔夫打了包票,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寶貝兒,但他的寶貝兒卻對著一團光暈拍來拍去,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幫。
  “別擔心,他不會弄砸的。”邦妮大大咧咧的擺手,她正眯著眼睛欣賞少年裸露出來的雪白圓潤的肩頭。他挑選的毛衣太寬鬆了,稍微一動就會露出性感至極的鎖骨和一小片肩膀,如果古斯塔夫在現場的話一定會化身為狼撲過去。
  總監先生聳聳肩膀,不再說話。
  周允晟拍完彩色光幕就把相機固定在架子上,開始拍攝自己。他並沒有擺什麼造型,只是站得筆直,把手臂伸長,用掌心托住一個白色的平板電腦,手腕施加巧勁兒讓它像個籃球一樣以某個邊角為支點轉動起來,相機設定了每一秒鐘拍攝一次,密集的燈光閃過,他換了一塊黑色的平板電腦重複之前的拍攝過程。
  工作人員傻傻的站在那裡,看著他拍攝了五組這樣的照片,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總監先生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顯然很懷疑羅密歐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誰都看得出來,這些照片平淡無奇,哪怕用他那精靈一般的美貌也無法挽救。
  電視機前的觀眾們紛紛捂臉,呻吟道,“羅密歐,快醒醒吧,你這樣拍是沒用的!拿出你以往的氣勢來,秒殺他們,否則等待你的只有被淘汰的命運!”
  其餘選手沒空圍觀羅密歐,但他們能通過工作人員的議論知道他發揮失常了,心裡的緊張感頓時消減大半。當然,這裡面並不包括伊凡,她又蹦又跳的沖羅密歐揮手,希望他趕緊補救,卻只換來一個淡淡的眼神。
  艾米麗已經洞察了艾奇遜先生對羅密歐的感情,她覺得如果自己不拼一把,冠軍的頭銜一定會落在羅密歐手裡,所以她只披了一件寬大的浴袍就出來。
  當她開始拍攝時,現場發出一片驚呼聲,引得邦妮和總監先生連忙過去查看。
  “我的上帝啊。”邦妮不得不為艾米麗的大膽驚歎,她讓造型師把自己的頭髮吹的十分捲曲蓬鬆,披散在肩頭恰好遮住胸前的兩點,然後什麼都沒穿,就那樣全裸著盤腿坐在佈景前,雙手夾住一塊橙色的平板電腦,用它遮擋最私密的部位。
  她全身的皮膚都塗了一層古銅色的亮粉,燈光一打帶給人一種雕塑般堅硬厚重的感覺。
  “她很有想法。”總監先生豎起大拇指。
  拍攝間隙的艾米麗看見這一幕,志得意滿的笑了。電視機前的觀眾們被她性感的酮體吸引,完全把之前對她的反感拋到了腦後。
  三十分鐘的拍攝時間結束,總監先生又給了大家十五分鐘的修圖時間。他們可以把自己最滿意的照片挑出來進行修改,譬如在佈景上加幾個玄幻特效之類。MOT的技術員走到他們身邊提供幫助。
  “這款軟體的功能很強大,我來教你……”指派給周允晟的技術員說著說著就消音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少年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劈裡啪啦一陣飛舞,把所有照片糅合在一起製作出令人目眩神迷的效果。他的專業技術絲毫不遜色於MOT最頂尖的程式師。
  他意圖教導他的舉動簡直是多此一舉。圖片處理完以後,技術員呆呆看了半晌才擠出一句話,“羅密歐,你贏定了。”
  艾米麗把照片的底色稍微調暗,讓自己的肌膚顯得更有質感,然後拒絕了技術員所有的修圖建議。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完美,再添加任何東西都是多餘的。
  技術員聳聳肩不再說話。
  十五分鐘過後,選手們依次上前提交作品。總監先生適時給出最中肯的評價,輪到艾米麗時,他盯著照片看了很久,不停用手指摩挲下顎,表情有些微妙。電視機前的觀眾們認為他一定是被艾米麗迷住了,因為他們也一樣。
  艾米麗簡直性感的噴血!
  周允晟是最後一個,他把自己的平板電腦交上去,總監先生盯著螢幕上單手托舉電腦的少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這張照片能排第一,倒數第一!看來他要對不起老朋友了,他的寶貝兒似乎沒他形容的那樣優秀。
  “BOSS,您應該點擊播放。這是一張合成動態照。”指派給少年的技術員忍不住提醒。
  總監先生驚訝的瞪圓了眼睛,在一干最基礎的PS照裡忽然出現一張合成動態圖,無論效果如何,在技術上就足以碾壓所有對手。
  邦妮先他一步點擊了播放鍵。少年還是靜止的,臉上帶著沁人心脾的月光般的微笑,而他掌心的電腦卻旋轉起來,機殼不停變換著斑斕的色彩,少年背後出現無數的光點,分明只有五色,交匯在一起卻製造出世間萬色,有如井噴的彩帶、燦爛的煙火、爆炸的星河,少年的極靜更襯托出電腦和背景的極致炫麗。
  時尚、動感、耳目一新。
  總監先生忍不住發出‘哇哦’的讚歎聲,眼睛瞪的圓鼓鼓的問道,“這是你幫他做的?”
  “不不不,是他自己做得,他的電腦技術比我還好。”
  約翰立即把少年製作圖片的視頻播放給總監先生,導演立即將畫面切換給電視機前的觀眾。只見他盤腿坐在地上,一邊製圖一邊跟技術員交流,“你們這款軟體太棒了,獨有的‘PerfectImage’數位影像處理引擎讓影像處理品質和還原能力高人一等、處理速度更是快人一步。我想要什麼效果,它都能幫我實現,wonderful!”
  他一邊解說,一邊慢慢把單調的照片弄成絢爛之極的作品。約翰還適時給了技術員一個特寫,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很有趣。
  電視機前的觀眾們完全服了,恨不得跪舔羅密歐技術帝。有人中肯的評價道,“羅密歐是在用拍玄幻大片的技術在拍照片,完全是大材小用!羅密歐還有多少才華沒展示出來?哪天你們告訴我他是超人我也不會驚訝!”
  總監先生看見這段視頻簡直笑得牙不見眼,毫無疑問,這正是他理想中的廣告片,一個鏡頭都無需剪輯就可以讓電視臺播放出去。
  “太妙了!太精彩了!”他盯著照片讚不絕口。
  “那麼你可以宣佈這一期的冠軍了嗎?”邦妮微笑問道。
  “當然可以。”總監先生再次挨個點評大家的照片,指出自己不滿意的地方,說到艾米麗的時候語氣有些古怪,“艾米麗這張照片太美了,拿到它之後我都捨不得挪開視線。”
  攝像機對準艾米麗,她得意的笑了笑。
  “但是,”總監先生忽然轉了話鋒,“我恨不得把她手裡的平板電腦奪過來扔出去,亦或具有透視眼的功能可以直接把平板電腦忽略,然後把她美麗的酮體欣賞個夠。她拿著的平板電腦是什麼玩意兒?竟然遮擋了如此美妙的風景,讓我感到大為惱火!”
  邦妮低頭忍笑,她能理解總監先生的心情。
  電視機前絕大部分男觀眾與他產生了深刻的共鳴,他們也覺得那台電腦很礙事。
  “所以,我要判艾米麗淘汰。”總監先生為自己熱情洋溢的讚美下了結語。
  選手們懵了,艾米麗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直過了半分鐘才憤怒的質問,“為什麼?我的照片既然拍的這麼好,為什麼要判我淘汰?”
  邦妮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一字一句說道,“忘了之前我如何教導你們的嗎?身為一個模特,你只是陪襯而不是主角,你要推介的是產品或服裝,而不是你自己。艾米麗,你把需要推介的產品拍成了令人倍感多餘的恨不得扔出去的存在,你覺得你還有資格獲得冠軍嗎?海報售賣的是MOT神行者,可不是你的肉體!”
  總監先生深有同感,附和道,“對,如果你拍攝的是花花公子的封面照,我一定把冠軍的頭銜給你。”
  其餘選手發出竊笑聲,電視機前的觀眾們這才明白個中緣由,紛紛點頭表示同意。還有的男觀眾立即就給節目組發送短信,說艾米麗一定會是最優秀的花花公子封面女郎,她的身材太性感了,去當模特簡直是浪費。
  這些言論一出,註定艾米麗這輩子都無法走上高端時裝品牌的T台,她已經被打上了低俗和賣弄色情的烙印。
  艾米麗連一句像樣的反駁都找不出來,她確實存了用肉體博取未來的心思。如果她能早點想起邦妮曾經的教導,絕對不會走這冒險的一步。
  她羞愧的無地自容,慢慢蹲下去抱頭哭泣,選手們誰都沒想著去安慰她,紛紛把臉撇開了。
  最終這一期節目只淘汰了艾米麗一個,觀眾們極力推薦她去給花花公子拍攝寫真,一定會賣得很火。當他們死勁兒把艾米麗往塵埃裡踩的時候,羅密歐的格調卻越走越高,技術帝、文藝小清新、畫手、藝術家等稱號一個又一個的冠在他頭上。
  他的才華橫溢令人矚目。
  當然,艾奇遜神經質的留言也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大家紛紛猜測他是不是有了情人,或者秘密訂婚了,或者有了私生子,總之各種腦補。
  倒數第二期是選手們的生活集錦,在播放節目的同時,他們正在接受艱苦的訓練,為最終的決賽做準備。
  既然是超模大賽,自然要在T臺上決勝負。節目組請來了國際最著名的時裝設計師之一威爾森,把他即將發佈的秋冬系列服裝放在節目組的T臺上展出。這一系列服裝的靈感取自軍裝,線條筆挺硬朗,色調偏冷,餘下的兩名女選手兩名男選手都需要展示出自己最堅硬陽剛的一面,都需要走出最英姿颯爽的臺步。
  這是威爾森對他們提出的基本要求。
  直播開始了,邦妮來到威爾森身邊,詢問他最看好哪位選手。
  “我比較看好伊凡。她是少見的具有男子氣概的女模,是這一系列服裝最好的詮釋者。相反,對於觀眾們最喜愛的羅密歐,我卻是最擔心的。他還沒成年,容貌雌雄莫辨,身材也略微消瘦,我擔心他把我的男裝穿出女裝的效果。”
  邦妮點頭表示理解。
  攝像師為了節目效果,立即在後臺捕捉羅密歐的身影,然後發出小小的抽氣聲。
  向來如月光般溫柔的少年此刻把頭髮全都一絲不苟的梳理到腦後,露出俊美至極的五官。他海藍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嘴唇自然上翹,臉龐卻不含一絲暖意,反透出一股涼薄感。他穿著一件深棕色的軍裝式大衣,一根皮帶勒出腰線,更顯出他完美的倒三角身材和修長筆直的腿,一雙蹭亮的軍靴刺得人眼花。
  他邁步走過來,那種略帶純真的冷酷感就像軍刀一樣劈開眼球,令人無法招架。他亦正亦邪,可以柔軟也可以堅硬,他能輕易駕馭任何風格的服裝。
  威爾森驚訝的半張著嘴。電視機前的觀眾已經醉了,捧著酡紅的臉蛋發出毫不矜持的尖叫。
  音樂聲響起,傑弗瑞小姐讓選手們排好隊,依次走出去。少年每一步都走得那樣堅定從容,像一把移動的軍刀,有著鋒利無匹的氣勢。
  現場觀眾們完全忘了反應,只知道張大嘴仰視他,腦袋隨著他一點一點移動,當他消失在漆黑的舞臺後竟覺得悵然若失。他身上穿得衣服帥氣極了,哪怕是女生也想給自己添置一件,因為它能勾勒出纖細的腰肢和挺翹的臀部。
  每一次當少年換一套衣服出現在T臺上時,觀眾的掌聲總是最熱烈的,像一波又一波浪潮席捲而來,卻無法撼動他堅毅的眉眼。
  秀場內的溫度接近沸騰,威爾森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去挽羅密歐的胳膊,帶領他向大家致謝。
  回到安靜的攝影棚時,四位選手的臉蛋還是紅紅的,像喝醉了酒。他們太享受萬眾矚目的感覺了。
  邦妮讓他們互相報出最有可能奪冠的人選,他們想了想,紛紛說出羅密歐的名字,八張最佳硬照的輝煌戰績,在場沒有人能與他爭鋒,哪怕行走於舞臺上,他也是最耀眼的存在。
  “羅密歐,你覺得誰會奪冠?”邦妮故意刁難。
  “無論是誰,我都會為他感到高興。”周允晟回避了這個問題,並與伊凡緊緊擁抱在一起。
  邦妮點頭,讓導播將觀眾投票顯示出來,先用最低票淘汰了兩個選手,當只剩下伊凡和羅密歐時賣了一個關子,說要插播廣告。
  “我可以打你嗎?”伊凡真誠的詢問。
  傑弗瑞和尤里卡笑岔了氣,周允晟揉亂她一絲不苟的紅發。
  邦妮做了個怕怕的表情,嘟嘴道,“好吧,剛才是開玩笑,我們的下一任超模是——羅密歐!祝賀你!”演播廳裡飄下無數彩帶,伊凡絲毫不覺得失望,流著熱淚把怔愣中的少年舉起來轉圈,另外兩名選手走過去將他們緊緊抱住。
  這是一段足夠銘記終生的經歷,他們感到非常滿足。
  當晚,《下一任超模》的收視率突破了ABC的歷史記錄,所有人都認為羅密歐有資格獲得這頂桂冠,他的優秀有目共睹,他一定能成為時尚圈最閃耀的星星,毫無疑問。
  ABC高層為節目組舉辦了慶功派對,並邀請了所有曾經參賽過的選手。當周允晟看見大步朝自己走來的海頓時,他以為要跟對方打一架,卻沒料到海頓給了他一個結實的擁抱,並紅著臉對他說了一句謝謝。
  這熊孩子被耍的夠嗆。周允晟一邊感歎一邊用溫柔豁達的微笑回應,卻被冷著臉的古斯塔夫扯到一間休息室。
  “寶貝兒,難道他對你的傷害你全都忘了嗎?”
  “忘了,”搶在男人心慌意亂之前,周允晟扯開領帶緩緩說道,“他對我而言什麼都不是,我沒必要記住他的好與壞。現在,古斯塔夫•艾奇遜,我想向你提出交歡的請求,不知道你能否答應?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輕浮?畢竟我們才開始交往不足半個月。”
  古斯塔夫搓手,結結巴巴說道,“不,不,我是說我當然能答應。我覺得你一點兒也不輕浮,相反,你沉穩極了,半個月才向我提出要求。你知道嗎?看見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已經在腦海中想像與你結合的滋味了……”
  似乎覺得暴露了自己最猥瑣的一面,他立即消音,狠狠把少年壓在牆上親吻起來。素了兩個多月的周允晟主動把長腿盤在他腰間……
  第二天兩人受邀參加ABC最火的一檔訪談節目,少年精神萎靡,男人精神頭十足,當主持人詢問男人對少年的看法時,他沾沾自喜的說道,“羅密歐是我見過的最有潛質的模特,他能輕鬆駕馭風格最詭異的時裝。我想他一定能比我走得更遠。”話落垂頭對少年綻開溫柔的微笑。
  少年眯眼,也跟著笑了。
  節目播出後,所有人都知道古斯塔夫有一個很欣賞的後輩,他不吝於在任何場合讚揚他,當記者追問有關於他自己的問題時,他愛答不理,當追問有關於羅密歐的問題時,他會立即停下來認真解釋。在比賽結束的當天,他點贊了所有關於羅密歐的正面言論,瘋狂的追捧他。
  這種狀態持續了一年、兩年、三年……十年後,兩人手牽著手再次參加訪談節目,主持人一問到有關於羅密歐的問題,他就興致高昂,喋喋不休,拿出各種私照炫耀。
  久而久之,已經麻木了的粉絲給他取了一個非常拉風的外號——炫夫狂魔。
  古斯塔夫簡直是拿性命在愛羅密歐,羅密歐也以同樣的無私回報他,兩人的愛情被世人奉為典範。
  而本該立於時尚圈最頂端的艾米麗,十年後卻成為了各種成人雜誌的封面女郎,她的名字與‘色情’綁定在一起,想洗白都毫無辦法。
  
  第84章 9.1
  
  周允晟還未睜眼就聽見耳邊不停有人大喊:“博士你怎麼樣了?你還好嗎?快來人啊,博士受傷了!”話落噔噔噔的跑出去。
  確定身邊沒人,他緩緩靠坐起來打量周圍的環境。這明顯是一間實驗室,靠牆安置著三個巨大的儲物架,每一個儲物格裡都擺放著玻璃器皿,用來浸泡人體器官或奇形怪狀的動植物。
  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消毒液、化學藥物、人體腐爛混合在一起的臭味,令人作嘔,相隔不遠的地方還傳來一陣陣爆炸聲,似乎有一場戰鬥正在發生。
  很明顯,這不是一個和平的環境,所以應該儘快瞭解原身的處境以便應對。周允晟立即點開007翻閱資料,然後笑了。
  很好,這裡是末世,而原身是一個年輕的醫學博士,名叫白默翰,被華國最大的B基地供養起來以研究喪屍病毒的解藥。他毫無顧忌的拿人體做實驗,每一天死在他手裡的普通人或異能者不計其數,是實驗室裡人人懼怕也人人憎恨的存在。
  他的行為看上去喪心病狂,有反人類的傾向,但諷刺的是,誰也不知道他腦子裡真正的想法,他只不過想儘快研究出疫苗以解救全世界的人類。
  這是一個看上去邪惡,實際上心思很純正的人。他只懂得醫學研究,半點人情世故也不通,所以無意間得罪了很多人。
  他註定不得好死,而且還死了兩次。
  這是一個BL的世界,主角攻名叫雷川,末世前是特種部隊的兵王,末世後觸發了雷系、火系、治癒系異能,可以說是當時最頂尖的高手。他為人正直、嚴謹、無私,帶領自己的一幫兄弟前去投靠華國最大的B市基地,路上順帶救了很多人。
  他沒有隱藏自己的異能,以為這樣可以帶給大家更多安全保障,卻沒料到有人起了歹心,為了獲得B基地常住人口的資格,將他擁有治癒系異能且不怕喪屍病毒感染的消息賣給了白默翰的研究所。
  白默翰欣喜若狂,馬上將此事通報上層,要求他們把雷川抓起來作為實驗體。B基地的高層本就忌憚雷川,聽聞此事正中下懷,一面派給雷川一個高難度的任務,一面買通他的好友在任務中偷襲他。
  雷川受了重傷,本可以馬上自愈,卻又被好友注射了白默翰研究出來的巨毒藥劑,一下就陷入了昏迷,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成了白默翰的一個試驗品,每天遭受慘無人道的折磨。
  就這樣過了五年,當他漸漸絕望之時,一直暗中戀慕他的下屬郭澤瑞單槍匹馬闖入研究所意圖救他出去。
  研究所裡有異能高手護衛,郭澤瑞根本不可能成功。他被十幾個異能者包圍,當著雷川的面被轟殺成渣,從而強烈刺激了雷川的神經。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引爆了腦中的晶核,與所有人同歸於盡。
  然後他重生了,郭澤瑞也重生了,兩人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在共患難中積累了深厚的情誼。幾年後,郭澤瑞靠自己的恒心掰彎了雷川這個直男,兩人建立了比B基地更龐大的勢力,給煉獄一般的末世帶來了新的希望。
  他們重生之後當然不會放過仇人,所以白默翰再次被炮灰,他死前沒有怨恨,只有遺憾,他的疫苗僅差一個分子式就能組建成功,如果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就能讓這個世界恢復本來的面貌。花兒重新變得嬌豔欲滴,天空重新變得碧藍如洗,河流重新變得清澈純淨,人類重新變得健康理智……
  所以說,我的任務是拯救世界?
  想到這裡,周允晟立即跳下病床朝隔壁的實驗室跑去。他醒來的時機很不湊巧,今天正好是郭澤瑞單槍匹馬殺進實驗室的一天。他喬裝成實驗人員,卻被過目不忘的白博士看了出來,然後被護衛們包圍。
  廝殺中白博士撞到額頭昏過去,原本這一昏就應該昏到主角攻受重生後,但周允晟的靈魂之力非常強大,硬生生讓白博士提前醒了過來。
  快點,再快點,晚了主角攻就要自爆,而白博士的血清疫苗蛋白只差一個分子式就能組建成功,周允晟絕不會讓他的心血白費。
  剛跑到實驗室門口,就看見一個人影被幾團烈火、冰刃、藤蔓、土刺之類的東西轟殺成渣,而堅固的全透明的實驗室裡面,雷川正躺在試驗臺上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他眼球開始充血,肌肉開始膨脹,顯然是要自爆了。
  周允晟邊跑邊把白默翰的身體資料調節到極限。白默翰是精神系異能者,平時忙於研究,並不怎麼修煉,身邊又有許多高階異能者保護,所以實力平平,但經過007的調整,實力有如坐火箭,立刻就衝破了最高階,達到了王者之境。
  如果要安撫雷川爆裂的晶核,非王者之境的精神異能者不可。
  雷川周身出現一道道紫色的閃電,像細小的游龍將他裹成一團,試驗台被摧毀,他卻還懸浮在半空,且周身的能量越來越狂暴,把所有高階異能者都壓趴下,更有研究所的普通技術員,早已七竅流血僵死在地。
  用天外隕石提煉而成的比鑽石還要堅硬的玻璃開始出現裂痕,幾秒鐘後裂痕變成蜘蛛網,最終轟然碎裂。異能者們想躲無處躲,想跑無處跑,只能趴在地上絕望的等死。
  當他們看見白博士用白色光暈般的精神力包裹住自己慢慢朝雷川靠近時,驚駭的心情簡直難以用語言描述。這是傳說中王者之境的異能者才能達到的程度,將異能外放形成包裹自己的磁場,在這個磁場內,他舉世無敵。
  現在還沒有人類能修煉到這個程度,而他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基地曾圍剿過一隻王者之境的喪屍,用盡了五個彈藥庫的彈藥和二十八個十階異能者的生命也沒法重傷它,還讓它順利逃脫不知去向。
  一個王者之境的異能者,其強大實力足以抵得上百萬人的軍團。他們有救了!
  所有人眼裡都放射出希望的光芒,而現實也沒讓他們失望,白色的光團裹住了紫色的光團,將它狂暴的能量逼回雷川體內,能量流互相撞擊的劈啪聲足足響了幾十分鐘。
  刺目的光團終於退去,周允晟猝不及防的噴出一口鮮血。他經歷了好幾個世界,收集的能量非常龐大,但為了扭轉雷川重生的命運,他付出了難以想像的代價,莫說前幾個世界積累的能量被抽空,連靈魂都受到了傷害。
  世界與世界之間也存在差距。之前幾個世界都很和平,並沒有異能、喪屍、末世等超出常規的設定,所以在主神的評級中只能算得上F級,而這個世界兇險萬分,更有許多超出常規的足以毀滅世界的能量體,所以評級至少在B級以上。
  十幾個F級世界的能量加起來,也未必比得上一個B級,所以周允晟在這個世界雖然能做到自保,但要左右世界的走向卻絕無可能。之前為了遏制主角攻自爆就已經花費了他全部的力量,現在世界意識正試圖將主角攻送去重生,而他為了抵禦這股意識,不得不抽取靈魂中的力量以平衡幾欲扭轉的時空。
  如果不這樣做,他的靈魂很有可能會被扭曲的時空亂流拋到別處,受到難以估量的傷害,更甚者會被主神發現繼而抹殺。所以,他現在頗有些騎虎難下,放棄任務的話除了靈魂受到重創,什麼都得不到。
  一定要堅持下去,至少堅持到成功研製出疫苗的那一天!至於尋找愛人,他已經有心沒力了。世界意識每分每秒都在消耗他的靈魂,他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不會太長。雷川是個正直的軍人,雖然重生後黑化了,卻還是致力於拯救人類。看見白默翰成功研製出疫苗,重生後的他必定不會再殺他,反而會繼續讓他研究。
  主角攻受到死都沒能研製出抗喪屍病毒疫苗,這也算間接的改變了他們的命運軌跡,可以讓周允晟獲得這個世界的能量。如此浩瀚的能量不但足以修補靈魂,還能讓他的實力跨上一個新臺階。所以,這個任務一定要不計代價的做下去。
  這樣想著,他又噴出一口鮮血,然後緩緩倒下。
  一群異能者們這才緩過勁兒來,連滾帶爬的奔到他身邊察看情況。
  “不要毀了我的實驗體,研製出疫苗的希望全都在他身上,聽見了嗎?”他緊緊握住護衛隊隊長的手,慎重交代,鮮血一口接一口的噴出,仿佛下一刻就會血盡而亡。
  “聽見了白博士,我們不會動他的。我這就送您去醫務室,您別說話了!”護衛隊隊長小心翼翼的將他抱起來,疾步跑出去。
  餘下的人在地上蹲坐了十幾分鐘才艱難的爬起來收拾殘局。他們沒在雷川身上發洩怒氣,而是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入恒溫箱內保存。白博士是王者之境的異能者,誰敢動他的東西?
  雷川站在恒溫箱旁邊,驚愕不已的盯著自己的身體,一名異能者從恒溫箱旁走過,穿透了他。他試著握拳,感覺很真實,又試著去觸碰東西,卻摸到一團空氣,他想走出大門,猛然被看不見的能量膜彈了回來。
  他這才肯定,自己變成了鬼魂,而且是困在實驗室裡無法離開的鬼魂,但他的身體卻還活著,心跳儀和呼吸機顯示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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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異能者和喪屍一樣,大腦裡都有晶核,都能提供修煉所需的能量,但不知什麼緣故,人類晶核的能量不如喪屍的純淨,吸收起來有爆體的危險,所以除非必要,沒人會去搶奪別的異能者的晶核。
  但王者之境的晶核又不一樣,即便能量駁雜不純,讓許多異能者分別吸收之後卻足以供養出一個高階異能者軍團,或許還有可能再締造出一個王者之境的高手。
  B基地的高層收到消息後眼裡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但周允晟怎麼可能考慮不到這一點?他早就利用007黑進了醫療所的儀器,篡改了自己的腦部CT光片。當高層們匆忙趕到時,看見的正是唉聲歎氣的醫務人員。
  “首長,白博士的晶核已經被震碎了,您看。”醫生指著顱骨內一團霧氣般的陰影說道。
  “被震碎了?”高層們大失所望。
  晶核碎裂後會被人體自然吸收,這人從此就是個普通人,再沒有半點異能。就算他們現在把白博士的大腦挖開,得到的也是一堆廢料,龐大的能量早在這之前就已經逸散在空氣中了。
  “你們一定要盡力救治白博士,他是我們基地乃至於全人類的希望。”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話,高層們陸續離開,假裝昏迷的周允晟這才悠悠轉醒。
  眼前一片模糊,看什麼都像蒙了一層水霧,有種扭曲變形的感覺。周允晟把手掌置於眼前揮動兩下,這才確定剛被007修復好的高度近視又回來了。異能可以改善體質,但要達到脫胎換骨的程度,非得修煉到六級以上。白博士是五級異能者,所以近視眼沒法得到改善,平日裡總戴著一副比啤酒瓶還厚的眼鏡。
  周允晟才恢復正常視力沒多久,一夜又回到了解放前。他大腦內的晶核雖然沒碎,卻也出現了很多裂痕,再要修復必須花費大量的時間和能量。但世界意識每分每秒都在與他對抗,他目前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更何談其他?
  所以必須儘快把疫苗研製出來,否則靈魂會被耗幹。這樣想著,他不顧醫生的勸阻,匆忙回到研究所。
  能量碰撞造成的破壞已經被異能者們修復,新的技術員正在替雷川清洗身體。之前因為自爆,他的肉體差點被撐裂,即便有治癒系異能在不停修復,短時間內依然保持著血肉模糊腸穿肚爛的狀態。
  “博士,您怎麼就來了?您的身體沒關係嗎?”護衛隊隊長正在凝視雷川,聽見腳步聲回頭一看,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的身體沒有問題。”周允晟邊說邊戴上眼鏡,披上白大褂,走到雷川身邊,從他頸動脈裡抽了幾毫升血液。在白默翰的記憶中,雷川的血液才是攻克喪屍病毒的關鍵,他血液中的白細胞具有極其強大的吞噬能力,連喪屍病毒也照吞不誤。
  如果破解了白細胞變異的分子式,人類就有救了。
  周允晟時間不多,肩上更扛著整個世界的壓力,即便之前從未進行過醫學方面的研究,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好在他擁有白博士的全部記憶,又擁有超高的智商和007的輔助,稍微花點時間整理整理也能繼續研究下去。
  將血液放入儀器內進行細胞離析,他坐下,打開白博士的電腦,用最快的速度流覽裡面的研究資料。情況沒他想像的糟糕,白博士已經得出了正確的組合公式,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電腦運算出結果。
  血清蛋白分子有無數種組合方式,要找出其中最正確的組合規律無異於大海撈針,即便白博士已經得出了公式,電腦也要花費幾年甚至於幾十年的時間才能運算出來。好在周允晟是個駭客,大腦的運算能力不啻於這個時代最先進的電腦,又有007助陣,半年的時間應該足夠了。
  看完所有資料,他微不可見的松了口氣。
  在他不知道的四次元空間內,雷川正一拳一拳照他的門面轟擊。他陽剛俊美的臉龐因為怨恨而徹底扭曲,看上去不像個人,卻像只發狂的猛獸。看見白博士的一瞬間,他反射性的舉起手,想給他一道淬火的雷霆,發現自己是個毫無攻擊力的鬼魂,只能用這樣的方式發洩。
  “畜牲!!”他朝白默翰臉上吐了一口唾沫,佈滿紅血絲的眼睛裡充斥著足以毀滅世界的恨意。如果有來生,他絕對會讓研究所的人都下地獄。
  周允晟忽然覺得臉上冰涼一片,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就在這時,一名女研究員推著一個冷凍箱進來,問道,“博士,疫苗已經培養出來了,您要不要試一試?”
  這支疫苗是白默翰根據自己的運算研製出來的,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敗。在它培養出來之前,雷川自爆毀了研究所,也就不知道它功效如何。如果有效的話,周允晟立即就可以脫離這個坑死人不償命的世界。
  “去安全實驗室。”他把電腦鎖上,匆匆走出大門。
  雷川試著跟過去,驚訝的發現那層阻礙他離開的能量膜消失了,只要待在白默翰十米範圍之內就能活動自如。白默翰仿佛是禁錮他的那道鎖鏈,讓他的恨意越發深重,以前受這人擺佈,離魂後還不得自由,老天為什麼要如此折磨一個好人?為什麼不乾脆讓他死了?
  如果這就是他無私助人的回報,來生他寧願當一個冷血無情的人。
  一行人來到安全實驗室。用隕石提煉而成的鋼化玻璃隔離出一個十平米的空間,空間內關押著一個被喪屍病毒感染,正面臨異變的人類。他眼瞼發青,膚色慘白,口角流出濃黃色的涎水,若不是瞳仁放射出一絲清明的光線,看上去就像個喪屍。
  “感染多長時間了?”周允晟扶了扶鼻樑上的鏡框。
  “感染四個小時了,估計還能再堅持兩小時。”一名技術員低頭翻看記錄。
  “給他注射。”周允晟擺手,立即就有冰系異能者取出冷凍箱內的疫苗,全身包裹著厚厚的冰層走進去為那人注射,末了立即退出房門。
  那人不停吞咽口水,仿佛很饑餓的樣子,幾分鐘之後皮膚開始出現一條條裂痕,黑紅的血液噴湧而出,灑了滿地。他哀嚎,慘叫,不停撕扯自己。又是幾分鐘過去,慘叫聲終於停止,地上只留下一灘黑紅色的腐臭沖天的肉泥。
  那慘絕人寰的死狀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慄。甚至有人懷疑道:這果真是抗喪屍病毒疫苗嗎?不是一種比喪屍病毒更可怕的東西?白博士到底在研究什麼?
  他們用懷疑的目光偷覷白博士的臉色。
  雷川更是對準男人的臉狠狠打了一拳,罵道,“畜牲,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以前的白默翰壓根不管別人對他的看法是好是壞,但現在的周允晟卻不能不管。他的力量全都用來對抗世界意識,根本沒有自保的能力,如果身邊的人對他心存疑慮,試圖像郭澤瑞那樣將他擊殺以換取正義,那麼他的任務就會前功盡棄,靈魂也白白受創。
  他必須確保身邊的人對他足夠忠心,所以洗腦是很有必要的。
  他看向目光惻然的護衛隊隊長,問道,“你覺得我很殘忍?”
  護衛隊隊長默然。他從來就覺得白博士不是個好人,若不是首長指派,他絕對不願意待在他身邊。他甚至為今天的刺殺失敗而感到惋惜。
  周允晟不需要他的回答,扶了扶眼鏡框繼續道,“你還記得末世前的地球是什麼樣嗎?記得新鮮食物的香氣嗎?記得碧水藍天的澄淨嗎?記得孩童無憂無慮的笑臉嗎?我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把我們失去的美好全都找回來。眼前這條生命,和地球上億萬生靈比起來,誰輕誰重?”
  護衛隊隊長張了張嘴,終究沒說話。但他的答案是什麼大家都知道。
  周允晟負手離開,緩緩說道,“用幾條生命換取億萬生靈的新生,在我看來是值得的。我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為此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很多年以後,當花兒變得芬芳,天空變得湛藍,河流變得清澈,人類變得健康,他們的功勳將永遠被後世銘記。”
  他的腳步聲很有規律,每隔一秒就踩踏在平滑的地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響。這聲響如此沉穩,如此篤定,就仿佛他果真行走在通往真理與希望的道路上。他單薄的背影此時此刻竟顯得那樣挺拔高大。
  護衛隊隊長愣了許久才啞聲問道,“博士,您真的能研製出疫苗?”
  周允晟擺手,語氣還是那樣平淡,“你們應該選擇相信我,因為我堅定不移的相信著自己。”
  如果不是特別有毅力的人,根本不可能修煉到王者之境的程度。白博士是真正意義上的強者,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他說能做到,那麼就一定是真的。
  護衛隊隊長吐出一口濁氣,看著他的背影輕鬆的笑了。技術人員們眼裡燃燒起兩團名為奮鬥的火焰。
  雷川不再擊打男人頭部,沉默的跟隨在他身後,足過了好幾分鐘,他俊美的臉龐才重新被怨恨扭曲,冷笑道,“差點就被你這畜牲騙過去了。不要用如此偉大的藉口來遮掩你變態的私欲!你的研究成果只會讓人類毀滅的更快,你是個徹頭徹尾的反人類的瘋子!”
  
  第85章 9.2
  
  雷川跟隨在白默翰身邊已經有兩個月了,情緒從恨不得撕碎對方的暴怒變成了如今的淡定。他想看看白默翰所謂的拯救全人類的偉大事業到底能不能成功。他堅定的認為白默翰是個心理變態,他所謂的醫學研究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種種毀滅性的幻想。
  正是因為有他這樣的人存在,世界末日才會發生。他們比喪屍更骯髒,更應該被徹底抹殺。如果能回到身體,逃出研究所,他一定要讓這裡的所有人付出代價。
  因為仇恨,他對白默翰特別關注,每天都跟在他身邊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他發現他對生活常識一竅不通,甚至連速食麵都不會泡。他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為了節約時間連衣服都不願意脫,實驗一旦有了進展會連續幾天幾夜不睡。
  他就像個鐵人,工作強度大到常人難以想像。
  眼下他正通過顯微鏡觀察一個培養皿,幾分鐘後將培養皿放進恒溫箱,朝洗手間走去。他關緊隔間的門,翻開馬桶蓋圈,彎腰,屈膝,噴出一大口鮮血,飛濺的血液將馬桶內的清水染成了紅色。
  他從放置在旁邊的水桶內舀了一瓢水,把鮮紅的液體沖進管道,然後用藏在水箱裡的一塊抹布擦拭四周散落的血滴,直至把隔間打掃的一切如常才走出去清洗雙手。
  他的表情是那樣淡然,就仿佛自己噴出的不是一大口鮮血,而是一團唾液。雷川站在他身邊,用複雜的目光盯著他蒼白至極的側臉。
  雷川知道為了阻止自己自爆,這個人一定付出了常人難以想像的代價。自己的身體差點被震得四分五裂,他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但自己有治癒系異能,他卻連看醫生都不肯,否則也不會如此費盡心機的遮掩。
  他想起了他曾說過的話——我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為此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
  這所謂的任何代價,也包括他自己嗎?
  想到這裡,雷川諷刺的笑了。他告誡自己千萬別被一隻魔鬼迷惑,千萬別忘了對方用手術刀切割自己肉體時的劇痛。
  周允晟壓下身體和靈魂雙重受創的劇痛,一步一挪回到實驗室。他不能讓任何人發現白默翰真實的身體狀況,他沒有時間呆在醫療所進行治療,如果不儘快研製出疫苗,他剩餘下來的能量不足以讓他回到星海空間。
  在靈魂嚴重受創的情況下卻不能回到星海空間,後果是非常嚴重的,他很有可能會被這個世界的意識拋到時空亂流中,不用主神出手,他就會被一串串狂暴的數據轟成渣。
  所以這個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剛走到實驗室門口,就聽一名女研究員驚惶的喊道,“白博士,給1號實驗體注射的休眠劑藥效應該早就過去了,他卻一直沒醒。他是不是出問題了?”
  因為雷川實力強悍,白默翰為了確保他老老實實待在試驗臺上,會定時給他注射休眠劑,每注射一次至少能讓他休眠一個半月。離上次注射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他卻一直沒睜眼。
  周允晟心裡咯噔一下,快步走到雷川身邊查看他的瞳孔,沒有反應,但心跳和呼吸都很正常,難道他腦死亡了?亦或者潛意識裡陷入了沉睡?那自己研究出疫苗又有什麼用?雷川壓根不會知道!等自己耗不住離開,就是雷川重生的時候,他照樣會像原來那樣用最殘忍的方法殺掉白默翰,一切還是沒有改變。
  周允晟捂臉,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不,雷川的治癒系異能那樣強大,他絕不會腦死亡,他只是不願意醒來罷了。像他這樣的強者,就算陷入沉睡,也總會留下一絲對外界的感知,這種警惕性是根植於骨子裡的,絕不會輕易改變。就賭這一把,我的賭運一向不錯!
  他如是安慰自己,這才鎮定下來。
  雷川看著他通紅的眼眶,看著他流露出的一絲哀戚,心尖顫動了一下,那樣輕微,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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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號實驗體一直未能蘇醒,但只要他還活著,血液一直保持新鮮,研究人員也不會太過關注。周允晟每天都會為1號仔細擦拭一遍身體,爭取把負無窮的好感度稍微刷上去一點點,也算是為將來的白默翰盡一份心力。他有預感,當雷川重生的時候,他會被世界意識排斥出去,真正的白默翰會回來。
  此時此刻,他正用潔白的毛巾擦拭雷川的手臂,虔誠而又專注的表情就像是在對待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雷川站在他對面,目光越來越複雜。
  這個人的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更糟糕,今天他又吐血了,雷川甚至能在鮮紅的血液中發現固體狀的肉塊,那似乎是他咳出來的內臟。他的身體已經全面衰竭,那種五內翻騰的劇痛感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的,但他平靜的表情依然沒變,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在走出洗手間時摔倒在地上。
  在他支撐著身體艱難爬起來的過程中,雷川伸出一隻手臂想去攙扶,然後被自己下意識的舉動震住了。
  他煩躁,鬱怒,情緒劇烈起伏,一個人躲在角落沉思良久才又回到白默翰身邊。
  他看著他將自己的身體清理乾淨,看著他認真觀察培養皿,看著他與研究員商談實驗過程,看著他和衣睡在冰涼的地板上。
  就這樣過了很多天,雷川越來越心平氣和。
  實驗室裡的三台電腦日夜不停的計算著,進度條由原來的百分之五十達到了百分之八十,每一個路過電腦的研究員都會忍不住停下來,用充滿希望的眼神盯著那根進度條,就仿佛當它達到滿格的時候會施展出神奇的魔法,把煉獄般的世界恢復成原本美麗的模樣。
  雷川也形成了這樣的習慣。此時他正筆直的站在電腦前,一瞬不瞬的盯著上面不停跳動的資料。聽見白默翰的腳步聲,他立即退讓到一旁,生怕擋了他的視線,反應過來後自嘲一笑。
  周允晟俯身去看電腦運行到哪一步。就在昨天,007因為能量耗幹已經停止了運行,若要重新啟動,除非將靈魂力量輸入進去。但世界意識對他的排斥越來越強烈,他只能勉強保住這具身體,實在沒有多餘的能量補充給007。
  所以要運算出正確的結果,就只能依靠這三台電腦。
  好在之前007超高速運算幫了大忙,想來再過兩個月就能得出結果了。
  周允晟直起身,吐出一口濁氣。就在這時,頭頂的燈光忽然閃爍兩下然後徹底熄滅,三台電腦發出嗡嗡的聲響,螢幕由藍變黑。
  “停電了!為什麼會停電?不是說了實驗室絕對不能停電嗎,上面的人都是吃屎的?”一名研究員憤怒的大吼。
  雖然這幾台電腦是末世裡能找到的最先進的電腦,但由於使用的年限太長,許多功能都出現了問題,其中最大一個問題就是斷電後無法保存資料。白默翰曾一再要求基地上層要保證實驗室供電,他們答應是答應了,卻明顯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早不停晚不停,偏偏在快要計算出結果的時候停,這意味著之前好幾年的計算全都白費了,一切又要重新開始。
  而這個世界早就滿目瘡痍,遍體鱗傷,還能等待多久誰也說不準。
  一股濃縮到極致幾欲凝成實體的悲哀在研究所內蔓延,一名女研究員啜泣起來,緊接著又是一人止不住痛哭,很快,絕望的哭聲就連成了一片。他們艱苦奮鬥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們犧牲了那麼多同胞,換來的卻只是眼前的漆黑。
  此時此刻,雷川忘了那些仇恨,竟因為他們的絕望而感到心情沉痛。不再是躺在床上的實驗體,而是漂浮在空中的旁觀者,他似乎能更理智的去看待周圍的一切。
  護衛隊隊長飛快跑過來,解釋道,“一個十一級的喪屍忽然闖入基地,破壞了電機房。等絞殺了這只喪屍,技工才能進行搶修,所以上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來電。”
  異能滿級為十二級,再往上是王者之境、再往上或許還有聖者之境、神者之境,刨除傳說中的三個境界,十一、十二級的喪屍可算是當世最頂尖的存在,若要擊殺它也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命和時間。
  等待的時間似乎遙遙無期,研究員們的哭聲越發顯得絕望。
  周允晟是唯一保持冷靜的人,他快速開口,“基地裡還有沒有雷系異能者?能否調派一兩個過來?”
  護衛隊長苦笑搖頭,“雷系異能者萬中無一,我們基地只有雷川一個,他目前正躺在試驗臺上。”
  周允晟沉默了,蒼白的臉色哪怕在黑暗中也無法隱藏。雷川本以為自己會幸災樂禍,當目光觸及他單薄如紙的身影時,卻莫名覺得胸口憋悶。他撇開頭,不想再看他。
  “替我找紙筆和蠟燭來,我自己算。”周允晟摸索著坐下。
  自己算是什麼概念?一個血清蛋白分子式用電腦都要好幾分鐘才能算出來,用人腦估計要幾天幾夜。而那三台電腦的驗算包含了幾千萬個分子式,人腦根本無法具備那樣強大的運算能力。
  大家都以為白博士瘋魔了。一名女研究員忘了哭泣,勸阻道,“博士,您知道電腦斷電前驗算到哪一個步驟了嗎?不知道的話您怎麼算?您臉色越來越差,還是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知道,斷電前我剛好在看電腦。你們回去休息吧,我來算。我自己的身體我有分寸。”周允晟擺手,接過護衛隊長遞來的蠟燭和紙筆。
  昏黃的燭光照亮了他堅毅的臉龐,大家苦勸不住,只得陸續離開。
  雷川站得筆直,盯著男人黑漆漆的頭頂冷笑道,“你有分寸?你有個屁!”
  “白博士,您接連兩天沒怎麼睡覺了,您還是回去躺一下吧,沒準兒等您睜眼的時候就來電了。”護衛隊長本來已經離開了,想了想又走回來,低聲勸慰道。
  “這個世界等不起,倖存的人類等不起,我更等不起。”周允晟一邊在紙上寫出一連串公式,一邊頭也不抬的答道。
  護衛隊長無奈,只能站在一旁盯著他,三個小時後支撐不住,搖搖晃晃的走了。
  雷川環抱雙臂,木然的看著男人在紙上寫寫畫畫。他是鬼魂,不知道疲累,男人仿佛也不知道疲累,這一算就算了三天三夜。當燈光重新亮起,他抬頭去看,直過了好幾分鐘才僵硬而又緩慢的站起來去開電腦。他現在遲鈍的像個機器人。
  研究員們聞訊趕來,屏住呼吸去看漸漸恢復開機畫面的螢幕。
  周允晟調出運算程式,發現進度條果然歸零了,那一片空白是如此刺目,叫所有人都紅了眼眶,更有人發出困獸般的悲鳴。
  周允晟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將自己計算出的結果代入程式。電腦立即根據事先輸入的公式運算起來。有了結果再去驗證對錯,那速度要快的多。
  大家驚愕萬分的發現空白進度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十分鐘後終於停留在了百分之八十三的位置,然後三台電腦又開始了正常的驗算,螢幕上不停跳躍出各種各樣的分子式。
  他們分明記得,在斷電前,進度條顯示的是百分之八十。也就是說白博士僅憑自己的大腦就運算出了百分之三的分子式,而且完全正確,這是怎樣恐怖的運算能力?他還是人嗎?
  大家這才恍然憶起,白博士是王者之境的精神系異能者,他的運算能力堪比電腦似乎並不是多麼難以接受的事。
  研究員們用狂熱崇拜的目光朝白博士看去,之前那些壓抑、絕望,此時此刻都離他們遠去了。他們的領導者是那樣強大,一定能把所有美好的願景都變為現實,他們要做的就是緊緊跟隨他的腳步。
  護衛隊長從驚愕中回神,柔聲說道,“白博士您辛苦了,這裡交給他們,您趕緊回去休息吧。”
  周允晟點頭,面色如常的朝自己的休息室走去。反鎖房門,脫掉白大褂和眼鏡,他趴伏在洗漱臺上急促喘氣,喘著喘著忽然噴出一口鮮血,把洗漱台和鏡子全都染成了紅色。
  站在他身邊的雷川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大聲嘶吼,“你怎麼了?你有沒有事?你他媽的需要趕緊去醫療所看一看!再這樣下去你就要死了!”
  這個人是那樣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他所謂的不惜一切代價也包括了自己的生命吧?
  雷川試圖去抱他,去扛他,去揪他衣領,摸到的卻只有一團空氣。到最後,他只能揪著自己的頭髮,眼睜睜的看著這個人用平淡的表情把四濺的鮮血收拾乾淨,然後暈倒在冰冷的地板磚上。
  “快來人啊,白默翰暈倒了!”他急忙跑到外面的走廊,沖路過的每一個人大喊大叫,但是誰都沒有理他,反而放輕了腳步,生怕吵到白博士休息。
  “你們的頭兒就要死了,你們趕緊去救他!聽見了嗎?他就要死了!”他跑遍了研究所的每一個角落,聲嘶力竭的吼著,寄希望於某個人或許能看見他,聽見他。
  他明明是鬼魂,不會感到疲憊和饑餓,但當他回到白博士的休息間,看見依然倒在地板磚上不知生死的人時,他忽然覺得疲憊至極。
  他伸出手,想要探一探這個人的鼻息,卻發現自己的皮膚根本沒有觸覺。他用佈滿紅血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這人的胸膛,希望能看見一絲起伏。
  但是他太虛弱了,那起伏似乎有,似乎又沒有,讓他的心臟也跟著一緊一縮。他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順著牆根滑坐在地上,將臉深深埋在雙膝之間。
  一人一魂就這樣靜靜迎來了黎明。
  周允晟咳嗽了兩聲,在劇烈的頭痛中蘇醒,這是用腦過度的後遺症。如果是全盛時期的他,白默翰給出的公式他不用一天時間就能算出來。
  該死的B級世界!他在內心狠狠咒駡時刻意圖將自己排斥出去的世界意識,然後踉踉蹌蹌的爬起來,用水桶內剩餘的水將洗漱間打掃乾淨。
  發現衣服上也沾了血跡,他將它們團成一團塞到床底,換了一套乾淨衣服,對著鏡子照一照,確定沒有任何不妥才打開門朝實驗室走去。
  “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異常?”他詢問坐在電腦前的研究員。
  研究員立即起身九十度鞠躬,用崇敬的語氣說道,“報告博士,沒有任何不妥,目前進度條已經上升到百分之八十三點五了。”
  “很好,你繼續盯著。”周允晟拍了拍他肩膀,走到恒溫箱前檢查1號實驗體的狀況,從他頸動脈裡抽出十毫升血液,與喪屍病毒混合後放在顯微鏡下觀察。
  他沉浸在工作中,把周圍的一切都忘了。
  雷川對準他耳朵大聲怒吼,“你他媽是人不是神,你也需要吃飯睡覺!你他媽三天三夜沒吃沒睡了你還記得嗎?你以為暈死在地板磚上一晚就算睡覺?你早晚會把自己的小命弄沒!”
  但那人什麼都聽不見,依然一動不動的盯著顯微鏡,脊背微微彎曲,甚至能透過布料看見突兀的蝴蝶骨和脊椎骨,單薄瘦弱的仿佛一折就斷。
  如果脫掉衣服,雷川敢打賭,他身上的肉比外面的喪屍還少。他記得他上一次洗澡是一個月前,這在水資源匱乏的末世是很常見的,他當時還被他根根分明的肋骨嚇了一跳。如今又過了一個月,他不知節制的消耗著自己的生命,那些肋骨恐怕更嚇人了。
  雷川像一隻困獸徘徊在男人身邊,不時照他的後腦勺來上一拳,卻絲毫沒發現這擊打中再不含怨恨,唯餘滿滿的無奈和擔憂。
  在日日夜夜的相處中,他漸漸明白了男人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究竟是怎樣美好的未來。他的抽屜裡放著一張相片,在盛開的薰衣草花田裡,穿著淡紫色公主裙的小女孩迎著金黃的陽光燦笑,頭頂是碧藍如洗的天空,背後是鬱鬱蔥蔥的森林。
  他每天都會拿出照片端詳,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明媚微笑。在這靜謐而又溫存的片刻中,雷川也會忍不住跟著他一起微笑。
  雷川折騰累了,緩緩走到男人身邊,盯著他漆黑的頭頂發呆。
  就在這時,一名研究員走過來通知白博士去參加研討會。
  周允晟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卻還是帶領護衛隊長朝會議室走去。每個月,上層就會召開一次研討會,或檢查工作進度,或增減專案開銷,不去的話沒準兒會被別的專案小組使絆子。而且周允晟漸漸感覺到,上層對他的研究似乎產生了懷疑。
  果然,這個月的預算比上個月減少了百分之二十,這對實驗進行到關鍵階段的周允晟來說是一個致命打擊。
  “我的研究才是最重要的,你們削減誰的開支也不能削減我的。再過兩個月,我就能培養出疫苗,這是最關鍵的時刻,你們不能拖我的後腿。”他合上預算表冷冷說道。
  “再過兩個月,再過兩個月,白博士你每次開會都這麼說,誰又看見成果了?”與白默翰地位相當的另一名醫學家吳漢元開口質問。
  他把一遝資料扔到周允晟面前,得意的笑道,“白博士好好看看吧,這才是人類真正的救星,專門吞吃喪屍的喪屍。”
  吳漢元才是真正的具有反人類傾向的醫學家,在末世前,他就偷偷進行人體雜交實驗,製造出了很多怪物,並以此為樂,末世後他簡直像來到了天堂,越發肆無忌憚。
  周允晟飛快看完資料,眼底結了厚厚一層寒霜。
  “地球因為喪屍肆虐而陷入絕境,你們不想著消滅喪屍拯救倖存者,反倒弄出比喪屍更可怕的怪物,你們的行為無異於飲鴆止渴,早晚會把自己害死!”他一字一句緩緩開口。
  “白博士你瞎操心了。我研製出的晶片只要植入喪屍腦內,它們就會完全聽從我的指揮,叫它們往東就往東,叫它們往西就往西,絕不會對人類造成危害。我已經在領導的監督下做過好幾次成功的實驗,白博士要是有顧慮,也可以來看看。”
  周允晟勉強壓下怒火,點頭同意了。現在說什麼都是空的,只有讓這些蠢貨得到慘痛的教訓,他們才會明白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為了白默翰的心願,也為了得到這個世界的能量修補靈魂,他必須讓實驗失敗。
  
  第86章 9.3
  
  會議結束後,穿著白大褂的科學家們陸續離開。走到樓梯拐角的周允晟被吳漢元伸手攔住。
  “白博士,大家的工作都是拯救人類,你的研究幾年不見成果,我的研究卻接近成功,不如你把你的專案關閉過來幫幫我?我的專案小組還缺一個副組長。”
  白默翰是研究所的負責人,吳漢元這話有羞辱他的意思,也有擠掉他往上爬的意思。他的研究項目很受上層青睞,連帶的他這個人也得到不少重視,所獲得資源比過去不知多出多少倍。反觀白默翰的小組,資源卻越來越少,連上次供電也是最晚才來。
  周允晟被氣笑了,緩緩說道,“我與你有本質上的不同。我致力於消滅喪屍,而你致力於讓這種怪物越來越多。你真的是在拯救人類而不是毀滅人類?吳漢元,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早晚會遭報應的。”
  吳漢元沖他倉促離去的背影大喊,“我會遭報應,那你呢?你手裡的人命可不比我少!”
  周允晟腳步微微一頓,很快又繼續前行,見護衛隊長不時偷覷自己面色,平淡開口,“你放心,我已經遭報應了,但是我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早晚有一天你們會知道。”
  護衛隊長斂目不語。
  雷川跟隨在他身邊,眉頭皺的死緊。他知道他所謂的遭報應是什麼,他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
  幾天後,吳漢元打算進行一次大型實驗,為了炫耀,特意把基地領導和其他幾個研究小組的負責人都請來參觀。
  巨大的隕石鋼化玻璃圍成的房間內關押著十幾隻喪屍,它們的級別都在七級以上,其中甚至還有一隻十級水系喪屍,正不停用水箭攻擊玻璃板面,試圖逃出去。
  所幸這些玻璃非常堅固,就算再來兩隻十級喪屍也能堅持好幾個小時不碎裂。
  “你的變異喪屍準備好了嗎?”基地首領看向吳漢元,眼底透出野心勃勃的光芒。如果能組建一支喪屍軍團,那麼這個地球將成為他的天下。
  “準備好了,馬上放它出來。這是我手裡的王牌,等級不明,戰鬥力卻堪比十一級的喪屍。”吳漢元點擊操控臺上的一個藍色按鈕,玻璃房內緩緩升起一扇側門,一隻肌肉虯結,身材魁梧,身後拖著粗長蜥蜴尾巴的喪屍像離弦的箭一般彈跳出來,壓在一隻喪屍身上瘋狂啃噬。
  眾人看清它的長相,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涼氣。這喪屍已經完全失去了人類的面貌,渾身覆蓋著鱗甲,皮膚是鮮豔的綠色,還長著黴斑,巨大的嘴巴佔據了五官的三分之一,尖利的牙齒一直蔓延到耳根處。
  它一張嘴就咬掉了其中一隻喪屍的腦袋,仰著脖子將它吞吃下去,然後兇猛的襲向其它幾隻喪屍。
  實驗室內頓時血肉橫飛,慘嚎連連。
  這簡直是一面倒的屠殺,如果組建了這樣一支喪屍軍團,基地必然可以所向披靡,橫掃末世。領導們互相對視,滿意頷首。
  吳漢元頗為自得的扶了扶眼鏡框。
  雷川面無表情的盯著這一切,平靜了很久的內心再次翻騰起滔天的怒火。在喪屍的步步緊逼下人類的生存空間本就越來越小,這些人卻還研究出比喪屍更可怕的怪物,他們難道就沒想過這些怪物一旦失控將會出現怎樣的後果?
  一群只有野心沒有智商的蠢貨!
  周允晟此刻也在心裡大罵基地上層們是蠢貨。想用一塊晶片操控這樣的怪物,誰給他們的信心?哪怕身為頂尖駭客的他,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研製出百分百受控的晶片。
  他指尖積蓄起一絲魂力輸入007,待它啟動後立即下達了入侵晶片篡改程式的命令。然後運轉起白默翰大腦內的晶核,將晶核內殘存的最後一絲精神力凝聚成無形的錐刺,照著隕石玻璃上的某個點連續轟擊,直轟擊出一個微不可見的小洞才停下來。
  身為鬼魂,雷川能夠看見三次元空間內看不見的事物。他發現白默翰身體裡逸散出一股亮白色的能量,往隕石玻璃上狠狠刺了很多下。他打算幹什麼?
  這個念頭剛一浮現,實驗室內的變異喪屍就忽然發狂了。它迅速殺掉最後一隻十級喪屍,然後用力捶打隕石玻璃,沖觀察它的人類發出憤怒的嘶吼。
  基地上層們忍不住退後一步,臉上露出驚駭的神色。
  “沒事,它出不來的。它剛吃了很多喪屍,情緒正處於興奮狀態,等它消化完了就會安靜下來。”吳漢元連忙解釋。
  但很遺憾,這只喪屍根本無法安靜下來,在它狂暴的攻擊下,隕石鋼化玻璃竟然出現了蜘蛛網一般的紋路。
  “不好,玻璃要碎了,大家快躲開!”
  這一聲提醒的太晚了,玻璃說碎就碎,絲毫不給眾人反應的時間,變異喪屍彈跳而出,張開腥臭的大嘴一口咬斷了吳漢元的喉嚨,溫熱的鮮血噴濺的到處都是,前所未有的新鮮香甜的滋味更刺激了變異喪屍的狂性。
  它甩掉吳漢元的屍體,朝基地上層們攻去,隨行的高階異能者連忙組成人牆格擋。
  周允晟早就在刺破玻璃之後就悄然退到最週邊。他無意將事態鬧大,免得波及到自己的研究,於是點了點007,引爆了喪屍腦內的晶片。
  轟的一聲悶響,剛才還兇猛異常的變異喪屍猝不及防的倒下了,後腦勺出現一個碗口大的洞,依稀可見碎成粉末的藍色晶核隨著黑紅的血液緩緩流出。
  這就是所謂的人類的救星?如果真組建了這樣一支軍團,沒準兒被滅掉的會是人類自己!基地上層們心有餘悸的咬牙。
  而周允晟早在混亂結束之前就帶領自己的研究小組離開,行走間,腦內的晶核終於一點一點碎成粉末,悄無聲息的被腦髓吸收掉。從此以後,他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雷川曾聽研究員們私底下議論過,說白博士用震碎晶核的代價阻止了1號實驗體的自爆,從一個王者之境的異能者變成了普通人。他們常常因為這個唏噓不已,但雷川知道,白默翰的晶核並沒有碎,他能看見他的身體總是溢出白色的光點,那是精神系異能者的特徵。
  但是現在,他看見那些光點像黎明前的繁星,一顆一顆消失無蹤,當走到實驗室門口的時候,他周身的光芒徹底黯淡下去,變成了一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但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就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雷川聽見有人在感歎,說幸好實驗失敗了,否則人類又多了一個天敵,今後大家還怎麼活下去。
  為了阻止一場實驗就拿自己王者之境的晶核去換,有必要嗎?值得嗎?他簡直沒辦法理解白默翰的腦回路。
  由於強行啟動了007,周允晟的靈魂不可避免的受到傷害。他強壓下五內翻騰的劇痛感,匆忙朝休息室走去,正準備關緊房門,一隻大手撐在了門框上。
  “博士,我幫您弄來了兩台備用發電機,以後咱們實驗室再也不怕停電了。”護衛隊長高興的說道。
  “那太好了,謝謝你。”周允晟語氣十分自然,但攏在袖子裡的手卻緊握成拳,手背上爆出條條青筋。他快壓抑不住了。
  護衛隊長靦腆的擺手,已經轉身走出去兩三步,似想起什麼又跑回來,飛快撐住門板,“博士,我還幫您弄來了一批新的燒杯和培養皿……”
  話未說完,一股濃稠的鮮血飛濺在他臉上,然後一隻蒼白的手拽住他衣領,將他拉入房間,反鎖房門。
  幸好門口沒人!周允晟一邊暗自慶倖,一邊捂住不停噴血的嘴。這具身體快要不行了,他有預感,至多兩月,至少一月,就是他離開的時候。
  “博,博士,您怎麼了?”護衛隊長抹臉,發現這不是單純的鮮血,還夾雜著細碎的內臟,不禁嚇得語無倫次。
  周允晟脫掉外套卷成一團,將血液全都吐在上面,直過了好幾分鐘才緩過勁兒來,慢慢走到床沿坐下,擺手道,“我沒事。”
  “你這也叫沒事?你他媽快要死了!”雷川沖著他耳朵大吼,顫抖著手去捂他的嘴,鮮血穿透掌心落在已經被染成暗紅色的白大褂上,那場面觸目驚心。分明是沒有五感的鬼魂,雷川卻覺得那些鮮血像岩漿一樣,帶給他難以承受的燒灼感。
  他眼眶緋紅,眼球充血,想用雙手去掐男人纖細的脖子,猛力搖晃他的腦袋讓他清醒清醒,剛伸出手卻怕碰碎了他,只能頹然的坐在他身邊,發出無奈至極的歎息。
  護衛隊長不敢置信的搖頭,“您這個樣子怎麼可能沒事?博士,我立刻帶您去看醫生。”
  “對,趕緊帶他去!”雷川站起來催促,可惜誰也聽不見。
  周允晟苦笑擺手,“沒用,我的身體誰也治不了。與其死在病床上,我寧願死在實驗室裡。實驗快要成功了,除了我,沒人有能力把基因鏈組合出來,我一定會撐到最後。這件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護衛隊長連連搖頭,心情無比沉痛。原來在所有人眼裡無堅不摧的博士,竟然已經如此孱弱了嗎?他難以接受他的離開,不知不覺間,他對他的惡感已經全然被深深的崇敬所取代。
  周允晟用銳利的目光直視他,一字一句緩緩說道,“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嗎?為了達成目標,我會不惜一切代價,這代價包括所有為實驗做出犧牲的普通人和異能者,也包括我自己。我們的性命與地球億萬生靈比起來不值一提。你不要難過,每個人都會有這麼一天的。”
  護衛隊長紅著眼眶搖頭,幾滴淚水掉落在潔白的地板磚上,發出微弱的聲響。許久之後,他咬著牙悶聲開口,“博士,您是好人。雖然很多人死在您手上,但您依然是個好人。這不是您應該承受的報應!”
  周允晟擺手苦笑,因為強忍嘔血的欲望,蹙著眉說不出話。
  護衛隊長默默幫他收拾房間,從床底下翻出五六件染滿血跡的衣服時,指尖都是顫抖的。他用行李袋把衣服裝好,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迅速拿走銷毀。
  周允晟反鎖房門,漱了漱口,躺在床上直接睡了過去。
  雷川眸色幽深的盯著他蒼白的臉龐,想替他蓋上被子,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他靜靜坐在他身邊,腦子裡想了很多,又仿佛什麼都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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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實驗失敗,基地領導取締了吳漢元的研究小組,其他幾個小組瓜分了他的資源。周允晟的實驗室獲得了一批先進設備和幾個業務精煉的研究人員,或多或少推進了試驗進度。
  兩個月後,一名女研究員推著冷藏箱走進實驗室,嗓音都在發顫,“博士,疫苗已經成熟了,您要不要現在就看看效果?”
  各自忙碌的研究員們像木偶般僵住,用希冀卻又倉惶的目光盯著銀灰色的箱子。他們迫切的想知道這支疫苗的效果,卻又害怕知道。
  周允晟慢慢脫掉橡膠手套,朝隔壁的安全實驗室走去。大家立即跟上。
  玻璃房內關押著一名昏迷中的人類。他已經感染喪屍病毒六個小時了,牙齒和指甲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變異,再過一兩個小時,他就會完全失去理智,成為徹頭徹尾的怪物。
  “給他注射。”周允晟擺手,立即就有一名冰系異能者直接從冷藏箱內取出疫苗,走進去給那人注射。
  屏住呼吸等待了十分鐘,對方一直沒有反應。難道實驗失敗了?研究員們止不住心生絕望。白博士是華國生物科技第一人,連他的研究都失敗了,誰還能找出正確的配方?人類還有希望嗎?
  全球幾十億喪屍,每天還不斷有倖存者變成喪屍,單靠殺戮什麼時候才是盡頭?他們仿佛看見了暗無天日的未來。
  “藥效沒那麼快,再等等。”周允晟一如既往的平靜。在這大半年裡,他每天都在飛速吸收白默翰的知識,目前在生物科技方面的造詣早已超越了他。他知道白默翰得出的公式是正確的,也知道自己組建的分子式絕對沒有問題。
  大家慌亂無措的心情立即安定下來。
  雷川筆直的站在男人身邊,時而看看實驗室內的感染者,時而看看男人蒼白的側臉,心緒似海浪一般起伏不定。
  又等待了半個小時,一名研究員驚呼道,“他的膚色好像變淺了。之前是青灰色,現在是蠟黃色。”
  “沒錯,臉上有血色了。我進去看看。”護衛隊長是金系異能者,在身體表面布上一層鋼鐵,打開門走進去查看。
  他握住感染者的手,發現烏黑尖銳的指甲已經恢復成正常的顏色和形狀,本已經放大的瞳孔重新凝聚起來,牙齒不再生長,口中不再分泌濃黃腥臭的唾液。感染者明顯是在好轉,雖然還處於昏迷狀態,但呼吸和心跳卻越來越有力。
  在他翻查的時候,大家也都注意到了這些變化,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
  周允晟淡淡開口,“把他轉移到普通病房,注意綁上安全帶以免情況出現反復。”
  他冷靜自持的態度具有強大的感染力,大家飛快從忘我的喜悅中掙脫出來,訓練有素的將感染者放置在移動病床上推走。
  經過連續七十二小時的觀察,這名感染者終於擺脫了喪屍病毒的控制。當他醒過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接連問了好幾次這是哪兒,是不是天堂。
  研究人員們根本沒空理會他,大家緊緊擁抱在一起,嘴裡發出愉悅的笑聲,眼裡卻流下汩汩淚水。因為他們的成功,整個世界都會因此而改變!
  周允晟負手站在門口,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他沒有加入大家的狂歡,而是選擇默默離去。他順著樓梯一層一層往上爬,累了就坐下來休息一會兒,然後接著往上爬。
  雷川亦步亦趨跟隨在他身邊,說道,“你想去哪兒?如果我有身體,我就能背你上去。實驗成功了,你應該去看醫生,而不是一個人亂走。”
  他已經習慣了對著這個男人自言自語。
  周允晟終於爬到頂樓,推開陳舊的吱嘎作響的鐵門走了出去,在陽臺邊找了塊乾淨的空地坐下。
  現在是傍晚,豔紅的夕陽已經半沉在高樓大廈後方,漫天都是被晚霞染紅的雲朵,鋪了一層又一層,連綿不絕,仿佛延伸到了世界的盡頭。
  疫苗研製成功的消息已經被人宣揚出去,基地裡到處都能聽見人們驚喜的歡呼聲,更有人因為極致的喜悅而放聲大哭。
  雷川走到陽臺邊,垂頭看著底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擁抱慶祝的人群,說道,“你不過來看看嗎?基地很久沒這麼熱鬧了,像過年一樣。說起來,我都不記得過年是什麼滋味了。”
  他微笑回頭,然後愣住了。
  只見男人已經脫掉了厚厚的眼鏡,用平靜的目光遙望天邊的晚霞,兩行晶瑩剔透的淚水順著蒼白的皮膚蜿蜒而下,形成一滴淚珠掛在削尖的下顎上。
  雷川從未見過男人露出平靜之外的表情,哪怕他一口一口嘔著血,行止間也似雲淡風輕。他的心志比任何人都要堅定,雷川本以為他絕不會為了任何事而動容,直到現在才發現,他也有感性脆弱的時候。
  他噙著淚水的眼睛比天邊燃燒著的雲霞還要瑰麗動人。
  雷川看呆了,不受控制的走過去,攤開掌心去接那幾欲墜落的淚珠。
  啪嗒一聲,淚珠穿透掌心落在地上,很快就被地表殘留的溫度蒸發。雷川反復握拳,覺得被穿透的那一處在隱隱作痛。
  周允晟抹掉淚水,戴上眼鏡,站起身朝鐵門走去。呆在實驗室裡大半年沒見光,眼睛一時受不了,刺痛的很,而且末世的空氣腥臭難聞,實在不宜放風。
  剛走到實驗室門口,就見一名研究員跑過來快速說道,“博士,領導叫我們去開會,大家都到了,就等您了。”
  周允晟自然知道基地上層會說些什麼,眼裡流露出一絲譏嘲。
  研究小組的人員全都到齊了,領導對大家的功績表示熱烈的讚揚,並頒發了豐厚的獎品,雜七雜八扯了半天,末了才警告大家絕對不准把相關資料洩露出去。他們打算靠疫苗扼制住華國大大小小的勢力,以滿足自己對權利的極致追求。
  大家沉默了,不敢表露內心的真實想法。筆直站在周允晟身後的雷川冷笑出聲。他早已經把這些野心家看透了。
  “我反對。我的疫苗不是你們施展統治手段的工具。我要求你們把疫苗的資料共用給全球所有的倖存者。按照你們自私自利的做法,人類什麼時候才能得到解救?你們違背了我研製疫苗的初衷,我堅決反對!”周允晟拍案而起,不等領導們說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自顧離開。
  大家對他正直無私的做法欽佩至極,但敢公然跟他離開的人卻沒有幾個。
  護衛隊長猶豫了一會兒,沖領導們行了個軍禮,堅定不移的追隨博士而去。
  回到實驗室,護衛隊長憂心忡忡的開口,“博士,您剛才太衝動了。為了謹防洩漏機密,上面絕對不會放過您,您趕緊跟我離開吧,憑您的才華,到了別的基地一定會有更好的發展。”
  “不用了,我沒有時間了。”周允晟打開電腦,把資料壓縮並傳送給所有與B基地聯網的基地。
  傳送進度條緩緩上升,接收到這份資料的基地如何狂喜失態,雷川幾乎能想像得到。這就是白默翰的事業,偉大而又無私,讓他除了敬佩,再也找不到別的詞能夠詮釋此刻的心情。
  雷川坐到他身邊,手懸在半空,許久之後終於試探性的去摸他蒼白的臉頰,高挺的鼻樑,冰冷的鏡框,削薄的唇瓣。他的動作那樣舒緩而又輕柔,仿佛害怕碰碎了他。
  進度條終於達到了百分之百,周允晟長出口氣,打開恒溫箱,把沉睡中的1號實驗體拉出來。他不得不承認身為主角,對方具有俊美無儔的外表和強健無比的體魄,哪怕沉睡了大半年,容顏也絲毫無損。
  他指尖順著對方的額頭滑至鼻樑、嘴唇、喉結、胸膛,最終在小腹處停住。
  “你在幹什麼?”雷川啞聲問道。雖然是個鬼魂,但他仿佛感覺到了男人冰冷的指尖滑過時那酥麻難耐的感覺。他煩躁而又困惑,於是忽略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悸動。
  周允晟定定看了良久,最終垂頭吻上1號實驗體的嘴唇。臨走前他想確認這人究竟是不是他的愛人。他帶給他的感覺很特別。
  熟悉的戰慄感並沒有通過靈魂傳導過來,但他不知道,他吻的只是一具空空如也的軀殼。
  周允晟直起身歎息,頭也不回的對護衛隊長交代道,“我死以後你把他運出去。冷藏室的最上層放著一支淡藍色的試管,是我凝練而成的精神藥劑,也許能把他從沉睡中喚醒。他在這裡呆的夠久了,也該離開了。”
  護衛隊長已經懵了,半天沒答話。
  雷川從驚訝和羞赧中掙脫,氣急敗壞的吼道,“你還沒死呢,別他媽胡說八道!要走就跟我一塊兒走,誰知道你的藥劑有沒有效,你想推卸責任嗎?白默翰,別忘了當初是你千方百計把我弄進來的,你這個混蛋!”
  他像一頭困獸圍著男人不停轉圈,卻沒料到一支冰箭忽然而至,穿透他的身體狠狠紮進了男人的後心。
  護衛隊長回頭一看,忍不住露出驚駭的表情。偷襲者是基地十一級的冰系異能高手,他奉命前來收割白默翰的人頭。有完整的資料、有經驗豐富的研究人員,有精密的儀器,白默翰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既然他不肯聽話,不如直接除掉。
  周允晟捂著胸口跌落在地,嘴裡噴出大口大口的鮮血,同時更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的靈魂從身體里拉出來。他知道自己是時候離開了。
  “不!白默翰你不能死!我要你跟我們一起走!白默翰你聽見了嗎?”看見男人漸漸緊閉的雙眼,一股巨大的恐慌感和絕望感襲上心頭,雷川暴怒了,靈魂發出極其刺目的紫色光芒。
  轟的一聲巨響,存放珍貴資料的B基地實驗室轉瞬間化為灰燼。基地上層妄圖用疫苗控制整個華國乃至世界的野望也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第87章 9.4
  
  周允晟是被一陣劇痛喚醒的,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四肢百骸裡鑽來鑽去,貪婪地吞吃掉他的血肉。經歷過那麼多艱險,保護自己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他立即運轉魂力,將心臟等重要器官包裹起來。劇痛感一瞬間減輕很多。
  這裡不是他的星海空間,在死亡的刹那,有一股極其強大的力量包裹住他並將他往扭曲的時空亂流裡拽去。那力量非常狂暴,卻沒有傷害他一絲一毫,反而勻出一些溫養他受創的靈魂。
  這是一個非常空曠簡陋的房間,沒有任何裝飾或傢俱,唯一的生活用品就是墊在身下的一個沙發墊子。潮水般的記憶迅速湧入腦海,令靈魂受創的周允晟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竟然以白默翰的身份再次回到了這個世界,卻已經是主角們重生後的世界。依照之前白默翰的記憶,命運依然沒有改變,兩位主角聽說一支軍隊正準備護送白博士去B基地便巧妙的混了進來,成為了軍隊的主力。他們殺死了之前曾出賣雷川的所有人,如今正準備對重重防護後的白博士動手。
  就在昨天,郭澤瑞設計絞殺了負責護送白博士的軍隊,他本可以一槍了結白博士的性命,但由於仇恨太深,他不願意讓白博士死的痛快,於是悄然將幾粒血絲藤的種子灑進了白博士的飲食裡。
  血絲藤是一種狀如血絲的植物,最大的不過直徑幾毫米,最小的比人類的微血管還要細,它們暗藏在泥土中,碰見路過的動物或人類,就會悄悄紮破它們的皮膚寄生進去,順著血管蔓延至全身,每日靠吸食宿主的血肉過活,直至把宿主吸成風乾的皮囊才會融入泥土尋找下一個宿主。
  如果把這種植物砍斷,它不會死亡,而是會長成兩截新的植株,繁殖能力非常強悍,唯有火燒才能徹底消滅。被寄生的人類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找到木系異能者將它撥除,否則必死無疑。
  當然,人類連喪屍都能滅殺,這種植物雖然可怕卻也不是全無對策。醫學家發明了一種藥劑,能夠讓血液散發出血絲藤厭惡的氣味,服下藥劑後血絲藤斷然不敢靠近,就算已經寄生了,也會順著喉嚨鑽出來。
  這種藥劑的發明者不是別人,恰恰就是白默翰,但很可惜,時光已經倒流,這種藥劑目前還沒問世。
  周允晟反復在腦海中查找有關於雷川和郭澤瑞的記憶,終於確定這兩人的確重生了,而且對白默翰恨之入骨。在不經意間,他們睇視白默翰的目光裡充滿了殺意。
  所以說雷川果然腦死亡了,並不知道白默翰研製出抗喪屍病毒疫苗的事,否則他那樣顧全大局的人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對白默翰下手。
  操蛋,一切功夫全都白費了!周允晟狠狠皺緊眉頭。現在,他的任務還是和上次一樣,拯救世界,但難度直接上升到了S級別。首先他要拔除體內的血絲藤以保住性命,其次要弄一瓶雷川的鮮血冷藏起來,然後要在兩位主角的圍殺下帶著鮮血逃往B基地,最後按照老套路研製出疫苗。
  最後一個步驟對他來說等同於信手拈來,前三個步驟卻難如登天。
  他沒有木系異能可以操控血絲藤,更不能向隊伍裡的其他人求救,因為這些人大多都是郭澤瑞和雷川的部下,都等著弄死他。為今之計只能抽取魂力把血絲藤驅逐。
  這意味著他剛恢復少許的靈魂又會變得千瘡百孔,更意味著他的精神系異能永遠無法得到提升。精神力大小決定了異能的強弱,而靈魂力量與精神力量說到底其實是一碼事。靈魂都受創,就算觸發了異能,那也是雞肋般的存在,無論吸收多少晶核都如泥牛入海,悄無聲息。
  就他所知,這個世界並不存在能直接修補靈魂的寶物,也就是說他在這裡等同於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試問一個普通人如何從這麼多高階異能者的包圍下逃出去,還要順利弄到雷川的血液。
  由於郭澤瑞和雷川都是重生的,他們很早就開始儲備糧食、武器、人脈,他們提前知道了晶核能夠修煉的秘密,如今末世才剛爆發半年,他們就已經是四級的異能者,與別人拉開了整整五六年的差距。就算是當世最頂尖的異能者,也傷不了雷川一根毫毛。
  可以說他們現在想弄死誰,那只是動動手指的事。
  輪回那麼多次,這是周允晟感覺最憋屈的一次。但無論如何,他都得想辦法完成任務以獲得足夠的能量修補靈魂。
  這樣想著,他開始運轉魂力,把遍佈在體內的血絲藤一點一點逼出來。在時空亂流裡獲得的補給終於消耗殆盡,血絲藤也被逼到了喉頭,好在他事先保護好了心臟等重要器官,否則就算逼出來也活不了多久。
  但血肉被吞噬所造成的傷害依然不小,他覺得渾身似被卡車碾壓一般疼痛,熟悉的腥甜的感覺從齒縫中溢出。
  恰在這時,房門忽然被撞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如風一般撲向他,嘴裡激動的喊著,“博士,您怎麼了?!”
  白默翰的眼鏡在逃亡中弄碎了,好在這個時候他的視力還沒差到半瞎的程度,當來人離自己只有一兩米遠的時候周允晟終於辨認出了對方的身份,高度戒備的心情一瞬間鬆懈下去。
  他推開意欲擁抱自己的高大男人,趴伏在地上發出狼狽的嘔吐聲,一連串鮮血淅淅瀝瀝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團血泊,更有細小如蠕蟲的東西在血泊裡掙扎攢動,向近在咫尺的溫熱的活物伸出觸角。
  “站遠點,是血絲藤!”他一邊咳嗽一邊迅速拉著男人後退。
  男人聞言心裡一驚,立即運轉異能形成一塊金屬隔板,擋住了血絲藤狂湧過來的蛛網一般的觸角。對付這種植物絕對不能砍斷,砍的越多它們繁殖的越多,唯有火攻才是逃出它們網羅的辦法。
  但房間裡只有他們兩人,哪來的火系異能者?
  男人的異能還未達到全身金屬化的級別,只能堪堪造出一層金屬膜裹緊雙腿,抱著博士往門外跑。
  這是一個套房,三室一廳,白默翰被安排在最里間的臥室,其餘房間住著雷川的下屬和他們在路上救助的倖存者。
  郭澤瑞和雷川告訴下屬們白默翰是拿人體做實驗的邪惡科學家,是世界末日的罪魁禍首,讓他們無論聽見什麼動靜都不要管白默翰的死活。而倖存者們被喪屍嚇怕了,除非必要絕對不敢亂跑。
  所以直到破門聲傳來很久,也不見有人出來查看。
  男人抱著不停咳血的博士朝大門跑去。他也是軍人,也隸屬於B基地,卻並沒有參與護送白博士的任務。好在他重生過來的時候正在外面搜集物資,離白博士一行並不遙遠,立即開了一輛軍用吉普日夜兼程的往此處趕。
  這裡是一個高檔社區,安保措施很到位,已經被雷川及其屬下清理乾淨了,專門用來收容倖存者,以便從中挑選得用的下屬。這一世他們要組建自己的勢力,人才是不可或缺的。
  男人脫掉軍裝換上便服,裝成普通倖存者,費了許多功夫才混進來。
  聽說B基地的軍隊全滅,現在護送白博士的是雷川和郭澤瑞率領的特種部隊,而且雷川和郭澤瑞已經是四級異能者,早就知道晶核能修煉的秘密,他心裡頓時就咯噔一下。
  他是重生者,發現情況與記憶中完全不符,未免想得多了些,當晚就挑選了正對白博士房間的屋子住下,用紅外望遠鏡觀察白博士的情況,發現他趴伏在地上不停咳血,那場景讓他想起了上一世白博士瀕死時的狀態,當下什麼都顧不得了,立刻跑過來查看。
  雷川及其屬下對白博士不懷好意,但倖存者們卻知道白博士是華國最頂尖的醫學家,這次去B基地是為了進行抗喪屍病毒疫苗的研究。他們把他看作是華國的希望,自然不願意看見他遇害,更有其他幾個基地的武裝力量潛伏在周圍,試圖將白博士掠走。
  這也是郭澤瑞採用血絲藤暗殺白博士的根本原因。
  只要把白博士救出這間屋子,眾目睽睽之下雷川不會再對白博士下手,他就有時間籌畫該怎麼帶白博士逃出去。
  男人想了很多,卻只花了幾個眨眼的功夫。他跑出遍佈血絲藤的房間,剛準備加速就猛然停住了,眼裡流露出深深的忌憚。
  雷川正筆直的擋在他前進的道路上,一雙眼睛佈滿血絲,以至於瞳仁反射出赤紅的光芒,看上去像喪失理智的野獸一般可怖。他直勾勾的盯著不停咳血的男人,額角浮現幾條青筋,下顎因為緊咬的牙關而顯得如雕塑般僵硬,可見情緒正瀕臨怎樣狂暴的邊緣。
  他渾身彌漫著一股既陰森又熾烈的氣息,一字一句緩緩開口,“把他交給我!”
  周允晟用力攀住男人的脖頸,漆黑的眼裡除了戒備再無其他情緒。暗殺的計畫失敗了,雷川這是要親自動手?
  雷川與他防備的目光匆匆對視了一下,本就陰沉的面色越發難看。
  “把他還給我!”他上前幾步欲要搶奪,卻發現一層綿密的絲線般的物體從房間內湧出,緩緩攀爬上他的腳背。
  他迅速從腦海中翻找出之前的記憶,這是郭澤瑞種進白默翰體內的血絲藤!本就赤紅的眼珠爆射出凶光,他一把火將這些醜陋不堪的怪物燒成灰燼,然後關緊身後的房門,沉聲道,“放下他!”
  男人不是雷川的對手,害怕打鬥中傷及白博士,不得不妥協。
  一名穿著特種作戰服的軍人聽見老大的聲音,連忙打開房門查看情況。雷川佔用了他的房間,把閒雜人等全都趕出去。
  白默翰房間裡的床和沙發都被這些人挪用了,柔軟的鋪著雪白褥子的大床看上去非常舒適。男人把白博士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本想去洗手間拿一條毛巾替白博士清理一下,見雷川堵在門口眼珠赤紅的盯著,又立即打消了念頭。
  他不敢離開白博士一步。很明顯,不僅僅他重生了,連雷川也重生了,或許還有郭澤瑞,否則在素未平生的前提下他們不會如此處心積慮的安排這場謀殺。置於白博士,他肯定不是重生的,否則不會毫無防備的跟隨在雷川和郭澤瑞身邊。
  男人把枕巾卸掉,輕柔的擦拭白博士染血的嘴角和脖頸。
  周允晟腦仁劇痛,被血絲藤穿透的肌肉組織更是滲出大量鮮血。他不得不繼續抽取魂力修補身體,也就越發加劇了頭疼。這簡直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越虛弱就越要靠魂力修復,越抽取魂力也就越虛弱。
  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活不了幾天。
  這樣想著,周允晟口裡又噴出一大股鮮血,把男人剛擦拭乾淨的嘴角和脖頸又弄髒了。
  男人眼眶緋紅,心臟絞痛,呼喚白博士的聲音帶上了明顯的哽咽。為什麼好人總是得不到好報?億萬生靈因為他而得了新生,這樣的功德還不夠抵消那一點點殺孽?老天爺不能這樣不公平!
  雷川疾走兩步,伸出手想觸碰白博士,卻被男人用力抓住手腕,咬牙啟齒的低吼,“滾開,別碰他!如果你敢動手,我不介意喊破你們的陰謀。雖然B基地的人已經被你們殺了,但據我所知還有其他幾個基地的人跟著你們。白博士的價值他們知道,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
  這點力量不足以阻止雷川,但他卻沒敢再動。他驚痛萬分的發現白默翰正一邊咳血一邊努力蜷縮起身體,朝男人背後躲去,他看向他的目光是那樣陌生、冰冷、戒備。
  “不要害怕,我只是想幫你治療。我有治癒系異能。”從未向任何人展露的異能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對白默翰和盤托出,他緊張的等待著白默翰的反應,連手心都開始冒汗。他以為他會露出見獵心喜的神色,然後接受自己的靠近。他太瞭解白默翰了,為了找到對抗喪屍病毒的方法,他不會放過任何可能性,哪怕要他與魔鬼親近,他也不會怯步。
  但雷川在實驗室呆的太久,忘了最關鍵的一點,治癒系異能者雖然稀少,卻並非沒有。當初白默翰會對他感興趣是因為他的治癒系異能最特殊,連感染了喪屍病毒的人都能救回來。
  他說的含糊不清,白默翰便只當他是普通的治癒系異能者,並不會冒著生命危險靠近他。況且現在人已經換成了周允晟,就更不會自投羅網。
  “你們想殺我,為什麼?我白默翰常年呆在實驗室或手術間,自認為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周允晟一邊咳血一邊虛弱開口。他不會暴露自己重生者的身份,那只會加劇雷川和郭澤瑞對他的仇恨,畢竟現在的白默翰雙手十分乾淨,未曾拿任何人做過實驗。
  雷川啞然,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襲上心頭。若是能早一點重生,他絕對不會讓事情進行到這一步。通過翻找記憶,他知道郭澤瑞一定也是重生的,否則他不會在末世前告訴他要收集物資、購買武器、儲備軍力。
  郭澤瑞引導他前去阻擊保護白默翰的軍隊,告訴他白默翰是專門做人體實驗的變態,喪屍這種怪物就是他試驗下的產物。他說要殺掉白默翰以防他製造出更多怪物。
  相處了八九年的兄弟和一個陌生人,雷川當然會選擇相信兄弟。他暗中絞殺了保護白默翰的軍隊,同意了郭澤瑞在白默翰體內種植血絲藤的計畫。
  當他睜開眼,接收完所有記憶的那一刻,他惶恐的無以復加,白默翰捂著胸口倒下的那一幕反復在腦海中重播,令他心臟絞痛,眼珠赤紅,反復拉扯的神經幾欲崩斷。
  然而此前的種種焦灼和沉痛,都比不上白默翰防備的眼神更為傷人,一瞬間就把他劇烈跳動的心臟切割成碎片。
  “我……”他喉頭堵塞的厲害,剛吐出一個字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你怎麼知道是我們要殺你?血絲藤到處都有,沒準兒是你在野外休息的時候無意間沾染的。”郭澤瑞出現在門口,語氣十分不耐,末了看向護在白默翰身前的男人問道,“你是誰?跟他什麼關係?為什麼混進我們的隊伍?”
  “這裡不是你們的基地,所有的倖存者都有權力入住。”男人避而不答,這附近還有其他基地的武裝力量,他篤定雷川和郭澤瑞不會鬧出大動靜。
  郭澤瑞冷笑一聲不再追問。他以為男人是木系異能者,幫白默翰撥除了體內的血絲藤,而老大聽到動靜過來善後。
  這間房裡還住著別的倖存者,怕老大暴起殺人弄得人心浮動,郭澤瑞悄悄拉扯他衣袖。
  雷川拂開他,蹲下身一字一句說道,“我不會殺你,你不用防備我!”看見白默翰艱難的支撐起身體往床角躲,他赤紅的眼珠滑過一道暗光,抬手就甩出一個紫色的電球,將護衛他的男人放倒,然後強硬的握住他細瘦的手腕,將純淨的治癒系異能導入他的身體。
  被血絲藤鑽的千瘡百孔的身體飛快得到修復。但靈魂受創造成的傷害是靠異能無法彌補的,周允晟感覺好點之後立即甩開雷川,從貼身的衣兜裡掏出一支銀色的手槍對準他。
  “謝謝你的治療,但請你馬上出去,否則我就開槍了。”
  雷川舉起雙手慢慢退後,臉上面無表情,內心卻劇烈翻騰。他曾日日夜夜的守護在他身邊,也曾無休無止的對他自言自語,為他放棄了所有仇恨,甚至期待蘇醒後與他重新開始。
  然而眼前的一切絕對不是他想像中的場景,他不應該懼怕他、防備他、甚至仇恨他。他似乎來得太晚了。
  嫌棄雷川退後的步伐太慢,周允晟抖了抖槍柄,再次威脅道,“請你們立刻出去!”既然雷川和郭澤瑞不打算現在就撕破臉,這代表他還有逃跑的機會,尤其老天待他不薄,還給他送了一個幫手。
  郭澤瑞冷笑,拉著老大出去了,砰地一聲甩上房門。
  周允晟立即收好手槍,把躺在地上渾身麻痹的男人拖上床安置好。兩人精疲力盡,遍體鱗傷,一時間都沒說話。
  雷川把郭澤瑞領進自己房間,開門見山的命令道,“以後不准再動白默翰!他不是你說得那種沒有人性的科學家。”
  “不是老大,你不知道……”郭澤瑞想解釋,卻不知該怎麼敘述自己是重生者這麼離奇的事,老大一定會以為他精神出問題了。
  “我知道,甚至比你知道的更清楚,我也是重生的,就在剛剛。”雷川打斷他。
  郭澤瑞傻了,呆愣了一分鐘才急促開口,“老大,既然你也是重生的就更應該親手殺了白默翰,為什麼還不准我動他?難道你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雷川許久沒有說話。他的確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還病得不輕。白默翰用手術刀將他裡裡外外切割的痛苦記憶全都被那一天傍晚,男人遙望晚霞默默流淚的畫面所取代。他充滿希冀和歡欣的眼眸比熱烈燃燒的雲霞還要瑰麗。在那一刻,他想替他擦掉淚水,把他抱進懷裡親吻他消瘦不堪的臉頰,與他一起暢想更美好更純淨的未來。
  在他死去的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和理念也都崩塌了。他不顧一切的想毀掉那個畫面,讓一切重來。
  但是當一切果真重來的時候,他卻恨不得殺了自己。
  “你死之後又過了半年,白默翰研製出了抗喪屍病毒疫苗。”最終,他只簡單的給出了一個理由。但這個理由已經足夠了,無論多少人為此犧牲受難,與全人類的生死存亡比起來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郭澤瑞無比震驚,盯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發愣。就是這雙手,差點毀了全人類的希望!幸好那個木系異能者及時趕到,幸好!
  “大哥,我不動他。但是你不會又去給他當試驗品吧?”郭澤瑞忽然發現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他當然希望白默翰能研究出疫苗,但是也不希望他把自己的大哥綁在試驗臺上切割。
  “其實研製疫苗只需要我的血液,所以定時給他提供鮮血就可以了。這一點我有分寸,你不用擔心。”雷川擺手將兄弟遣退,放出精神力探往白默翰的房間。
  也許是因為重生的關係,他的精神力極其強大,已經能夠覆蓋方圓百米內的範圍。他習慣了時時刻刻待在白默翰身邊,只不過離開幾分鐘就覺得坐立難安,心慌意亂。
  
  第88章 9.5
  
  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周允晟這才半坐起身,問道,“你是誰?我們認識?”
  男人也坐起來,往博士背後墊了兩個軟枕,讓他靠的更舒服,垂眸道,“我們並不認識。”跟隨白博士五六年之久,他深知博士是個過目不忘的天才,但凡見過一面的人就絕對不會忘記,於是含糊道,“您曾幫我的親人做過一台手術,很成功,我們一家都很感謝您。”
  周允晟不再細問,白博士跟他一樣記憶力超群,即便十年前動過的手術,到現在還能記得任何一個細節,問的多了這人也就穿幫了。他知道這人與白默翰現在並沒有關係,他們應該在兩年後才認識,這人正是白默翰的護衛隊長,而且看樣子也是個重生者。
  臨死前正是這人把自己抱在懷裡,神情那樣悲痛欲絕,周允晟知道他對自己絕對是忠心不二的。
  “博士,我叫趙淩峰,如果您相信我的話請讓我跟隨在您身邊保護。”男人微微彎腰,做出恭敬臣服的姿態。他的心早就被無私無畏的白博士收服了,上一世他沒能保護好他,這一世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周允晟沉默片刻後點頭道,“我相信你。”
  趙淩峰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取得博士的信任,驚喜之下抬頭去看。
  周允晟指了指他清澈見底的瞳仁,平靜開口,“你的眼睛裡沒有惡意。雖然現在是末世,到處都是吃人的喪屍和良知凋敝的人類,今天對你掏心挖肺的人,明天就能掏你的心挖你的肺,但我更願意相信這個世界還保留著一片淨土,每個人的心裡也保留著一片淨土。你好,我是白默翰,從今以後我們怕是要相依為命了。”他伸出手苦笑。
  趙淩峰連忙握住他的手輕輕搖晃幾下,臉上浮現兩團激動的紅暈。這人果然是他的博士,看上去冷漠疏離,實際上內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軟。
  “博士,您的臉色很差,這裡有幾顆晶核,您趕緊吸收吧。”趙淩峰從貼身的衣兜裡掏出幾顆透明晶核。
  一級喪屍的晶核都是透明的,任何屬性的異能者都能吸收,雖然能量微小,但是當身體極度疲乏的時候卻能用來迅速補充體力。目下,晶核的秘密已經被宣揚出去,每一個異能者都會隨身攜帶幾顆以備不時之需。
  “你怎麼知道我是異能者?”周允晟沒有去接,反而低聲詢問。
  趙淩峰怔愣了一瞬,僵笑道,“我猜的。白博士您這麼優秀,應該不是普通人才對。”
  周允晟越發肯定他是重生者,於是不再追問,將其中一顆晶核握在掌心進行吸收。很遺憾,由於靈魂受創,這些能量甫一進入身體帶給他的不是舒適感,而是經脈受到衝擊的疼痛感。他已經廢柴到連一級晶核都難以消化的程度了。
  將晶核還給趙淩峰,他搖頭道,“你留著吧,這些晶核我怕是用不上了。”
  “怎麼會?”趙淩峰心臟緊縮。
  “剛才強行用精神力把血絲藤從體內逼出來,我腦內的晶核已經被震碎了。”他平靜的解釋。
  除非是木系異能者,否則被血絲藤寄生的異能者大多對這種情況束手無策,有人曾試過運轉異能把血絲藤逼出來,但體內活躍的能量反而刺激了血絲藤的食欲,讓異能者被吸幹的速度更快。要想在血絲藤把己身吸幹之前逼出來,所需要的能量必須是快速的,爆炸式的,其衝擊力不亞於一場自爆。
  沒有誰會願意冒著失去異能乃至於生命的危險這樣幹,除非逼不得已。
  趙淩峰簡直沒法接受這個噩耗,他臉色慘白,眼眶赤紅,一邊搖頭一邊掉淚,咬牙道,“不應該是這樣的。博士您本應該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人,比任何人都強大,不應該是這樣的!您是好人,為什麼他們就不能放過一個好人?”
  此時此刻,他簡直把雷川和郭澤瑞恨進了骨子裡。但他們比他重生的時間早,已經掌握了巨大的優勢,他拿他們毫無辦法。
  看見一個牛高馬大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得像個孩子,周允晟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他遲疑的伸出手,在男人頭頂揉了揉,歎息道,“沒關係,不要為我難過,因為我本人一點也不覺得難過。我最重要的財富並不是這顆晶核,而是我的大腦和雙手。只要這兩樣東西還在,失去任何別的東西,我都不會惋惜。別哭了,會好起來的。喪屍不是怪物,他們只是感染了一種病毒,只要找到攻克這種病毒的疫苗,末世早晚有一天會過去的。”
  趙淩峰想起博士的慘死,想起他為了拯救人類所承受的種種非議和折磨,不但沒停止哭泣,反而越發悲痛。
  周允晟無奈,只得強撐起身體去洗手間拿了一條毛巾,給這只大型忠犬擦眼淚。
  隔壁的房間裡,雷川捂住臉,以頹唐的姿態靠在椅背上,不停責問自己為何來的這樣晚,只要再提前一刻鐘,他的博士必不用遭受這樣的痛苦。他孱弱的樣子,嘔血的樣子,臉頰蒼白消瘦的樣子簡直讓他無法忍受。
  每看一眼都覺得有一把小刀正在切割自己的心臟。
  門忽然被打開,剛離去不久的郭澤瑞一臉好奇的問道,“老大,剛才差點忘了,你是怎麼過來的?”
  “關你屁事!”雷川踹開書桌,走過去沖他肚皮狠狠轟了一拳。要不是欠了這小子一條命,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
  郭澤瑞差點被打的吐血,卻沒心思關心自己,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指著老大赤紅的眼睛和滿臉的淚水,驚訝萬分的問道,“老大,你怎麼哭了?誰惹你傷心了?”
  “說了不關你的事,滾!”雷川甩上房門,抬手一摸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博士死的那一刻,滿心的悲痛正無處宣洩,卻又猛然發現自己再次把博士的身體弄得千瘡百孔,幾乎瀕死。
  那感覺就像差點親手毀滅自己的世界一般叫他後怕,惶恐,窒息。他想立刻去到博士身邊,告訴他自己錯了,今後一定會讓他免於任何傷害,卻也知道憑他的聰明機警,日後再也不會相信自己。
  他和郭澤瑞相繼除掉了博士身邊的人,最後動手的那天甚至沒刻意壓制心中的殺意,博士不可能毫無所覺,所以當他被血絲藤寄生後才會第一個懷疑他們。
  這就是所謂的自作孽不可活。雷川捂臉,發出困獸一般的低吼。
  同一時間,趙淩峰也哭夠了,紅著臉說道,“博士,雷川和郭澤瑞想殺您,護送您的軍隊說是被喪屍圍剿了,十有八九是他們動的手。我們不能再跟他們一塊兒,得趕緊想辦法離開。”
  “我知道。只是我很好奇,我跟他們究竟什麼仇怨,要這樣處心積慮的謀殺我。”周允晟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將一個懵懂無知的書呆子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
  趙淩峰對他越發憐惜,低聲道,“世界上就有那麼些喪心病狂的人,專以殺人為樂。博士您不用深究,免得費神。”等他把博士安全帶走,早晚有一天還要回來綁了雷川給博士當實驗體。
  周允晟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雷川氣得牙根都在發癢。喪心病狂?以殺人為樂?趙淩峰為了抹黑他還真敢說!憑什麼都是重生的,憑什麼一起陪伴博士度過最後的歲月,他成了殺人兇手,而趙淩峰卻可以時時刻刻護在博士左右?
  雷川嫉妒的眼睛都紅了,卻沒意識到自己的佔有欲正逐漸超越某個危險的界限。他想立刻走過去把趙淩峰狠揍一頓,卻也知道自己目前什麼都不能做,否則會讓博士對他的誤會更深。
  他加派人手把住房門,生怕趙淩峰連夜帶著博士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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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大早,同屋的特種兵陸續起床,準備吃過早飯就出去殺喪屍,搜集物資。倖存者們為了不被拋下,包攬了所有家務。他們燒水,煮飯,打掃屋子,個個都很忙碌。
  雷川救了他們,卻不會像上一世那樣什麼都替他們著想,要吃飽,自己出去殺喪屍找食物,殺的多了還可以把晶核攢起來與他交換日用品。這種做法逼走了一大幫想吃白飯的人,也留下了許多務實的人。
  由於雷川準備充分,事先囤積了大批資源,這些特種兵的伙食很不錯,不但有白米飯吃,還有肉罐頭和醃菜。
  其餘的倖存者就只能一人一包速食麵,這在末世半年後也算得上極為不錯的待遇,所以沒人覺得不公平。
  周允晟走出房門,坐在餐桌邊發呆。鼻端繚繞著飯菜的香氣,讓餓了好幾天的他腸胃絞痛,但是身邊跟隨著一個知根知底的重生者,他不可能自己去找負責後勤的人要食物。因為他之前的飯食都是由政府撥給他的一個私人助理負責的,白默翰本人是個連速食麵都不會泡的奇葩,除了洗澡穿衣,生活自理能力基本為零。
  那私人助理昨天被郭澤瑞殺掉了,這會兒沒人會管白默翰的死活,周允晟要是冷了餓了,只能寄希望於身邊的忠犬足夠細心。
  趙淩峰畢竟是跟隨在他身邊五六年的老人,果然沒讓他失望,立即就去找人要食物。
  “身體好點了嗎?”一道沙啞的嗓音忽然從身後傳來,周允晟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雷川。他立即掏出手槍,繃直脊背。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雷川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動作,然後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在他身邊坐下。
  郭澤瑞也跟著落座,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白默翰。重生前他曾向人打聽實驗室內的情況,那些人把白默翰描述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科學怪人,說他的實驗很可怕,能把好端端的人變成怪物,還揣測說沒準兒喪屍就是白默翰搞出來的。
  這種流言聽得多了,郭澤瑞也就深信不疑,哪料到這人還真把抗喪屍病毒疫苗給弄出來了,那他豈不是救世主?
  科學怪人一瞬間變成救世主,連老大這個受害者都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叫郭澤瑞一時間無法接受這種巨大的落差。而且昨晚他差點把救世主給幹掉了,那感覺真是……
  他拍撫胸口,喘了一口粗氣,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後怕不已。
  “你吃飯了嗎?”雷川柔聲詢問,末了忽然低笑起來。他差點忘了,這人是個生活白癡,實驗入迷的時候甚至要助手把飯喂到嘴裡,否則非得把自己餓死。他還記得有一次,一個新來的研究員給了博士一包未開封的速食麵,他拿起來捏了捏,好奇的問道,“這是速食麵?怎麼跟我吃的不一樣?不是軟的嗎?”
  當時實驗室裡的所有人都笑了,他更是笑岔了氣。誰能想到聰明絕頂的白博士私底下竟然如此無知。
  現在想來,那些跟隨在他身邊的時光竟成了末世裡為數不多的美好記憶。
  “給我一盒飯,多加一個肉罐頭。”雷川沖路過的倖存者說道。
  那人不敢怠慢,立即裝了一盒飯,蓋上兩個滾水泡過的肉罐頭。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讓周允晟克制不住的吞咽口水。
  但古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不相信昨天還意欲將他挫骨揚灰的兩個人,今天就能與他冰釋前嫌,之所以示好,不過為了遮掩他們險惡的用心罷了。
  他伸出左手將飯盒推得遠遠的,右手始終握著槍。
  “你們的食物我不敢用。”
  一句簡單的陳述讓雷川溫柔的表情變成了隱痛,他狠狠瞪了郭澤瑞一眼。郭澤瑞立即舉起雙手無辜的說道,“不是我。白博士你誤會了,我們真沒想害你。你要是不信我把這飯吃兩口?”話落就要去刨飯,卻被雷川搶了過去,把白米飯和肉罐頭各吃了兩口,然後穩穩推到白博士眼皮子底下。
  周允晟依然舉著手槍,對香噴噴的食物看也不看一眼。
  雷川真是拿白博士毫無辦法。這人性格究竟有多麼倔強他太清楚了,但凡他認定的事,就會一往無前的走下去,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不改初衷。因為這份倔強,他毫不在意的消磨著自己的生命,因為這份倔強,他用王者之境的晶核去換取他認定的正義,因為這份倔強,他被殺死在實驗室裡。
  他痛恨他的倔強,卻更疼惜他的倔強,拿起飯盒,想像曾經那些研究員那樣把飯一口一口喂進他嘴裡,卻被匆忙趕回來的趙淩峰用力握住手腕,厲聲詰問,“你想幹什麼?這次又在飯菜里加了什麼東西?”
  你他媽的有完沒完!雷川恨不得把飯盒扣到他臉上,卻怕波及博士硬生生忍住了。
  “你跑到哪兒去了?害博士一大早餓著肚子等你?”雷川知道這人也是重生的,對博士忠心耿耿,所以才能暫時容忍他的存在。
  “不知誰交代下面的人不准給博士發放食物,我只能回去拿我自己的東西。”趙淩峰冷笑。昨天既然已經撕破了臉,他也沒必要跟這些人虛以委蛇。這房間裡還有別的基地的人,正好讓他們看看白博士並非自願跟在雷川身邊。
  如此,也能找幾個幫手把博士救出去。
  雷川聞言臉色立馬黑了,郭澤瑞一邊呻吟一邊捂臉。昨天他以為白博士必死無疑,就吩咐下面的人不要給他發放食物,省得浪費。
  “哎我說這些小赤佬,竟敢私下裡貪污軍用物資,我這就去教訓他們!”趕在老大發飆之前,他火燒屁股一般跑了。
  “抱歉,隊伍剛剛組建,人心有些不齊,我向你保證這些情況以後再也不會發生。白博士,你是華國最優秀的科學家,人類未來的希望就握在你手裡,我保護你還來不及,怎麼會傷害你呢?請你相信我,再給我一次機會。”雷川苦澀開口。
  周允晟內心冷笑,暗道雷川果然黑化的厲害,說起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比B基地那些蠢貨還溜兒。如果按照原本的命運軌跡,白默翰昨晚會死得十分淒慘。上一世雷川從不殺害平民,這一世卻殺人不眨眼,但凡阻礙他前進的人都會被他無情的剷除。
  不過周允晟可以理解他的轉變。換做是他,黑化的程度只會比雷川更甚。
  理解是一碼事,相信又是另一碼事,他絕不會被這人的一兩句話所蠱惑,於是裝作充耳不聞的樣子。
  趙淩峰路上很趕,沒來得及搜集物質,混進社區的時候還舍了很多好東西用來打聽消息,眼下只拿來一包蘇打餅乾和一瓶礦泉水,吃完這頓也不知下一頓在何處。
  周允晟看出了他的窘迫,把手槍收起來,吃完小半包,剩下的大半推給他,說道,“你吃吧,你是異能者,需要保存更多體力。”
  “我不餓,博士您身體不好,多吃點。”趙淩峰取出一片餅乾硬塞進博士嘴裡。上一世,博士連續幾天做實驗不肯停歇的時候他和幾個助手就是這樣輪流給他餵飯。這人什麼都行,就是不會照顧自己。
  周允晟無法,將那片餅乾嚼了,然後取出一大摞如法炮製往趙淩峰嘴裡塞。他不是冷血動物,誰對他好,他就會加倍回報。
  “博士,您是個好人。”趙淩峰感動的一塌糊塗,一邊努力嚼餅乾,一邊用殺人的目光瞪視雷川。
  焉知雷川同樣也想殺了他。這人陪伴在博士身邊五六年還不夠?為什麼重生了還要跟他搶?重生前,當他看見這人能肆無忌憚的碰觸博士,而自己只能握住一團空氣的時候,一顆名為嫉妒的種子就已經悄然埋下。
  他竟然還妄想帶博士逃離自己身邊,真是不知死活!
  雷川隱去眼底的一絲殺意,說道,“你是金系異能者,等會兒跟我們一起出去搜集物資。我的軍隊只提供保護,不提供食物,你想吃飽飯就得出力。”
  趙淩峰還未答話,周允晟卻先搖頭否定,“不,他不會跟你們一起出去。”
  “為什麼?”與博士說話時,雷川的語氣不自覺柔和許多。
  “只要是我的人,跟你們出去一趟就不會再回來,護衛隊、研究員、私人助理,都是這樣。”周允晟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雷川啞然,臉頰火辣辣的,像被人狠扇了幾巴掌。要是早點回來,他與博士何至於鬧到這種無可挽回的地步。殺了護衛隊就好,研究員和私人助理他絕不會去碰。他知道這些人都是博士精心栽培的人才,為他的研究提供了莫大的支援,現在回想,被殺的人裡似乎有好幾個熟悉至極的面孔,他們本應該陪伴博士走到最後。
  為什麼偏偏重生在這種時候,老天爺玩兒我!雷川恨不得招一道雷把自己劈了。他僵硬開口,“那些人不是我殺的,他們被喪屍圍困,我帶去的人太少,沒能救他們出來。博士,我……”
  不等雷川說完,周允晟站起身朝房間走去,趙淩峰連忙反鎖房門,以杜絕閒雜人等。
  他媽的,這都是什麼事兒!雷川煩躁的扒拉頭髮,像困獸般在房門口徘徊,被兄弟催促了好幾次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之前必須寸步不離的跟著博士,現在猛然可以自由行動了,他卻很不習慣,真想把博士放在隨時隨地都能觸碰的地方。
  當然,臨走前他不忘增派人手看住房門,怕趙淩峰帶著博士跑了。
  周允晟確定門外沒人才對護衛隊長低聲囑咐道,“我們必須逃走,但在不明情況的前提下跟另外幾撥人離開也不行。我們單獨行動,辦法我來想,你先別聯繫任何人。等會兒你跟倖存者組建的異能小隊一起出去,避開雷川的人幫我找幾塊壞掉的電路板和磁鐵回來,我要組裝一些東西。”
  趙淩峰對博士的崇拜已經達到了盲目的程度,哪怕博士現在是個普通人,他也會毫無保留的相信他。
  “博士您放心,我一定把您要的東西找回來。雷川的人要是給您食物您千萬別拿,我包裡還有一根火腿腸一塊巧克力,您餓了只管吃,不用留給我。房門鎖死了,誰來找也別開……”
  再三交代了一番,趙淩峰這才去找其他異能者。
  
  第89章 9.6
  
  趙淩峰走後分別有幾撥人前來敲周允晟的房門,他都握著手槍沒做聲。這些人要麼是好奇心重的普通人,要麼是其他幾個基地的探子。他們想與博士接上頭,以便勸說他跟隨他們離開。
  雷川和郭澤瑞恨不得將白默翰除之而後快,在別人眼裡,他卻是一塊瑰寶,是最有希望研製出抗喪屍病毒疫苗的人。雷川和郭澤瑞雖然建立了自由平等的基地,收容了大量倖存者,重新為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建立起了新秩序,但他們殺了白默翰,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說也等於扼殺了這個世界的希望。
  所以在周允晟眼裡,他們不是什麼拯救者,而是破壞者,他必須想辦法離開兩人的勢力範圍。其他幾個基地的情況周允晟還不瞭解,不會貿然前去投靠,先帶著趙淩峰找個地方安頓,然後慢慢打探口碑比較好勢力比較強的基地。實在不行的話就像上輩子那樣去投靠B基地,至於疫苗研製成功後會不會被殺掉他已經無所謂了,反正任務已經完成。
  一想到完成任務,周允晟就想起了雷川的血液。現在的雷川應該算得上華國最頂尖的高手,要把他制服並弄到足夠的鮮血恐怕還沒人能辦到,就算僥倖辦到了,憑雷川強大的治癒系異能,傷口也會在幾秒鐘內癒合,根本不會流多少血。而黑化後的雷川會展開怎樣瘋狂的報復,誰也預料不到。
  所以周允晟要想在離開前帶走雷川的一瓶鮮血冷藏,那簡直是做夢。
  捂臉歎息一陣,周允晟不得不選擇放棄。他記得白默翰是用提煉出來的劇毒藥劑放倒的雷川,沒準兒他可以借鑒一下。所以還是得趕緊投靠一個基地以獲得實驗室。在實驗室裡,周允晟才能找到曾經那種無所不能的感覺。
  思忖間又有人來敲門試探,周允晟立即舉槍對準門板,卻沒出聲。不久後那人離開了。這些人不間斷的拜訪並沒有讓周允晟覺得不耐,恰恰相反,他很歡迎他們持續不斷的來敲門,這樣雷川的人才會投鼠忌器不敢動他。
  雷川率領自己的屬下前去清理一個大型超市。超市周圍擠滿了喪屍,遠遠看去密密麻麻的一片,齊齊張嘴嚎叫時吹出一股腥臭無比的罡風,叫人打從心裡感到畏懼。
  這要是在上輩子,雷川絕對不敢貿然前來,但重生後,他陡然發現自己把身為鬼魂時所具備的能力也一併帶來了。他能像精神系異能者那樣放出意識覆蓋一大片區域,能看見異能者身上散發出的光點以判斷他們的異能及其強弱程度,甚至能感知到空間異能者隱藏在四次元內的空間,如果再給他一段時間修煉,他甚至能用精神力直接從他們的空間內拿取物資。
  強大無匹的精神力也讓他的異能在短時間內暴漲,昨天還只是四級巔峰的異能者,今天就已經是六級初階。他有預感,自己早晚有一天能跨越王者之境、聖者之境,甚至是神者之境。
  但這並沒有帶給他欣喜若狂的感覺,反而讓他心情沉痛。博士本來也應該成為王者之境的強者,而且還是華國最頂尖的強者,卻因為他的偏聽偏信而毀掉了這一切。他感覺自己的能力就像從博士身上偷來的一樣,讓他羞愧、鬱躁。若非始作俑者是他的好兄弟,還為了救他豁出一條性命,他一定會讓對方付出慘痛的代價。
  郭澤瑞忽然覺得脖子涼涼的,遲疑道,“老大,喪屍太多了,貿然殺過去恐怕會被包餃子,這個超市還是別進去了吧。其他幾個基地的人一直跟著咱們,咱們若是傷亡慘重,他們絕對會趁火打劫。”
  “沒事,你們留在這裡,我去開路。”雷川抬手招來一個巨大的雷霆,將超市門口密密麻麻的喪屍全都轟成渣,一陣風吹過,隱約可見黑色的殘渣裡掉落許多明亮閃爍的晶核。
  一群人全都看傻眼了,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老大已經單槍匹馬的殺進去了,開出一條鋪滿灰燼的道路。
  “臥槽,老大又變強了,兄弟們快上!”郭澤瑞欣喜若狂,連忙領著大家沖進去,幾個空間異能者一揮手就把散落一地的晶核全都收起來。
  這一趟,雷川收穫頗豐,回到基地的時候心情舒暢了很多。他挑著好東西給博士打包了一份,興匆匆的前去敲門。
  周允晟認出了雷川的聲音,自然不會開門。他坐在正對門口的椅子上,舉起手槍瞄準。熱武器對三四級的異能者還是能造成致命傷害,等他們修煉到五級巔峰,這玩意兒在他們眼裡就像水槍一樣。
  雷川的意識覆蓋住博士的房間,發現博士明明在裡面卻不肯應門,而且舉著手槍滿臉戒備,可見早已把自己列為黑名單的頭號人物。
  就像大冬天裡被人澆了一瓢涼水,他整個人都被凍住了,心臟越縮越緊,難受的無以復加。
  “博士,我給你帶了些東西,就放在門口,等我走了你自己收進去。”他放下巨大的行李袋,沖門口兩個屬下打了個手勢。
  二人點頭,表示不會讓博士以外的人把東西拿走。
  腳步聲漸漸遠去,周允晟這才放下手槍,呼出一口氣。雷川這人黑化的厲害,對待仇敵絕對是不死不休的態度,他目前表現的越心平氣和,越讓周允晟感到緊張,這種性命被人拽在掌心的感覺已經很久沒體驗過了。
  此後的很多天,雷川都會親自送來一包物資,然後把前天的帶走,絲毫沒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趙淩峰找來許多電路板、磁鐵、導線、銅絲等物,見博士勾著腦袋,鼻尖幾乎貼在電路板上才能看得清楚,又出門給他找了一塊放大鏡和一副度數不怎麼合適的眼鏡。
  周允晟如獲至寶,等白天異能者們都出去的時候就把電路板等東西拿出來搗鼓。他一直沒跟趙淩峰說具體的逃跑計畫,因為他忽然想到這裡是末世,耳目靈敏的人遍地都是,更有隔著好幾面牆都能監聽自如的精神系異能者。他和趙淩峰的一言一行必須慎之又慎。
  這天,等雷川帶著屬下出外搜集物資,周允晟才拿出做好的成品攤放在桌面上。這是十幾個指甲蓋大小的金屬鈕扣,所幸趙淩峰是金系異能者,他想要什麼樣的部件對方都能造出來,外形還很別致,是以這些金屬鈕扣的性能遠遠超出了他之前的預料。
  拿起改造好的一個PSP,他按下啟動鍵,這些金屬鈕扣忽然伸出八隻細細的鋼絲足,在桌面上靈活走動,看上去就像十幾隻蜘蛛,摁下暫停鍵又恢復了紐扣的原貌。
  周允晟反復操控了很多次,確定沒有問題才終於放下一塊心頭大石。
  翌日,雷川終於把附近區域的物資都搜剿一空,準備出發前往蜀州。趙淩峰帶領博士朝自己的吉普車走去。他的車停在車隊最後面,這正和周允晟心意,他每路過一輛車就灑下一粒紐扣,走到趙淩峰的吉普車前正好把紐扣灑完。
  不等兩人拉開車門,雷川走過來,微笑道,“博士,你跟我坐一輛車。”
  “不。”周允晟掏出手槍,語氣平淡的拒絕。
  讓博士跟趙淩峰一道,路上但凡出點意外,兩人就會趁機逃跑,雷川怎麼可能放心?他不再縱容博士,抬手輕輕往那槍口一觸,鋼鐵鑄成的槍口就融化了,像軟軟的糖條一般垂下,卻絲毫未曾燙傷博士的手指。
  這樣精准的掌控力只有五級以上的異能者才能做到。趙淩峰瞪大眼,表情既憤恨又無奈。
  周允晟很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扶著眼鏡框說道,“淩峰必須跟我一車。”
  “可以。”雷川磨了磨發癢的牙根。
  一行人坐上車隊最前面的SUV,緩緩朝蜀州進發。由於人多,郭澤瑞、趙淩峰和幾個大兵塞在後排座,雷川和博士擠在副駕駛位。
  兩人一個193公分,一個183公分,個頭都不小,所幸博士身體瘦弱,才勻出了一點自由活動的空間。雷川脊背挺得筆直,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實則心裡又是緊張又是興奮。這是他第一次以實體的狀態與博士挨那麼近,博士的體溫透過緊貼的大腿傳過來,竟然他有種幾欲麻痹的感覺。
  他想找點話題與博士交流,剛張開口,卻見博士拿出一個粉紅色的PSP低頭擺弄起來。螢幕上出現十幾個黑點,博士操控它們走到相應的位置。雷川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是什麼遊戲,微笑問道,“博士,你還會玩遊戲?我以為你除了做實驗什麼都不會。”
  周允晟連個正眼也沒給他,繼續擺弄PSP。
  由於路面狀況越來越差,車隊的行駛速度也越來越慢,眼看快要駛出城鎮的範圍,車載通訊器忽然響了。
  “老大不好了,後面的十六台車全都不能啟動了。你快來看看。”
  十六台車同時不能啟動,這絕對不是意外。由於隊伍裡還有別的基地的勢力,雷川絲毫不敢掉以輕心,立即帶領郭澤瑞下車查看。
  發現博士也想跟來,他啟動中央集控門鎖,警告道,“乖乖待在車上。這玻璃是防彈的,不會有危險。”末了留下兩個人看守。
  他的隊伍裡招攬了幾個技術很過硬的修理工,但檢查了大半天愣是找不出問題。此處雖然是城郊,喪屍的數量卻也不少,若是不能把車儘快修好,後果不堪設想。
  看守博士的兩個大兵也有些急了,確定博士不能從車內打開車門後立即過去支援。
  等人全都走了,周允晟這才掏出一根鋼絲,順著車窗的縫隙插入車門內搗鼓幾秒,車鎖應聲而開。
  趙淩峰眼睛一亮,立即下車把博士牢牢抱入懷中,掌心射出一根帶著倒鉤的鋼索,勾住最近一棟建築的頂樓,像蜘蛛俠一般急速升上去,沿著緊緊挨在一起的建築物跳躍奔逃,越去越遠。
  幾分鐘後,同時熄火的車輛又同時點燃,像是有人操控一樣。
  雷川暗道不好,跑回自己的車一看,博士果然離開了。他怒急攻心,一拳把車門砸出一個大洞,嘶吼道,“還愣著幹什麼,去找人!趕緊出發!”
  大家被他赤紅的眼珠和扭曲的面容嚇了一跳。他們從未見過老大如此狂躁的一面,不像個人,倒像只失控的野獸。
  郭澤瑞立即調遣車輛往各大要道追去,其他幾個基地的人本就是沖著白博士來的,見他跑了自然不再跟隨,也都四散開來,寄希望于先一步找到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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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出幾公里遠,趙淩峰這才放下博士,在路邊撿了一輛性能完好的SUV,朝蜀州相反的方向駛去。
  晚上的喪屍比白天的喪屍活躍,速度更快,力氣也更大,趙淩峰身邊帶著博士,自然不會趕夜路,見天色有些暗了就在路邊停下,一邊清理喪屍一邊護著博士跑進一家玩具店躲起來。
  這家店的防盜門做得比別家牢固,雖然被喪屍撞得歪歪扭扭,卻還能堅持幾個晚上。
  店面總共才二十平米大,靠牆的位置放了兩排貨架,空間一目了然。趙淩峰四下裡看了看,確定沒有喪屍潛伏才低聲說道,“博士,我出去找水和食物,您安心待在這裡,我很快就回來。”末了從包裡掏出一把五四手槍塞進博士手裡。
  周允晟點頭,“我不會亂跑,你快去快回注意安全,找不到食物也不要勉強,餓一晚上沒關係。”
  趙淩峰又想哭了,覺得博士跟著自己總是受苦。說到底還是他能力太差,若是他能早一點重生,絕對不會讓雷川和郭澤瑞碰博士一根頭髮。
  男人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周允晟這才撿了一塊乾淨的空地坐下,盯著貨架上的一輛黃色玩具小車發呆。大約十分鐘後,他的脊背緩緩爬上一股涼意,某種極度危險的預感令他頭皮發麻,骨頭發寒。
  他悄然握緊手槍,還來不及查看,就聽一陣呼嘯的風聲從耳後傳來。他迅速側身躲避,卻依然沒能躲過,手臂被某種鋒利的東西切開,手槍也被打落在地。
  下一秒就會喪命的預感讓他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攀住貨架以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低頭一看,卻見一隻泰迪犬正仰著脖子,露出鋒利的牙齒沖他低聲吠叫,也引來了路邊遊蕩的喪屍。
  這只泰迪犬已經感染病毒變成了喪屍犬,嘴巴完全爛掉,露出兩排鋒利的牙齒,黑色的指甲長得又彎又長,輕輕撓一下就能讓人腸穿肚爛。
  因為它體型嬌小,又隱藏在一堆絨毛玩具中,竟躲過了趙淩峰的勘察。
  周允晟捂著血流不止的手臂,看著傷口的血液從鮮紅色變成黑紅色,頓時有種指天罵地的衝動。在這個世界,唯一能讓他免於變成喪屍的人只有雷川,但那人與他有深仇大恨,若是知道他被喪屍病毒感染了,怕是會額手稱慶。
  操蛋,消耗了大半魂力,任務卻還是失敗了。周允晟扶額,考慮是不是現在就脫離世界回到星海空間。
  貨架下的喪屍狗聞見新鮮血液的味道,一時間狂性大發,呲著一嘴尖牙開始啃咬鋼鐵做成的架子。卡拉卡拉的聲音叫人聽了頭皮發麻。
  就算要走,也得把這小東西解決了再走。想他英明一世,最後卻敗給一隻小小的泰迪犬,說出去都丟人。周允晟黑著臉,飛快擰開貨架上的螺絲,將一根鋼管單獨拆開握在手裡,預備等貨架倒塌的瞬間跳下去,將之插入泰迪犬的腦袋。
  泰迪犬折騰了好幾分鐘,終於啃斷了貨架的一根腿兒,鬆散的鋼管和螺絲互相摩擦,發出刺耳的咯吱聲。
  周允晟屏住呼吸,等待著最佳時機,卻在這時,一枚火彈穿過防盜門,精准的射入泰迪犬頭部。轟的一聲響,地上只剩下一堆腐臭難聞的肉末。
  緊接著一群特種兵訓練有素的將徘徊在門口的喪屍清理乾淨,一個高大的身影背著陽光走過來,指尖輕輕一觸,鋼鐵打造的防盜門就融化成了赤紅的鐵水,流淌在地板磚上時發出瘮人的嘶嘶聲。
  “雷川?”周允晟瞪圓眼睛,看著越走越近臉色陰沉的男人。
  “博士,我來接你了。”雷川伸展雙臂,示意貨架上的人跳下來。
  周允晟沒搭理他,反而靠回牆壁,微不可見的舒了口氣。被雷川弄死總好過被一隻泰迪犬弄死,他總算是心理平衡了。
  “博士快下來,你受傷了!”雷川沙啞的嗓音裡帶上了一絲急促。
  周允晟還是沒理他,將歪斜的眼鏡取下來,撩起一截衣擺,慢條斯理的擦拭。要殺要剮他認了,但臨死也不能丟了風度。
  雷川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想把人拽下來又怕弄傷了他,咬著牙一字一句開口,“博士,我的治癒系異能可以清除你體內的喪屍病毒。我的血液中隱藏著能吞噬掉喪屍病毒的細胞,你跟我回去,我就把鮮血提供給你研究。我相信你早晚有一天能研製出疫苗,解救所有的倖存者。我相信你,也請你相信我。”
  周允晟擦拭眼鏡的動作猝然停頓,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朝下面的男人看去。這些事,按理說腦死亡的雷川是不會知道的,但是他偏偏知道了,還瞭解的很清楚。為什麼?
  一個猜想浮現在腦海,讓周允晟頓時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之前的雷川不是重生,郭澤瑞才是,他看似種種先知的舉動都是受了郭澤瑞的引導。現在這個雷川百分百是重生的,他雖然沉睡了,對外界依然有感知,所以知道白默翰研製出疫苗的事。怪不得他忽然之間態度大變,開始籠絡白默翰。
  無論他是否存了利用白默翰先研製疫苗再將他殺掉復仇的心思,周允晟都覺得無所謂。本以為任務已經失敗,卻沒料峰迴路轉絕處逢生,他的賭運果然很好。
  周允晟內心在大笑,面上卻非常平靜,只是用一種灼熱的,能把人穿透的目光死死盯著雷川。
  那目光像一把手術刀,恨不得將雷川裡裡外外都切割一遍,卻激不起雷川絲毫怒氣甚至是仇恨。恰恰相反,他喜歡這人用如此專注的目光看著他,就仿佛他是他的一整個世界。
  對,就是這樣,看著我,不要再用同樣的目光去看別人。他的潛意識在呐喊,本體卻毫無所覺,固執的伸著手,懇求道,“博士,跟我走吧,我不會傷害你。”
  周允晟戴好眼鏡,手一松就從貨架上掉入了男人溫暖而又寬闊的懷抱。
  將消瘦不堪的人摟入懷中時,雷川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顫抖,他想收緊手臂狠狠勒住博士的腰,卻又害怕碰碎了他;他想怒斥他逃跑的行為,卻又捨不得說一句重話,只能輕輕將他環住,無聲歎息。
  郭澤瑞眸色晦暗的看著老大像對待失而復得的寶貝一般擁著白博士,他那樣粗手粗腳的一個人,竟抬起手將白博士淩亂的頭髮一縷一縷梳理整齊,然後才將手掌覆蓋在白博士的傷口上治療,緊接著脫掉外套將他細緻的裹好,以獨佔的姿態圈著他往外走。
  郭澤瑞為老大的轉變感到心慌。他知道,在老大重生前肯定與白博士發生了什麼。他溫柔至極的態度明顯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一行人還未走到門口,周允晟忽然停住,徐徐說道,“再等一會兒,淩峰馬上就回來了。”
  “不能等了,晚上喪屍會越來越多,我們這麼點人恐怕對付不了。”一說起趙淩峰雷川就煩躁。
  “你們不等就先走,我等。”周允晟有恃無恐。
  雷川忍了又忍,這才壓下滿心的戾氣,用溫柔至極的語氣說道,“好,我們等。但是不能在這裡等,得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你放心,我們一路上會留下記號,趙淩峰也是軍人,能看懂。”
  說話間,一個人影迅速逼近,低吼道,“雷川,放開博士!”
  郭澤瑞立即上前攔截,卻被雷川拂開,兩人迅速纏鬥在一起。雷川本可以一招制住對方,卻偏要留手,一拳一拳的轟擊過去,帶著雷霆和火焰的強大力量與金屬般堅硬的肉身撞擊在一起,發出令人耳膜刺痛的悶響。
  “你就是這樣照顧博士的?他差點就被喪屍狗殺掉!”重拳打碎趙淩峰體表的金屬層,雷川用赤紅的瞳仁深深看他一眼,這才摟住臉色發白的博士朝最近的SUV奔去,留下一句簡短的‘跟上’。
  郭澤瑞立即拉起自責中的趙淩峰,擠進後排座。車隊轟隆隆開走,把攔路的喪屍撞得血肉橫飛。
  
  第90章 9.7
  
  郭澤瑞把博士遇險的情況向趙淩峰簡單敘述了一遍,害得這八尺高的漢子眼眶都紅了,抖著唇瓣一個勁兒的說對不起,那悲痛欲絕的模樣叫一幫大兵看得直納罕,更有幾個捂住嘴發出低微的竊笑。
  不過遇險一次罷了,在末世很平常,這人怎麼像死了爹一樣?
  唯獨雷川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他們是一塊兒過來的,記憶還停留在博士慘死的那一刻,痛徹心扉無能為力的感覺早已根植在靈魂中,無論如何也無法忘記。直到現在,雷川眼睛一閉,腦海中依然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博士滿身鮮血雙眼緊閉的模樣。
  除非把博士綁在身邊,否則他的心一刻也無法安寧。
  此刻,博士完好無損的待在他身邊,身體是溫熱的,氣息和心跳是平穩的,他狂躁不已的情緒才慢慢恢復過來,環住博士的手臂越發放輕了力道,害怕勒痛他。
  周允晟實在受不了趙淩峰的眼淚,不得不回過頭安慰,還追問他剛才有沒有受傷。這讓雷川異常不滿,嗤笑道,“他是金系異能者,身體比鋼鐵還堅硬,幾拳而已,能有什麼事?”
  趙淩峰被打的幾欲嘔血,為了不在博士面前出醜,只能擺手說沒什麼。
  車裡頓時安靜下來。
  雷川彎腰從座椅下拽出一個行李袋,取出一套乾淨衣服擺放在膝蓋上,然後去解博士的襯衫紐扣。
  “你想幹什麼?”周允晟眨了眨眼。
  “你衣服上染有血跡,得趕緊脫掉扔出去,否則會引來喪屍。”雷川一邊說一邊繼續解紐扣,語氣有些像哄孩子,“手抬一下,稍微側過身別壓著衣擺,這身衣服早就應該換了,髒的都看不清原色了。”
  白博士在生活中是個慣常被人伺候的主兒,這一點跟周允晟很像。現在生命有了保障,他也就沒想著反抗,雷川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抬頭、低頭、抬左手,抬右手……很乖順的把髒衣服脫掉。
  看見博士消瘦不堪的,仿佛一折就斷的身體,雷川呼吸微微一窒,一股尖銳的刺痛感從心臟蔓延至全身。這一世,博士的身體並沒有比上一世好到哪兒去。他從來就不會照顧自己,滿心滿眼想的都是研製疫苗,他像個虔誠的信徒,可以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他認定的真理。
  他對實驗體殘忍,對自己更殘忍,有很多人說他是魔鬼,但雷川卻知道,這個人的心裡究竟隱藏著怎樣一個純淨美好,繽紛瑰麗的世界。他用鮮血澆灌著這個世界,把它從想像拉入現實,為所有倖存者帶來了活下去的希望。
  只要看清博士隱藏在冷漠外表下的純粹內在,誰也無法去恨他,更甚者會瘋狂的崇拜他,敬慕他,願意緊緊跟隨在他左右。實驗室那些研究人員如是、趙淩峰及其屬下如是,就連雷川這個實驗體也如是。
  看見如此瘦弱的博士,雷川除了心疼,再也體會不到別的情緒。
  他眸色一暗再暗,用隱忍的,極輕微的力道幫博士換上乾淨外套,然後把染血的髒衣服團成一團扔出窗外,嗓音沙啞的開口,“博士,你又瘦了,應該多吃點東西。”邊說邊從行李袋中翻出一個肉罐頭,放在掌心用異能加熱。
  啟開罐頭,食物的香氣瞬間充盈了整個車廂,周允晟艱難的咽了口唾沫。他已經連續好多天沒能吃飽了。
  “淩峰先吃,剩下的給我。”他克制住了,把罐頭遞給後排座的忠犬。
  “博士您吃吧,我不餓。”趙淩峰感動的眼淚汪汪的,被打至內出血的腹部也沒那麼疼了。
  “這裡還有,少不了他的。但是醜化說在前面,如果他再敢私自帶著你逃走,我會直接擰斷他的脖子。”雷川又拿了一個罐頭隨意往後排座一扔。
  周允晟知道黑化後的雷川頗有些六親不認,給趙淩峰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這才拿起罐頭慢慢吃起來。雷川緊緊盯著他一鼓一鼓的臉頰,心裡頓時湧出巨大的滿足感。這是博士,雖然不那麼健康,卻是活著的博士,這一次,誰也不能把他從自己身邊奪走。
  能與雷川同車的基本都是他最信任的人,能力也都非常不凡。坐在郭澤瑞身邊的一個大兵等博士吃好了,立即撲到椅背上,攤開掌心將一個指甲蓋大小的金屬鈕扣遞過去,好奇的問道,“白博士,這是你做的?這玩意兒怎麼鑽進發動機裡面去的?沒看見你對我們的車做手腳啊。”
  整整十六台車,每台車都要打開車前蓋把鈕扣裝置進去,動作肯定很大。而且車隊周圍每天都有人巡邏,愣是沒見博士靠近過。他們思來想去,怎麼也想不明白。
  周允晟不答,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裡翻出一個掌上PSP,按下啟動鍵。
  金屬鈕扣的內部忽然伸出八隻細長的鋼絲足,支撐起來靈活的挪動,從那人的掌心躍到車座上,然後慢慢爬上儀錶盤,抬起一隻細足四處敲打,似乎在尋找可以讓自己鑽進去的縫隙。
  那人看傻眼了,用灼熱的目光盯著博士手裡的PSP,極想跟他要過來玩一玩。不愧為華國最頂尖的科學家,隨便就能搗鼓出這樣精細的機器蜘蛛,而且用途廣泛,難怪B基地調遣了一列軍隊去接他。人才啊!
  “博士,借我玩一下唄?”他腆著臉笑。
  周允晟理也不理,操控機器蜘蛛跳到雷川手臂上,摁下一個鍵。從金屬鈕扣內部伸出一根針,迅速朝雷川的肉裡紮去,卻似碰到了鐵板,發出砰地一聲悶響,然後斷成了兩截。
  周允晟並不覺得意外,將紐扣還原,連同PSP一塊兒遞給後排座那個明顯是技術員的大兵。一群人立即圍過去玩的熱火朝天。
  周允晟造出這玩意兒除了干擾汽車,還打算偷一點雷川的血液,針尖上塗了麻醉劑,紮入人體時不會有任何感覺。但雷川的實力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已經達到了異能護體的程度,連子彈都打不穿,更何況一根針。
  幸好峰迴路轉,否則他還得繼續想辦法跟雷川死磕。
  雷川也看出來那粒紐扣的真正用途,心裡忍不住浮現一個猜想。在博士還未得知自己治癒系異能的特別之處前,他就已經在謀劃著偷取自己的血液,這是不是代表他也是重生的?他們三人幾乎同時死亡,沒道理自己和趙淩峰都重生了,博士卻還是原來那個。
  剛湧上心頭的狂喜迅速被酸澀感壓了下去,雷川眼眸微微一暗。就算博士是重生的又如何?他的記憶裡只有趙淩峰,根本沒有自己。自己只是一個透明的,看不見的鬼魂。
  最後的時刻,博士為什麼要吻自己的身體?在他心裡,自己應該也是特別的吧?
  雷川越想越多,越想越深,表情一會兒沉痛,一會兒欣喜,一會兒又扭曲嫉恨。
  周允晟知道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卻也覺得無所謂。
  只要雷川把實驗室組建好,他就會按部就班的把疫苗研製出來,同時把白博士其它的研究成果弄出來,徹底完成白博士的心願。到時候直接脫離這個世界,雷川又能拿他如何?反正能量已經到手了。
  這樣一想,前途還是很光明的。周允晟緩緩靠倒在椅背上,第一次放鬆緊繃的神經。
  雷川想問問他究竟是不是重生的,最終還是忍住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在他的心裡,自己只是個珍貴的實驗體,不如像現在這樣,兩個人重新認識,或許能發展出一段正常的、親密的友誼。
  兩人各自思忖,默默無語,恰在這時,坐在後排不停用紙筆驗算的一個大兵興奮的嚷道,“老大,我搞定了!”
  “搞定了嗎?好小子,這才半個月啊,你這腦子是電腦嗎?”郭澤瑞立即接過他手裡寫的密密麻麻的筆記本翻看。
  “就是這個?臥槽,算了半個月就只為了這六個字元?真夠吐血的!”一個大兵湊過去怪叫。
  郭澤瑞看完筆記本後直接遞給前排的老大,暗暗使了個眼神過去,讓他防著白博士。這玩意兒可是從護送白博士的軍隊手裡搶來的。
  雷川對此視而不見,大大方方的把本子攤開放在膝蓋上。周允晟只略瞟了一眼就在心裡笑了。還當是什麼機密,原來是一個破解密碼的公式。
  這是一種非常高端的密碼生成器的運轉公式,憑藉這種公式,每一秒鐘就能讓安裝這種生成器的門鎖或電腦產生一組密碼,唯有與之配套的解碼器才能接收到這一秒鐘之內進入門鎖或電腦的正確鑰匙。
  公式越複雜,產生的密碼就越難破解,沒有解碼器,幾乎沒有人能突破防禦侵入進去,除非是那些運算能力特別強悍的天才。
  從公式上看,雷川要攻破的這種生成器規格很高,一般只安裝在大銀行的金庫中。現在是末世,貨幣已經不流通了,一切物資都靠搶,要黃金也沒有用。然而這些人卻寧願花半個月時間去計算,可見鎖閉中的東西對他們很重要。
  有什麼東西與黃金一樣值錢且還需要嚴防死守,並在末世裡是不可或缺的呢?周允晟只能想到‘軍火’兩個字。白默翰上一世的記憶裡有一個小細節,那些護送他的軍隊在蜀州某個以軍事工業聞名的城市滯留了幾天,回去後車隊就多出十幾輛軍用大卡。從那以後,B基地忽然實力暴漲,以最短的時間吞併了附近的幾個小基地。
  這其中有什麼奧秘,在B基地混了許多年的郭澤瑞一定知道。看來他們這一趟殺白默翰還只是順便,奪取這批軍火才是主要目的。
  現在周允晟和雷川是利益共同體,只有雷川實力強大了,才能為他提供最好的實驗設備,才能為他營造安靜平和的實驗環境,于情於理,他都應該幫雷川一把。
  這樣想著,周允晟平靜開口,“錯了。”
  其餘人等莫名其妙,趙淩峰卻驕傲的笑起來,心裡暗罵這些人是蠢貨,這麼簡單的公式竟然算了半個月才算出來,還得意洋洋的。想當年博士只花了三天就破解了血清蛋白百分之三的分子式,比起電腦的運算能力還要強悍,說出來准保嚇死這群人。
  “哦?那正確的密碼是什麼?”雷川立即追問。他太瞭解博士了,用‘聰明絕頂’四個字都不足以概括他的才能。
  “1D9s8u。”
  雷川提筆把字元記錄下來,儼然對他深信不疑。
  計算了大半個月才得出結論的大兵不幹了,叫嚷道,“老大,你別信他的,我算了多少天才算出來,他只瞥了一眼就說錯了,你說可能嗎?難道他能在一秒鐘之內進行這樣龐大的計算量?他當自己是神啊!”
  其餘幾個大兵也都露出質疑的表情,郭澤瑞更是偷偷拉了拉老大的衣服,讓他別裡外不分讓人糊弄了。
  周允晟並不反駁,閉上眼睛開始睡覺。趙淩峰則陰陽怪氣的笑起來,鄙夷的表情非常欠扁,讓幾個大兵很想把他摁住揍一頓。
  雷川不與兄弟們分辨,只是默默合上筆記本。
  一行人連夜趕到蜀州G市,因為白博士中途逃跑的行為,跟隨在雷川身後的其他幾個基地的勢力都散開去追這個大寶貝,反倒為雷川省卻了很多擺脫追蹤的煩惱。確定附近無人,他們迅速清除掉某個不起眼的倉庫周圍的喪屍,徑直往地下室走。
  越往下,牆壁修築的越厚實牢固,走道的各個角落都安裝的有攝像頭和遙感裝置,雖然因為斷電已經沒用了,卻依然能夠看出來此處在末世前是怎樣的戒備森嚴。
  周允晟本想呆在車裡等,雷川卻偏要把他帶在身邊,鐵鉗一般的胳膊牢牢鎖住他瘦弱的腰,生怕他跑了。
  終於走到一扇厚厚的鈦合金鋼板鑄就的大門前,郭澤瑞瞥了一眼還在閃著信號燈的門鎖,呼出一口氣。鎖內置放有能源電池,就算停電一百年,只要內芯不壞,就能夠一直正常運轉。他們最擔心的是門鎖被喪屍破壞掉,那樣就算破解了密碼也沒用。
  “門鎖完好!”他沖後面的人打了個OK的手勢,然後低頭等待開啟門鎖的時間。
  他們計算出的密碼是今日正午12:00的密碼,也就是說在十二點正的時候按下開啟鍵然後輸入正確的密碼,門才會打開,多一秒或是少一秒,這個密碼都沒用,再要開啟必須重新進行複雜的驗算。
  至於傳說中的解碼器,估計早在末世的時候就不知被丟到哪兒去了,否則B基地的人不會只帶了一個公式過來。
  大家紛紛低頭看表,緊張的等待著十二點的到來。
  雷川將筆記本遞給郭澤瑞,交代道,“用博士的密碼。”
  郭澤瑞接過,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當十二點終於到來的時候,他迅速按下開鎖鍵,門鎖上的電子屏定格在12:00的字樣,下面是六個空格和幾排字元鍵。
  他眸光微閃,毫不猶豫的將戰友計算出的密碼輸入進去,信心滿滿的等待大門升起。
  沒有動靜,電子屏上的數位重新開始跳動,從12:00變成了12:04,而且閃爍出紅色的光芒,這意味著如果在十秒鐘之內不能輸入正確的密碼,安裝在鎖芯裡的警報器就會發出尖銳的聲響,而地表的警報器與鎖芯相連,用的也是能源電池,哪怕斷電了照樣可以工作。
  幾個警報器齊齊嚎叫的響動肯定很驚人。
  現在是末世,當然不會有保安或員警趕過來抓竊賊,但響徹半邊天的警報聲卻足以把全城的喪屍都引來,然後將他們圍困致死。
  十秒?沒有解碼器,誰他媽能在十秒鐘之內計算出任何一秒鐘的密碼?這簡直是個必死之局!郭澤瑞臉色煞白,冷汗淋漓,啞聲說道,“密碼錯誤,老大我們趕緊撤吧!”
  十秒鐘,還不夠讓他們跑到出口,而且外面有幾十個兄弟守著,他們肯定也跑不掉。現在怎麼辦?把人全叫進來躲著?但外面的門又不是鈦合金做成的,只是普普通通的鐵門,還斑駁生銹不堪一擊,來幾隻力量系的喪屍就能破壞掉,一場血戰不可避免。
  被全城喪屍圍困,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怕也要折在這裡。
  郭澤瑞覺得不甘極了,負責破解密碼的大兵更是恨不得舉槍自裁。其餘人等臉上紛紛露出絕望的神色。
  周允晟默默歎了口氣,走上前再次摁下開鎖鍵,發現時間定格在12:07分,想也不想就摁下一串字元。不停閃爍的紅色螢幕立即變成了正常的銀藍色,厚重的大門緩緩上升。
  危機一瞬間解除。
  臥槽,這是什麼情況?從紅燈閃爍到停下只過了三秒,三秒鐘內產生了三個密碼,每一個密碼都要靠海量的運算才能得出,但是白博士卻想也不想就輸入了正確的密碼,也就是說他的大腦進行如此海量的運算連一秒鐘的時間都不需要。
  如果在平日,他們的感觸不會這樣深刻,但這些天,他們眼睜睜的看著號稱智商180的天才同伴日也算夜也算,花了大半個月才算出六個字元,而且還是錯誤的。與白博士一對比,簡直是超腦與豬腦的區別。
  “博,博士,你之前給出的那個密碼也是正確的?”話音剛落,郭澤瑞就覺得自己問了一句廢話。能在三秒鐘的時間內連續進行如此龐雜的運算,白博士已經充分證明了他的大腦構造與普通人不同。
  他聰明的程度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人能夠想像的極限。
  神啊!所有人都在心裡驚歎,那個專攻數位資訊的大兵更是用灼熱的目光盯了博士一眼又一眼,終於對他的能力徹底信服了。
  這樣的人才,難怪B基地願意出動上百人的異能軍隊去護送。
  趙淩峰嗤笑道,“破解這種簡單的公式算什麼,博士的運算能力比神速七還厲害。”神速七是華國研製出的最先進的電腦,上一世博士的實驗室就配置了三台。
  這回沒人嘲諷他吹牛什麼的,大家都沉默了,表情訕訕的往軍火庫裡走。一名大兵走到郭澤瑞身邊時低語,“瑞哥,咱們這回撿到寶了!”白默翰精通醫學、機械、電子、數學等知識,是全能型的人才。現在是末世,需要強大的異能者去守護人類,但能推動人類社會繼續進步而不是倒退的,只有白默翰這樣的人才能做到。
  郭澤瑞勉強的笑了笑,然後低頭去看自己的雙手。就是這雙手,差點把白默翰殺掉,如果他真的死了,人類還要在末世掙扎幾年?他不敢深想,立即打起精神查看軍火庫內的情況。
  周允晟面上不顯,實則內心對大兵們恭敬了許多的態度很滿意。白默翰並不是魔鬼,相反,他的工作對人類的生死存亡具有極其重大的意義,他理應得到大家的尊重而不是詆毀。在滿意之餘,他也有一點占了便宜的沾沾自喜。
  其實不用他出手,這個危機根本算不上危機,密碼雖然輸入錯誤,雷川強大的雷系異能卻可以迅速穿透鈦合金鋼板直接搗毀鎖芯的報警系統,這樣就不會引來喪屍,換成其他任何一系的異能者都無法做到。
  倉庫在地下二十米的深處,非常隱蔽,他們大可以用冰封、火燒、水沖、雷擊等方法慢慢把門弄開,為了防止引爆門那頭的軍火,也不過多花一兩個月的水磨工夫,算不得什麼。
  這就是所謂的一力降十會。當然,就算周允晟不說,等大兵們從最初的慌亂中鎮定下來,也一定會想到這個辦法,倒不如直接出手幫他們解決麻煩,也算在隊伍中站穩了腳跟。
  雖然早有準備,但占地三千平米的軍火庫依然讓大家目瞪口呆。如此,幾個異能者的空間再加上十六輛卡車恐怕還不夠用。
  一行人立即跑到地面去搜尋性能完好的卡車。所幸G市有好幾個軍工廠,軍用卡車雖然被路過的異能者開走很多,留下的卻也不少。
  大家忙活了兩個小時,終於趕在太陽下山之前把軍火安置妥當,又光顧了其他幾個軍火庫,發現都被人發現並搜刮一空,便不再逗留,直接往蜀州的腹地趕去。
  
  第91章 9.8
  
  血紅色的夕陽慢慢往遠處的山坳裡沉去,一列車隊轟隆隆行駛在蜿蜒的過道上,因為進入了林區,喪屍的數量越來越少,偶爾路過一個小村莊才能看見三兩隻在路邊徘徊,聽見發動機的響聲就嚎叫著追逐過來,被卡車上的大兵們一顆子彈就收拾了。
  因為得到一大批軍火,大夥兒都很高興,聚在一起聊天扯談,很是放鬆。唯獨雷川的車裡氣氛卻有些沉悶。
  趙淩峰翹著二郎腿,姿態很悠閒,一會兒看看窗外的風景,一會兒看看郭澤瑞青白的臉色,嘴角的笑容陰陽怪氣的。
  郭澤瑞按捺住揍他一頓的欲望,乾澀開口,“老大,剛才是我錯了。”
  “小聲點。”雷川把嗓音壓得極低,垂眸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睡得香甜的博士,發現他並未有蘇醒的跡象,這才松了一口氣。能在自己身邊睡著,可見博士已經徹底放下了戒備。
  “老大,我錯了。我沒聽你的話。”如果按照老大的吩咐採用了博士的密碼,他也不會差點讓兄弟們陷入絕境。
  “你不僅僅錯在這裡。從今往後,博士就是我們的同伴,我相信他,也希望你們像相信我一樣相信他。你們能做到嗎?”雷川回頭,目光嚴厲的盯著幾個兄弟。
  郭澤瑞沉默了片刻才答能,面上一片苦澀。恐怕在老大心裡,博士的地位還遠在他們之上吧?老大無論走到哪兒都要帶著博士,恨不得打一根鏈子拴在博士身上,那寶貝的勁頭可不是對待普通的同伴那麼簡單。
  重生前,老大與博士到底有什麼糾葛?郭澤瑞好奇的撓心撓肺,同時又止不住的心生嫉妒。他一直對老大懷著某些不可告人的感情,原以為老大是直男才選擇隱忍,可看他對待博士那溫柔的樣兒,又透出幾分曖昧。
  夕陽完全沉入地平線,車隊緩緩停靠在一個小村莊附近。村裡的喪屍早就順著公路跑走了,偶爾遇見一兩隻也是很久沒吃過人肉的,並未進化出異能,一槍過去也就解決了。大兵們在村子裡走了一圈,確定沒有倖存者,這才選了幾棟緊緊挨在一起的平房入住。
  山林裡喪屍少,變異獸或喪屍獸卻多,而且往往很難對付。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傷亡,大兵們用厚厚的車篷布把窗戶都遮起來,以防光線泄出去讓山林裡的野獸察覺。
  在末世中,變異的不僅是動植物和人類,還有天氣。白天太陽毒辣的能曬掉人一層皮肉,晚上卻會迅速變冷,偶爾有那麼一兩天溫度甚至會降至零度以下。
  大兵們找到幾個火盆用來生火取暖,把睡袋,食物,禦寒的軍大衣分發下去。
  上一世周允晟一直待在實驗室裡,為了保證某些藥劑不發生質變,中央空調一直開著,並不會覺得冷了或是熱了,但這一回,他卻是真真切切的體驗了一把末世的殘酷。
  攏了攏軍大衣,他越發靠近火盆,恨不得整個人都懸在上面烤。靈魂受創導致的身體虛弱讓他受不住一絲寒冷。
  “博士,當心別把衣服燒了。”趙淩峰扯了扯他快要掉進火盆裡的衣擺。
  周允晟不甘不願的退後一點,微不可見的打了個寒戰。
  “博士來我這兒。”雷川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沙發墊。
  周允晟拿起一根木棍刨火,沒搭理他。
  雷川搖頭失笑。博士向來話很少,對不熟悉的人一般都採取無視的態度,額頭上恨不得寫兩行字——我不聽,我不看,那模樣竟然十分可愛逗趣,尤其當他把眼鏡摘掉,露出一雙迷蒙的,似浸了水的黑寶石一般的瞳仁時,雷川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融化了。
  博士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他一邊低笑一邊走到博士身邊,強硬的扯掉他的軍大衣,把自己的軍大衣敞開,坐在他背後,伸出兩條大長腿和兩隻鐵鉗一般的胳膊,把博士兜進懷裡,裹得嚴嚴實實。
  一股濃郁的男性氣息充斥在鼻端,令周允晟覺得很不自在。他想掙脫雷川的懷抱,忽然感覺周身湧來一股暖意,叫人舒服的恨不得呻吟。
  他把抵住雷川胸膛的手放下,自動自發的往他懷抱的更深處依偎過去。火系異能者就是好啊,不怕冷也不怕熱。
  雷川勒住他細瘦的腰肢,將他往懷裡摁了摁,然後下巴抵住他肩窩,心滿意足的笑了。上一世,當博士趴伏在洗漱臺上不停喘息嘔血的時候,他曾試著去拍打他脊背,試著去攙扶他胳膊,試著從背後去環抱他,給他一點溫暖或支撐,卻什麼都做不到。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對自己乃至於整個世界都產生了厭恨。現在好了,他終於能真切的感受博士的體溫,將他嚴嚴實實的護在懷中,那種靈魂被填滿的感覺無法用語言描述。
  他笑罷又忍不住歎息,撫了撫博士亂糟糟的頭髮。
  周允晟舒服的眼睛都眯起來,剛睡醒沒多久又產生了困意。
  “吃了東西再睡。”雷川用指尖去撥弄博士濃密的睫毛,電擊般的瘙癢感讓他微微一愣。不等他仔細回味,郭澤瑞端著幾個飯盒走進屋,看見幾乎合為一體的兩人,臉色蒼白了一瞬。
  “吃飯了。”他立即將飯盒遞給博士,好叫他為了方便進食趕緊從大哥懷裡鑽出來。
  “謝謝。”周允晟接過飯盒卻捨不得從暖烘烘的人肉睡袋裡出來,伸出兩隻手小幅度的扒飯,像被袋鼠媽媽兜著的小袋鼠。
  雷川垂頭看他,嘴角的笑容怎麼也收不住。與博士相處越久,越是會被他的純粹和真性情吸引。
  趙淩峰立馬挪過去,接了筷子給博士餵飯。這種事上輩子他也沒少幹,算是熟練工。
  雷川用暗沉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終是壓下了一腳將他踹出去的衝動。
  幾個大兵湊在一起扒飯,不時向三人投去怪異的目光。老大跟趙淩峰怎麼像照顧三歲小孩一樣照顧博士?也對,有些科學家是高分低能兒,在專業領域很牛,在生活中就很白癡,可以理解。
  郭澤瑞食不知味的吃了兩口,見放在老大手邊的飯盒都沒冒熱氣了,忍不住說道,“博士,你先出來吧,我們老大還沒吃呢,飯菜都快凍住了。”
  周允晟愣了愣,然後立馬去掀雷川的軍大衣。旁邊的趙淩峰已經自覺的把軍大衣敞開,正等著給博士取暖,忠犬意識不能更強。
  雷川這回真有些忍不住,掌心隱隱冒出一層紫光,怕傷著博士這才勉強收回去。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趙淩峰弄得遠遠得,早在上輩子,看見這人寸步不離得跟著博士,肆無忌憚的碰觸博士時,他就已經受夠了。
  “這盒飯你們誰想吃就拿去吧,我吃餅乾。”他一隻手緊緊箍住博士的腰,一隻手在背包裡翻了翻,找出一盒壓縮餅乾遞給博士。
  “幫我拆一下。”
  雷川有火系異能,相當於一個人體空調,待在他懷裡肯定比待在趙淩峰懷裡舒服,周允晟不動了,悉悉索索拆開餅乾袋,向上捧了捧。
  雷川一隻手依然環著博士,一隻手去撚餅乾吃,時不時往博士嘴裡也塞上一塊兒,見他鼓著腮幫子細細咀嚼的模樣很可愛就忍不住眯眼微笑,那種不分彼此的親密感和湧動的脈脈溫情令人側目。
  幾個大兵看得目瞪口呆,更有知情者,悄悄捅了捅郭澤瑞的腰窩,讓他抓緊點,別讓老大被一個外人搶走。
  周允晟吃了一盒飯,又塞了小半盒餅乾,空虛的肚子終於被填滿,身上更是暖烘烘的像躺在四月的燦陽裡,舒服的一塌糊塗。
  就算在末世,跟在強者身邊照樣能過好上日子,怪不得那麼多人搶著去抱金大腿。他一邊迷迷糊糊的暗忖,一邊歪著腦袋睡了過去。
  趙淩峰怕博士明天起來落枕,連忙打開一個比較厚實的睡袋,讓雷川把他放進去。
  “沒事,等會兒我要睡的時候會把他放平。現在他還沒睡踏實,別動來動去折騰他。”雷川壓低嗓音拒絕。他膩歪透了趙淩峰的婆媽,跟前跟後兩輩子還不夠?還要來跟他搶?
  趙淩峰也膩歪透了雷川,想不明白他對博士這麼殷勤究竟打著什麼鬼主意,那霸道的模樣儼然把博士當成了私人物品。嚴格說起來,博士與他之間只有仇恨,沒有恩情。
  但博士已經知道了他特殊的體質,打定主意要跟著他,怕是怎麼勸也不會離開。博士就是這樣,哪怕明知道前面是個火坑,只要坑裡有他要的東西,他就會義無反顧的往下跳。
  真是太倔強了。
  趙淩峰苦惱的搖頭。
  一群人怕吵著博士休息,拿出撲克牌默默玩起來,擔任技術員的大兵得了博士的蜘蛛紐扣,正操縱蜘蛛滿屋子亂竄,很是自得其樂。
  唯獨郭澤瑞臉色陰沉的盯著火堆,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個小時後,確定博士睡踏實了,雷川這才抬手,撫了撫他微微有些上翹的額發,然後將他小心翼翼的放進二人睡袋裡。趙淩峰在旁邊幫著扶了一把,怕博士冷著,跟人要了兩個熱水袋灌滿了塞進去。
  雷川脫掉軍大衣,正準備鑽進去抱著博士美美睡上一覺。上輩子博士睡熟後,他也會緊挨著躺下,盯著他蒼白的臉龐一看就是幾個小時,腦海中不停想像若是有了身體該如何與博士相處,抱著他一起安睡的感覺又是怎樣。
  這一世,他要把所有想做卻做不到的事一一實現。他要讓博士一直活下去,擁有健康的身體、紅潤的臉頰、明亮的充滿鮮活氣息的眼睛。
  這樣想著,他就心滿意足的笑起來。
  “老大,我有話想跟你說,咱們出去一下。”郭澤瑞拽住他一隻胳膊,神情很嚴肅。
  雷川把脫掉的大衣蓋在睡袋上,攏了攏縫隙,這才跟他出去。兩人走到屋外一處可攻可守的死角,先檢查一番周圍的環境,確定沒有危險才說起話。
  “有什麼事不能明天說?”
  “我憋不住。老大你對白博士究竟怎麼個態度?他好歹也是你的仇人,犯得著像伺候少爺一樣伺候他嗎?或者說老大你是在麻痹他拉攏他,等他研製出疫苗再殺了他報仇?是這樣吧?”話音裡竟帶上了一絲希冀。
  雷川許久沒答,一股沉沉的壓力在空氣中蔓延,似發狂的野獸一般的粗重鼻息聲叫郭澤瑞聽了心驚。不等郭澤瑞反應過來,一記重拳狠狠砸在腹部,立時讓他嘔出一口鮮血。
  一個火球投過來,把地上的鮮血燒成灰燼,升騰的火焰映照出雷川猙獰至極的臉龐。
  郭澤瑞第一次對老大產生了仰慕與崇拜之外的感情,此時此刻,他竟然感覺到了一絲恐懼。他倉促的退後,飛快抹掉嘴角的血跡,以免血氣擴散引來喪屍或變異獸,膽戰心驚的開口,“老大,我哪點說錯了?你怎麼忽然動起手來?咱們兩輩子加一塊兒足有十幾年的感情,難道還比不上那個白默翰?”
  雷川勉強壓抑住暴怒的心情,一字一句開口,“你想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我現在就告訴你。你死後我萬念俱灰,選擇了自爆。”
  郭澤瑞瞪眼,頓時心如刀絞。
  雷川目光放空,露出追憶的表情,眼底的沉痛至始至終沒有消減,反而隨著敘述變得越發濃烈。
  “但是白博士及時趕到,把我自爆的能量壓了回去,我又活下來了。”
  “老大,你當時可是十一級的異能者啊!你如果選擇自爆,誰能阻止?”郭澤瑞搖頭,不敢相信。
  雷川苦笑,“你以為我很厲害?你以為我如果沒被抓進實驗室,就一定能成為華國最頂尖的強者?”
  郭澤瑞連連點頭。如果不是白默翰,老大本應該成為一方霸主,而不是實驗室裡任人擺佈的小白鼠。這簡直是把老大的尊嚴放在地上踐踏!這比直接殺了老大更令他難以接受吧?
  “可是當所有的異能者都在想像達到十二級巔峰該是怎樣的強大時,博士已經是王者之境的高手了。他自然可以阻止我自爆。”
  這席話一出,郭澤瑞完全懵了,立即否定,“可是現在的白博士明明是個普通人啊!末世都過了大半年,異能者早就該覺醒了。”
  這又是一根插在雷川心中的尖刺。他目光如刀的剜了郭澤瑞一眼,當即讓他噤若寒蟬。
  “我沒死成,卻變成了一隻生魂,被禁錮在博士身邊。而博士王者之境的晶核也被我的力量震出了裂縫,實力大減的同時身體遭受重創,所有的器官開始慢慢衰竭。我常常看著他大口大口的嘔血,然後暈倒在冷冰冰的地板上,醒過來的時候默默把房間收拾乾淨,裝作若無其事的去實驗室工作,一干就是幾天幾夜不肯休息。為了阻止B基地製造出比喪屍更可怕的怪物,他用晶核裡剩餘的最後一絲力量殺掉了始作俑者,沒有因為會變成普通人而露出半點猶豫的神情。他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最後的一段時間,甚至差點把內臟都嘔出來。沒有人的時候,他會趴伏在洗漱臺上急促喘氣,因為不那樣做,他隨時隨地都會斷絕呼吸。然而當他站在試驗台邊操作的時候,他的手卻那樣穩,不會發生哪怕一丁點的失誤。他完全靠意志力在支撐自己,就為了把疫苗研製出來。他曾經說過,為了讓世界恢復成原本的模樣,為了人類能夠繼續繁衍下去,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那代價包括為此犧牲的實驗體,也包括他自己。他成功了,卻沒有享受到一絲一毫本應該屬於他的榮耀,反而被B基地的人毫不留情的殺死。臨死前,他把那些無比珍貴的資料傳送給了全華國的基地。我出離憤怒,再次選擇了自爆,睜開眼就是你操控血絲藤暗殺博士的那一刻。為了逼出血絲藤,博士用盡全力,晶核又碎了。”
  郭澤瑞像根木頭一樣杵在原地,心裡翻江倒海。
  雷川瞥他一眼,冷笑道,“博士本應該成為王者之境的強者,卻被你毀了。兩輩子加一塊兒,你殺過多少人?你殺他們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不等郭澤瑞回答,他繼續道,“你殺過的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要麼因為私怨,要麼因為自衛,要麼因為利益。不說你,我殺的人也不少,動機不外乎那幾點。與我們骯髒的動機比起來,為了救更多人而不得不選擇犧牲少部分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博士,你敢說他是壞人嗎?換做是你,眼睜睜的看著他如此淒慘的死去,卻給後人留下那樣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你能恨他嗎?但凡還有一絲良知的人,都不會說出先利用博士再殺掉他的話。”
  他攤開充斥著紫色雷霆的掌心,冷冷開口,“沒有第二次,否則哪怕我欠你一條命,也不會對你容情。”
  轉身走出去兩步,他沖某個角落斥道,“聽夠了嗎?聽夠了就滾!”
  趙淩峰從黑暗中走出來,表情有些訕訕。他沒想到原來還有這樣曲折的內情。雷川竟然一直以靈魂的狀態陪伴在博士身邊。難怪他對博士完全沒有怨恨,那樣的博士,誰能恨得起來?除非是意欲毀滅世界的瘋子。
  兩人一前一後的離開,郭澤瑞直過了好幾分鐘才從驚愕中回神,然後捂著臉苦笑。
  老大的一番話徹底顛覆了他對白博士的所有認知。這個人不但在專業領域能力超絕,內心世界也比任何人都要純粹乾淨。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心雜念,為了人類的延續,為了他所認定的真理,能夠付出一切代價。正是因為有他這樣的人存在,世界才會從無盡的黑暗慢慢走向光明。
  他死得淒慘,卻也死得壯烈,他為人類留下了希望的種子。
  跟隨在這樣一個如此高尚、如此堅毅,如此勇往直前無懼無畏的人身邊,誰能克制住內心的仰慕和崇敬?而越來越多的仰慕和崇敬又會堆積成比岩漿還要熾熱的愛意。
  難怪老大看向白博士時,眼裡仿佛隨著都冒著兩團火焰。他愛上他了,從上一世到這一世。
  郭澤瑞笑著笑著眼睛卻濕了,想起自己為救老大送了一條小命的往事,未免覺得不甘。
  “哼,愛上了自己還不知道吧?有你難受的!我他媽絕對不會點醒你!”暗地裡咒了一句,郭澤瑞揉揉酸澀的鼻子,坦然的走進屋。再多的不甘與充滿希望的未來相比,都不算什麼了。
  被雷川的一番話勾起了傷心的往事,趙淩峰徹底睡不著了,盤腿坐在博士身邊默默的掉眼淚,把地上砸出一圈濕漉漉的水坑。
  幾個大兵偷眼看他,忍不住捂嘴竊笑,還有一個比劃一下太陽穴,暗諷他腦子有病。
  沒一會兒雷川進來了,看見守在睡袋旁的趙淩峰心裡頓時堵得慌,一腳將他踹翻,低吼,“趕緊睡,別杵在這裡。睡不好明天哪來的精力保護博士。”
  保護博士當然是最重要的,趙淩峰立即用袖子抹掉眼淚,哧溜鑽進另一側的睡袋裡。
  想起那些往事,雷川心緒劇烈翻騰,博士趴在洗漱台邊吐血的樣子、骨瘦伶仃虛弱不堪的樣子、無知無覺暈倒在地板磚上的樣子、捂著胸口倒下的樣子,每一幀畫面都變成一把鋒利的刀,直往他心臟最柔軟的地方捅。
  他眼珠赤紅,眼眶潮濕,咬緊牙關死死壓抑住了想要痛哭一場的欲望。都說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彼時他對這話嗤之以鼻,現在才終於知道何謂真正的傷心。那感覺他再也不想體會第二遍。
  雖然老大沒像趙淩峰一樣掉眼淚,但看上去卻比趙淩峰傷心一萬倍。幾個大兵笑不出來了,面面相覷間頗有些莫名其妙。
  這是怎麼了?白博士還沒死呢,怎麼一個二個弄得像哭墳似的。
  郭澤瑞站在門邊,盯著老大頹廢無比的背影看了半天。他能理解他的心情,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人死去,剛重生又差點看著他死去,心裡肯定不好受。說起來他都有些佩服老大的隱忍,竟然只是揍了自己兩拳,不是廢了自己,還是很有兄弟情義的。
  這樣一想他立馬心氣順了,走過去安慰性的拍了拍老大的肩膀。
  恰在這時,博士睜開霧濛濛的眼睛,發現睡袋邊杵了一個人,眉心蹙了一下很快就舒展,咕噥道,“我想喝水。”
  雷川立即讓一個水系異能的兄弟弄出一杯水,一隻手端著杯子小口小口的喂,一隻手貼住博士下顎,生怕淌出的水滴把他衣領打濕。
  周允晟解決了口渴問題,才發現自己的手腳冷冰冰的,於是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小聲道,“我冷,快進來幫我暖一暖。”
  因為他這句話,雷川淌著血的心臟一瞬間就治癒了,一邊答應一邊鑽進去,將瘦弱的人小心翼翼的抱進懷裡,發現他狡猾的把冰冷的手往自己內衣裡鑽,忍不住發出愉悅的低笑。
  直到了這會兒,他才終於有了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第92章 9.9
  
  早上起床的時候喉嚨很乾澀,周允晟忍不住咳嗽了兩下。正在整理東西的郭澤瑞、趙淩峰、雷川齊齊停下來盯著他,露出如臨大敵,心驚肉跳的表情。
  “博士您怎麼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別忍著!”趙淩峰立即走過去攙扶,嘴裡喋喋不休。這是他從上一世帶來的後遺症,聽見博士咳嗽就害怕。
  雷川也心慌意亂,連忙走過去將掌心貼著博士的脊背,毫不吝嗇的輸入治癒系異能,卻發現博士的臉色依然那麼蒼白,並未見絲毫好轉。
  靈魂受創導致的身體虛弱是任何外力都無法改變的。周允晟拂開雷川的手掌,平淡開口,“謝謝你,但是不用幫我治療了。逼出血絲藤的時候我的精神力受到了不可逆的傷害,是無法治癒的。”
  雷川渾身一僵,沒想到事情竟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無法治癒是什麼概念?那意味著博士與上輩子一樣,要拖著孱弱的身體沒日沒夜的做實驗,以消磨自己生命的代價去挽救所有的倖存者。
  即便是重生了,有些事還是沒能改變。雷川心裡像針紮一樣,既感到無盡悔恨,又感到惶恐害怕。他絕對不能再次眼睜睜看著博士離自己而去。
  “誰說不能治。等我異能等級提升到更高的境界,一定能治癒你。”他撫了撫博士亂翹的頭髮,神情堅定。
  郭澤瑞在幾人對話的時候就悄悄離開了。作為害了博士的罪魁禍首,他可不敢在老大跟前晃。現在想起來,老大重生那天開始,看他的眼神就有些陰測測的,他當時以為自己想多了,卻原來根由在這裡。
  如此倒也能夠理解他跟趙淩峰像對待三歲小孩一樣對待博士,實在是上輩子擔驚受怕成了習慣。
  雷川熱了一盆水幫博士擦臉,又取出一包速食麵泡好,端到博士跟前,自己吃著壓縮餅乾,直愣愣的,一眨不眨的盯著對方。
  周允晟被盯得寒毛都豎了,搞不懂雷川對自己究竟懷揣著怎樣的心思。就算知道了自己能研製出疫苗,也沒必要這樣殷勤吧?難道他打算先拉攏自己利用自己,等自己兢兢業業替他研製出疫苗就殺了自己報仇?
  周允晟的腦洞跟郭澤瑞對上了,卻也並不覺得恐懼。只要把白默翰的研究成果全都弄出來,他就會脫離這個世界,到時候是自然死亡還是他殺,都無所謂。反正疫苗已經問世,人類得到救贖的日子提前了幾十年,命運已經徹底偏離了軌道,他也能獲得偏軌後形成的龐大力量。
  怎麼算都不虧。
  思忖間,一碗面吃完了,熱乎乎的麵湯也都下了肚,周允晟心滿意足的拍了拍終於充實起來的胃囊。
  雷川見他像個貓兒一樣饜足,沉鬱的心情頓時舒緩很多,將一件厚實的外套披在他肩頭,然後習慣性的箍住他細瘦的腰半摟著往外走。
  由於出逃的人太多,路上變成喪屍的人更多,全國各大高速均有不同程度的損毀或堵塞,反倒是車流量越來越少的國道變成了暢通的要道,不至於讓倖存者連外逃都沒個路走。而且那批軍火裡含有幾輛重型裝甲,是開道的利器。
  車隊前有裝甲車開道,後有坦克車護衛,看上去很是拉風。大兵們坐在卡車頂棚上,手裡端著槍隨時準備幹掉扒車的喪屍或變異獸,表情都很輕鬆,甚至還有功夫開幾句玩笑。
  然而好景不長,前方出現了一座坍塌的大橋,把這條道截成兩半。末世前,一條道若是走不通還可以打開導航系統換另一條道,邊走邊問,邊走邊玩,只要不出車禍總能平安到家。末世後,不知有多少實力強大的隊伍因為迷路而全員覆沒,稍微運氣好點的就算到達了目的地,人員也折損大半。
  走的路越曲折就代表遇見的危險越難測,眼前的情況對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個噩耗。
  “老大咱們怎麼辦?”郭澤瑞抖了抖已經被翻爛的地圖。換道是肯定的,但問題是應該換哪條道。車上的導航系統早就不能用了,他們只能靠地圖。然而在書店裡找來的地圖大多都是好幾年前的版本,許多道路根本就沒有顯示。
  離開了這條國道,行走在地圖未曾標示的道路上,他們就相當於睜眼瞎,只能靠指南針辨別大致的方向,更是對前方有可能遭遇的危險毫無所知。
  這些都在其次,作為重生者,郭澤瑞知道再過一兩天將有一場大規模的隕石雨降落在華國境內,小的形似雞蛋,大的足有幾百公斤。要是車隊還被困在國道上,肯定會被砸的稀爛,更別提卡車內還載有一經碰撞就有可能爆炸的軍火。
  所以當務之急是趕快進入城市,找到足夠堅固足夠巨大的掩體讓車隊避難。
  雷川和趙淩峰也想到了隕石雨這茬,臉上浮現憂慮的神色。隨便找一個小城鎮或小村落肯定不行,必須去往有大型建築物可以讓車隊停放的城市。
  三人都是重生者,早上聚在一起通了氣,這會兒因為對未來的危險心照不宣,便撇開其他人走到角落裡商量,卻商量了大半天也沒有結果。
  郭澤瑞主張讓金系異能者和土系異能者合力把橋修好,然而現在末世才剛開始半年,隊伍裡的異能者頂多才二級初階,有那個心卻沒那個力。這條建議很快就被否了。
  雷川和趙淩峰都決定換道,但一個要往左邊的岔道走,一個要退後幾公里,從曾經路過的一條岔道走,一時間爭執不下。
  郭澤瑞翻來覆去的檢查地圖,卻絕望的發現他們正好走出了這張地圖所能標示的範圍,目下荒郊野嶺,上哪兒去找新地圖?
  “去問問隊伍裡有沒有蜀州人,知不知道該怎麼走。”雷川發話了。
  郭澤瑞立即讓人去問。
  由於越來越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網的成型,這條國道早在十幾年前就變成了無人問津的廢道,沿途的居民也都搬走了,委實荒涼的很。大兵們在隊伍裡問了好幾遍,也找出了幾個蜀州本地人,愣是沒人知道該怎麼走。
  不知道他們自然不敢亂說,怕路上遇見危險害了自己也害了大家。
  看見垂頭喪氣走回來的幾個大兵,郭澤瑞腦門出了一層細汗。身為重生者的那點優越感在叵測的命運面前終於被消磨掉了。他這才深刻的意識到,就算對未來的大事件知之甚詳,也不代表就能一帆風順。
  危險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發生,沒準兒因為離開了B基地,他們會比上一世還死得早。
  “大哥,隨便選一條路賭一把吧。如果前面是小村莊或小城鎮,咱們把能收進空間的軍火都收了,不能收的就放棄。到時候隕石雨落下來,咱們這些人有地方躲,卡車和軍火可沒處躲,沒準兒就爆炸了。”郭澤瑞齜牙,一臉肉疼的表情。
  這批軍火足以供應一個幾萬人的軍隊,要不是被逼到絕路,誰他媽捨得放棄。
  趙淩峰心疼的摸了摸身後的裝甲車,第一次沒反駁他的話。
  雷川垂眸考慮片刻,正準備點頭,就見睡醒了的博士趴在車窗上,一邊揉滿頭的亂髮一邊懵裡懵懂的問道,“怎麼不走了?”
  “橋斷了,今晚沒法趕到Y市,得換一條道走。地圖上沒標注,我們也不認識路,這會兒正商量呢。”雷川避重就輕的解釋,完了走過去摸摸博士的腦門,看他有沒有發燒。
  周允晟靠回座椅上,平靜開口,“就這事?沒有地圖可以用導航啊。”
  “地面接收站被喪屍毀得差不多了,導航系統早就不能用了。”郭澤瑞對博士的沒常識感到很頭疼。看來末世後一直有人把博士照顧的很好,否則他不會對外界一無所知。
  身為一名頂級駭客,沒有電腦就等同於裸奔。所以周允晟沒忘了叫趙淩峰幫他找幾台性能最好的不被喪屍損毀的平板電腦帶回來,並且自己做了幾個小小的可擕式信號接收器。
  他從背包裡找出電腦打開,連接上信號接收器,十指飛快滑動,那速度幾乎只能讓旁人看見一道道殘影。
  “博士你在入侵國防衛星系統?”資訊員小李,也就是號稱智商180,負責破解密碼的那位,這會兒正鼓著眼睛,錯愕萬分的詢問。
  國防衛星可以直接控制華國各大導彈基地的發射台,只有軍隊最高指揮官和國家領導人才有進入系統的秘鑰。而且為了防止被黑,系統的安全措施是由華國最頂尖的資訊工程師們聯合布下,堪稱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然而曾經讓小李頂禮膜拜的國防衛星系統,這會兒卻像一層窗戶紙,一分鐘不到就被博士捅了個對穿。
  “你們想去哪兒?”他淡淡開口。
  “你,你侵入進去了?”郭澤瑞抹了抹腦門上的汗,瞥見小李恨不得跪舔的表情也知道博士已經成功了。這人的腦袋究竟是怎麼長的?醫學、生物、數學、機械、IT資訊、電子技術,就沒有他不精通的領域。如果他要毀滅世界,只需要一台電腦就能做到。
  國防衛星主要運用於軍事領域,所以性能十分強大,不但導航功能精細到華國的每一條鄉村小道,還附帶監控系統,解析度足有一個CM,這代表哪怕在幾十萬米的太空,它們也能清晰的分辨出一個人的長相並對他進行監視。
  周允晟點頭,調出前往Y市最近的一條小道,並用衛星沿途掃描,看看喪屍聚集的情況。
  小李扒拉在車窗上,瞪圓眼睛看著白博士像擺弄PSP一般擺弄著國防衛星,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退後兩公里有一條岔道,直走,四個小時內能趕到Y市,路上有幾個比較繁華的小鎮,所以喪屍比較多。往旁邊這條岔道走就會離開蜀州到達T省的龍城縣,那裡喪屍比較少。你們走哪條?”他點擊螢幕,將監控畫面放大,讓眾人能直觀的看見兩條路上的實況。
  幾個大兵連忙湊過去,嘴裡發出嘖嘖的讚歎聲,像在看什麼稀奇的寶物,心裡忍不住感歎:白博士簡直是居家旅行必備神器啊,竟然連國防衛星都能黑進去。有了他,華國每一條道路的情況,每一個城市喪屍聚集的情況豈不一目了然?這樣的人才,其價值遠遠超越了實力最強大的異能者。
  人家光靠腦子就能完勝。
  雷川接過平板電腦看了一會兒,拍板道,“掉頭,咱們去Y市。”末了忍不住揉了揉博士亂糟糟的頭髮。
  車隊掉頭繼續進發,沿途的情況通過衛星傳導至電腦螢幕,不等晃蕩在公路兩旁的喪屍群靠近,大兵們就已經事先得到警告,端著槍等著了。
  幾乎沒有浪費一顆多餘的子彈,也沒有耽誤一分鐘,四個小時後他們順利抵達了Y市,用裝甲車和坦克車掃出一條順暢的道路。
  “有一群隕石正在向地球靠近,大概十八個小時後就會降落在華國境內,我們得趕緊找地方躲避。”原本的那塊平板電腦被雷川放置在儀錶盤上,方便大家監控沿途的喪屍,周允晟從背包裡又掏出一個,一邊漫不經心的撥弄一邊不疾不徐的發出警告。
  郭澤瑞眸色微微一暗,問道,“你怎麼知道?”難道博士也是重生的?對了,他們三個是同時死亡的,沒道理老大和趙淩峰都重生了,博士還是原裝的。
  雷川也隱晦的瞥了博士一眼。但他對博士是否重生並不在乎,只要博士好好的待在他身邊就足夠了。
  一直趴伏在椅背上眼巴巴的盯著博士玩電腦的小李答道,“博士入侵了A國的天文衛星系統,收到了系統發來的警告圖片。一個小隕石群正在靠近。”
  實際上,博士幾乎把各個國家發射到太空的衛星全入侵了一遍,下載了許多以前他想也不敢想的機密文件,那輕鬆自如的架勢就像在逛自家的後花園。
  曾經有一名十六歲的少年攻破了A國軍情部的系統,雖然最後被抓住了,但是不妨礙小李和許多資訊技術員將他推上世界頂尖駭客的神壇。
  然而眼下與博士比起來,他才明白什麼叫小巫見大巫,什麼叫班門弄斧,什麼叫人腦與超腦的差別。那少年雖然聰明,卻還隸屬於人腦的範疇,博士卻已經與龐大的數位網路一體化了。在網路領域中,他就是無所不能的王者!
  郭澤瑞立馬湊過去看博士手裡的電腦,螢幕上是漆黑的閃耀著星光的外太空,一群隕石正以緩慢的速度朝大氣層逼近。
  他打消了之前的懷疑,對博士的才能和價值又有了全新的認知。哪怕這人不是重生的,他的優勢卻抵得過好幾個先知的重生者。怪不得B基地放出話來,說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也要得到白博士。
  白博士在我們手裡的消息絕對不能洩露出去,否則其他基地的勢力肯定會暗中派人來搶。這樣想著,他朝老大看去,見對方臉色十分陰沉,便知道他與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
  周允晟還在擺弄天上的衛星,雖然在隕石群的衝擊下,正當軌的幾顆會被砸壞,但剩下的已經足夠他使用了。通過這些衛星,他可以預測天氣變化,預測山崩海嘯,預測喪屍潮運動的方向,大到俯瞰天下,小到尋找某條道路或某個人,這種在虛擬世界中無所不能的感覺讓他重新找回了一點安全感。
  看著他一顆衛星一顆衛星的切換,小李已經完全拜服了,腆著臉問道,“博士,你還是駭客?”
  “不是。”周允晟搖頭。他現在是白默翰,白默翰是科學家,不是駭客。
  “你怎麼不去當駭客?你要是願意,一定能成為無冕之王。”小李篤定開口。
  周允晟想起了曾經那些歲月,目光不由放空。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用國防衛星在Y市尋找堅固龐大的建築物讓車隊避難。這麼多軍火要是被隕石砸到,足以把Y市炸成平地。
  “軍火必須卸下來運往不會被隕石砸壞的倉庫裡保存,卡車可以停在地下停車場。就算停車場被隕石壓塌也不可惜,我們還能再找別的車。”他不緊不慢的提議。
  “銀行金庫最保險,我們去找銀行。”雷川立即有了決斷。
  所幸現在的喪屍等級都很低,並不怎麼難對付,幾輛裝甲車在前面一碾壓,基本上就能清空一大片。他們很快找到Y市最大的銀行,看著幾米厚的鋼板門愣神。
  “這門選用的鋼材是HARDOX 600,硬度值高達600 HBW,我們恐怕花幾個月功夫也別想把它弄開。”技術員小王敲敲打打一陣後歎息道。
  “讓博士幫忙解碼啊。咱們直接開門進去。”小李對博士已經達到了盲目信任的程度。
  “這不是密碼鎖,是虹膜識別系統。”周允晟走上前看了看,卻也並不覺得為難,跟小王要了一把螺絲刀將識別系統的外殼拆掉,把感測器連接在自己的平板電腦上。他迅速鍵入一行指令,等系統發出認證的滴滴聲便隨意指了個大兵說道,“你把虹膜對準掃描器。”
  大兵猶豫了一瞬就走上前,努力睜大眼睛朝掃描器的孔洞裡看去。
  下一秒,厚重的鋼板門緩緩開啟,讓其餘幾個大兵驚訝的嘴都張不開了。他們的眼界被博士狠狠刷新了一遍又一遍,原來這個世界上果真有無論什麼高精儀器都難不倒的牛人。
  “我就說博士一定有辦法吧。”小李嘻嘻笑著走進金庫,差點被滿室金光給閃瞎。活了半輩子,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多黃金,要是在末世前一定會高興地瘋掉,但是現在,這些黃金也不過是一堆好看的廢物。
  “把黃金扔出去,空間系異能者趕緊去外面把軍火運進來。”雷川走上前,隨手拿起一塊黃金看了看。
  “其實你們可以適當的儲備一些黃金,等末世過去,新的秩序建立起來,黃金會重新成為貨幣開始流通。”周允晟好心提醒道。
  “等末世過去,那是幾百年後的事情了?這麼多喪屍,什麼時候才能殺得完,更別提每天還有很多人變成喪屍。就算是我們這樣的異能者,也無法免疫等級比我們高的喪屍的病毒。人類的希望究竟在哪裡?”一名大兵邊把黃金扔出去邊搖頭苦笑。
  雷川、趙淩峰、郭澤瑞三人齊齊看向博士,很想告訴大家別灰心,人類的希望就在你們身邊。但他們知道,就算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就讓時間去證明吧。
  有空間異能者在,搬運東西的速度很快,不過十幾分鐘,這個金庫就成了軍火庫,剩下的幾車軍火放不下了,大夥兒又另外找了兩家銀行放進去。
  有白博士在,銀行金庫的防盜門簡直形同虛設,管你是指紋識別系統還是虹膜識別系統,拆開外殼後連接到博士的電腦,輕輕鬆松就能搞定。
  軍火全都進了保險庫,大家終於安心了,找了個建築品質很過硬的地下停車場,把卡車存放進去,然後一路殺喪屍一路搜集物資,最終也跑進金庫裡躲起來。
  沒有哪個地方比這裡更安全。
  周允晟發現他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這具身體何止是廢柴,簡直虛弱到了極點,只跑出去幾十米就連氣都喘不勻,大量汗水把裡裡外外的衣裳打濕,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
  不等他求助,雷川一把將他扛在肩頭,奮力朝存放軍火的銀行跑。
  厚重的鋼板門把追過來的喪屍格擋在外,連同它們尖銳刺耳的嚎叫也阻絕了,封閉的空間內只能聽見大家的呼吸聲。
  “博士,你沒事吧?”雷川將渾身無力臉色蒼白的人抱進懷裡,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摸索了一遍,確定沒受傷,焦躁的心情才慢慢平復。
  周允晟擺手,斷斷續續說道,“金庫,裡,沒有,換氣系統,你們最好,把門打開一條縫,否則會被憋死。”
  雷川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將瞎操心的博士往懷裡帶了帶,極其自然的在他腦門親了一口,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什麼不妥。
  周允晟因為太過疲憊,胸腔正襲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竟也未曾留意。
  郭澤瑞背轉身不想看他兩秀恩愛,讓之前掃描虹膜的那位大兵再去掃一次,把門打開又迅速關上,等快關死的時候塞了一把軍刀在門縫裡。軍刀的材質是WNM360,硬度同樣不容小覷,終究是抵擋住了門閥的壓力,留出一條換氣的通道。
  
  第93章 9.10
  
  雷川輕輕拍撫博士的脊背,等他把氣喘勻了就輸入一些治癒系異能進去,然後開始扒他的衣服。
  周允晟揪住衣襟,瞪圓眼睛問道,“你想幹嘛?”
  趙淩峰手裡變出一把刀,快速奔到博士身邊,做出護衛的姿態。
  “你的衣服全都濕了,趕緊脫掉換一套乾爽的,否則會生病。你現在的身體很虛弱,必須時刻注意保養。”雷川邊說邊從背包裡取出一套乾淨衣服,把博士硬拉進懷裡脫掉濕衣服,那呵護備至的模樣不像個特種兵,倒像個保姆。
  除非必要,周允晟絕對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立即停止了掙扎,乖乖讓雷川脫衣服穿衣服。幾個大兵經過這些天的薰陶,對老大的婆婆媽媽早已經習慣了,就是有那麼一兩個為郭澤瑞感到不值。
  你說這麼些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怎麼就輸給了一個才認識沒幾天的外人?
  那哪裡是外人,是雷川的命,也是全人類的希望。郭澤瑞苦笑,避開幾個兄弟同情的目光,從背包裡取出速食麵分發下去。
  水系異能者往面桶裡注入清水,火系異能者負責把水煮開,沒一會兒,食物的香氣就充斥了整個金庫。
  大家狼吞虎嚥的吃完晚餐,用軍大衣一裹,安安心心躺下睡覺。沒有哪只喪屍能把這麼厚的鋼板門撞開,所以也沒必要安排人手值夜。
  睡在金庫裡的感覺就是與外面不一樣,特別溫暖,特別安心,鼻端還充斥著一股黃金的味道。大兵們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湊到門縫邊往外看。昨天跟進銀行的那幾隻喪屍還守在外面,聞見如此濃郁的新鮮血肉的氣味,怎麼捨得離開?
  聽見響動,它們立即圍攏過來,用黑色的堪比鋼刀的指甲去扒拉門縫,沒扒拉幾下忽然停住,側耳傾聽片刻,然後相繼離開。
  大兵們也聽見了外頭傳來的砰砰砰的巨響,仿佛路邊的車輛發生了連環爆炸,又仿佛有什麼建築物坍塌了,整整持續了十幾分鐘才停歇。
  又等了十幾分鐘,確定外面沒了動靜,雷川站起身說道,“出去看看。”
  幾個大兵跟隨他出去,沒幾分鐘又跑回來,心有餘悸的開口,“外面果然下了一場隕石雨,媽呀,街上到處都是被隕石砸出來的大坑,小的像雞蛋,大的直徑足有七八米,好多建築物都被砸塌了。幸好博士入侵了天文衛星,及早發現情況,否則咱們連車帶人都要折在路上!”話落,他像拜佛一樣沖博士拜了拜。
  周允晟側身躲避,還是那幅平淡至極的表情。即便他不說,身為重生者,雷川三人也會想辦法提醒大家。
  雷川走過去用外套將博士一裹,往肩膀上一扛,說道,“喪屍被隕石砸死不少,沒砸死的也都躲起來了,我們趁現在趕緊走。”
  周允晟胃部抵在男人堅硬的肩胛骨上,那滋味別提多難受。但沒有辦法,他現在是個跑幾步路就大喘氣的廢柴,如果不想拖累大家就只能犧牲一些尊嚴。
  忍了又忍,他還是沒忍住,掄起拳頭在雷川背上砸了一拳。
  雷川忽然低笑起來,而且笑了一路,被幾個同伴用詭異的目光打量了好幾眼。自從遇見博士,老大的腦子仿佛也被趙淩峰那蛇精病給傳染了,越來越不正常。
  跑到存放卡車的地下停車場,果然看見通道口被砸塌了,巨大的水泥板擋住了進出的路。好在隊伍裡有力量系異能者,卷起袖子任勞任怨的把水泥板清理乾淨,其餘人負責絞殺襲到近前的喪屍。
  等他們清理完了,出了一頭的大汗,周允晟才平淡開口,“你們隊伍裡不是有土系異能者嗎?只要把手覆上去,用異能把石頭轉化成沙子就行了,花不了幾秒鐘。”
  臥槽,還可以這樣幹?大家急促奔跑的步伐踉蹌了一下,尤其是幾名土系異能者,一時間茅塞頓開。在這之前,他們只能想到地刺、土盾、土遁、石雨等殺傷力大或者實用的招數,卻沒想到把異能轉化一下還可以有更多用途。
  “等以後級別高了,還可以把一整片土地變成流沙,把站在上面的喪屍活埋。這一招對付喪屍潮應該很有效。”周允晟語氣淡淡的敘述,並不知道因為他的一番話,幾個土系異能者日後會變成怎樣喪心病狂的屠夫。
  他們合力把逾十萬的喪屍給坑殺了,既乾淨又俐落。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剛才不說,等大家勞心勞力的搬完才說,博士肯定是故意的。原來博士並不是個只會做實驗的書呆子,他骨子裡還很調皮。雷川低笑,拍了拍博士極富彈性的屁股。
  周允晟暗地裡磨牙。
  一行人順利把卡車取出來,開到銀行門口裝載軍火。看著隨處掉落的隕石,郭澤瑞不自覺皺緊眉頭。這些隕石含有微量的放射性物質,雖然末世半年後,人類在喪屍病毒的荼毒下抗輻射能力增強很多,並不受這些物質的影像,然而土地和水源卻不可避免的遭到了污染。
  這二者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根本,一場滅頂之災近在眼前。
  郭澤瑞彎腰把一塊雞蛋大的隕石撿起來,捧到博士眼皮子底下,試探性的說道,“博士你看,這只喪屍的晶核被這塊隕石砸碎了。除非自我引爆或晶核與晶核之間發生力量碰撞,否則它們不會如此輕易就碎裂。要知道晶核的硬度比鑽石還高。這些隕石竟然堅硬到這種程度,是不是值得好好研究?還有,它們很可能含有放射性物質,會污染土地和水源,沒有水源咱們喝什麼?沒有土地咱們吃什麼?博士,你把這塊石頭解析一下,看看能不能製造出進化水源和土地的藥劑。”
  他這一席話提到了三樣在未來對人類的生存起到關鍵作用的東西,一是隕石鋼化玻璃和包含隕石成份的建材,它們的問世讓基地固若金湯,抵擋住了一波又一波的喪屍潮;二是水源淨化劑;三是土地淨化劑。
  雖然倖存者中進化出了水系異能者、土系異能者、木系異能者,但他們的力量卻不足以拯救全人類。
  水系異能者凝聚的水源是有限的,土系異能者同樣如是,木系異能者雖然能快速催生植物,但運用在農作物上卻會讓它們的味道或質地發生變異,要麼苦澀無比難以入口,要麼堅硬無比難以烹熟,甚至有的還會分泌出毒素,實在很不適用。
  所以要想吃飽,還得腳踏實地的種田。
  未來的華國還將面臨好幾次隕石雨,等天災過後,人類才會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水源無法再飲用,否則會染上一種類似瘟疫的疾病,連異能者也無法抵禦;土地無法再種植農作物,播下的種子根本不會發芽。
  沒有吃的沒有喝的,外部又面臨喪屍的侵襲,那種活了今天就沒有明天的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很多人在噩耗傳來後都選擇了自殺。
  然而沒過多久,B基地接連傳出了三個好消息,讓全華國的倖存者重新拾起了活下去的勇氣。B基地的科學家從隕石中提取出某種地球上從未發現的元素,並將它與玻璃、鋼鐵、水泥等物混合在一起,用來修建房屋。
  這些房屋無比堅固,連十一、二級的喪屍都無法破壞。從那以後,基地裡的倖存者只要鎖死門窗就能睡個安穩覺,再也不用害怕半夜裡喪屍從天而降。
  緊接著他們又合成了土地淨化劑和水源淨化劑,讓人類平安度過了一場浩劫。
  想要這三樣東西,就得拿大量的糧食和晶核去交換,也因此,B基地一躍成為華國勢力最龐大的基地。
  他們把發明出這三樣東西的科學家藏得很深,郭澤瑞上一世一直到死都未能探知對方的真正身份。
  這輩子,見識了博士的聰明絕頂,他心想:莫非博士就是發明者?那可真是撿到個大寶貝!
  很遺憾,這三樣東西都不是白默翰的研究成果,他專攻生物醫學,對化學物理方面研究不深。周允晟明白郭澤瑞的暗示,在腦子裡翻了翻白默翰的記憶,發現那位化學方面的天才現在已經在B基地了,想來正如獲至寶的捧著隕石狂笑。
  他接過隕石看了看,搖頭道,“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在這方面沒什麼研究,你可以去找幾個化學方面的專家,把想法告訴他們。”
  郭澤瑞聞聽此言像泄了氣的皮球,渾身都軟了,然後眨著眼睛朝趙淩峰看去,目中隱有疑問。
  趙淩峰擺手,表示那三樣神器真不是博士發明的。
  這人上一世跟隨在博士身邊五六年,自然對博士的生平知之甚詳。郭澤瑞這才死心,把隕石隨地一扔,爬上了卡車。
  雷川掩護幾個空間異能者把軍火裝載好,摟著博士往副駕駛座擠,然後回頭清點人數,發現郭澤瑞表情如喪考妣,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老大,隕石雨降下來了,水源和土地……”後面的話他沒敢說完,害怕引起大家的恐慌。
  “沒事,到時候我會想辦法解決。”雷川擺手。或許應該在B基地安插一些內應,見機擄幾個博士這樣的人才過來。眼下不正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他斜眼朝後排座的趙淩峰瞥去,恨不得現在就把對方踹回B基地。
  趙淩峰忍不住抱緊雙臂,覺得渾身有點冷。
  周允晟不管這些人在打什麼主意,他只想趕緊完成任務,於是一邊擺弄電腦一邊說道,“你們打算去哪兒?我先說好,不管去哪個基地安頓,你們都必須給我最好的實驗室,還要幫我招攬一批經驗豐富的研究人員。”
  最後一點是最重要的,不管在哪個時代,人才都是社會發展的根本。誠然,他可以憑一己之力把疫苗培育出來,但等他死後,還有誰能重拾這項研究?要把如此複雜的蛋白分子成功組合在一起,需要極其精湛的技術和豐富的生物學的知識。
  為了防止自己走後這項技術出現斷層,他需要手把手的培養出一批優秀的生物學家,他們同樣是留給後世的希望的種子。如此,他至少還要在這個世界停留四五年的時間。
  既然代替了白默翰,白默翰能做到的,他會幫他做到,白默翰不能做到的,他也一樣會幫他做到。他會讓他深愛的世界變得更美好。
  關掉電腦,周允晟望著遠處的夕陽,長長歎了口氣。
  雷川揉了揉他額角的亂髮,笑道,“你放心,你想要什麼我都會幫你弄來,別歎氣,歎氣老得快。”
  周允晟拍開他的手,微微蹙眉。
  郭澤瑞也從沮喪中恢復過來,答道,“我們準備去蜀州基地,那裡的負責人叫蔣元山,是我和老大的老領導,為人可好了。”
  但是在末世,好人往往沒有好報。上輩子蔣元山養出一頭白眼狼,那白眼狼實力強大起來就拉著一批異能者和物資離開蜀州去投靠B基地,把一群老弱病殘留下。沒過多久,蜀州基地就在一次喪屍潮中覆滅了。
  當雷川和郭澤瑞收到消息趕去時,蜀州基地已經變成了一片斷瓦殘垣。
  算算日子,那白眼狼現在已經在前往B基地的路上,蔣元山正是最頭疼的時候,他們的到來無異於雪中送炭。
  白默翰在第一次隕石雨之後就抵達了B基地,從此呆在實驗室裡足不出戶,對外界的情況也就一無所知。周允晟翻找了半天也沒找出與蜀州基地相關的資訊,卻沒有多問。
  車裡有三個重生者,他們自然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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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有國防衛星導航,下有重型裝甲開路,車隊用最快的時間抵達了蜀州基地。
  此時的蜀州基地可算是華國設施最完備的幾個基地之一,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位於三個人口逾百萬的大城市的交界處,往往每隔十天半月就會遭受一次喪屍潮的衝擊。但這個基地是由軍營改建而成,擁有非常先進且牢固的防禦工事,每一次都堅持了下來。
  蔣元山在這裡當了幾十年的老首長,捨不得挪地方。那白眼狼卻知道,等喪屍進化到一定程度,基地總有堅持不住的一天,便說服一群異能者隨他離開。
  主角重生了,這意味著別人都被格式化清零,主角卻存了檔,讀條再來,實力有如坐火箭一般躥升。距重生那天起才過了一兩個月,雷川現在已經是七級巔峰的異能者,殺起喪屍有如砍瓜切菜一般輕鬆。
  人人畏懼的喪屍潮對他而言卻是送上門的資源。只要一個雷霆下去,就能收穫幾萬枚晶核供自己的隊伍提升實力,何樂而不為?
  所以對他來說,沒有比蜀州基地更好的去處。哪怕日後喪屍的等級升上去,他也有自信能弄來隕石鋼化玻璃等建材,把基地徹底改造一番。
  守門的士兵問清楚來歷就歡天喜地的把一行人迎進去,老首長這幾天愁的頭髮都掉了,看見雷川和郭澤瑞像看見親兒子一般,抱著兩人老淚縱橫。
  “你們來的太及時了!我這兒都做好與基地共存亡的準備了。”老首長拍了拍別在腰間的手槍,若是守不住基地,他決定把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絕對不願意成為喪屍那樣的怪物。
  這幾天他已經把能遣散的倖存者全都遣散了,留下的都是些跑不動的老弱婦孺或忠心耿耿的下屬。
  “聽說首長在這兒,咱們直接就奔著您來了。管他什麼喪屍潮,來了就殺,哥幾個有的是軍火。”郭澤瑞豪氣的拍了拍胸脯,引得老首長哈哈大笑,笑完看向明顯不是軍人的周允晟問道,“這位是?”
  雷川龐大的精神力早已覆蓋了整個基地,知道房間內外無人監聽,便把人往懷裡帶了帶,笑道,“這位是白默翰博士。首長,您得給博士騰一個實驗室出來。”
  蔣元山捂著胸口,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痙攣了。以前,他壓根不知道白默翰是誰,末世開始的頭幾個星期,電視網路還未徹底損毀,有科學家在接受記者採訪時曾經預言,華國的醫學家裡,唯有白默翰能研製出抗喪屍病毒疫苗,因為他是生物醫學領域的領軍人物,若按照學識排輩,他至少能躋身世界前三。而與他不相上下的幾位醫學家都已經是六七十歲的高齡,根本熬不過末世的摧折。
  也就是說,白默翰很可能是人類唯一的希望。
  而這位希望之星現在就坐在他簡陋的,十五平米的小單間裡,單間的地上還扔著幾雙臭烘烘的襪子,蔣元山真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麼表情才好。他接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這才熱淚盈眶的握住白博士的手大力搖晃,嘴裡救星救星的喊個不停。
  雷川臉色鐵青的把老首長的指頭掰開,見博士的手背都紅了,頓時心疼的無以復加。
  “首長,博士身體比較弱,您以後沒事不要碰他。”
  “啊,抱歉抱歉,以後不會了。”蔣元山立即接受了博士身體虛弱的事實。搞科研的一般都是弱雞,他能理解。
  周允晟擺手表示沒關係,問道,“你們基地有沒有實驗室?”
  “有有有,我這就帶您去。”老首長連忙站起來。
  一行人來到西角樓,看著破破爛爛,只放了幾個燒杯和幾盞酒精燈的所謂的‘實驗室’,都有些無語了。
  丟人丟大了,沒想到這麼多年不見,首長還是那麼不靠譜。雷川默默扶額。
  郭澤瑞抬頭望天。
  老首長也意識到了什麼,尷尬的直搓手。
  周允晟卻不以為意,擺手道,“沒關係,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沒有儀器可以搜集,沒有人才可以招攬,一切都會好的。”
  老首長沒想到白博士的脾氣這麼溫和,對他的好感度已經突破天際,立馬保證道,“博士您需要什麼儀器儘管跟我說,小子們出去搜集物資的時候一定給您找齊了。”
  “好的,等會兒我給你幾張圖紙,你們照著圖紙去搜集就好。發現有損壞的儀器也沒關係,弄回來我可以修。”周允晟走出實驗室,平靜開口,“你們應該有電腦吧?我先給你們弄一個監控室,這樣能提高基地的安全係數。”
  軍營外的監控頭早就壞了,老首長不明白白博士怎麼佈置監控室,但還是把他帶到電腦機房。
  周允晟在機房外佈置了幾個衛星信號接收器,然後開始侵入各個衛星系統。如果在和平年代,他絕對不敢這樣明目張膽,但現在國家已經覆滅,人類自發凝聚成一個個小基地,天上的衛星也就成了無主之物,誰有本事誰就能收歸己用。
  半個小時後,蔣元山捂著心臟大口喘氣,以免自己崩潰。
  周允晟指著一排電腦介紹道,“這是天文衛星傳來的影像,有幾個小型隕石群正在向地球靠近,當隕石雨快要降落時,它的螢幕會閃爍出紅光,你要派人時刻注意,提醒大家趕緊找掩體躲避。”
  “這是附近區域的監控影像,如果檢測到喪屍潮正在形成,它也同樣會發出警報。”
  “這是氣象衛星發來的圖片,有暴雨、乾旱、冰雹等極端天氣形成,左下角會出現相應的標示。所以這個監控室很重要,需要派人二十四小時盯著。”
  蔣元山連連點頭,表情激動不已。難怪別人都說一個頂尖的科學家抵得上一支正規軍,以前他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現在才真的相信了。白博士這樣一佈置就等於給基地開了天眼,絕大部分的災難都能提前預測並做好防範,這樣的優勢足以讓基地屹立不倒。
  好呀,太好了!他俯身盯著一排不停變換圖像的電腦,眼睛濕潤了。
  自從有了這個監控室,基地的安全係數頓時提高了無數倍。隕石雨襲來時所有人都躲在地下,並未造成任何傷亡;喪屍潮剛形成,異能者就在路上布好了陷阱,將危險掐滅在萌芽中。蜀州基地從朝不保夕的狀態過渡到蓬勃發展的狀態,也不過花了兩個月時間。
  而在這兩個月裡,雷川盡最大的努力為博士找齊了設備,就等著基地實力壯大了吸引一批人才進來。
  有好消息自然就有壞消息,隕石雨帶來的危害漸漸為人們發覺,基地開墾出來的種植區目前已經寸草不生,而那些兇殘的變異植物卻生長的越發茂盛。
  水資源也受到了污染,逼得水系異能者不得不沒日沒夜的往水塔內注水。
  與此同時,B基地放出消息,說他們手裡有能淨化水源和土地的藥劑,如果其他基地有需要,可以用物資去交換。
  沒有哪個基地能夠離開土地和水源而存活下去,雷川陰沉著臉清點物資,打算接受B基地的訛詐。
  與此同時,周允晟破解了B基地實驗室的防禦系統,正調出隕石鋼化玻璃和兩種淨化劑的配方,不緊不慢的翻看。
  被B基地暗殺的仇,他一直沒忘,B基地弄出多少研究成果他就盜取多少,看這回他們拿什麼去發展壯大。
  
  第94章 9.11
  
  郭澤瑞站在大棚門口,看著負責種田的倖存者們把掉落在地裡的隕石清理出來放進一個大筐,還有人爬上鋼架,準備修理被砸破的棚頂。
  隕石一旦沾染到土地,其中包含的有毒物質就會污染方圓幾十裡的範圍,危害非常大,對農作物的影響哪怕經過五六十年也不會消退。除非得到土地淨化劑,否則這些大棚別想再種出糧食。
  郭澤瑞還記得上輩子的B基地是如何靠著兩種淨化劑和隕石鋼化玻璃大攬錢財。基地的異能者幾乎不用費心獵殺喪屍就能獲得上頭分發的高階晶核,不用冒險搜集物資就有用不完的補給。那些全都是別的基地交上來的供奉。
  武力只能用來自保,智力卻能用來促進社會發展。什麼叫‘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郭澤瑞總算是深刻的體會了。
  他現在極想把B基地研究所的那些科學家全都綁架過來,正思量著這回去交換淨化劑該如何打探消息,就見一名隊友匆匆跑過來說道,“不好了郭哥,大牛被弄進研究所去了,聽說那些研究員要拿他做實驗,你快去看看吧,別去的晚了他們把大牛給解剖了!”
  “什麼?博士不是答應過老大絕對不會做人體實驗嗎?他要是不守信用,實驗室趁早給我關閉!”郭澤瑞咬牙切齒的朝西角樓跑。
  一路踹飛守衛,他徑直來到白博士的實驗室,就見一群白大褂手裡拿著筆記本正在寫著什麼,大牛被關在他們對面的透明實驗室內,跪趴在地上,皮膚呈現十分可怖的赤紅色,更有一條條青紫色的蚯蚓一般的經脈浮現在皮膚表層,仿似發生了什麼變異。
  “白默翰,你把大牛怎麼了?”郭澤瑞想也不想就拋出一粒種子,將之迅速催發成藤蔓,意欲把白博士在內的研究人員全都捆了,然後闖進去救出同伴。
  卻沒料一塊厚重的鋼板憑空出現,不但擋住了織網般的藤蔓,更在下一秒變幻成螺旋形的利刃將之絞成碎片。
  趙淩峰躍眾而出,與他纏鬥在一起。正所謂金克木,雖然郭澤瑞比趙淩峰早重生大半年,但趙淩峰前世的異能等級卻比郭澤瑞高好幾階,經過幾個月的修煉很快就重拾了戰鬥本能,把郭澤瑞死死壓制住了。
  “安靜的看著,別鬧!”他把郭澤瑞壓在玻璃窗上,將對方的臉都擠變形了。
  郭澤瑞定睛一看,卻見大牛皮膚表層浮起的不是經脈,倒像是一些遊移的活物,那些活物仿佛被什麼東西驅使,爭先恐後的從體內深處往體外鑽,找到喉嚨口就狂湧而出,掉落在事先放置的一個陶盆內。
  大牛從渾身的劇痛中解脫,立即連滾帶爬遠離那陶盆。
  盆內如血絲一般湧動的活物伸出細長的觸角往外探,還未找到逃生的路,就被等候在角落的火系異能者投了一枚火球燒成灰燼。
  研究員確定沒有危險才開門走進去,喂大牛喝下一種淡藍色的藥劑,然後塞給大牛和那火系異能者每人五顆三級晶核。
  兩人頓時眉開眼笑,看見壓在玻璃窗上的一張變形的臉,好半天才認出是副隊長。
  “郭哥,你也來給博士做實驗體?博士厚道啊,又給我治病又給我晶核。”大牛拍了拍鼓囊囊的褲兜,笑道,“博士,下回還有這樣的好事記得叫我。有了這種藥,日後咱們在野地裡紮營再也不用擔心被血絲藤寄生了。大家出去做任務沒個准數,萬一隊伍裡沒有木系異能者,那不就玩完了嘛!”
  周允晟將試驗情況記錄在本子上,溫聲道,“有活兒還會叫你,放心,我不會拿你們的生命開玩笑。”
  兩名異能者連連點頭,笑嘻嘻的走了,也不搭理還被人鉗制的副隊長。
  趙淩峰這才放開郭澤瑞,瞥見他羞愧尷尬的神色,不由冷哼一聲。
  郭澤瑞這會兒已經意識到了,合著大牛不是被抓進來的,而是感染了血絲藤卻不向自己求助,反倒自願來給博士當實驗體。
  沒想到上一世被異能者們奉為出門必備物品的驅除體內寄生動植物的藍色藥劑竟然是博士發明的,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啊!B基地靠售賣這種藥劑沒少賺錢。
  當時市面上還有另外兩種藥劑,一是迅速補充精神力的黃藥;一是迅補充異能的紅藥,與驅逐劑並稱為三大神藥,讓所有異能者趨之若鶩。
  重來一世竟然見證了其中一種神藥的誕生,郭澤瑞頓時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
  “血絲藤很危險,一個人感染有可能導致一大批人感染。以後不要隨便催生這種植物。”周允晟將厚厚的記錄本遞給助理,扶著眼鏡框提醒。
  “不是博士,當初真是個誤會!”郭澤瑞立刻想到了曾經在博士體內催生血絲藤的事。為了這個,他沒少被老大拉進訓練場狠揍,每次都被揍到吐血,治好了再揍吐血,無限迴圈,一直揍到老大心情舒爽了才被放出來,簡直生不如死啊。
  “嗯,”周允晟點頭,語氣非常平淡,“不管多大的誤會,只要你們能讓我進行研究就成。等我的疫苗研製出來,要殺要剮隨便你們。”邊說邊朝旁邊的藥劑室走去。
  郭澤瑞心下一緊。聽博士這語氣,對他和老大還存在很深的誤會,怕是以為他們對他好只是為了利用他研製疫苗。
  也對,誰要是被那樣殘害過,都不可能對下毒手的人毫無芥蒂。博士願意跟他們來蜀州,竟然已經做好了送死的準備嗎?這種大公無私的精神,這種為了解救全人類不惜一切的勇敢,叫人不佩服都難。
  郭澤瑞越發覺得羞愧,雙頰漲得通紅,在看見博士的試驗台後又變成了紫色。
  “這,這兩種是什麼藥劑?成功了嗎?”他指著極其眼熟的,用兩支試管裝盛的一個深紅色藥劑和一個淡黃色藥劑詢問,末了湊近去聞,那似曾相識的味道幾乎讓他激動的掉淚。
  “這支是補充精神力的,這支是補充異能的,都在試驗階段。別亂碰,閒雜人等立刻出去。”周允晟拍打他意欲拿取試管的手。
  果然是傳說中的神藥嗎?原來博士就是三大神藥的發明者,太他媽彪悍了!撿到寶了!郭澤瑞恨不得在地上打兩個滾。
  “別碰碎東西,博士讓你趕緊出去沒聽見嗎?”趙淩峰朝他屁股踹了一腳。
  郭澤瑞笑嘻嘻的出去了,一點兒也不見著惱,還纏著趙淩峰問個不停,“你怎麼不告訴我博士是神藥的發明者啊?博士還有沒有別的發明,都告訴我唄?”他要是早知道博士這麼牛,一定像伺候祖宗一樣伺候博士。
  趙淩峰陰陽怪氣的道,“告訴你了怕把你嚇死。不單單是三大神藥,能促進農作物快速生長的催化劑和治療飲用污水而染上黑血病的達美克膠囊也是博士研製出來的,博士的價值遠遠超出你們的想像。”
  哪怕在水裡灑了淨化劑,有些人依然會染上一種比瘟疫更可怕的疾病,死時全身的血液都變成黑色,並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臭味。接觸過病人的人,即便是異能者,也有百分之二十的致病率。
  當人類又一次徘徊在絕望的邊緣時,達美克膠囊問世了,其超高的療效讓世人震驚。而催化劑的誕生大大縮短了農作物的生長週期,徹底解決了饑餓問題。
  B基地把藥劑的發明者藏得很深,卻原來是白博士。在沒研製出疫苗前,他就已經挽救了無數人的生命。
  郭澤瑞誠懇的點頭表示同意,然後用拳頭捶了捶飽受驚嚇的心臟。幸好當初沒把博士殺死,否則他就成了全人類的罪人,如今想來,每隔幾天被老大揍個半死也不是那麼怨念了,誰叫他活該呢!
  思忖間,博士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等等,先別走,還有一件事差點忘了。”
  “博士您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我一定幫您辦得妥妥的。”郭澤瑞立馬掉頭,屁顛屁顛的奔到博士身邊,那諂媚的嘴臉活似個太監。
  “我這兒有幾張配方,你讓雷川趕緊招募一些化學方面的人才,把它們研製出來。”周允晟把人帶到辦公室,點擊滑鼠將幾份資料調出來。
  郭澤瑞湊到螢幕前仔細看了一會兒,當意識到這些是什麼配方時,眼睛差點脫眶。
  “博士,這些資料您從哪裡搞到的?”他抖著嗓子詢問。
  “黑進B基地的實驗室下載的。”周允晟語氣平淡。
  “博士,您太給力了!我這就去告訴老大和首長。”郭澤瑞沖博士豎起一根大拇指,慌慌張張的跑了,剛跑到門口又轉回來,臉色通紅的道,“博士,我有沒有告訴您我越來越愛您了?”
  不等博士做出回應,他上前兩步捧起博士的臉,在他腦門印了一個響亮的吻,然後哈哈大笑著跑走了,模樣瘋瘋癲癲的。
  周允晟皺眉,正準備把口水擦掉,趙淩峰就已經拿著手絹靠過來,一邊擦一邊暗地裡咒駡。
  雷川和蔣元山正在倉庫裡清點物資。B基地列出一張清單,有糧食、晶核、軍火的,可以優先交換隕石鋼化玻璃和兩種淨化劑,別的物資他們不一定會收。
  然而這三樣東西是一個基地的立足之本,又哪裡能隨便拿出來。兩人點出一批物資準備運走,臉色都很陰沉。
  恰在這時,郭澤瑞笑哈哈的跑進來,大喊道,“別動,這些物資都不准動!你們趕緊去研究所,博士找你們有事!”
  博士有請,雷川和蔣元山自然不敢耽誤,立馬就去了,然後僵坐在椅子上,瞪著電腦螢幕發呆。
  足過了好幾分鐘,雷川才啞聲開口,“博士,這些資料很珍貴,非常珍貴,但是我們恐怕不能公開出去。”博士為了公開自己的研究成果才會被暗殺,他不想讓博士以為自己也是B基地那些自私自利的人。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博士當即就點頭答應了,“我知道,這些都是從B基地偷來的,是贓物,贓物當然要藏好,否則會惹來麻煩。”
  雷川松了口氣,進一步解釋道,“如果研製出成品,等我們基地實力強大了,我會把成果與南部其他幾個基地共用,以結成南部聯盟。B基地現在正試圖組建全國性的基地聯盟以壟斷資源,我們必須擺脫他們的鉗制,否則普通人根本沒有活路。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在我們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之前,這些好東西都要藏起來,否則等待我們的只會是滅頂之災。”
  周允晟點頭表示能夠理解,指著螢幕說道,“看見了嗎,他們準備賣給你們的成品與他們自己用的完全不同,裡面添加了某種代謝藥劑,能讓淨化劑在五個月之內失效。也就是說,你們每隔五個月就要拿物資去交換。基地自己種出來的糧食都不夠吃,還要白白養活他們,這等於是在搜刮全國倖存者的血肉,所作所為與喪屍沒什麼區別。”
  雷川眼裡冒出兩團怒火。上輩子,有多少基地被B基地盤剝以至於全員覆滅的,他已經數不清了。博士說的很對,那些人只顧自己利益,不管同胞死活,與吃人的喪屍沒有任何區別。甚至於他們比喪屍更該死,因為他們是有理智的。
  蔣元山咬牙啟齒的咒駡B基地那些龜孫子,末了搓著手笑道,“博士啊,你簡直神了,你們這些搞科研的光用腦子就能完勝我們這些打仗的。有一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技術宅那什麼?”
  “技術宅統治世界。”周允晟微微彎唇。
  “對對對,就是這句話!博士你是沒有野心,你要是有野心早就統一世界了!”蔣元山摸著光禿禿的腦門感歎。有博士這樣無所不能的人在,他壓根不必為蜀州基地的未來擔心。
  雷川將椅子挪到博士身邊,緊挨著他,低聲說道,“我不知道你還會偷東西。”這打破了他對博士的固有印象。
  “那天路過大棚,我看見很多人坐在田坎上哭,因為他們種了好幾個月眼看就要成熟的稻穀全都枯死了。沒有糧食誰也活不了,包括你這樣實力超絕的異能者。為了讓大家活下去,我可以嘗試各種辦法。”周允晟邊說邊敲擊鍵盤,把稍有價值的,屬於B基地的研究資料全都下載在電腦裡,接著補充道,“如果有一天,我研製出抗喪屍病毒疫苗,我希望你們立即向全世界公佈。”
  雷川摟著他低笑起來。這人果然是記憶裡的博士,為了讓人類存活,他不介意使用任何手段,有些很殘酷,有些很卑鄙,但他的出發點卻是最高尚的,誰也沒有資格指責他。
  蔣元山早就察覺了雷川對博士的感情,這會兒自然不會當電燈泡,找了個藉口離開。路過大棚,他走進去,跪在地上抓了兩把泥土癲狂的大笑。
  幾個路過的異能者低聲議論道,“今兒怎麼了?一個二個都忘了吃藥?郭哥正在寢室裡發瘋呢,首長也嚎上了,是不是得把他們送到醫務室去?”
  研究所裡,周允晟並不搭理雷川,下載完資料就去實驗室合成藥劑。
  看著博士身穿白大褂站在試驗台邊專心致志的操作,那背影,那動作,那表情,都是記憶中熟悉的模樣,雷川眼眶微微泛紅,竟然有種感謝上蒼的衝動。感謝它給了他們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思忖間,博士的燒杯忽然冒出滾滾濃煙,一股刺鼻的味道迅速在空氣中蔓延,然後就是砰地一聲巨響,燒杯炸了。
  幸好博士穿著防化服和面罩,並沒有受傷,而雷川有異能護體,幾塊碎裂的玻璃片和稍帶毒性的氣體對他而言不算什麼。
  “你沒事吧?”他把人拉出實驗室,不忘關緊玻璃門,等毒氣完全揮發了再讓人進去打掃。
  “我沒事。”周允晟脫掉防化服,滿臉的挫敗。雖然有白默翰的記憶,但沒有實踐經驗的他還是常常炸掉燒杯。
  “瞧你,嘴巴都能掛油瓶了。實驗失敗是難免的,不要喪氣。”雷川揉了揉博士下意識撅起的嘴唇。他發現博士有很多稚氣的小動作,當他懊惱的時候就會表現出來,看上去特別可愛。
  他曾經以為博士是重生的,現在卻打消了這種懷疑。重生的博士應該對自己的研究駕輕就熟才對,而非現在這樣一步步艱難的探索。也因此,他裝作不經意的說起自己血液的特徵,引導博士更快的往正確的道路上走去。
  博士很聰明,得到提示後只花了幾天時間就推演出公式,然後輸入電腦進行計算。如此,再過兩三年,抗喪屍病毒疫苗就能問世了。
  比上一世更快研製出疫苗,博士的身體就不會被沒日沒夜的高強度工作拖累。這樣想著,雷川忍不住把瘦弱的博士抱進懷裡,規勸道,“實驗室不能用了,去休息吧。”
  周允晟正要拒絕,卻被男人一把扛起來,疾步往寢室走。他踹開房門的動作很粗魯,放下博士的動作卻小心翼翼,生怕磕碰了哪裡。
  反鎖房門,他走進洗漱間,把一桶水倒進浴缸,手掌探入,幾秒鐘不到就把一池冷水變成了溫度適中的熱水。
  “進來洗個澡然後睡覺。你眼圈都黑了,我昨天沒回基地,你肯定也沒回來睡覺是嗎?”雷川一邊說一邊幫博士脫衣服。如果沒人時刻守著,博士就會一直待在實驗室,不吃飯也不睡覺,這種忘我的精神叫他感動,也叫他無奈。
  周允晟被人伺候慣了,倒也不怎麼反抗,只象徵性的扭了幾下就被男人摁進熱水裡,用毛巾從頭至尾擦了一遍,把皮膚都擦成了粉紅色才撈出來,換了一套乾淨睡衣。
  “最近又沒好好吃飯吧?瘦了至少三四斤。”雷川擰眉,恨不得在博士頭頂打個洞,把他能找到的所有有營養的食物都灌進去。
  周允晟沒說話,靸著拖鞋搖搖晃晃走到床邊,呈大字型倒下,連續工作兩天的疲憊感洶湧而至。
  雷川用剩下的水草草擦洗了一遍,裸著上身走出去。他的皮膚是古銅色,強健的胸肌和排列緊致的八塊腹肌很有看頭,兩條人魚線隱入低垂的褲腰裡,顯得性感至極,走動間迷彩褲的布料裹出兩條大長腿,胯間更有一塊體積碩大的隆起,讓人浮想聯翩。
  周允晟撇開頭,苦惱道,“你自己有房間,為什麼總跟我擠一塊兒?”
  “我習慣了。”雷川邊說邊解褲腰帶,打算摟著博士睡一覺。上輩子,博士睡熟的時候他就會側躺在博士身邊,靜靜看著他,有時候還會按捺不住的用指尖去描繪他的五官,那種靜謐美好的感覺讓他留戀。
  “可是我不習慣。我去隔壁睡。”周允晟跳下床去開門。
  “過來。”雷川拍打身邊的位置,緩緩開口,“你最好儘快習慣,否則我會停止向你供應鮮血。”
  周允晟對著門板磨牙,轉回頭卻又一臉乖巧,自覺的掀開被子,把腦袋壓在雷川伸展過來的胳膊上。
  雷川將人往懷裡摁了摁,心滿意足的歎氣。
  大概累得狠了,才半分鐘不到,博士就睡熟了,眉心微微蹙成一團,似乎有很多心事。上輩子,雷川只在疫苗研製出來的那天見過博士眉頭舒展目中含笑的模樣,那麼美那麼純淨,是他永生都難以忘懷的記憶。
  他希望日後的每一天都能看見博士輕鬆喜樂的樣子,卻也知道要為此付出多麼巨大的努力。至現在,他究竟是為了拯救人類而奮鬥還是為了滿足博士的心願而奮鬥,竟然已經無法分清了。
  哪怕緊緊將博士摟在懷裡,與他分享自己的體溫,雷川依然覺得不滿足。他覺得自己與博士的感情還能再進一步,卻不知道所謂的下一步究竟是什麼程度。
  親人?不,應該是比親人更重要的存在。
  一時間,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盯著博士的睡顏足足看了兩個小時,當博士蠕動嘴唇準備蘇醒的時候才閉上眼睛裝睡。
  B基地把隕石鋼化玻璃和淨化劑的消息放出去,然後坐等大批糧食、軍火、晶核自動送上門。他們圖的不僅僅是壟斷全國的資源,還妄想組成以B基地為首的基地聯盟,把華國拽在掌心。
  北部基地陸續派人來接洽,南部基地卻一直沒見動靜。他們以為路途太遠,便又觀望了一段時間,等四個月以後還不見人來頓時急了,派遣一支異能小隊去打探消息。
  結果讓他們大吃一驚,南部大大小小的基地已經形成了十分成熟的基地聯盟,把持了各個通往南部內陸的要道。北部基地的人要想進去,必須經過嚴格的盤查。
  異能小隊被時刻監視著,並不敢隨便走動。但還是帶回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南部基地早就研製出了淨化劑和隕石建材,更甚者,他們的異能者還隨身攜帶著三種非常神奇的藥劑,能防止寄生蟲和寄生植物的滋生,能迅速補充精神力和異能,安全指數和戰鬥力大大飆升。
  他們的農作物生長週期非常快,幾乎每兩個月就能收割一次。北部還在飽受饑荒之苦,南部卻已經是一片繁華盛景。
  若不是家人還留在B基地,這些異能者壓根就不想回來。
  雖然B基地上層極力壓制,消息還是傳了出去,南部基地頓時成了大家嚮往的伊甸園,沒有家屬拖累的異能者紛紛打點行裝踏上了前往南部的道路。本來非常牢固的北部聯盟也出現了裂痕,許多基地疏遠了B基地,改為向南部聯盟的核心蜀州基地發送交好的資訊。
  
  第95章 9.12
  
  兩年後,蜀州基地已經成為了與B基地實力相當的超大型基地,能收容逾十萬人口,更因為完善的管理條例,優渥的生活條件,對普通人的保護和平等對待,被譽為華國倖存者最嚮往的失樂園。
  越來越多的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千里迢迢的移往南部定居,北部基地不得不與南部達成了友好合作互惠互利等協議。瀕臨崩塌的社會秩序重新建立起來。
  這天清晨,雷川摟著博士從夢中醒來,小心翼翼的把貼合在博士背部,並且已經起了反應的那處挪開。連續大半年,他每天起床都是這種狀態,有時候夢見博士潮紅的泛著淚水的眼眸,還會把褲襠給弄濕,那感覺別提多尷尬。
  趁博士還未睡醒,他走進浴室草草解決了一下,去食堂吃過早飯就像往常那樣帶隊去清剿喪屍。由於人類聚居點的擴張,喪屍反而縮小了活動範圍,如今蜀州基地方圓幾百里內都已經是安全區,南部各個基地也都把自己所轄的區域清理乾淨,形成一個安全網路。
  普通人可以在網路裡自由活動,而網路之外的喪屍也不能不管,必須依靠異能者一點一點清除。全球幾十億的喪屍,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清理乾淨,但有希望總是好的,更何況現在解決了水源問題,饑餓問題,安全問題,人類有了賴以生存的根本,還有什麼是不能對付的。
  車隊緩緩向喪屍聚集的區域進發。
  坐在雷川身邊的一名異能者臉頰泛著酡紅,不時張張嘴卻又說不出話,羞澀的模樣活似個小媳婦。
  “你他媽的用害羞的眼神看了我一早上,你到底想說什麼?”雷川最近總在夢裡對博士做那種禽獸不如的事,醒過來後內心幾欲崩潰,故而火氣有些大。
  “老大,我,我有話想跟你說。”那異能者結結巴巴開口。
  他的同伴看不下去了,把他摟進懷裡狠咬了一口,直白道,“老大,我們兩個準備結婚了,向你請幾天婚假。”
  “你說什麼?”雷川掏了掏耳洞,嚴重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不能怪他如此驚訝。雷家是軍政世家,他的父母在他七歲的時候因公殉職,他祖父不會照顧孩子,隨手就把他扔進軍營裡,每天跟一群糙老爺們兒混著,只知道訓練、做任務、再訓練、再做任務,感情生活堪稱貧乏。他只知道男人到了年紀就該結婚生子,卻哪裡曉得同性還能與同性發生感情。
  “他們說想結婚,跟你請幾天婚假。你耳朵聾啦?”郭澤瑞哼笑道,“怎麼,嚇傻了?不知道男人還能愛上男人?這有什麼好稀奇的,現在都末世了,誰管你愛誰。哥們兒,祝賀你們啊!”他湊過去拍打小倆口的肩膀。
  大夥兒早就看出來了,還有幾個曾經當場撞見兩人辦事,自然一點也不驚訝,紛紛開口送上祝福。車廂裡一時間溢滿了歡聲笑語。
  “你看人家多幸福啊,你也找一個唄?難道就沒人帶給你想共度一生的感覺?看見他你就覺得心軟,哪怕在最沮喪的時候也會因為他的出現而感到喜悅,想抱他、想吻他、甚至想幹他,這樣的人你有沒有遇見?”郭澤瑞神秘兮兮的捶了捶老大肩膀。
  這都磨蹭兩年了,老大還沒開竅,看白博士的眼神分明炙熱的能把人給燒成灰燼,偏偏邁不出最關鍵的一步,他都替他著急。
  雷川如遭雷擊,抱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才啞聲道,“是有那麼一個人。他,他也是男的。”
  “男的有什麼關係?我也喜歡男人。這世道,活了今天沒有明天,能享受一刻的幸福就趕緊去享受吧,別拖到最後讓自己後悔。”郭澤瑞對著車頂長長歎了口氣。
  雷川沉默了,眼裡精光電閃,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原來他愛上了博士,從上一世到這一世。
  這次的清剿行動,大家發現老大特別賣力,幾乎是不要錢的放著大招,一邊放還一邊嗑藥補充精神力和異能,憑一己之力就滅了半城喪屍,那堆成一座小山的晶核讓大家都有些傻眼。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老大一直隱藏了實力。他現在是十一級還是十二級?給B基地撐門面的那位號稱華國第一高手的十級異能者恐怕連他一招都扛不住。下次那人再來蜀州基地耀武揚威,幹死他丫的!
  唯獨郭澤瑞知道,老大恐怕已經突破了王者之境。同是重生者,他和趙淩峰的異能雖然比別人提升的快,卻也沒到誇張的程度,但老大的實力卻像坐火箭一般往上竄,今天見他才八級,後天就已經九級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怎麼修煉的。
  暗自感歎了一會兒,郭澤瑞彎腰把自己獵殺的晶核收起來。
  兩小時後,雷川喝下一瓶藥劑補充體力,迫不及待的下令,“收隊回家。”
  “怎麼不在城裡逛一逛,給博士找點好東西?”一個大兵奇怪的詢問。以往出來做任務,老大總要把任務地點翻個底兒朝天,就為了給博士尋摸幾樣新鮮玩意兒,今天怎麼歸心似箭一般?
  “回去有事要辦。”雷川意氣風發的說道。
  郭澤瑞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率先上了卡車。
  一行人還在回來的路上,基地裡卻發生了一件大事。抗喪屍病毒疫苗研製成功了。如今已經是第七撥人前去探望那名本已經被深度感染,現在卻安然無恙的病患。
  “感覺喉嚨癢嗎?頭疼嗎?口渴嗎?這是幾?”一名研究員第一千零一次問出這些問題。
  病患非常耐心的回答,事實上,就算這些人連著問三年,他也不會覺得煩。昨天還以為自己會變成吃人的喪屍,懷著必死的決心擔當了博士的實驗體,今天卻奇跡般的好轉了。他是個基督徒,原本應該篤信上帝敬愛上帝,現在卻有種篤信博士並將他奉為畢生信仰的衝動。
  上帝早就拋棄了人類,而博士卻給人類帶來了活下去的希望。他無數次的慶倖自己答應了博士的請求。
  “喉嚨不癢,不頭疼,不口渴,這是三。博士,我能握握你的手嗎?”病患用濕漉漉的目光朝站在病床邊的博士看去。
  周允晟牽起他的手,言簡意賅道,“今後再被喪屍抓傷,你也不會變異了,你體內已經有了吞噬喪屍病毒的細胞,它們會保護你。”
  “不,是博士在保護我,不是什麼細胞!”病人牢牢反握住博士的手,嚎啕大哭起來。他要把幾年裡積攢的絕望和恐懼全都宣洩出去。
  狂喜中的研究人員們冷靜下來,三三兩兩的抱成一團低聲啜泣。為了這一天,他們等待了許久,嚮往了許久,真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個夢,夢醒了什麼都沒了。
  “哭什麼哭,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應該笑才對!快把眼淚都給我擦乾淨了,晚上我幫你們舉辦慶功宴會!”蔣元山風風火火的走進來,一張老臉笑成了風乾的橘子皮。
  “這就是那個深度感染者?讓我看看。”他抬起病患的下顎仔細打量,愕然道,“這張臉還真變回來了。小子你是不知道,昨天你嘴裡還呲著一口獠牙淌著濃黃腥臭的涎水呢!大家都以為你沒救了!”
  感染者笑道,“多虧了博士。我也以為自己死定了。死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會變成殘害同胞的怪物。現在好了,等大家都接種上疫苗,就再也不會有人變成怪物了,我們加把力,早晚能把喪屍全都清理乾淨。”
  蔣元山哈哈大笑起來,轉回頭去找最大的功臣,卻發現白博士不見了。
  周允晟在大家歡欣鼓舞的時候悄悄退到人後,衝激動落淚的趙淩峰招手。
  兩人一步一步爬上實驗室的頂樓,撿了一塊陰涼的地方坐下。
  “怎麼又哭了?你以前不是這麼愛哭的人啊。”周允晟掏出手絹幫忠犬擦眼淚,末了揉揉他粗硬的短髮。
  趙淩峰把腦袋湊過去,讓博士揉的更加順手,哽咽道,“我太激動了。博士,我早就知道你能拯救世界。”而且是兩次。世界上沒有人能比你更偉大!
  周允晟微微一笑,掌心順著他腦袋滑下來,在他臉上摩挲片刻,忽然湊近了,含住他削薄的唇瓣。
  有種苦澀腥鹹的味道,應該是剛才落下的眼淚。周允晟仔細品嘗,然後苦笑著拉開距離。
  趙淩峰完全懵了,呆愣片刻後捂住爆紅的臉頰,飛快跑下樓梯。博士之于他是天上的明月、山頂的雪蓮、深海的明珠,是最純潔最美好最高尚的存在。他崇拜他仰慕他,卻從未有過褻瀆他的心思。
  現在,博士竟然主動親吻自己,他腦子裡頓時炸開了鍋,只想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好好想一想。
  剛跑到安全出口,一隻大手猛然將他拽住,然後就是含著雷霆之威的拳頭轟擊過來。哪怕在聽見電流竄動的聲響時就用金屬包裹住了身體,趙淩峰依然被打的嘔出一口鮮血,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你對博士做了什麼?”雷川赤紅的眼珠和扭曲的面龐出現在他眼簾。
  “我,我沒做什麼。”趙淩峰咳出一口鮮血。
  “你竟然敢用你的髒嘴去碰博士,你該死!”雷川舉起手,掌心緩緩填入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層層疊疊的威壓在空氣中不斷積累,差點把趙淩峰的骨頭都碾碎。
  “你如果殺了我,博士會傷心的。”趙淩峰如實說道。
  雷川呼吸一窒,片刻後猝然收起威壓和雷霆,站起身一字一句警告道,“今後離博士遠點,否則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憑什麼?博士不是你的私人物品!”趙淩峰咬牙切齒的低語。
  “從今天開始,博士會是我一個人的。”他扔下這句話,快步朝頂樓走去。他萬萬沒想到趕回來表白的自己會看見博士主動親吻趙淩峰的一幕。內心翻騰狂湧的嫉妒像硫酸一樣腐蝕著他的心。
  推開實驗室的門,看見熟悉的狂歡的場景,他馬上意識到——博士成功了。他焦急的搜尋他的身影,想在第一時間擁抱他。然而最應該受到擁戴的人卻像上一世那般默默離開了。他把喧囂和歡樂留給別人,把寂寞和孤獨留給自己。
  雷川抬頭看向頂樓,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跑上去。他曾無數次的想像過,當疫苗研製成功的那天,一定要背著博士一步一步走上去看夕陽。
  卻又再一次的錯過了。
  為什麼命運總是愛捉弄他?
  與此同時,周允晟也在質問這見鬼的命運。他原本以為趙淩峰是自己的愛人。因為每一世,那人都會主動來到他身邊,默默愛著他護著他,所作所為與趙淩峰如出一轍。他還曾想過,等疫苗研製成功並擺脫雷川的監控後,就與趙淩峰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度過餘生。
  卻原來他一直都想錯了,趙淩峰並不是他要找的人。
  那人究竟在哪兒?他抬頭望天,忽然感到非常迷茫。他感應不到那人的存在,除了親吻,再也沒有識別他的辦法。每次都是那人主動出現並且靠過來,接連追了好幾世,他竟也敞開了心防,將他納入生命中。
  但誰又規定他必須永遠陪伴在他身邊?或許他只是為了攝取他的力量,或許只是一個錯亂了的資料又恢復正常,更甚者是某個人閑得發慌的遊戲。
  而他卻當了真,還徹徹底底的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從未有過的疲憊感襲上心頭,讓周允晟覺得厭倦。他目光放空,慢慢把靈魂從軀體裡抽離,這個世界再也沒有能令他留戀的東西。
  就在這時,身側的門打開了,雷川筆直站在那裡,臉上帶著古怪的表情。
  博士並沒有落淚,但是他卻能看得出來,他比任何時候都悲傷,透過他清澈的眼眸,他仿佛看見了他碎裂的心。他還是被趙淩峰的逃避傷害了。
  為什麼一定要是趙淩峰呢?難道我就不行嗎?
  他一步一步走過去,坐在博士身邊,低聲道,“博士,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什麼故事?”周允晟壓下靈魂剝離時的劇痛,若無其事的開口。
  “曾經有一個人,由於體質太特殊,被一個科學家看中並抓進實驗室,對他進行各種研究。他的兄弟闖進實驗室救他,卻被殺掉了,他受不了刺激選擇了自殺。但是他沒死成,而是變成一隻鬼魂陪伴在科學家身邊。他原本以為科學家是個狂熱的反人類的瘋子,卻原來科學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拯救更多的人。他很勇敢,也很倔強,他的內心簡單而又純粹,有時候聰明絕頂,有時候又透出一股傻氣。他傻到用自己的命換來了全人類活下去的希望。那人從最初的仇恨到後來的平靜,再到不可遏制的熱愛。”
  周允晟越聽越心驚,他意識到,這是雷川上一世的經歷。他竟然一直以靈魂狀態陪伴在自己身邊嗎?
  雷川握住博士的手,繼續道,“那個人是我,那個科學家是你,那是我們的上一世。為了獨佔你的研究成果,B基地的人把你暗殺了。我再次選擇自爆,然後重生了。在睜開眼的那一瞬間,我就發過誓,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我愛你博士。”
  周允晟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簡直不知該怎麼回應才好。
  雷川伸手將他緊緊抱在懷裡,嗓音沙啞,“如果你一定要愛上某個人,請你一定要愛我,否則我會把你愛的人全都殺掉。”話落低下頭,輕輕含住博士蒼白的唇瓣,用溫柔的力道撬開他的牙齒攻城掠地。
  即便胸腔被嫉妒和暴戾填滿,他任然捨不得傷害博士,唯恐將他碰碎了。
  熟悉的悸動讓周允晟的靈魂都在戰慄,他忽然明白了,難怪當他親吻雷川的時候時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原來他吻的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驅殼。
  命運轉了一圈,反手將他推進了陷阱裡。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他推開雷川苦笑,笑著笑著咳出一口鮮血。靈魂一旦抽離就再也不能壓制回去,他不得不離開。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每說一個字都會嘔出一口鮮血。
  雷川渾身都涼了,用力抱住博士,不停將他口中溢出的鮮血用手掌捂回去,見捂不住又垂頭用嘴來堵,嘗到腥咸的滋味時整個人都崩潰了。
  “為什麼會這樣?你昨天不還好好的嗎?”他嗓音顫抖,不要命的將異能輸入博士體內,卻絕望的發現這根本無濟於事。
  周允晟搖頭,緊緊握住他冰涼的指尖,一字一句艱難開口,“我在下一個輪回等你,一定要快點找到我。沒有你的日子,我過得很累。你聽見了嗎?”
  雷川悲痛的說不出話來,更加不想答應他訣別的話。為什麼要下一個輪回?他想要他這一次輪回,下一次輪回,下下次輪回……他要他的永生永世,而非眼前這樣浴血離開。
  周允晟見他沒有反應,拼盡最後一口氣說道,“我要你向我保證一定會找到我。讓我安心的離開,你也做不到嗎?”
  “好,我向你保證,下一次輪回一定會找到你,無論你在哪兒!”雷川將臉埋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用帶著哭腔的音調說道。
  周允晟放心了,任由靈魂被世界意識拋到虛空中。
  懷裡的軀體漸漸失去溫度,雷川的心臟也隨之碎裂。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博士,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如果在那麼多張鮮活的面孔中唯獨缺少博士,再美的未來又有什麼可值得期待?
  他恍然意識到,博士早已經成為了他活下去的動力。
  他將染血的臉頰貼合在博士額頭上,嘴角含著微笑,身體卻逸散出恐怖的能量。
  郭澤瑞聞聽響動追上樓查看,被眼前的一切驚住了。他不明白博士為什麼會死,卻知道不能任由雷川繼續下去。一個王者之境的異能者自爆,足以讓整個蜀州基地為他陪葬。
  “老大,你忘了博士拼了命也要研製出疫苗的初衷嗎?他熱愛這片土地,熱愛土地上的所有生靈,你忍心毀掉他鍾愛的一切嗎?你快停下,博士還在你懷裡,不要碰碎他!”
  最後一句話起了作用,令人窒息的威壓頃刻間退去,雷川抱著博士的屍體,從高達三十米的頂樓跳下去,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六個月以後,鬍子拉雜的他重新回到基地,懷裡依然摟著博士的屍體。說是屍體卻一點也不可怖,因為每天輸入大量治癒系異能的緣故,博士的身體並沒有腐爛,臉上甚至染著健康的色澤,就像睡著了一樣。
  雷川用隕石鋼化玻璃做了一個水晶棺,無論去哪兒都帶著他。他扛著棺材在喪屍群裡大殺四方的場景成了許多人終身難忘的記憶。
  他行事越來越孤僻,哪裡最危險就往哪裡去,那種悍不畏死的精神讓大家汗顏的同時也覺得心驚。只有郭澤瑞知道,他這是在找死,當博士閉上雙眼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變成了行屍走肉,只因為博士熱愛這片土地,致力於讓世界恢復原本的美麗,他才會滯留在世間,麻木不仁的砍殺著喪屍。
  他願意為博士付出一切,包括他的生命乃至於靈魂。
  某一天,他忽然襲擊了B基地,把基地上層幾乎屠殺乾淨,尤其是一名十一級的冰系異能者,不但被震碎了晶核,屍體還被剝皮剔骨後掛在牆頭讓所有人圍觀。
  他殘忍的做法惹來了眾怒,卻因為蜀州基地的一力袒護而不了了之。
  末世八年,一隻王者之境的喪屍橫空出世,單槍匹馬就覆滅了好幾個中小型基地。雷川聞聽消息後日夜追蹤,將這只喪屍引到西北荒漠裡,用自爆晶核的方法將它絞殺。
  當郭澤瑞和趙淩峰帶領異能小組趕到時,只看見一個巨大的,仿佛原子彈爆炸留下的深坑,在坑洞的中心,一副水晶棺完好無損的擺放在那裡。哪怕在自爆的最後一瞬間,雷川也不忘抽出一半力量保護最心愛的人,即便他再也不能睜開眼看一看他。
  郭澤瑞和趙淩峰跪在坑邊痛哭,末了把水晶棺小心翼翼的抬出來,想盡各種辦法保護博士的遺體不受損害。
  許多年後,當世界徹底擺脫末世的陰霾,這具屍體成了所有人必須去瞻仰的聖物。白默翰、雷川,這兩個名字被冠以無上的榮耀而永遠鐫刻在史書上。
  
  第96章 10.1
  
  周允晟回到久違的星海空間後抹了把臉,頗有些哭笑不得,原來找了那麼久的人其實一直就在身邊。
  他沒法感應到愛人,愛人卻每一次都能準確的找到自己,讓周允晟不得不懷疑他的編碼級別恐怕還在自己之上。是病毒、程式、亦或某個與自己一樣被主神控制的靈魂,種種猜測在腦海裡不停打轉。
  但是很快他就沒有心思想別的,比以往任何一次輪回都要龐大的多的能量瘋狂向他席捲而來,頃刻間就修補好了之前所受到的傷害,還讓他灰色的靈魂轉變成了亮白色,隱隱夾雜著幾縷遊移的金光。B級世界的能量果然不一般。
  發現更多的能量朝不知名的空間流去,他微微一笑,點開了手腕上的智腦。
  許久未曾開啟的007顯得很激動,螢幕跳躍著‘歡迎主人歸來’的字樣。
  “去下一個世界。”周允晟點擊傳送鍵,頎長的身影刹那間消失在廣袤的星河中。
  再睜眼時,他正跪在一個空曠而又巨大的殿堂中,正前方是一座五米高的雕塑,其形象是一名身穿白色長袍頭戴荊棘環的中年男子,正用悲天憫人的目光注視著跪伏在自己腳邊的信徒。
  幾乎是下意識的,周允晟便知道這是光明神亞度尼斯的雕像,這裡是薩迦亞帝國的光明神殿。殿內沒有旁人,甚至沒有多餘的擺設,只在雕像前放置了一張長方形的桌案用來供奉獻給光明神的鮮花、水果、素餅等物。
  空氣中漂浮著莊嚴的氣息,讓周允晟不敢多待。他雙手交疊平放在地面上,額頭垂下抵住手背,向光明神行了一個大禮,然後緩緩退下。
  守在門口的兩名侍女立即走上前為他披上潔白的斗篷,一個在前引領,一個在後照應,畢恭畢敬的將他送回房間。
  房間不比正殿寬敞,但擺設卻極盡奢華,最為顯眼的是一張巨大的掛著金色紗幔的四柱銅管床,床的對面有一扇小門,其後隱藏著一個室內天然溫泉。
  看來原主很懂得享受,地位也很高。周允晟脫掉斗篷,從酒櫃裡拿出一瓶紅酒,一邊慢慢啜飲一邊讀取腦海內的記憶。
  沒錯,這次不用007黑進主神資料庫盜取資料,他從記憶裡就能得知原主將來會經歷的一切,因為原主是重生的,新舊兩個靈魂在疊加中對彼此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眼看在雙雙消亡之際卻被007探知,便把主人的靈魂引入這具身體。
  兩個靈魂都消失了,留下的是一段極其深刻極其黑暗的記憶。
  原主名叫約書亞,因為天生就具有光明屬性,被薩迦亞帝國光明神殿的主教收作義子精心教導,只等成年後就把主教之位傳給他。
  說起光明屬性,就不得不談一談薩迦亞帝國所在的這塊大陸。幾千年前,這塊大陸非常繁盛,存在許多不同的種族,有精靈、巨龍、獸人、矮人、地精、人類,每一個種族都有各自信仰的神明,在神明的庇佑下,他們過得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神明開始拋棄他們陸續離開大陸。沒有神力壓制,黑暗深淵中的魔氣開始在大陸上蔓延,沾染到魔氣的種族靈魂會被魔物吞噬,變成肆意殘殺同胞的怪物。
  一場戰爭不可避免的爆發了,卻並沒有扼制住魔物,反而讓地精、矮人、巨龍三個種族徹底滅絕,只留下精靈、人類和獸人還在苦苦掙扎。在三族祭司的聯合禱告之下,本打算最後離開的光明神留了下來,賜給眾生靈光明之力以驅逐魔物。
  三個種族得以延續,而光明神則成了這塊大陸唯一的信仰。
  光明之力可以識別寄生在生靈體內的魔物並加以驅逐,還可以遏制魔氣的蔓延。光明神居住於九天之外,不可能巡遊在大陸上拯救每一個生靈,於是挑選體內含有光明屬性的生靈作為自己的使者,在大陸上播撒希望的種子。
  但是這種人非常少,說是鳳毛麟角也不為過,幾乎每十萬人中才會發現一個。如果沒有足夠數量的光明祭司向光明神布下的結界中注入光明之力,黑暗深淵中的魔氣早晚有一天會蔓延至整片大陸。
  到時候,真正的世界末日將會來臨。
  翻看到這段記憶,周允晟驚訝的挑眉,覺得魔物的特徵跟喪屍有點類似,只不過被魔物抓傷的人不會感染,除非那魔物將誕下的魔種植入這人的體內。
  他點擊智腦,讓007搜尋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也就是主角,然後繼續翻看約書亞的記憶。
  為了盡可能的培養出更多更強大的光明祭司,每一個種族的幼崽在三歲時都會進行屬性測試,但凡發現有光明屬性的幼崽,都會即刻送往都城的光明神殿加以培養。
  約書亞就是這樣離開了父母來到加戈爾(薩迦亞帝國的都城),並在主教的精心教導下長到16歲。在這一年,他遇見了生命中的劫數,薩迦亞帝國的二皇子阿爾傑•奧頓,被他俊美不凡的容貌、優雅高貴的氣度所吸引,不可自拔的愛上了。
  他答應二皇子要幫他爭奪皇位,於是給主教下了一種迷藥,在主教昏睡時將‘二皇子將成為薩迦亞帝國主宰者’的所謂‘神諭’灌輸入主教的耳朵。
  主教醒來後對此深信不疑,在為二皇子進行成人禮的受洗時親口向皇帝傳達了神諭。
  時人對光明神的崇拜已經達到了狂熱的地步,自然不敢違背。在成人禮過去後的第三天,二皇子越過大皇子被冊封為皇儲。
  正當約書亞以為可以與二皇子過上幸福的生活時,一個名叫寶兒•布萊特的少年出現了。他不但擁有精靈般迷人的外表,還擁有極其駭人的光明之力,身上更帶著光明神的信物,是真正從九天之外的光明神殿中走出的使者。
  他把二皇子迷得暈頭轉向,排除萬難也要與他結為靈魂伴侶。這讓約書亞嫉恨的失去了理智,施展各種手段暗害寶兒,卻都被寶兒的愛慕者們一一識破。
  寶兒輕輕抬一抬指尖,璀璨的金光就洞穿了約書亞的肩膀,如此輕描淡寫卻又如此強大,讓世人震驚的同時更崇拜不已。約書亞准主教的位置被寶兒奪去,因為約書亞身具光明屬性,二皇子不能處死他,就把他騙至黑暗深淵推了下去。
  約書亞摔斷了腿,為了不被魔氣侵蝕只得不停向光明神禱告。光明神並未拋棄他的信徒,奇跡般的,約書亞在黑暗深淵中活了下來,且一直把試圖侵入體內的魔氣排除在外。他活了兩百年,在這兩百年的每一分每一秒中都在向光明神祈禱。
  他堅信光明神聽見了自己的心聲,看見了自己的苦難,以光明之力庇佑著自己。這份仁愛讓他大徹大悟,放下了對二皇子的執著和對寶兒的仇恨,成為了光明神最堅定也最狂熱的信徒。
  兩百年後,在彌留之際,他向光明神懺悔自己的罪過,並發誓如果有來生,定然會把所有的熱愛都傾注在父神身上,再也不沾染絲毫凡俗。
  這份記憶很沉重,就算是歷盡千帆的周允晟也不得不為約書亞歎息。
  恰在這時,007把命運之子的資料傳送過來。密密麻麻,如流光一般閃過的字幕並未對周允晟的閱讀造成障礙,五秒鐘不到,他就已經瞭解了這個世界的大概背景,然後諷刺的笑了。
  這是一個BL的世界,與以往的世界不同,這個世界的主角受是個萬人迷,身邊圍繞著六個主角攻,而且個個身份不凡,實力超群。其中有未來的薩迦亞帝國的國王,有統轄這片大陸所有光明祭司的大主教,有獸人族的獸皇,精靈族的精靈王,居住在黑暗深淵的黑暗神,還有居住在九天之外的光明神。
  但凡屹立在這個世界頂峰的王者,都逃不開寶兒的魅力,並且願意共同擁有他。因為幾位攻君之間保持住了微妙的平衡,魔氣不再擴散,生靈得到了和平,寶兒也成為了這個世界的無冕之王。似乎每一個人都在圍繞寶兒打轉,他們無法抵擋他的魅力,但凡見過他一面的人,都會對他產生不可告人的情愫,當然那些惡毒配角除外。
  什麼主神聽見了自己的心聲,看見了自己的苦難才會庇佑自己活下去,簡直是個笑話!這其實是黑暗神和光明神給予約書亞的懲罰,就為了讓他生不如死的在深淵裡煎熬。可憐約書亞還為此感激涕零。
  蠢貨!周允晟對著鏡子裡披著一頭鉑金色長直發並擁有湛藍色雙眼的少年輕嗤了一句。
  但這個蠢貨卻讓他憐惜,所以他打算完成他的心願,當一個稱職的光明祭司。不然又能如何呢?這個世界有神靈存在,所以屬於A級,他剛獲得的B級世界的能量在這裡根本不夠看。黑暗神和光明神只需一個目光投射過來,就能讓約書亞的身體化為煙塵並重傷他的靈魂。
  靈魂受創的感覺糟糕透頂,周允晟再也不打算嘗試第二遍。
  遠離寶兒和一切紛爭,等成年後就申請去大陸上遊歷,成為一個傳播福音的祭司,這樣做同樣可以改變約書亞既定的命運。
  想到這裡,周允晟略微波動的心緒終於平靜下來。目前唯一的問題是——他是個無信仰者,根本做不到全心全意的去信奉光明神,而這個世界的祭司是依靠向光明神禱告而獲取力量。
  禱告詞越優美,禱告的心意越虔誠,光明神灑下的光明之力也就越多。天賦雖然重要,但也有很多資質一般的祭司在日復一日的虔誠禱告中積累了雄厚的光明之力,一躍成為某個城邦或帝國的主教。
  試問一個無信仰者怎麼做到虔誠?光明神具有透視人心的神力,他絕對不會給一個偽信徒賜福。光明之力如果太低微,周允晟不用走出加戈爾就會被極度仇視光明祭司的魔物撕扯成碎片,讓約書亞遭受比前世更悲慘的命運。
  周允晟按揉眉心,覺得世道越來越艱難了。
  他脫掉外袍,赤身裸體的走入溫泉內,一邊放鬆緊繃的神經一邊改造約書亞的身體。約書亞的天賦算不上很好,測試的時候只能讓屬性石發出微弱的白光,經過007的調整卻能得到最頂級的天賦。
  但是很遺憾,在這塊大陸上,資質的好壞與實力的強弱並不存在絕對的正比關係。很多資質超群的孩子由於自視甚高而忽視了對光明神的虔誠之心。他們體內的光明之力會越來越少直至消失不見。
  而很多資質普通甚至下等的孩子,因為認識到了自己的低微而對光明神越加虔誠。他們通過每天的禱告積蓄力量,過上十幾二十年,往往會獲得驚人的成就。
  看來,光明神很需要信仰之力,他與光明祭司之間應該是互惠互利的關係。你給我信仰之力,我給你光明之力,沒有信仰就沒有光明。
  作為一個沒有信仰的人,周允晟感到很受傷。
  約書亞體內的雜質被一點點排除,本就白皙的肌膚此刻像一塊毫無瑕疵的玉石,散發出瑩潤的光澤,湛藍色的眼眸比遼闊的天空更幽遠,比廣袤的海洋更深邃,極致俊美的五官斂去許多豔色和鋒芒,變得內斂而又悲天憫人。
  當他垂眸看過來的時候,一種安寧而又溫暖的感覺在空氣中靜靜流淌,被他凝視的所有生靈都不會願意讓他的目光再移往別處。
  作為一個神棍,這樣的外貌條件已經把逼格提升到了極限,多一分少一分都是畫蛇添足。周允晟披上浴袍,滿意的看著鏡子裡的少年。
  身為惡毒男配,約書亞的外貌絲毫不比主角受遜色,只是少了主角受那種純潔乾淨的氣質。然而經過周允晟的加持和改造後,現在的約書亞就是一汪碧水,一捧空氣,沒有人能比他更溫和純淨。
  他如果走出去,就是存在於所有種族想像中的最偉大的光明祭司的形象。
  外部硬體已經齊備,接下來就應該解決虔誠之心的問題。周允晟躺在床上思考對策,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他在約書亞一慣起床的時間醒來,眨眨眼,很快就有了想法。遣退兩名侍女,他洗漱過後走到巨大的落地鏡前,凝視身形纖細的少年,喃喃自語:“我愛光明神,用我的全部生命乃至於靈魂去愛他,為了得到親吻他袍角的資格,為了他最漫不經心的一顧,我願意為此付出一切。”
  停頓了一瞬,他慎重其事的強調道,“我愛他,愛到失去自我,愛到粉身碎骨。”
  話音剛落,少年略有浮動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沒錯,周允晟催眠了自己,唯有這樣才能讓他的潛意識也煥發出虔誠的光芒,否則光明神一眼就能看透。
  最高超的騙術不是騙倒別人,而是騙倒自己,在十二個小時的有效期內,周允晟會變成光明神狂熱的信徒,時效過後,他又會變成原本的自己。
  當然,如果修煉需要的話,他也可以給自己下一個時間更長久的暗示。
  理了理袍角,新出爐的光明祭司頂著兩位侍女敬慕的眼神來到正殿。
  主教已經等候在雕像前,低聲道,“我的孩子,你已經十六歲了,再過兩年就要出去遊歷。魔物對光明祭司非常仇視,為了不被它們殺死,你最好加長禱告的時間,務必在遊歷前積累足以自保的力量。我愛你,但願光明神也像我這樣愛你。”
  他用指尖碰了碰少年眉心,神情中隱約透出幾分憂慮。
  因為與二皇子陷入熱戀,約書亞哪裡有心思禱告,體內蓄積的本就微弱的光明之力幾近潰散。而他是薩迦亞帝國尋找了五十年才找到的唯一擁有光明屬性的孩子,如果他不成器,薩迦亞帝國將成為魔物肆虐的煉獄。
  一星期前,主教讓約書亞點亮屬性石,他差點沒能做到,這讓主教接連好幾個晚上睡不著。沉默了片刻,他終究沒法放心,把一塊屬性石遞過去,吩咐道,“用你的全力去點亮它,我的孩子。”如果屬性石沒有動靜,他就該考慮換一個繼承人了,也許可以讓國王派軍隊去別的國家搶一個。
  身體剛經過改造,體內的光明力量增加了很多。周允晟並不擔心,神色平靜的接過石頭輸入法力。
  屬性石由普通的灰褐色變成了透明的亮白色,還隱有金色的流光在其間轉動,耀眼極了。就算是自己,也只能讓石頭發出白光,而非金光。金光只有最虔誠的禱告才能獲取,是光明神難得的恩賜。
  看來這孩子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向父神懺悔,而父神也仁慈的寬恕了他。這很好,薩迦亞帝國終於要出現一位強大的祭司了。
  主教拍撫少年單薄的肩膀,說了些勉勵的話,然後緩緩走出正殿。到了他這把年紀,再多的禱告也沒用,老邁的身體已經無法再負荷更多的力量。未來是年輕人的天下。
  周允晟躬身目送主教走遠,這才回頭去看主神的雕像。他的目光裡滿滿都是熾熱的愛意,甚至因為壓抑不住內心的渴望,繞過長桌去親吻雕像的腳背。
  “父神,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愛你。”他輕聲呢喃,退至長桌後,跪在地上雙手合十,開始禱告。
  禱告既然是獲得力量的源泉,自然是祭司們不可外言的秘密。各個神殿之間並無流傳什麼禱告詞樣本或光明聖經之類的東西,一切全憑祭司自己的本事。他們必須傾盡全力去打動父神的心。
  現在的周允晟對光明神愛得極其深沉,連靈魂都鐫刻著‘我愛父神’四個字,一看見父神的雕像,眼眶中自然而然就浮現許多淚水,虔誠而又熱烈的禱告詞幾乎張口就來,完全不用思考。
  “我的父神,感謝您撫育我,挑揀我,試煉我,讓我做您最忠實的信徒,承受您無處不在的光耀。
  您的全能在感召我,您的仁慈在眷顧我,您把我從迷茫中拉回,把我從黑暗中拯救。
  我是如此渺小而不配得到您的照拂,
  但我依舊跪伏在這裡,請求您將我驅使、責難、鞭撻,讓我時時刻刻不要將愛您的心遺忘。
  我願以我的靈魂為祭品呈上,求您接納,
  當您穿透它閱覽它時,但願您對存放於其中的卑微的愛意稍作凝視,那將成為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父神,求您看我,
  父神,求您聽我,
  父神,求您用我,
  父神,求您施展最強悍的法力擊碎我。
  但是如果,您有幸在此時此刻聆聽我的禱告,求您千萬向我容情而使這具殘破的身體活下去,因為愛您的心讓我軟弱,它惟願跟隨您,直至永恆。”
  嫋嫋餘音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如玉石撞擊金屬,如流水躍上河岸,如鮮豔的花朵頂著朝露綻放,如徐徐微風從樹葉與髮絲間穿過。
  那麼舒緩、輕柔、令人難忘。
  在九天之上,一名金色頭髮金色眼眸,長相華美之極的男子正側耳傾聽,緊皺的眉頭不自覺舒展開來,嚴苛的嘴角竟染上了一絲笑意。
  他斜倚在寬大柔軟的矮榻上,周圍環繞著或清純、或嫵媚、或嬌俏的少年。其中一人似乎特別受到寵愛,悄然爬上他的膝頭,軟著腔調問道,“父神,您怎麼不理我們了?”身為凡人,他們自然聽不見從神殿傳來的聲音。
  少年的嗓音很甜很糯,細細品嘗也別有一番韻味,卻好巧不巧的打斷了男子的聆聽,以至於錯過了最後幾句話。
  男子舒展的眉頭重新聚攏,因為上千年的沉積而形成幾條深深的溝壑,這使他本就威嚴的氣質變得越發叵測。他只是抬了抬指尖,如精靈般美好的少年就在頃刻間化為煙塵,仿佛從未存在過。
  其餘人等嚇得臉色慘白,立即退開老遠跪趴下去,戰戰兢兢的等待宣判。
  男子卻再無動作,用時光回朔的法術召喚出一面只有他才能看見的鏡子。
  鏡子裡,一位比在場任何人都要美麗溫柔的少年正虔誠的跪在神殿中徐徐念著禱告詞。他閉著雙眼,濃密卷翹的睫毛因為太過熱烈的愛意而沾染了一些淚珠,看上去比清晨初綻的花朵還要脆弱可憐,卻又比荷葉上滾動的水滴還要靈動可愛。
  他粉嫩的唇瓣一開一合,吐出比花露還要甜蜜的愛語。
  “父神,求您看我,父神,求您聽我,父神,求您用我,父神,求您施展最強悍的法力擊碎我……”他可憐兮兮而又虔誠的祈求著,讓男子冷硬了億萬年的心首次變得柔軟。
  他伸出指尖去撩撥少年映照在鏡面上的濃密的睫毛和晶瑩的淚珠,喃喃回應,“我在看著你,我的孩子;我在聽著你,我的孩子;我會用你,只要你能來到我身邊。但是擊碎你,那我可捨不得。”
  他忽然輕笑起來,使用了好幾次時光回朔,將這段話聽了一遍又一遍,這才心滿意足的揮手,讓幾欲嚇至昏厥的少年們離開。
  
  第97章 10.2
  
  少年在雕像前禱告了幾小時,光明神就在水鏡前凝視了幾小時。他搖晃著手裡的酒杯,金黃色的瓊漿微微打著旋兒,散發出一股濃郁而香甜的氣息,這在往常一定能引得光明神徐徐啜飲,細細品味,今日卻對此毫無興趣。
  從少年粉嫩唇瓣中流瀉而出的愛語比任何美酒都要甘醇,他單手支腮,眼瞼半合,顯露出連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沉醉表情。
  少年終於結束了一天的禱告,睜開湛藍色的雙眼,緩步走到雕像前,微微擰著眉頭,眷戀不已的親吻父神的腳背。他趴伏在那裡,許久未曾起身,本就沾著幾顆淚珠的睫毛越發濡濕,還輕輕顫抖著,顯得那樣可憐而又可愛。
  光明神放下酒杯,瞳仁變得幽深,專注,伸出指尖輕輕點在少年微蹙的眉心中,一股純淨雄厚且閃爍著璀璨金光的力量通過泛著波瀾的鏡面流入少年的身體。
  周允晟親吻完父神的腳背,正準備起身離開,就感覺到一股力量從額心湧入四肢百骸,那樣溫暖舒適,差點讓他呻吟起來。
  這是父神的恩賜?他激動萬分,本打算離開又繼續跪下,抱住父神的腳踝,用白皙的臉蛋輕輕磨蹭,濕漉漉的眼眶終於沁出兩滴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後掛在下巴尖上,樣子可憐極了。
  “父神,您聽見了我的禱告是嗎?父神您知道我有多麼愛您嗎?父神,我的父神,我的生命和靈魂全都是屬於您的,求您拿去。”他一分一秒都捨不得離開父神怎麼辦?
  恰在這時,守在門外的侍女低聲稟告,“祭司大人,主教大人請您去議事廳商量為二皇子受洗的事。”
  周允晟聽而不聞,抱著父神的腳踝,像走失的小幼崽終於回到父母的懷抱,半步也不想挪動。
  光明神支起一條腿靠坐起身,微眯的眼眸裡暗藏著濃烈的笑意。他忍了又忍,終是沒能忍住指尖的騷動,再次朝少年的眉心點去。
  比之前更為純淨雄渾的力量如潮水般卷來,將少年的靈魂高高拋起又輕輕接住,忽而向左忽而向右,使他眩暈迷亂,不能自抑。他沉醉在父神的仁愛和饋贈當中,小嘴兒微張,發出細碎的呻吟,白膩的臉蛋緩慢沁出幾縷酡紅,那慵懶而又靡麗的媚態連神人看了都要發狂。
  光明神放置在水鏡上的指尖忽然僵住了,過了許久才慢慢收回,不經意的撚了撚,竟似有一股灼熱的溫度流連其上,悠忽間又消失不見。
  光明神抬起指尖愣神,淺金色的眼眸變成了暗金色,更有一些純黑的光點抑制不住的散發出來。
  侍女連請了好幾次都不見祭司大人露面,只得去議事廳覆命。主教派了副主教去請,這才讓少年挪步。
  是以,當光明神終於甩掉那怪異的感覺看過去時,大殿內已經再也沒有那纖細而又可愛的身影,淡淡的喜悅之情像風一般消散,剛舒展開的眉心又像往常那樣緊緊皺起,形成幾道嚴苛的痕跡。
  “父神,一名神僕方才逃離了神殿,請您示下。”穿著白色長袍的神使跪伏在地上,眉眼間隱現恐懼。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仁慈的父神消失了,變成現在這個喜怒不定深不可測的神明。大陸上的生靈都以為是神明拋棄了他們,卻不知道那些神明根本沒有離開,而是全都隕落在代表美好與和平的光明神手裡。
  他似乎想要毀掉九天之下的這塊大陸,卻又在危急的時刻將它挽救回來,那漫不經心的態度仿佛在對待一個已經厭倦了的玩具,想起的時候稍加撥弄,想不起的時候置之不理。更古怪的是,從來不沾染塵俗的他竟開始搜集美貌的少年,且只對白發藍眼和黑髮黑眼的少年感興趣。
  然而把人弄到身邊卻只是匆匆一瞥就丟到一旁,任由少年們千般討好萬般殷勤也不見動容。他看他們的眼神那樣冰冷無情,就像是在看一個精緻的會移動的擺件。
  若非他的神格還在,且變得越來越強大,神使甚至懷疑他已經被外來的邪神奪舍了。
  不過丟失一個擺件,對光明神而言算不得什麼。他淡漠開口,“隨它去吧。”
  用的是‘它’而非‘他’,可見父神對那曾經頗為受寵的少年並沒有絲毫看重。神使將頭垂得更低,不得不提醒一句,“它盜走了您的一枚戒指。”
  光明神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能被一個凡人隨意拿走的物件,還值得堂堂神使去追回來?未免可笑。
  那神使也察覺到了自己在小題大做,白著臉匆忙退下。上千年都未曾有神僕逃離,忽然發生一樁竟叫他失去了平常心。想來那少年是被父神的冷酷無情嚇住了,等他到了凡間便會知道何謂真正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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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從議事廳回來,把二皇子交給約書亞的迷藥全都倒進了排水溝。作為光明神的腦殘粉,杜撰神諭這種事他萬萬做不出來。心裡愧疚的無以復加,他連飯都吃不下,斜倚在窗邊,滿面愁苦的看著懸掛在天邊的夕陽。
  直看了一兩個小時,他悽楚的目光忽然變得異常清澈透亮,轉身走進浴室,連長袍也不脫直接就跳進溫泉中,將臉埋入水裡做了個扭曲的表情。
  我竟然對著一尊雕像落淚了!我竟然對著一尊雕像說了一天的甜言蜜語!我還捨不得走,抱著雕像的腳踝哭的像個傻逼!肉麻的起了好幾層雞皮疙瘩!
  他齜牙咧嘴擠眉弄眼,覺得被下了暗示的自己簡直就是個傻瓜,那模樣蠢透了!他自己回想起來都有種不忍直視的感覺。
  做完鬼臉又吐出許多氣泡,他這才從水裡鑽出來,面容頃刻間變得溫柔寧靜。好吧,看在今天得到兩股雄厚神力的份上,他就算自己被自己肉麻死,也要把精分堅持下去。
  這樣想著,他總算心平氣和了,泡好澡後連頭髮也不擦乾,直接爬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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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星期後,二皇子阿爾傑18歲的生日來臨了,接受完洗禮他便要外出遊歷,兩年之內不能返回帝都,還要完成相應的任務。這塊大陸並不太平,即便身為貴族,也要具備足夠的武力,否則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雖然光明屬性的魔法師少之又少,但別的屬性的魔法師或武者卻很多,且實力強悍者比比皆是。不過這又如何,在與魔物的戰鬥中,任何人都有可能被種下魔種從而失去理智,反手將同胞們屠殺掉。
  越強大的人,越容易吸引魔物的寄生。魔物很聰明,為了找到最強大的宿主,它們會輾轉在好幾個人身上,依靠這些人慢慢接近目標然後暗中下手,叫人防不慎防。
  如此,在外遊歷時,每一個戰隊都必須配備一位光明祭司。當大家戰鬥時,光明祭司會在戰場周圍布上一圈結界以防止魔物逃跑,也可以阻止隊友被種下魔種而暴走,如果實力足夠強大,還可以直接用光明法術將寄生的魔物逼出宿主體外並殺死。
  薩迦亞帝國只有三位光明祭司,一個是主教,一個是副主教,還有一個就是約書亞。主教已經老了,約書亞還未成年,陪伴二皇子外出遊歷的唯有副主教。
  主教給二皇子進行洗禮和祈福,等儀式結束就徑直離開,並未與國王多做交談。
  本來信心滿滿的二皇子非常詫異,讓僕從把約書亞引到僻靜的角落說話。
  “約書亞,你忘了曾經答應過我的事了嗎?如果我不能成為薩迦亞帝國的主宰者,我的皇兄會把我驅逐到邊境去對抗魔物。那樣的話,也許我們再也不能相見了。”
  周允晟雖然把自己催眠了,腦袋有些精分短路,卻也不會因此而忘了二皇子對約書亞的利用。
  他倒要看看,沒了約書亞的幫助,二皇子怎麼登上薩迦亞帝國的王座。
  但他也不會傻到現在就與二皇子撕破臉,要知道二皇子未來的姘頭背景很強硬,左邊站著光明神,右邊站著黑暗神,前後簇擁著獸皇、教皇和精靈王,足可以稱霸世界。與這個小團體不能硬碰,只能智取。
  他眼裡泛出晶瑩的淚光,捂住心臟,悽楚萬分的開口,“阿爾傑,你怎麼忍心讓我背叛最心愛的父神。捏造神諭,天啊,這是怎樣一種罪過,足夠讓地獄之火將我焚燒成灰燼!更可怕的是,我會因此而失去父神的眷顧和光明之力,成為一個可恥的瀆神者。我會永遠活在人們的唾棄與辱駡當中,甚至被出離憤怒的民眾用石頭砸死。這就是你想要的未來嗎?你願意將我推入那樣絕望的深淵?阿爾傑,我開始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我。”
  二皇子無言以對。他不明白怎麼才幾天不見,約書亞的腦袋竟然清醒起來了。沒錯,如果他真這樣做了,那絕對是最有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情景。
  副主教在外養了一個私生子,名譽受損已經失去了繼位的可能,約書亞是鐵板釘釘的下一任主教,權利與國王不相上下。二皇子現在哄著他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與他撕破臉,立即指天發誓說自己並非要置他於不義,而是太想與他在一起才會缺失考量,請求他寬恕自己的過錯。
  周允晟沉默的點頭,深深看了二皇子一眼,然後舉步離開。那一眼再沒有往昔的濃情蜜意,讓二皇子非常忐忑。他在原地徘徊了一會兒,這才不甘不願的離開。
  九天之上,光明神把這一幕盡收眼底。他如往常那般斜倚在華麗的神座上,周圍環繞著許多美麗的少年。有人替他斟酒,有人替他歌唱,還有人靜靜依偎在他腳邊恬淡的微笑。他們用仰慕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神明,卻並不知道看似在品酒的神明正用專注的目光凝視著別人。
  只有侍立在不遠處的神使察覺了父神情緒上的變化。他淺金色的眼眸變成了暗金色,隨即透出黑色的光點。當他的眼眸完全被黑暗籠罩而失去控制,這座神殿會被他龐大的神力摧毀。這種事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了。
  神使緊張的額頭都開始冒汗,心裡把惹怒了神明的罪魁禍首咒駡了無數遍。他的上一任就是死在父神的暴怒中,別說遺體,連一塊小小的靈魂碎片也沒能留下。
  周允晟快步走進大殿,匍匐在父神腳邊。
  他的眼睛只能看見父神,心臟只能裝載父神,靈魂全都被父神填滿,哪怕與二皇子熱戀的記憶並不屬於他本人,依然讓他無比難受。他覺得自己背叛了父神,這簡直是無可饒恕的罪過,當即就掉下大滴大滴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砸在父神的腳背上,發出清脆的吧嗒聲。
  他雙眼緊閉,臉頰濡濕,雪白的牙齒把唇瓣咬成了赤紅的顏色,仿佛下一秒就會沁出血珠。然而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抱著父神的腳踝哭的不能自抑,哽咽著懺悔起來:“我的父神,
  我該如何向您訴說,
  我相信了一個竊賊的謊言而差點把對您的愛置於腦後。
  我的父神,
  我丟失了最寶貴的東西,
  那就是對您的虔誠,
  為此我寧願忍受地獄業火的炙烤,
  以求把它彌補。
  我的父神,
  我向您坦白我的過錯,
  求您原諒您可憐的孩子,
  他內心的愧疚和自責已經快要把他殺死!
  我的父神,
  求您鞭撻我吧,
  求您責駡我吧,
  求您焚燒我吧,
  然後求您繼續愛我!
  求您繼續愛我……”
  他把臉蛋緊緊貼合在冰冷的雕像上,哭的像個迷途的孩子,臉色十分蒼白,眼眶和鼻頭卻通紅一片,看上去可憐至極,卻又顯出十分的可愛來。
  隱藏在眼底的黑色光點逐漸消失,光明神歎息一聲,用指尖撫了撫他下巴尖上懸掛的淚珠。他只是個16歲的孩子,16歲,多麼稚嫩的年紀,又如何看得透人心的黑暗?他被一個邪惡的權謀者欺騙並且利用了,這不是他的錯。
  幾欲升騰的怒氣緩緩消散,光明神恨不得把縮成小小一團的少年從水鏡中抱出來置放在膝頭溫柔撫慰,把他眼眶內落不盡的淚珠吸允乾淨。
  這是他的信徒,也是他的孩子,誰都沒有資格讓他如此傷心。他雖然迷失在了人生的旅途中,對父神的愛意與虔誠卻因為挫折而變得越發純粹。
  他能感知到從他靈魂深處散發出來的悔意與敬慕,於是伸出指尖,把一股溫暖而又璀璨的金光輸入少年體內,以阻止他繼續悲傷。
  哭得一塌糊塗的少年忽然愣住了,傻乎乎的摸了摸額角,然後露出一抹比神光更為奪目的微笑。
  “您原諒我了是嗎?我就知道仁慈的父神一定會原諒我的過錯。從此以後,約書亞再也不會去看別人,只會看著我的父神。您知道,您是我的一切,是任何寶物也無法比擬的存在。約書亞會忘掉阿爾傑,只為父神而活。”他用滑膩的臉蛋輕輕摩挲雕像,眼眶裡還含著淚珠,笑容卻越發甜蜜。
  光明神眯著暗金色的眼眸,專注的凝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原來小信徒叫約書亞,這真是一個可愛的名字。只為父神而活嗎?連誓言也可愛極了。
  光明神嘴角綻出一抹微笑,然後低下頭,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的雙腳。如果少年就匍匐在身邊,像摟著雕像那般摟著他,像摩挲雕像那般摩挲他,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
  他陷入了美妙的想像中不可自拔。
  神使只能看見水鏡發出的光暈,卻看不見水鏡中的內容,除非得到父神的允許。但無論如何,他都對水鏡裡的人升起了崇拜的心情。能把父神惹怒卻又在最短的時間內平息怒氣,億萬年來從未有人做到過。
  讓父神如此在意的人究竟長什麼樣?要不要把他弄到神殿裡來?
  心思百轉千回,神使卻並不敢自作主張,於是揮揮手,把一群表面上順服實則早已嚇破膽的少年遣退。
  周允晟足足做了一天的懺悔和表白,在日落的時候終於回到寢殿。
  他火速沖進浴室噗通一聲跳下去,用拳頭奮力捶打水面,激起一圈圈水花,心裡崩潰的大喊:臥槽,我竟然哭得像個娘們兒!臥槽,我竟然差點就羞愧的撞柱自殺!這是怎樣一種腦殘的精神!怪不得信奉邪教那些人願意為了他們的神去剖腹亦或自焚,現在終於能夠理解了!
  腦殘粉消失了,理智的周允晟回來了,所以他又陷入了精分的糾結中,蹲坐在池邊,一會兒呲牙咧嘴,一會兒捶胸頓足,模樣看上去很滑稽。
  發現了一個可愛的小信徒,光明神最初只會在他禱告的時候召喚出水鏡,側耳聆聽他甜蜜又深情的話語。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對小信徒的喜愛越來越深,偷窺他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他發現他每天起床都會對著鏡子述說對自己的熱愛,那認真的小模樣常常讓他忍不住微笑。作為大陸唯一的神明,他習慣了被人推崇,卻從未有誰能真正讓他動容。哪怕光明之力最為強大的所謂的教皇,也不過是他閒時擺弄的玩具罷了。
  他欣賞教皇的野心,身為一個光明祭司,內心卻潛藏著那麼多的,比魔氣更具有腐蝕性的黑暗。這讓他有種找到同類的愉悅感。他不介意捧著他,想要看看他會為這片大陸帶來什麼,是毀滅還是新生。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拿這片大陸怎麼辦。他覺得索然無味,有時候很想毀滅,在最關鍵的時候卻又克制住了。他隱隱有種感覺,這個世界隱藏著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
  他必須得到那件寶物,所以大陸和大陸上的生靈還有存在的必要。
  經過億萬時光,他看見的只有人性的善變和自私,就連所謂的神明,也都心懷叵測,互相爭鬥。真正純粹的人,純白的靈魂,怎麼可能存在?
  但是瞧瞧他發現了什麼,他的小信徒的靈魂是純粹的亮白色,其間還夾雜著只有光明神才能具備的金色流光。那麼美麗,那麼奪目,那麼可愛。
  他簡直百看不厭。
  當小信徒禱告時,他能感覺到他毫無雜質的虔誠,然而當他回到寢殿,卻又變得不一樣了。他看不透他內心真正的想法,但這並不妨礙他欣賞小信徒有別于溫柔沉靜之外的另一張面孔。
  他會齜牙,會擠眉弄眼,會生氣的拍打水面,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活潑可愛。不,他本來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就應該如此鮮活才對。16歲真的太小了,對神明而言是應該待在繈褓裡的年紀。
  光明神教的教規太過沉重,很明顯將他束縛住了。
  通過水鏡愛戀的揉了揉少年嘟起的唇瓣,光明神微微一笑,繼續欣賞少年出浴的美景,看著他頂著一頭濕發入睡。
  如往常那般用神力將小信徒的頭髮烘乾,光明神並未揮手打散水鏡,而是端起水晶杯,就著小信徒的睡顏緩緩啜飲,流入口中的瓊漿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甘甜。
  周允晟在既定的時間點醒來,認真的精分自己,然後懷揣著一顆瘋狂熱愛主神的心步入神殿。
  一名侍女正在清理供桌上的祭品。雖然有神力的溫養,鮮花、素餅、水果等物可以存放好幾年而不會腐壞,但若是長久不換也是對神明的一種褻瀆,因此教廷內有規定,但凡祭品,擺放兩個星期就必須更換。
  在幾百年前,這些工作原本應該由光明祭司親手打點,但隨著教廷權利日益增大,祭司們日益貴族化,再也沒有人會去做這種繁瑣而又低微的工作。
  以往的約書亞不會注意這些小細節,現在的腦殘粉周允晟卻猛然想起來,立即阻止侍女,然後跪在父神腳下誠惶誠恐的請罪。
  “我怎能如此怠慢我的父神。所有進獻給父神的祭品都應該出自我的手,而我更應該主動把身體和靈魂擺放在祭桌上讓父神享用。你們都下去吧,日後這些工作全都交給我,你們無需過問。”他擺手遣退兩名侍女,把桌上的祭品放進籃子裡拎出去。
  由於007將這具身體的素質點全都加在光明屬性上,故而他的力氣並不大,跨出門檻的時候被沉重的籃子拽住一邊胳膊,失去平衡後朝側邊撲倒。
  正對他額頭的是堅硬的門柱,這一撞非頭破血流不可。
  光明神因為少年那句‘主動把身體和靈魂擺放在祭桌上讓父神享用’而閃了一下神,醒轉後就看見如此危險的一幕。他眸色微微一暗,立即打出一道金光包裹住少年嬌嫩光滑的額頭。
  砰地一聲生巨響嚇傻了站在門口的侍女,她們抬頭,木呆呆的看了看從門框上掉落的灰塵,這才著急忙慌的沖過去查看祭司大人的情況。根據方才的響動判斷,祭司大人肯定傷的不輕。
  周允晟踉蹌著站起來,表情非常奇怪。他的額頭一點都不痛,相反,還有一種溫暖柔軟的感覺,就仿佛有什麼人把手掌覆蓋在上面,使他避免了傷害。
  他再次遣退意欲幫自己提祭品的侍女,摸了摸門柱,確認它一如既往的堅硬,這才頂著恍惚的表情離開。
  
  第98章 10.3
  
  作為進獻給光明神的祭品,自然要選最好的。
  在光明神殿的後方種植著一大片果園,但凡在這塊大陸上能找到的美味水果都會移植在這裡,有專門的植物系的法師進行照管。每隔兩個星期,他們會定期摘下品相最佳也最香甜的果子擺放在冰藍裡,以供神殿的侍女挑選。
  看見祭司大人親自前來,兩位植物系法師吃了一驚,連忙彎腰行禮。
  “我要最新鮮的果子,最好是上一秒剛摘下來的。”對待父神之外的人,少年顯得非常倨傲也非常冷淡。
  然而所有的光明祭司都是如此,兩位植物系法師並不覺得受到了怠慢,連忙挑揀出幾筐水果擺放在他跟前。
  周允晟彎腰翻看,略嘗了幾枚,確定味道不錯才放進自己提來的籃子裡。他回到神殿,用聖池中的水將果子洗淨,瀝幹後放在一旁備用,隨即準備做素餅。
  “祭司大人,把蕎麥粉和水一起倒進陶盆裡揉成麵團,擰出雞蛋大的一團拍成圓形就可以了。”侍女唯恐他不會做,先把麵粉和好並拍了一個,擺放在託盤裡做示範。
  周允晟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瞪了侍女一眼。這就是所謂的供奉給父神的素餅?沒有調味,沒有醒面,沒有造型,沒有薰蒸,只等晾曬成乾巴巴的比石頭還要硬的麵團子就供奉上去?這簡直是對父神的褻瀆!
  腦殘之魂讓他出離憤怒,他將侍女推到一旁,將腦海中的有關於烹飪的技藝全都調出來,以極其精准的比例倒入麵粉和水,將光明之力覆蓋在掌心,一點一點將麵團揉的又細又軟。
  “祭司大人,您何必浪費光明之力!”侍女看見從他掌心中冒出的金光,覺得肉疼極了。在光明之力越來越稀少的今天,培養出一個強大的光明祭司往往要傾盡一國之力,而光明祭司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動用體內的力量,因為它們用一點就少一點,再要蓄積起來需經過漫長的禱告,有的甚至要花費十幾二十年。
  如約書亞祭司這樣,連和麵也用上光明之力的人,簡直是腦子壞掉了。
  周允晟的腦子確實壞掉了。正如他每天催眠自己那樣,他對父神愛得瘋狂,愛得熱烈,愛得失去自我粉身碎骨,受不了旁人對父神有絲毫怠慢。
  這種連豬都不願意吃一口的素餅,她們也敢拿去供奉,這簡直讓他不能忍受。
  他發誓,一定要做出世界上最美味最精緻的素餅供奉給父神,於是冷冷開口,“什麼叫浪費光明之力?我的力量全都是父神饋贈的,自然應該全心全意去回報父神的恩情。今後你們不用再為父神準備祭品,這是我的工作。”
  侍女見他面色冷肅,心知他生氣了,只得惶恐的退到角落。
  周允晟經歷那麼多次輪回,烹飪這種小事自然不在話下。他愛吃,且口味非常挑剔,故而練就了一身非凡廚藝。
  在醒面的過程中他並未閑著,挑了幾種水果和豆類,該攪拌成泥的攪拌,該榨汁的榨汁,覺得白麵團有點單調,便又用果汁調和出黃色、紅色、紫色等麵團備用。
  他動作嫺熟而優雅,好像做過千百回一般,叫兩名侍女看傻了眼。
  麵團全都醒好了,他填上餡料,將之捏成各種各樣的造型,有花、有鳥、有魚,還有各種小動物,一個個整齊的碼放在託盤上時顯得可愛極了。
  捏完素餅,還剩下一點白麵團,他垂眸考慮片刻,也不知想到什麼,臉頰竟泛出一片紅暈。他將麵團置於掌心,一點一點捏成自己跪在地上雙手合十的模樣,擺放在託盤的正中心。
  兩名侍女的表情從傻眼到崇拜,再到無語。她們可算是看出來了,祭司大人對光明神的眷戀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九天之上的光明神一直盯著忙得團團亂轉的少年,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深刻。看著少年親手為自己準備祭品,他冷硬的內心竟變得像麵團一樣柔軟,更有股淡淡的甜意在心間流淌。
  周允晟將雙手洗乾淨,端著託盤拿去蒸熟。在等待的過程中,他去花園裡採摘進獻給父神的鮮花。
  根據吟游詩人的傳唱,白色月季是光明神最鍾愛的花朵,這種花的花語是——尊敬、崇高、純潔,果然與父神很般配。周允晟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踮起腳尖去攀折開得最美的一朵。
  “祭司大人,月季花帶刺,您應該用剪刀。”
  可惜侍女提醒的有些晚了,周允晟皺眉,把刺痛的手指收回來,一滴鮮紅的血珠緩緩從圓潤可愛的指腹中溢出,顯得非常打眼。
  兩名侍女連忙上前幫他包紮。
  “不過小傷罷了,無礙。”他搖頭,將受傷的指尖放入口中吸允,片刻後取出再看,血滴已經消失了。
  侍女們心有餘悸,立刻取來剪刀,叮囑他別再碰著花刺。光明祭司是帝國最重要的財產,哪怕只流了一滴血,傳入主教耳裡她們也承擔不起。
  九天之上,光明神嘴角的微笑抿成了一條直線,等少年拎著花籃離開,他抬了抬指尖,一束黑色的光芒貫穿水鏡,落在那開了整整一面牆的,或粉、或黃、或紅、或白,顯得格外芬芳馥鬱的月季花叢上。
  眨眼間,盛開的花朵凋謝了,嫩綠的葉片枯萎了,花莖倒伏發硬,最終變成黑色的齏粉撲簌簌掉落在地。
  路過的侍從看見這一幕,眼裡放射出恐懼驚駭的光芒,立刻朝主教的閣樓跑去。
  與此同時,周允晟將精心準備的祭品一一擺放在供桌上。他拿起小面人看了看,臉頰紅彤彤的,顯得有些羞澀,然後將它安置在所有麵點的最前面。
  “父神,請您不要嫌棄這些簡陋的祭品,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把我的全部都奉獻給您,但是這具身體太渺小,太卑微,怎麼有資格得到您的垂憐。如果您能聽見我的禱告,只需在九天之上給我淡淡一顧我就心滿意足了。”他跪伏在雕像前,雙手合十行了一個大禮,臉上的羞澀被淒苦取代。
  世上有那麼多生靈需要拯救,父神怎麼可能會注意到他呢?所謂的得到父神的愛,只是個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奢望罷了。
  想到這裡,他擰著眉頭又有些想哭了,小步小步膝行到父神的雕像前,抱住父神的腳踝摩挲,神情顯得鬱鬱寡歡。
  光明神按揉眉心,不知道該拿小信徒怎麼辦才好。他是那樣嬌憨可愛,同時又敏感脆弱,他把自己想的如此低微,真叫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難道他以為每個光明祭司在禱告的時候都能獲得光明神的恩賜嗎?
  統轄所有祭司和神殿的教皇在虔誠祈禱了三十年後才得到他一絲光明神力。反觀小信徒,若不是害怕龐大的神力撐破他的身體,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仁愛與眷戀全都傾注在他身上。
  他怎麼能認為他的父神不愛他呢?
  光明神很苦惱,伸出指尖輕輕點在小信徒的眉心,將一縷飽含著柔情的金色光芒渡過去。
  周允晟被神力撩撥的呻吟起來。他緊皺的眉頭舒展了,蒼白的臉頰紅潤了,心情變得歡愉輕快,勾著恬淡的微笑去親吻父神的腳背。當他終於從被愛的感覺中掙脫,卻發現供桌上的祭品全都不見了。
  他大驚失色,立即跑出去詢問兩個侍女。
  九天之上,光明神看著他匆忙跑走的背影無奈的笑了,然後捧起小面人置於眼前端詳。麵點還未冷卻,一縷縷白色的水霧在空氣中飄蕩,帶出一股獨屬於蕎麥的清香。不用品嘗,光明神就能想像那味道該有多麼甜蜜。
  小面人捏造的惟妙惟肖,因為熱氣的薰蒸而膨脹了些許,反倒讓少年的形象顯得非常圓潤可愛。光明神久久凝視它,輕輕轉動它,心臟似被電流沖刷,又麻又癢,還有種酥軟的感覺。
  足看了十幾分鐘,他才將小面人挪到唇邊,慎重地,輕柔地吻了一下,然後看向站立在一旁的神使問道,“他可愛嗎?”
  用的是‘他’而非‘它’,神使稍一琢磨就明白這小面人大概就是父神近期一直在偷窺的凡人的形象。而且父神的語氣透出一點驕傲和愉悅,像極了下界那些炫耀自己珍寶的貴族。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感興趣了,而是眷戀垂愛。神使心中一凜,連忙笑著答道,“非常可愛。屬下還未見過如此可愛的少年,恐怕神殿裡的任何一位神僕都不能與他相比。”
  光明神微揚的嘴角抿成一條嚴苛的直線,暗金色的眼眸冷厲的掃過來。
  神使立即跪下請罪,極力思忖自己究竟說錯了哪裡。
  “那些卑微的神僕豈能與我最親愛的孩子相比。”他捧著小面人款步離開,揮一揮衣袖,給神使下了禁言術。
  神使心中並無怨恨,反而松了一口氣。惹怒父神而被焚燒成灰燼的神明比比皆是,他能挽回一條命已經算是極其幸運了。看來,父神對下界那位祭司的喜愛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也不知道對方是怎樣風華絕代的美人。
  若這份喜愛繼續延續下去,父神怕是會把從其他神明那裡掠奪來的神格賜給他。那些神格可是每一個神使,乃至於每一個神僕夢寐以求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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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找了半天都沒找到祭品,正懊惱著,卻見主教、副主教和一列武王級別的武者匆匆來到大殿。
  他立即彎腰向兩位長輩行禮。主教並未叫他起身,而是用一種古怪的,略帶警惕意味的目光盯著他。
  副主教按捺不住,先聲奪人,“方才有侍從稟報,說被你採摘過的月季花叢被魔氣腐蝕而枯萎了。眾所周知,有魔氣的地方必定存在魔物,他有可能寄生在任何人體內,包括光明祭司。我們這次前來就是想讓你證明自己的清白。”
  眼看就要隨二皇子出門遊歷,再不對付約書亞,兩年過後他就成年了,可以繼承主教之位,故而副主教很著急,得到消息後立即就想到一條毒計。
  周允晟只在面對父神和與其相關的事時才會腦子短路,應付別人卻遊刃有餘,冷靜地反問道,“那麼在我證明自己的清白之前,敢問主教大人和副主教大人可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魔物很狡猾,它們最喜歡幹的事就是引誘其他種族自相殘殺。”
  “我們都已經喝過聖水了。”主教將一個純白色的瓷瓶遞過去,柔聲說道,“孩子,飲下它吧。”
  如果被魔物寄生,飲下聖水後其宿主會全身劇痛皮膚潰爛,繼而把魔物毒死並逼出體外,是少有的能直接對抗魔物的殺器。但聖水需要用最純淨的光明之力蘊養百年,使其從透明色澤變成燦爛的金色才會生效,對於光明祭司越來越稀少且力量越來越微弱的教廷而言是非常珍貴的寶物。
  主教統共只收藏了三瓶,本打算留給皇族,現在卻不得不動用。光明祭司是保證一個帝國在黑暗戰爭中取得勝利的關鍵,尤其薩迦亞帝國只有三位光明祭司,更加經不起損耗。
  周允晟抿了抿唇,正要伸手去接瓷瓶,主教的侍從卻踉蹌一下摔倒在他身上,手臂狠狠砸向他手背,致使瓷瓶掉落碎裂,金黃色的液體從地板的縫隙中滲入泥土,再也尋不見了。
  侍從跪下誠惶誠恐的請罪,卻無人搭理。
  這明顯是有預謀的,他們想幹什麼?周允晟轉頭直視副主教,而主教飛快想到了一個可能,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這是最後一瓶聖水。能抵禦住光明之力而寄生在光明祭司體內的魔物級別都在皇者以上,哪怕我與主教大人合力施展光照術也無法將它識別出來。為了證明你的清白,還請你前往大殿之後的試煉池。”副主教彬彬有禮的說道。
  “不!”主教嗓音嘶啞的否定。
  一千年前,試煉池能幫助光明祭司大幅度提升修煉速度。只要浸泡在池水中,他們的身體和靈魂都會得到錘煉,從而變得更強大。一千年前的光明祭司擁有移山填海之威,根本不是現在只能躲在法師和武者後面,布一個光明結界的祭司可以相比的。
  按理說試煉池應該是一個人人趨之若鶩的修煉場所,但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但凡跨入池中的光明祭司,只要靈魂中參雜一點點瑕疵或私心,就會被岩漿般的池水焚燒成灰燼。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神明,沒有誰的靈魂是不包含雜質的,沒有誰的心底不存在私念。光明祭司不明白父神為何會變得如此苛刻,但他們毫無辦法,只得放棄試煉池,改為祈禱。
  祈禱能獲得的神力非常微弱,往往需要幾十年的沉澱。這正是光明祭司實力越來越弱的原因。
  副主教拐了那麼多道彎,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除掉約書亞!當主教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沒有別的辦法,袒護約書亞就有可能放過魔物,他的責任心不允許他那樣做。
  他擺手,仿佛是在收回之前那個‘不’字,沉默了片刻才艱難開口,“約書亞我的孩子,你要知道,這是我身為薩迦亞帝國主教的職責。我不能放過任何一隻魔物,哪怕它寄生在國王體內。”
  “我明白了,如您們所願。”周允晟彎腰行禮,然後邁著沉穩的步伐朝大殿深處走去。
  如果沒有得到B級世界的能量淬煉靈魂,他有可能還會擔心一下,現在卻壓根沒把所謂的試煉池看在眼裡。他知道自己的靈魂很純淨,能夠抵禦池水的侵蝕,而經過深度催眠的他除了瘋狂的熱愛光明神,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雜念。
  他對光明神的愛連他自己想起來都會覺得害怕。
  他脫掉鞋子和外袍,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絲質中衣慢慢走進試煉池。池水是純黑色的,咕咚咕咚冒著氣泡,更散發出一股極其冷冽的寒意,當發現不潔的汙物時會立刻沸騰起來,並變成鮮血一樣的赤紅色,那驚人的溫度莫說凡人,恐怕連神明都能吞噬。
  副主教掩藏在寬大外袍下的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只要約書亞死了,在沒有旁人可以選擇的情況下,他一定能坐上主教的寶座,與國王共用薩迦亞帝國的統治權。自從私生子的事情曝光後,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弄死約書亞,今天終於如願了。
  他仿佛看見光明的道路已經在自己面前展開。
  九天之上,光明神盯著大殿裡的這些凡人,瞳孔一會兒變成暗金色,一會兒變成純黑色,強大無匹的神力不受控制的逸散出來,將華麗的神座摧毀。若不是為了保護浸泡在池水中的小信徒,他早就已經憤怒的失去了理智。
  所謂的試煉池裡的池水,實際上是濃縮成液體狀態的魔氣。魔氣能搜尋到隱藏在人心底的黑暗,並以此為引延伸過去,在人體內孕育出魔物。說白了,魔物不是從黑暗深淵中誕生,而是誕生於人類的內心。
  極致的黑暗能催生出光明,一千年前的光明神並沒有現在的惡趣味,他在池水中布下禁制,以保證魔氣只會促進光明祭司的力量,而不會將他們侵蝕。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厭倦,他收回了禁制,殺掉了所有的神明。
  億萬年中,光明神從未找到過一顆真正純粹的心臟。他曾經把春之女神的心臟掏出來浸泡在池水裡,隨即驚訝的發現,不用一秒,鮮紅的心臟就變成了黑色,然後化為骯髒的泥土。
  他當時覺得非常有趣,並且微笑起來,現在卻恨不得毀了所有遺留在光明神殿中的試煉池。那樣的話,他的小信徒就不會遭受如此險惡的對待。
  小信徒的靈魂很純淨,他能經受住池水的第一波侵襲,但接下來呢?只要他的內心產生一絲一毫的雜念或恐懼,都會受到滅頂的傷害。
  光明神指尖蓄積起一縷金光,準備把小信徒牢牢包裹。但不等金光渡過去,他就驚訝的愣住了。
  只見小信徒的身體由內向外散發出晶瑩剔透的白光,將翻滾的黑色池水隔絕在外,那是唯有最純潔的內心才能具備的力量。是什麼致使他的思想如此乾淨如此專注?是因為對自己虔誠的信仰嗎?
  光明神恨不得鑽入小信徒的心底去看一看,這對於他來說本不是什麼難事,卻無法在小信徒身上施展。他並不覺得奇怪甚或忌憚。恰恰相反,他為小信徒的獨特而感到高興。他樂意去猜測他的心思,那讓他死寂的靈魂變得歡喜,雀躍,無法抑制。
  他單手支腮,微笑凝視著少年,見他雙手合十盤坐下來,便知道他在向自己禱告。因為有外人的緣故,他並未念出那些比花露更甜蜜的禱告詞,這真是一個遺憾。
  在翻滾的黑水中,他只露出一顆頭和一雙手,顯得那樣嬌小可憐。光明神想蹚進池子裡,用高大俊偉的身體將他環住,給予他更多更溫暖的力量。
  如此想著,他分出一縷神念,在大殿內形成一道華美至極的身影,然後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行至小信徒身邊,撫了撫他溫熱的臉頰。
  小信徒沉浸在禱告中,竟沒有睜開眼睛看看自己,這讓光明神覺得很遺憾。他本想繼續去撫摸他鉑金色的髮絲,卻因為害怕打斷他的禱告而致使黑水入侵,只得克制住了。
  在沒有布下禁制的情況下呆在試煉池中修煉,所獲得的光明之力是常人難以想像的,更關鍵的是,它能大幅度提純修煉者的潛質。光明祭司的身體就像一個容器,而潛質決定了這個容器能儲備的光明之力的多少。
  小信徒是頂級資質,經過池水淬煉後還能繼續往上提升。也就是說,今後他可以更多的往小信徒的體內注入神力而不用擔心傷害他。
  這正和光明神的心意,所以他絕不會打斷小信徒的修煉,哪怕他多麼渴望去擁抱他。
  “你是誰?黑暗深淵的魔王?”主教和副主教驚駭的質問,並同時開始吟唱光明聖箭的咒語。魔物的等級越高,容貌也就越昳麗,而眼前這個忽然出現的人容貌之華麗竟已超越了人類能夠想像的極限。
  如果他真是魔物,等級必定在聖者之上。
  光明神以手抵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同一時刻,主教和副主教發現自己失去了說話的能力,無法吟唱咒語,他們拿什麼攻擊這只魔物。二人想跑出去求助,卻又發現自己的身體也不能動了。
  瞬間制住兩個主教級別的光明祭司,這是何等可怕的能力?二人睜大到極限的眼睛裡滿是絕望。
  然而很快,他們就不再害怕,卻又更加難以置信起來。
  只見金髮男子悄無聲息的走到約書亞身邊,隔著虛空認真描繪他細膩精緻的五官,然後垂頭,在他眉心落下一個親吻。他的表情是如此溫柔,目光是如此憐愛,仿佛在注視著自己的孩子,又仿佛在注視著自己的愛人。
  他看了又看,吻了又吻,因為克制不住滿心的喜悅而使身體逸散出金色的光點。
  那光點蘊含著強大的神力,碰觸到主教和副主教時把他們的皮膚都燒穿了,卻並未傷害約書亞一絲一毫,反而陸續朝他體內鑽去。
  約書亞微微勾唇,露出舒適的表情,這讓金髮男子的心情更加愉悅。他低笑起來,渾厚而又性感的嗓音足以讓所有人為他瘋狂。
  他撩起約書亞的一絲頭髮纏繞在指尖把玩,頗有些愛不釋手。見約書亞眉心微動,似有蘇醒的跡象,他想起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竟然怯步了。他其實並沒有約書亞想像的那樣美好。
  他放開約書亞的頭髮,焦躁的在殿內踱步,路過五米高的雕像時,看見所謂的光明神那張中年大叔的平凡面孔,仿佛被雷劈了一下,僵立在原處不能動彈。
  這根本不是他!只要一想到約書亞每天對著它傾吐愛意,卻口口聲聲喚著自己的名字,他就恨不得把這座雕像連同薩迦亞帝國的神殿摧毀的一乾二淨!
  但小信徒就在神殿裡面,他捨不得傷害他,於是按捺住內心的狂怒,揮一揮衣袖,把它變成端坐在華麗神座上的與自己一般無二的雕像。
  他走回池邊,指尖朝副主教點了點,將他體內的光明之力全部收回,然後彎腰再次親吻小信徒的眉心,給他渡了一口純淨的神力,這才化為虛影慢慢消失。
  
  第99章 10.4
  
  當周允晟從試煉池中走出來時,黑色的池水自動退去,並未沾染他的衣物或皮膚。他穿好長袍緩緩來到主教和副主教身邊,發現兩人表情扭曲,活像見了鬼一樣。
  “主教大人,副主教大人,您們怎麼了?”
  “剛才我們看見……”主教嘴巴開合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停了停,再次說道,“剛才……”但凡他有意提及方才那名男子,聲音就會自動消失,這是禁言術,而且是永久性的。
  那人果真是光明神嗎?主教內心翻江倒海,看向義子的目光與以往完全不同。他曾經聽前主教說過,在一千年前,有神使降臨大陸,為父神搜集美貌的少年。他們對白發藍眼和黑髮黑眼的少年情有獨鍾,只要容貌出眾就會立即帶走,使得在那一時期,擁有這兩種特徵的少年非常受人歡迎,身份也尤為貴重。
  但是過了不久,父神似乎厭倦了,不再派神使下來,也拒絕了各大神殿進獻的少年。慢慢的,這事就再也沒有人提及。
  看看眼前的義子,主教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真相。
  約書亞今年16歲,正是花兒一般鮮嫩的年紀。他身形纖細,面容精緻,一頭長及腳踝的鉑金色頭髮像瀑布一樣披散下來。他站在哪裡,哪裡仿佛就有璀璨的光芒在閃耀,把所有的黑暗都驅逐。
  他乾淨、純潔、稚嫩、美麗,經過試煉後更證明了自己擁有一顆最虔誠的心和最剔透的靈魂。他能獲得父神的眷顧似乎並不是多麼奇怪的事。
  這樣一想,主教翻騰的心緒慢慢平息了,為薩迦亞帝國的未來感到高興。現在的光明祭司全靠祈禱才能獲得光明神力,誰虔誠誰就強大,其實說白了,不過比的是父神的寵愛罷了。父神剛才看向約書亞的眼神可不是單純的寵愛那樣簡單,下一任的教皇沒準兒就出自薩迦亞帝國,而教廷的中心也將移往加戈爾。
  主教想得越多就越興奮,看向義子的目光充滿了慈愛。
  而副主教則滿心的惶恐和不敢置信。他不想承認剛才那名金髮男子就是父神,父神豈會為了一個小小的祭司而現身凡間,還那樣愛憐的親吻他的額頭!但忽然消失在體內的光明之力和被神力燒穿的皮膚卻一再告訴他,最沒有可能的可能恰恰就是真實。
  他試圖逼死父神的愛寵,所以父神親自來到凡間對他施以懲罰。
  一個祭司如果忽然失去光明之力,則證明他犯下了褻瀆父神的罪孽,會受到教廷的驅逐和世人的唾棄。從今天開始,他完了,全完了!
  副主教撲通一聲摔倒在地,而主教連正眼也不看他,喚來武者將他架走。
  “我宣佈,薩迦亞帝國神殿以瀆神罪將科林•蓋爾驅逐,收回曾經賜予他的全部財產和榮譽,並責令他在一個小時之內離開加戈爾,此生再不得回轉。”
  立即就有書記官將聖諭記錄下來報予國王知曉。至於那只魔物,已經沒有繼續搜查的必要了,父神親自駕臨,所有的魔物都會頃刻間化為煙塵。
  副主教哭喊求饒的聲音漸漸遠去,主教這才領著義子往外走,說了些表示親近和歉意的話。
  一群侍女和武者正跪在外殿,嘴裡喃喃禱告,臉上帶著崇拜而又畏懼的表情。他們眼瞼上翻,似乎非常想朝供桌後的雕像看,卻又在目光觸及雕像時感覺到一陣尖銳的刺痛。如果頂著刺痛一直看下去,他們知道自己一定會變成瞎子。
  光明神的真容可不是誰都有資格直視的。
  神在薩迦亞帝國降下神跡,讓他們領略了神超凡脫俗的風采,這是整片大陸的神殿都未曾獲得過的殊榮!若是讓居住於大陸中心神殿的教皇知曉,他恐怕也會嫉妒!
  這些人滿心歡喜與驕傲,祈禱也就越發虔誠。
  主教繞到供桌前,朝煥然一新的雕像看去,僅一秒鐘就畢恭畢敬的低下頭,用力閉了閉刺痛的眼睛。雖然時間短暫,他依然認出了那張華美至極的臉龐,誰若是看過一眼,永生永世都無法忘懷,他正是之前出現的那名金髮男子,真正的光明神。
  “光明神在上,請您接受信徒的懺悔……”竟然對著父神喊魔王,主教嚇得腿腳發軟,立即跪下請罪。
  大殿中唯獨周允晟還站著。他不是為了表現自己的特立獨行,也不是為了堅持所謂的人人平等,他是被父神光輝華美的形象給鎮住了。
  只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端坐在華麗的神座上,雙手交疊置於下顎,臉上帶著悲憫又似乎是漫不經心的表情。
  他有著波浪般捲曲的金髮,有著星空般深邃璀璨的眼眸,他穿著純白色鑲嵌金邊的華麗異常的袍服,腰間松松系了一根黃金與寶石打造的腰帶,半敞開的衣襟沒能遮住性感的鎖骨和強健的身體。
  他的真容是那樣俊美,超越了人類所能想像的極限。
  催眠會產生後遺症,如果嚴重的話還會干擾被催眠者的神智,尤其是心理暗示,每布下一次效果就加深一層。也就是說,每過一天,周允晟的腦殘程度就加深一分。但他對此並不擔心,因為完成任務後得到的能量足夠幫他治癒這種後遺症。
  然而眼下,深度腦殘的他已經快要瘋了。得知這才是父神的真面目,他竟有種撲上去跪舔的衝動。他忍了又忍,直把掌心都掐破了才沒讓自己當眾出醜。
  他只能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微張著嘴,用能把石頭都燒穿一個洞的灼熱目光盯著雕像。
  光明神在雕像裡留下一絲神念,雕像能看見的,他也能看見,雕像能感受的,他也能感受。當小信徒用如此露骨的目光盯著雕像時,他竟也覺得渾身燥熱,內心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愉悅感。
  對,我的孩子,我的寶貝,看著我,繼續看著我,一直看著我,再也不要用同樣的目光去看別人!他伸出指尖,把同樣灼熱的光明之力輸入小信徒的眉心。
  周允晟被燙了一下,卻連眼睛都捨不得眨,只是伸手捂住額頭,癡迷而又目瞪口呆的樣子看上去很傻,卻也很可愛。
  光明神愉悅的低笑起來,久違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神殿裡,讓所有神使和神僕都驚訝不已。誰能惹的父神如此開心?這真是奇跡!
  主教懺悔完就見義子正仰著頭,目不轉睛的盯著雕像。
  “約書亞,你不覺得眼睛刺痛嗎?”他試探性的問道。
  少年依然望著雕像,沒有回答。
  他又問了幾遍,最後不得不上前拉扯義子的衣擺。
  周允晟這才回神,紅著臉說道,“我的視力很好,足夠將父神光輝的形象看清楚並鐫刻在心底。”
  主教微笑起來,這才確定父神對約書亞果然不一樣,他的真容只有約書亞才能直視。
  “我的孩子,那你便待在父神身邊好好祈禱吧。”他伸手去撫摸義子柔軟的發頂,還未碰觸到髮絲就感覺掌心傳來一陣劇痛。
  他不動聲色的收回手,把閒雜人等帶出去,走到僻靜的拐角翻開掌心一看,發現皮肉果然被神力燒灼成了焦黑的顏色。他搖頭,暗暗感歎道: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寵愛起一個人來也如此的不可理喻。
  人都走光了,大殿裡變得非常安靜。這是周允晟慣常禱告的時間,他本應該跪下來祈禱,但剛說了開頭就無法繼續。他腦子裡全都是父神華美的面孔,無論是睜眼還是閉眼,那面孔都無法消除,甚至越來越深刻。
  他腦子裡沸騰一片,冒出一個又一個粉紅色的泡泡。他沒辦法讓自己靜下心來,除了凝視父神,根本不想幹別的。雖然雕像是石頭做的,但因為內含神念的緣故,無論是觸感還是質地,都與真身一般無二。
  他仰著頭,眷戀而又灼熱的目光從父神深邃的眼睛滑到削薄的嘴唇上,定定看了許久,臉頰浮起兩團紅暈,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九天之上的光明神覺得嘴唇有些麻又有些癢,忍不住用指尖撫了撫,然後去撫摸水鏡上的少年的唇瓣,忽然覺得非常口渴。
  他並未轉移目光,只是略略抬手,便有一名神使將一杯金黃色的瓊漿放在神座邊。他端起杯子啜飲,那乾渴的感覺卻並未得到舒緩,反而更嚴重了。
  周允晟克制不住的去想像親吻父神的感覺,但他到底沒敢那樣做,只是一小步一小步膝行到雕像前,雙手懸在半空,許久之後才小心翼翼的抱住父神的雙腿。溫熱柔軟的觸感讓他嚇了一跳,他立即放開,倒退幾步,雙手交疊平置於地面,額頭抵住手背,誠惶誠恐的懺悔。
  他怎能產生褻瀆父神的想法?那真是太可怕了。
  光明神重重放下酒杯,臉上露出挫敗的表情。他無法忍受小信徒將自己看的如此卑微。他要讓他明白,他是他最親愛的孩子,是他獨一無二的寶物。
  他正準備將一縷充滿愛意的神力注入小信徒的身體,安撫他內心的惶恐,卻見他忽然直起腰,像做賊一樣四處看看,然後快步膝行到雕像前,吻了吻雕像的腳背,旋即像風一樣跑了。
  蝶翼輕撫腳背的感覺讓光明神不可遏制的戰慄。他捂住臉,不想讓自己錯愕激動的表情讓旁人發現,耳根卻慢慢變紅。
  “我的寶貝,你怎能如此可愛?”飽含寵溺之情的低語從指縫中溢出,沒過多久,大殿內再次響起了光明神爽朗的笑聲。
  周允晟飛奔回寢殿,哧溜鑽進大床用被子蒙住腦袋,臉頰像打了一層厚厚的胭脂。他抱著枕頭傻笑翻滾,足翻滾了兩個小時,當月亮爬上樹梢的時候,他傻乎乎的表情刹那間變得猙獰扭曲,把枕頭狠狠砸在地上,一邊脫衣服一邊走入浴室,撲通一聲跳進溫泉中。
  臥槽,你竟然做了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小面人當祭品!臥槽,你竟然盯著一尊雕像發情,還差點就硬了!臥槽,你竟然如此猥瑣的去親吻雕像的腳背!你到底要不要臉?
  腦海中,長著魔鬼尾巴的小人一下一下戳著身穿祭司袍服的小人,暴跳如雷的咒駡。他今天才知道腦殘粉是一種多麼可怕的生物,每天干的那些蠢事簡直叫他不敢回想。
  把水面砸出一個又一個大坑,直過了好幾分鐘,他總算是平靜了,伸出食指,放射出一縷極其強烈的金光。無形的光芒慢慢分散,化成許多金色的利劍,遍佈在溫泉上空,只要找到目標就會呼嘯襲去,將之轟殺成渣。
  強大的光明之力把浴室的天花板都撐出幾條裂縫。
  周允晟指尖微微一晃,眨眼就把駭人的力量盡數收回,藏於體內。
  光明之力一旦脫離身體就會消散,即便是幾千年前那些最強大的光明祭司也沒辦法做到收放自如。九天之上,看見這一幕的光明神也忍不住吃了一驚。據他所知,整塊大陸包括神界,能做到這一點的生靈或神明,唯有自己。
  不愧是我的小信徒。
  他愉悅的低笑起來,當然,對這孩子莫名其妙的發脾氣也很在意,略微想了想,便把這歸咎於那名陰險邪惡的副主教。
  讓副主教不痛不癢的消失在天地間當然不是光明神的行事風格。他降下神諭,責令整塊大陸都必須驅逐這名瀆神者。如此,副主教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黑暗深淵,那裡的魔物會好好招待他。
  周允晟今天收穫頗豐。他不知道自己跟主角受比起來實力相差多少,但在約書亞的記憶中,光明之力只能對魔物產生傷害,要想傷人,必須一再濃縮凝練成實體。近千年裡,沒有一個光明祭司能修煉到那種程度。
  所以,當主角受放射出金光洞穿約書亞的肩膀時,眾人才會對他那樣崇拜。毫無疑問,他是近千年來最強大的光明祭司。
  這一點,現在的周允晟就能輕輕鬆松做到,如此看來,他與主角受的差距並不大,自保完全夠了。
  這全都是托了白天那個腦殘粉的福。沒有他全心全意的討好光明神,也就沒有現在這個強大的周允晟。
  好吧,那就繼續精分下去吧,一切都是值得的!周允晟握拳,每一天都要像現在這樣給自己打氣。做好了心理建設,他從水池裡爬出來,擦乾身體後披上浴袍,正準備上床睡覺,門卻被敲響了。
  他赤著腳去開門,發現來者是主教。
  看見義子僅穿著一件單薄的浴袍,水滴從頭髮上流淌下來,讓布料變成半透明狀,還緊緊貼合在義子的胸膛,將他纖細柔韌曼妙無比的身材勾勒的淋漓盡致。靡麗的風情以不可阻擋的架勢撲面而來。
  主教還來不及反應就覺得瞳孔被某種無形的銳物狠狠刺了一下。他強忍住幾欲溢出喉頭的呻吟,側過身,快速說道,“我來是想告訴你,剛才父神降下神諭,把科林驅逐出這片大陸。孩子,你的父神正在為你伸張正義,你明天記得好好感謝他。”話音剛落,眼球的刺痛感便消失了。
  主教為父神強烈的佔有欲而感到驚訝。對於一個凡人來說,這種寵愛是不是太沉重了?但他絕不敢把這種想法表露出來,溫聲道過晚安後就離開了。
  周允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裡。不用主教吩咐,腦殘粉明天一準兒抱著光明神的雕像感激涕零,跪舔腳背,想想都心塞。
  他抱著枕頭翻滾了一會兒,睡過去的時候迷迷糊糊想到:今天的大理石地板怎麼踩上去是熱的?像燒了地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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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主教被光明神收回了光明之力,這對薩迦亞帝國而言無疑是個噩耗。他們的神殿儼然成了實力最微弱的神殿,當黑暗戰爭爆發時,兩位光明祭司根本無法撐起巨大的,防止士兵被魔氣侵蝕的結界,如此,薩迦亞帝國必須向其他國家求助。
  付出無數珍寶財富倒在其次,怕就怕別的國家聯合起來瓜分國土,讓薩迦亞帝國從一流強國淪為最末等的附屬國。
  國王無法接受那樣的結果,他此時正一臉愁容的坐在主教對面。
  “您完全不用擔心,約書亞足以支撐起整個帝國。他會成為近千年來最強大的光明祭司。”接連被主神懲治了兩次,主教對約書亞的特殊性已經不抱懷疑。
  國王挑眉追問,“您為何如此肯定?據我所知,他的資質很一般,實力也並不突出。”
  主教斟酌片刻後說道,“我只能告訴您,他很受父神眷顧,不一般的眷顧。他的頭髮,他的眼睛……”
  暗示到這裡已經足夠了,國王想起那個傳說,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沉默片刻後點頭道,“好吧,但願一切如您預言的那樣。不過為了保險,我會馬上派出軍隊去搜尋擁有光明之力的孩子,三歲才測試還是太晚了,我想把年齡改成一歲,之後每年都要測一次,一直測到18歲,這樣就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有潛力的孩子。”
  主教點頭,“您的想法很好,我很贊同,帝國需要更多的光明祭司。”
  兩人達成共識,接下來便開始討論二皇子出門遊歷的事。副主教被驅逐了,能陪伴二皇子的人選只能從主教和約書亞中間挑。
  主教已經十分老邁,出遠門對他來說是一件苦差事。約書亞年富力強,又有光明神看顧,正該讓他去鍛煉鍛煉。
  這樣想著,他開口說道,“讓約書亞陪伴二皇子去吧。”
  “您說什麼?”國王只看見主教的嘴巴在動,卻沒聽見任何聲音。
  主教意識到,這是父神的禁言術在起作用。不能說出父神顯靈的事他可以理解,但為何連這麼普通的話也不讓說?難道父神不樂意讓約書亞離開神殿?
  他一邊猜測一邊又說了一次,依然發不出聲響,無奈的歎息道,“那麼就讓我陪伴二皇子出門遊歷吧。”
  國王也更加屬意實力強大的主教,年邁並不是問題,反正出行有馬車。他點頭,欣然的接受了這個提議。
  與此同時,周允晟結束了試煉池裡的修煉,穿上外袍,悄無聲息的走到外殿。他四下裡看了看,確定此處沒有外人,便將殿門從裡面鎖上,懷揣著噗通狂跳的心臟走到父神的雕像前,抱住他的雙腿,將通紅滾燙的臉埋在他膝上。
  “父神,我的腦子亂極了,什麼事都不想幹,只願依偎在您腳邊,靜靜感受您的體溫。我知道這樣做不對,但只這一次好嗎?下次我一定虔誠而又順服的跪在您腳下禱告。您懲罰了科林,因為他的惡行抹黑了光明祭司這一神聖的職業。但我能不能把它看做是您對我的憐愛和照拂?”
  他微笑起來,用臉頰輕輕磨蹭雕像的膝蓋。
  滾燙地,細膩地,柔軟地觸感經由神念傳導至身體,光明神盯著自己的雙膝,露出恍惚的表情。這感覺太美妙了,比他之前想像的還要美妙無數倍,讓他不得不更貪婪的想著:如果是真人依偎在自己腳邊會怎樣?
  他一定要把他抱起來放在腿上,將他摁壓進自己寬闊的胸膛,再也不讓他回到凡間。但是現在還不行,他那樣膽小脆弱,敏感自卑,恐怕會被自己嚇住。而且他那樣渴望光明,在發現父神的另一面時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驚訝?絕望?甚至是厭惡仇恨?
  心臟尖銳的刺痛了一下,光明神皺著眉頭,不敢再想下去。等他擺脫了抑鬱的心情再看過去時,小信徒已經趴在雕像膝頭睡著了,嘴角蕩漾著甜蜜的微笑。
  光明神莞爾,用分身代替了雕像,抬起手掌輕輕覆蓋在小信徒的腦袋上,五指插入他順滑的髮絲,眷戀無比的揉弄。
  就這樣吧,先靜靜的看著他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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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白天腦殘晚上理智,就這樣精分著不知不覺過了兩年。兩年來因為神力的不斷灌注和沖刷,他已經脫離了凡人的血肉之軀,變成了純粹的神體。當然,這一點他目前還不知道。
  而這個世界的萬人迷主角受正跟隨二皇子和主教回到加戈爾,覲見完國王之後邁著優雅的步伐朝神殿走來。
  
  第100章 10.5
  
  周允晟這兩年除了專心修煉,也在暗地裡打聽主角受的消息。正如既定的命運那般,他在兩年前與二皇子相遇,兩人在黑暗森林裡冒險,獲得了各種各樣的奇遇,救下了被魔氣侵蝕的獸人族的王子,使獸皇對他一見鍾情,還讓精靈族的母樹重新長出了嫩芽。
  他在神殿裡居住了幾百年,食用的水果和瓊漿含有最純粹的光明之力,早已把他的身體改造成大陸上任何一位光明祭司都夢想擁有的純靈體。
  他不需要祈禱,因為他在神殿時日日陪伴在光明神身邊,身體自動吸收了神力。在神界可能算不上什麼,到了大陸卻是聖者級別的高手。
  他黑髮黑眼,容貌絕美,還有一副比精靈王更為動人的嗓子,當他唱起歌來的時候,哪怕因為感染魔氣而狂暴的黑暗獸也會變得溫順。他得到了精靈王的友誼,兩人坐在母樹上歌唱了三日三夜,讓整個精靈一族都沉醉了。
  他與二皇子離開黑暗森林後來到了中央教廷,受到了教皇的熱烈款待。他遠見卓識,談吐不凡,讓驚才絕豔的教皇也大為讚賞和感歎。教皇將他引為知己,得知他欲離開竟丟下公務隨同他一起前往薩迦亞帝國。
  他無與倫比的魅力讓所有見過他的人都為之傾倒。
  他才在世間遊歷兩年,就有吟游詩人為他編寫了動人的曲目並四處傳唱,將他奉為神的寵兒,光明的使者,大陸的希望,並預言他會成為近千年來最強大的光明祭司。
  此刻,他正在教皇、主教、二皇子的陪伴下前往薩迦亞帝國神殿。
  “聽說薩迦亞帝國神殿只有兩位光明祭司?”他沖年邁的主教微微一笑。
  主教畢恭畢敬的點頭,“是的,除了我就是我的義子約書亞,那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再多的介紹,主教就是想說也說不出來。這些年,父神下在他身上的禁言術越來越嚴苛,但凡有關於約書亞的一切,都不能過多的對外人提及,哪怕對方是教皇。
  這樣的保護是不是過於慎重了?兩年了,也不知約書亞有沒有長進。他低下頭默默想到。
  主角受,也就是寶兒•布萊特好奇的追問,“他今年幾歲,性情如何?我今後要在神殿裡常住,極想找一位性情相投的朋友。”
  二皇子捏了捏他指尖,笑道,“約書亞很溫柔,你與他一定會成為很要好的朋友。”他對約書亞的印象還停留在熱戀的時候,但現在他的心已經被寶兒佔據了,而且寶兒實力強大,出身也更為高貴,教皇已經透露出想讓寶兒接手薩迦亞帝國神殿的意思,所以他應該找個時間與約書亞說清楚。
  若是以往,他難免擔心這樣做會得罪主教,但現在有教皇撐腰,卻完全沒有那種顧慮。
  主教也對此樂見其成,把約書亞狠狠誇了一頓。在他看來,寶兒•布萊特是父神的使者,約書亞是父神的寵兒,日後兩人遲早要一起前往九天之上的神宮,現在打下感情基礎也是好事。
  教皇對所謂的‘可愛的約書亞’絲毫不感興趣,只默默聽著,全程用溫柔寵溺的目光盯著黑髮黑眼的美麗少年。少年雖然已經幾百歲了,但因為待在神宮的緣故,容顏絲毫未見改變,更因為不染塵俗,心性極為單純。
  這樣的人非常容易掌控。
  教皇在這片大陸可算是權力巔峰上的人物。但他絕不僅僅滿足於此。他獲得了父神的一絲神力,那種力量與祭司們在禱告中獲得的光明之力完全不同,強大、純粹、撼人心魂,如果能獲得更多的神力,毀天滅地也不在話下。
  在被神力灌注的那一刻,他產生了成神的想法。但此後的兩百年裡,無論他如何虔誠的祈禱刻苦的修煉,實力仍然停留在法聖階段,不能寸進。
  當他快要絕望時,寶兒出現了。他來自於九天之外的神宮,是父神的愛寵,因為受不了神宮的冷寂而懇求父神讓他來大陸上遊歷。父神恩准了,並賜給他一枚鑲嵌著頂級光明石的戒指,當它被觸發時,那強大的力量可以讓一切邪惡都煙消雲散。
  教皇自覺看見了希望,若是能與寶兒結下深厚的情誼,或許當他離開的時候,能為他向父神引薦。
  所以他假裝巡遊各大神殿與他一路同行,並輕而易舉拿下了少年那顆不諳世事的心。當然,他知道少年與二皇子、獸皇、精靈王也保持著非常曖昧的關係,且已經失去童貞,不過那又如何,他只要達到目的就好,過程怎樣噁心都能忍耐。
  一行人越走越近時,周允晟正拿著剪刀站在一叢月季花前,準備把開得最美的花朵剪下來送給父神。
  他這裡比劃兩下,那裡比劃兩下,就是拿不定主意。花叢雖然結了很多花苞,但開放的卻寥寥可數,且還達不到最美麗的狀態。
  “大人,還是算了吧,等過幾天再來剪。”站在他身後的一名侍女勸道。
  另一名侍女立即附和,“是啊,現在還沒到最美的時候,剪了未免可惜。我們可以先用向日葵代替,父神也很喜歡向日葵。”
  周允晟把剪刀放回花籃裡,輕輕撫弄一朵花苞,歎息道,“好吧,去摘向日葵。今年花苞結的這麼多,像天邊的繁星一樣,如果能一夜之間全都開滿,那景象一定很美,我真想親眼看一看。”
  九天之上的光明神一如既往的注視著少年,聞聽此言微抬指尖,把一束金光投入水鏡之中。他樂意去滿足少年的一切心願,他要什麼他就給什麼,哪怕他要天邊的星星他也能摘下來為他親手串成項鍊。
  周允晟正要舉步離開,卻見鋪滿了一面牆的月季花一朵一朵爭相開放,顏色從原本的純白色變成了鮮豔的火紅色,打眼看去像一簇簇跳動的火焰,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身後的兩名侍女也驚訝的合不攏嘴。
  “天啊,這一定是神跡!父神顯靈了!”她們喃喃自語,卻忽然出現一道更為驚喜更為高亢的嗓音將她們的話蓋住,“我的天啊,寶兒,你剛走進神殿的大門,這叢月季花就忽然之間盡數盛開,那一定是父神送給你的禮物。他在九天之上看著你呢!”
  二皇子激動的臉頰通紅。他會有如此聯想並不奇怪,因為寶兒是憑空出現在他面前,身上穿著印刻有神諭的聖袍,手指佩戴著碩大的光明石戒指,脖子上、手上、腳上的飾物全都閃著金色的神光。
  他當時就懷疑寶兒來歷不凡,直到寶兒用金光殺死了一頭皇者級別的黑暗獸,才向他坦白自己是來自神宮的使者,是父神的寵兒。
  他創造的神跡一樁樁一件件不容置疑,所以這叢月季花開放的盛景自然也是因為他。世人都知道月季是光明神最鍾愛的花朵。他用它進獻給最鍾愛的人,這很合情合理。
  寶兒眼睛亮晶晶的盯著花叢,為二皇子的話感到甜蜜而又惶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並非父神派下的使者,而是擅自逃跑的僕人,他的地位並不似他們想像的那樣尊貴。
  但也許因為他的消失,讓父神意識到了他的重要性,這並非沒有可能。
  這樣想著,寶兒快走兩步想要去摘盛開的最美麗的一朵,卻被忽然伸過來的一隻手抓住了。
  “你不配褻瀆這些美麗的花。”聞所未聞的,如金玉碰撞流水而形成的動人嗓音讓他耳根都瘙癢起來,但暗藏在這嗓音下的惡意也讓他心底發顫。
  他享受了兩年的無上追捧,猛然被人貶低侮辱,心裡自然無法忍受。他瞪著眼睛看過去,瞳孔不可遏制的劇烈收縮了幾下。
  他原以為自己的容貌堪稱絕世,哪怕在九天之上的神界,能超越自己的人或神使也寥寥可數,然而眼前這位少年卻美的讓人找不到任何語言去描述。他就像一道光束站在那裡,把周圍所有的事物都襯托的黯然失色,包括被吟游詩人讚美了無數遍的自己。
  如果他前往神宮,必定會讓父神冰冷無情的眼眸也稍微停駐。但是很可惜,他只是個凡人,永遠沒有那個資格。
  寶兒心裡滑過這樣倨傲的念頭,表情卻溫順而又可愛,委屈的問道,“這是父神送給我的禮物,為何我不能摘?我是寶兒•布萊特。”是父神的愛寵,所以你應該馬上向我行禮,並無條件聽從我的命令。
  周允晟聽出了他的未盡之語,卻越發覺得心氣難平。如果是理智的他,必定不會與主角受作對,但現在這個周允晟卻是光明神的腦殘粉,只要一想到他的父神被這個朝三暮四、荒淫無恥的傢伙騙走了高貴的心,淪落到與一群凡人為伍,他就憤怒的想把這人活活撕碎。
  他記得007傳送給他的背景資料,這人在生活中極其放蕩,才認識沒幾天就能與別人媾和,床上、樹上、草叢裡、馬車上、溫泉中,堪稱激情四射,汁水橫流。他稍微一想就覺得噁心,而他的父神在未來還會愛上這樣一個骯髒不堪的人。
  他頓時有種毀天滅地的衝動。
  “你是寶兒•布萊特又如何?不過一個凡人罷了。”他鬆開少年手腕,指尖輕輕一晃便放射出無數金光,把鮮紅的月季花絞成一地殘渣。
  他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腦殘粉就是這樣無理取鬧。
  若要把光明之力凝結成實體,非聖者級別的光明祭司不能做到。眼前這位少年似乎才18歲吧?18歲就擁有如此強悍的實力簡直駭人聽聞!別看寶兒長著一張少年的臉,但細算起來,他已經五六百歲了,而且一直待在父神身邊吸取神力,實力與約書亞比起來竟也沒強上多少。
  若是讓少年再成長幾年,又會達到何種程度?還有,他是怎樣得到如此精純的光明之力的,看上去竟無限接近於神力。難道他是父神在大陸上的愛寵?
  教皇終於拿正眼去看少年,卻只見到一個快步離去的背影,鉑金色的髮絲在陽光的照射下像一匹最頂級的綢緞,晃的人眼暈。
  寶兒眨眼,用愴然欲泣的表情朝教皇看去,他很久沒被人如此無禮的對待過了。
  教皇安撫性的拍打他頭頂,說道,“別傷心,我會好好與約書亞談談。你今後是薩迦亞帝國的主教,等他想明白了自然會來道歉的。”
  一個溫順單純,一個桀驁不馴,自然溫順單純的更好控制,所以教皇很快就決定要幫助寶兒打壓約書亞。
  18歲,應該出門遊歷了。大陸上那麼危險,誰知道他還能不能回來。
  主教心知教皇必定會偏袒寶兒,連忙代義子請罪。別人都以為那月季花是送給寶兒的,他可不這樣想。
  他不止一次撞見寶兒跟別人偷情,而且每一次物件都不同,這樣一個淫蕩骯髒的人,進了試煉池必定會被焚燒成灰燼,只要父神眼睛不瞎,就絕對不會寵愛他。
  但是他無法把父神對約書亞的特別告訴旁人,所以只能保持緘默。且由著教皇陛下去折騰吧,父神會為約書亞處理妥當的。
  主教想起了下場淒慘的副主教,微不可見的歎了口氣。
  九天之上的光明神此刻正擰著眉頭,表情非常不悅。他並未認出寶兒,更確切的說,對方在他眼裡連一粒塵埃都算不上。真摯的表白被誤解了,且莫名其妙的安在一個污穢不堪的凡人頭上,他幾乎氣得發笑。
  紅色月季的花語是我熱烈的戀著你。這正是他想要親口對約書亞說的話,那寶兒又是何人,竟口口聲聲說是自己的寵兒?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光明神指尖運起一縷金光,本打算讓寶兒連身體帶神魂都徹底消散,但目光觸及一地殘渣時又改變了主意。
  約書亞對寶兒產生了嫉妒,這是不是表示他對自己的愛已經從虔誠的信仰變成了熱烈的愛戀?兩年了,他越來越不滿足於這種神明與信徒之間的關係。他希望約書亞能像對待情人那般對待自己,而非高高在上的父神。
  也許留下這人能讓他更快覺醒。
  思及此處,光明神收起金光,用時光回朔之法查看寶兒的生平,連同那無數激情瞬間也沒錯過。
  他冷冽的低笑起來,瞳孔中泛出些微黑色的光點。這樣一個汙物,也敢自稱神之寵兒,讓他乾脆俐落的消失對他而言反倒是種恩賜。還有,這就是所謂的站立在大陸之巔的王者?原來大陸上的生靈已經墮落到這等地步了嗎?
  那麼還是趁早毀滅吧。
  周允晟一路急走,對父神的熱愛與崇拜終是壓下了心中的怒火。他平復好翻騰的心緒,轉回花園繼續採摘向日葵,然後抱著前往偏殿。
  兩名侍女把剛蒸好的素餅抬了來,一塊塊整齊的碼放在託盤上。她們很少看見祭司大人發火,這會兒有些戰戰兢兢的,不時去偷看他的表情。
  “大人,我覺得布萊特祭司大人並不像傳說中那般優秀,無論是外貌還是實力,他都比不上您。您雖然現在籍籍無名,但早晚有一天會光耀整片大陸,您會成為最偉大的光明祭司。”其中一人真情實意的表白道。
  另一人點頭附和。
  周允晟微笑起來。因為有了信仰的緣故,白天的他性情十分溫柔,還有著許多天真爛漫的情懷,樂意把所有的事都朝好的方面去想。當然,如果誰詆毀他的父神,他就會變得非常具有攻擊性。
  殿內的氣氛剛有所緩和,卻見寶兒踩著輕快的步伐走進來,笑道,“約書亞,咱們好好談談行嗎?方才我究竟哪裡惹到你,請你告訴我,今後我會在薩迦亞帝國神殿呆很久,很希望能與你成為朋友。”
  他習慣了走到哪裡都被人熱愛,猛然遇見一個看不上自己的,便興起了一股不服輸的念頭,非要讓對方愛上自己不可。
  兩名侍女乖覺的退下。
  周允晟抿著嘴不肯搭腔。他一點兒也不想與這人做朋友,看見他就有種撕了他的衝動。
  寶兒眼珠轉了轉,試探性的問道,“是因為二皇子嗎?我與他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請你不要誤會。”
  周允晟這才正眼看他,一字一句強調,“我的心裡只有父神,我畢生的理想就是為父神獻出所有,讓他鍾愛的這塊土地不至淪為魔物的樂園。你與二皇子究竟是什麼關係我沒興趣知道。”
  他說的那樣斬釘截鐵,在提及二皇子時眼裡的厭惡反感幾乎滿溢而出,讓寶兒無法將之視為口是心非。原來自己愛慕且意欲緊緊握牢的人在別人心裡不值一提,這讓他掩藏的那點優越感和得意洋洋全都消失了。
  九天之上,光明神聽了這席話又是甜蜜又是苦惱。他樂於接受約書亞的所有,也絕不吝嗇回贈自己的所有,甚至包括光明神的神格。但約書亞把他想像的太完美了,他唯恐讓他失望。
  “真不知該如何向你坦白才好。”他捂住臉,頭一次感受到何謂糾結的心情。
  偏殿裡,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寶兒很尷尬,沉默了片刻才又試探道,“那是為什麼?反感一個人總要有什麼理由吧?我們才剛認識,請你不要太快對我下定義好嗎?我其實很喜歡你呢。”他綻放出秒殺了所有人的微笑。
  周允晟低頭擺弄素餅,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蒸騰的熱氣使素餅的香味散發出來。即便在神宮裡,寶兒也從未見過如此可愛精緻的糕點。他撚起一塊感歎道,“聞起來真香啊。雖然父神不用進食,但如果他看見的話一定也會願意品嘗一塊。父神最愛做的事就是斜倚在神座上飲酒,他討厭別人打擾他,卻最愛將我喚到身邊唱歌,一唱就是好幾天,仿佛怎麼聽也不會膩。如果他高興了,甚至會溫柔的摸摸我的頭,他的身體並非凡人想像的那樣冰冷,是溫熱的,依偎在他腳邊有種很安心的感覺。”
  周允晟聽得心裡直淌血,一瞬不瞬的盯著寶兒問道,“既然待在父神身邊那樣溫暖安心,你為什麼要來到大陸?”
  寶兒從他眼裡看見了濃烈的嫉妒,不知怎地竟高興起來,笑道,“因為神宮裡太寂寞了。我們擁有長長久久的生命,偶爾總會倦怠。父神見我鬱鬱寡歡就讓我來大陸散心,等到了期限,他會讓神使來接我。”
  謊話說了一千遍就變成了真理。寶兒起初只是為了扯一面大旗保護自己,哪裡想到那些人會把他捧到天上去。他享受到了從未享受過的尊貴,久而久之就難以自拔了。
  周允晟眼珠赤紅,冷笑道,“能待在父神身邊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怎麼會感到寂寞呢?如果是我的話,我絕不會離開父神半步。”
  “但是很遺憾,你不是我。”寶兒聳肩,把小小的素餅扔進嘴裡。
  會心一擊。周允晟的心不再流血,而是直接化為碎片。對一個腦殘粉來說,時時刻刻待在偶像身邊簡直是無上的幸福,叫他拿命去換都願意。這人不但跑了,還同時與好幾個人媾和,他還有繼續活下去的必要嗎?
  當然沒有!周允晟目中流露出殺意,指尖悄然蓄起一縷金光,想把寶兒的心臟刺穿,卻被隱藏在潛意識中的‘理智晟’制止了。外來的力量不能直接殺掉命運之子,否則會造成世界的崩塌,爽是爽了,卻什麼都撈不著,等於幹了白工。
  你他媽的給我清醒點啊!別整天圍著你的父神打轉!為了提醒自己,理智晟衝破了無數心理暗示的屏障才終於說出這句話,然後又被腦殘晟給摁進潛意識的黑海中。
  他袖子一拂把所有託盤打翻,站起身朝外走。
  “你發什麼瘋?”寶兒身上被潑了許多粘膩的糕點,氣得臉頰通紅。
  “這是獻給父神的祭品,你一個凡人有什麼資格品嘗。既然被你玷污了,不要也罷。別以為在神宮裡待了幾百年就比別人高一籌,摒棄掉你頭上那些光環,你並不比我優秀。”
  撇下這句話,他快步來到大殿,凝視父神的面容,眼眶裡蓄滿了淚水。
  父神,您怎麼寧願愛上那樣一個人也不願意愛我?
  
  第101章 10.6
  
  周允晟被寶兒炫耀兼挑釁的話弄得傷心欲絕。
  若是往常,他頂多蜷縮在父神腳邊,小心翼翼的抱一抱他雙腿,現在則不管不顧的沖到他懷中,趴伏在他膝頭哽咽起來。
  汩汩淚水落在雕像上,也等於落在了自己皮膚上,那滾燙的溫度讓光明神頭一次明白了何謂心疼,何謂不知所措。他渾身僵硬的坐在原地,暗金色的眼眸裡全都是苦惱。
  周允晟眼眶和鼻頭通紅一片,斷斷續續開口,“父神,您究竟喜歡寶兒•布萊特哪一點?”
  “我並不喜歡他,事實上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光明神對著水鏡認真解釋。他現在心亂的很。小信徒很喜歡哭泣,但以往都是因為虔誠或喜悅,那淚水是甜的,哭得這樣傷心還是第一次,真讓他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論容貌,他不如我美麗;論信仰,他不如我虔誠;論實力,他不如我強大。這樣優秀的我,父神您為何總是看不見呢?”
  “我天天都在看著你,我的寶貝。”光明神無奈的歎息。
  “父神,我想親吻您,像親吻露珠那般溫柔;我想擁抱您,像擁抱烈焰那般決絕,然而事實上,我更想愛您,比愛我自己還要瘋狂熱烈。父神,也請您愛我好嗎?我不知道為何會產生這樣大不敬的念頭,您是大陸唯一的神明,世上所有的生靈都是您的信徒,都有資格得到您的憐愛。但是您知道嗎,我竟然希望您只看著我一個,愛著我一個。對一位光明祭司而言,這種自私的想法真是罪過,足以讓主教把我架在火堆上燒死。但是哪怕死了,我也想化為一堆愛您的灰燼,當您不經意間走過時,我就會牢牢粘附在您的聖袍上,與您永不分開。您喜歡聽人唱歌是嗎?我會唱很多很多歌,所有有關於您的頌歌我都深深的記在腦海裡,為您唱到嗓子啞了也在所不惜。”
  少年一口氣將隱藏在心底的近乎於瘋狂的愛慕之情脫口而出,說完連自己都懵了,連忙把通紅的臉蛋埋入雕像雙膝之間。
  光明神扶額,無奈而又歡愉的笑聲從齒縫中不斷溢出。這就是世間唯一能讓他動心的人,他最鍾愛的寶貝。他怎麼能如此可愛,很多時候,當他滔滔不絕的對著雕像祈禱時,他都想去到他身邊,含一含他粉紅色的小嘴,看看它是不是用最甘甜的蜂蜜和花露做成的。
  剛這樣想著,少年忽然直起身,輕輕地,快速地,在雕像的薄唇上吻了一下。因為神念的牽動,哪怕只是一眨眼的瞬間,光明神依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莫說神魂,連神格都顫抖起來,瘋狂的叫囂著‘我要他’!
  周允晟受到的震動也不小。不過是親吻一尊雕像,卻讓他體會到了心弛神蕩的感覺。但他畢竟褻瀆了最敬愛的父神,這種行為與寶兒•布萊特有何區別?他連忙退開幾步,跪在雕像前臉色蒼白的懺悔。
  光明神現在的心情很複雜,既想將他抓起來瘋狂親吻,也想將他吊起來狠狠抽打。他怎麼能在撩撥了他的心之後又退卻?這對他而言簡直是場折磨。他正想化為虛影去到約書亞身邊,水鏡上卻出現了教皇、主教、寶兒的身影,讓他不得不停住。
  早知如此,他就該在大殿門口布下禁制,當約書亞與自己單獨相處時便把所有人排除在外。
  “這是父神的真容?”教皇看呆了,卻又很快低下頭,捂住刺痛的眼睛。
  主教低聲答是,至始至終就沒敢往殿上看。
  寶兒忽然驚叫起來,把大家嚇了一跳。
  周允晟回過頭,用厭憎的目光直勾勾的看過去,說道,“神殿之內請不要大聲喧嘩。你果真是從神宮來到大陸的神使嗎?怎麼如此不懂規矩!”
  寶兒雙眼緊閉,慌張的大喊,“我的眼睛好痛,像有兩團火在裡面燒,快救救我!”
  教皇把手掌覆蓋他眼瞼上,施加了一個聖光治癒術,使得他慢慢安靜下來,依偎在教皇懷中大口喘氣,顯然受到不小的驚嚇。
  “父神不允許吾等凡人直視他的真容,看得太久便會降下懲罰。”主教慢悠悠的解釋。當然,他並未說明的是:連神殿內最卑微的侍女,在仰望雕像時也不會受到如此嚴酷的懲罰。
  父神真是一點情面也不留,幾乎把寶兒的眼珠子都燒掉。神之寵兒?笑話!
  教皇點頭,接受了這個解釋。他剛才也感覺到了刺痛,便以為寶兒是因為忘情所以凝視的時間過於長久,受到的傷害才會這樣大。
  周允晟第一次聽說凡人不能直視雕像的話。他瞪大眼睛去看主教,卻見主教俏皮的沖他眨眼,用口型無聲說道,“孩子,你是最特別的。”
  我是最特別的嗎?他仰頭朝大殿上的父神看去,嘴角扯了扯,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你不是父神最為寵愛的神使嗎?怎麼連直視父神真容都做不到?你該不會是個騙子吧?”他沒宣揚自己的獨特之處,卻又總想去挑釁寶兒。他厭惡他眉眼間流露出來的優越感,厭惡他用那具已然污穢不堪的肉體去誘惑父神。
  父神值得最好的一切。
  寶兒很心虛,正絞盡腦汁的想著去反駁,教皇卻先開口了,“如果他是騙子,父神不可能賜予他如此純淨雄渾的光明之力。約書亞我的孩子,你失去了平常心,這對你的修煉很不利。我想父神並不喜歡被黑暗的嫉妒佔據了內心的光明祭司,你說是嗎?”
  周允晟嗤笑道,“父神喜歡誰不喜歡誰,也不是由你說了算。”只要有他在,就絕對不會讓父神愛上寶兒。他不配。
  教皇是教廷的最高統治者,大陸上最有權勢的國王到了他跟前也得俯首稱臣,何曾被一個小祭司如此頂撞過?若是在別處,他會馬上施展一個光之烈焰將對方焚燒成灰燼,然而在父神的眼皮子底下卻不敢輕舉妄動。
  他內心正有一條毒蛇在展露滴著毒液的獠牙,表面卻綻開一抹慈愛的微笑,狀似無奈而又縱容的搖了搖頭。
  主教適時圓場,“光明神在上,我們開始禱告吧。”
  “好的。”寶兒的眼睛好多了,心情卻越來越惶恐。約書亞說得對,他就是一個騙子,沒準兒父神已經生氣了,才會差點把他的眼珠子燒掉。他一定要取得父神的原諒。
  四人跪在柔軟的墊子上開始禱告,主教和周允晟很認真,教皇和寶兒卻如跪針氈。這並非什麼誇張的修辭手法,而是真正意義上的針氈。兩人起初只覺得麻癢,過了幾分鐘便覺得墊子裡似長了幾萬根針,直紮進膝蓋骨裡,劇烈的疼痛感讓他們汗流浹背。
  他們齊齊站起來檢查,卻發現裡面並無玄機,再次跪下後劇痛感比之前更甚,讓他們恨不得把膝蓋骨挖出來。
  主教察覺異樣,睜眼詢問。周允晟卻已經沉浸在虔誠的禱告中不可自拔,哪怕外面發生一場戰爭也不能將他喚醒。
  “這墊子有問題,裡面被人放了針。”寶兒委屈開口,還有意無意的看向約書亞。教皇面容冷肅的將墊子踢到一旁。
  主教為了證明義子的清白,立即讓人把墊子拆開,徹徹底底檢查了好幾遍,結果什麼都沒發現。他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這大概又是父神降下的懲罰,蓋因兩人之前擠兌了約書亞。
  教皇拿不到把柄,並不敢在父神的雕像前造次,領著寶兒離開了。
  周允晟結束了一天的禱告,當月亮爬上樹梢時,他溫柔和善的表情慢慢收斂,變成了冷酷,繼而又變成抓狂。
  他只知道腦殘粉禱告起來很給力,卻沒想到他與人撕逼也這麼給力,那眼淚汪汪的樣子跟個娘們兒有什麼區別?
  主角受剛出現他就跟人杠上了,弱智程度與原來那個約書亞有的一拼。他還試圖阻止光明神愛上主角受,那簡直是做夢。主角受擅自逃跑的行為引起了光明神的注意。從主角受降臨大陸的那天起,光明神就一直用水鏡觀察他的行為舉止,並慢慢被他的堅強,善良,勇敢所吸引。
  為了保護他,光明神悄悄在他佩戴的戒指中注入了一半神力,只要他發生致命的危險,神力就會照耀整片大陸,將威脅到他的邪崇消滅於無形。這是何等的用心,何等的在意?是腦殘粉那些微末的寵愛能比的嗎?
  不過能直視一尊雕像而已,又代表什麼?光明神不讓寶兒看沒準兒是因為吃醋了呢?這是愛人之間的小情趣你懂不懂?快給我醒醒吧!
  周允晟站在落地鏡前,用指尖狠戳鏡子裡的少年,表情猙獰而又挫敗。心理暗示的後遺症太嚴重了,已經超出了他的預估。如果再放任下去,白天的周允晟就會不受控制的與寶兒作對,重又走上約書亞的老路。
  但他原本的計畫是遠離主角受和他的攻君們,在大陸上遊歷並傳播福音,成為一名合格的光明祭司。
  主角受來了,命運的軌跡開始轉動,為了不重蹈覆轍,腦殘粉絕對不能再出現!從明天開始就得取消心理暗示。
  周允晟默默告誡自己的同時,腦海中滑過腦殘粉親吻雕像的畫面。他捂臉呻吟,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樣猥瑣的一天,莫說旁人,連他自己都不忍直視。
  因為太過懊惱,他將那種心神悸動的感覺忽略了過去,只以為是腦殘粉對偶像的自然反應。
  終於做完了今天的自我總結和明天的心理建設,他脫掉長袍正準備入浴,卻聽門外有人稟報,“祭司大人,主教大人請您去議事廳一敘。”
  他答應一聲,換了便服前去。
  “主教大人,教皇陛下,布萊特祭司,大家夜安。”他風度翩翩的行禮,嘴角掛著和煦的微笑,半點也不見白天的桀驁不馴。
  “坐下吧我的孩子。”主教伸手相邀。
  “握住這支權杖並輸入光明之力,我的孩子。”教皇將自己隨身攜帶的,頂端鑲嵌著四顆黃豆大的光明石的權杖遞過去。
  周允晟馬上意識到了什麼。他沒有多問,握住權杖輸入法力,當其中兩顆光明石亮起來的時候就停止輸入。
  三人等待了幾分鐘,見權杖頂端的光明石依然只被點亮兩顆,主教深感失望,教皇和寶兒則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他們並不懷疑約書亞隱藏了實力,要知道這四顆光明石一旦被觸發就會瘋狂吸收擁有者的光明之力,在吸幹之前絕不停下。
  能把四顆光明石全都點亮的人,必定是聖者巔峰的強者,放眼整片大陸,唯有教皇能做到。點亮兩顆石頭雖然不差,卻也算不上罕見。
  “寶兒,你來試試。”教皇示意約書亞將權杖遞給寶兒。
  寶兒把體內的光明之力盡數朝頂端的光明石逼去,一顆、兩顆、三顆、四顆,第四顆雖然亮了,卻明明滅滅無法穩定,即便如此,也算十分駭人的實力了。
  教皇:“主教,你也看見了,寶兒現在是薩迦亞帝國的祭司,按照教廷規定,在名譽不受損的前提下,實力最強者才有資格繼承主教之位。你前兩年向我遞交的冊封約書亞為主教的文書,我現在就還給你,請你把繼承者的名字改為寶兒。”
  要掌握教廷的至高權力,就必須把自己的心腹安插到所有強大帝國的神殿裡去,並且充當要職。之前安排的副主教已經廢了,現在的寶兒應該無人反對。
  主教接過文書,臉色灰敗。
  寶兒極力忍住了欣喜的表情。神之寵兒不過是個虛名,哪裡比得上帝國主教的權利更吸引人。
  周允晟早知道主教的寶座會落在寶兒頭上,哪怕他現在的實力比寶兒甚至是教皇都強悍,也不會為了爭一口氣而暴露自己最大的底牌。留在加戈爾很可能被捲入寶兒和攻君們的糾葛中,受牽連當炮灰那是難免的。
  他又不是白天的腦殘粉,不會意氣用事的與寶兒爭。
  剛這樣想,就聽教皇意有所指的說道,“帝國主教必須挑選實力最強大的人,說穿了就是挑選最受父神寵愛的人。約書亞,你也看見了,寶兒的實力比你強,所以也更得父神的垂愛。他今後將代表父神統率薩迦亞帝國神殿,並帶領帝國取得黑暗戰爭的勝利,請你摒棄心中的偏見、嫉妒、怨憤,好好聽從他的指揮。”
  由於日復一日的心理暗示,周允晟的精分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他以為理智晟是主人格,腦殘晟是副人格,但他想錯了,一直被壓抑的理智晟才是弱勢的那一方,而每天沐浴在陽光雨露中的腦殘晟則一天比一天強勢。
  眼下,聽見教皇提及父神,腦殘晟根本不用催眠就自動上線了。
  他面色一變,冷笑開口,“他有什麼資格得到父神的垂愛?有什麼資格代表父神?就憑他滿口的謊言,人盡可夫的肉體,骯髒不堪的靈魂?我見到他就覺得噁心,更何論聽從他的指揮。我永遠不會承認他的主教之位!”
  “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寶兒氣得渾身發抖。
  教皇也很不悅,嚴厲開口,“約書亞,看在你是個孩子的份上,我原諒你的無禮。但是我也要慎重的警告你,有些話沒有真憑實據不能亂說。每一個神殿的主教都是父神精心挑選的,誹謗他們就等於誹謗父神,我能以瀆神罪將你驅逐出這片大陸!”
  “不,教皇陛下,請您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與約書亞計較。”主教連忙俯身請罪。
  “那麼便請你驅逐我吧,我等著。”撇下這句話,腦殘晟瀟灑的走了,回到房間就龜縮回潛意識中睡覺,徒留理智晟氣得撓心撓肺。
  我他媽是造了什麼孽才把自己搞成這幅德行!我他媽做個任務容易嗎?上一次差點神魂俱消,這一次又分裂成兩半,我他媽犯了哪一路太歲?理智晟對準床上的大枕頭拳打腳踢,表情猙獰。
  九天之上的光明神真想把猴兒似得小信徒抱進懷裡好好安撫安撫。雖然小信徒生氣的模樣很可愛,臉頰紅彤彤的,眼睛亮晶晶的,讓他很想吻他,但他依然捨不得見他惱怒心煩。
  每一位主教都是父神精心挑選的嗎?很好,他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真正的意志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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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皇內定了寶兒為薩迦亞帝國下一任主教。此舉得到了薩迦亞帝國統治者的熱烈歡迎。他聽過寶兒的傳說,知道他實力多麼駭人,出身多麼高貴,他留在加戈爾是帝國的榮耀。
  但是老主教並不這樣想,他親自前往皇宮與國王交涉。
  “我不能跟您說的更多,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證,約書亞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您不向我解釋清楚,我又如何相信您呢?這是教皇做出的決定,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否決,包括我。而且我聽說教皇給了約書亞和寶兒公平競爭的機會,但是約書亞沒能把握住。我的朋友,您應該知道薩迦亞帝國現在的處境有多麼危險,我們需要更為強大的祭司和教廷的支持。如果您一意孤行,薩迦亞帝國會在下一次的黑暗戰爭中覆滅。”
  主教沉默了。他內心焦急萬分,嘴上卻無法吐露實情,最終垂頭喪氣的離開皇宮。
  沒過幾天,國王與教皇發表了聯合聲明,冊封寶兒•布萊特為下一任主教,並且在一個月之後為他舉行加冕儀式。
  消息剛放出去,大皇子的噩耗就傳入加戈爾,他在視察封地的路上被黑暗獸撕成了碎片。大皇子妃抱著剛出生一個多月的嬰兒哭暈過去,國王也萬分悲痛。
  但是在教皇的開解下,他迅速振作起來,並決定冊立二皇子為皇儲,與寶兒同一天舉行加冕儀式。
  大皇子的葬禮舉辦的很隆重也很倉促。一樁接一樁的大事擾得加戈爾民眾心神不寧,然而其中最心神不寧的,非周允晟莫屬。
  他沒再催眠自己,但只要一走出寢殿,就會懷揣著滿腔愛意朝神殿奔去,然後理智和情感會在頭腦裡進行一場大戰。一個叫囂著:你走進去試試,看我不踹死你!一個蜷縮成一團眼淚汪汪的哭喊:就算你踹死我,我也要進去!
  於是路過的僕從和侍女都會用古怪的目光打量臉色蒼白,肢體僵硬,站在大殿門口一站就是一整天的祭司大人。有時候祭司大人會向前走兩步,緊接著會像踩著火苗一般蹦跳著退回來,那樣子很滑稽。
  光明神習慣了每天傾聽小信徒的禱告。那是他的美酒,蜜糖,精神食糧。但接連四五天,小信徒都只是站在那裡,帶著脆弱的愴然欲泣的表情,仿佛在經受著劇烈的心理掙扎。
  這是還在吃醋?或者上次吻了我害羞了?光明神樂此不疲的猜測著小信徒的心思,津津有味的欣賞他時而羞澀,時而惱怒,時而恍惚的表情。總之無論他做些什麼,舉止如何怪異,在光明神眼中都無比可愛。
  周允晟發現自己簡直壓不住對父神的渴望。他每天都會離殿門更近一點。沒了心理暗示的壓制,理智的他與腦殘的他並存於大腦中,且互相爭奪身體的掌控權。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驚恐不安的發現,腦殘的那個他佔據優勢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急的頭髮都掉了一大把,為了不做出親吻雕像腳背等丟人的事,只得尊坐在大殿門口雕刻光明神的木偶像。只要看見光明神那張俊臉,腦殘晟就會安靜,連帶的讓他整個人都心平氣和起來。
  他不知疲倦的雕刻,從白天到晚上,不過十幾天就雕刻了一百多個木偶,各種各樣的表情,各種各樣的姿態。他還雕刻了自己的木偶,擺放在光明神身邊,有時候腦殘的厲害了就把兩個木偶拿在手裡自言自語自編自導一齣浪漫愛情劇,等恢復神智立即像被燙了手一般把兩個木偶扔的遠遠的,埋在被子裡咬牙啟齒。
  他的狀態前所未有的混亂窘迫,差點沒把自己逼瘋,但九天之上的光明神卻看得大笑不止,原本孤冷空寂的神宮現在每天都回蕩著爽朗的笑聲。
  
  第102章 10.7
  
  周允晟趴在床上,手裡拿著兩個木偶,嘴裡發出截然不同的兩種聲音自己與自己對話。
  “過來我的孩子。”
  “父神,您是在叫我嗎?”語氣帶著激動的顫音。
  慈愛的笑,“不叫你還能叫誰?是誰每天跪在我的雕像前祈禱?是誰發誓為我奉獻一切?是誰說愛我比愛自己還要虔誠?”
  “是我,是我,那全都是我說的!父神,您能聽見嗎?”
  “當然,我一直在看著你我的孩子。過來,到我懷裡來,我想好好的抱抱你。”
  把小木偶重疊在大木偶懷中,周允晟傻乎乎的笑起來。
  九天之上,光明神正坐在水鏡前,由於強忍笑意的緣故,把手裡的瓊漿弄潑了些許。立即就有神使跪在他座前想擦拭乾淨,卻被他揮手遣退。這是他每天當中最歡樂的時光,他不喜歡被人打擾。
  周允晟把兩個木偶擺弄了好一會兒,羞澀的表情忽然間就變成了冷酷。他一臉嫌棄的把兩個木偶扔掉,走到鏡子前冷笑道,“好了嗎?今天玩兒夠了嗎?玩夠了就給我乖乖的蹲在角落,別礙我的事!你也就只能用這些木偶戲來滿足自己的妄想了,可悲!”
  腦殘晟躲在潛意識中啪嗒啪嗒掉眼淚。但今天是寶兒和二皇子的加冕儀式,他們說好了,要讓理智晟掌控身體,否則腦殘晟很有可能大鬧現場,把薩迦亞帝國包括教廷的人全都得罪光。那麼約書亞的命運會比原來更慘,而缺失了A級世界的能量補給,周允晟的精神分裂也很難治癒。
  總之後果很嚴重。
  看見這一幕,光明神扶額,憂愁的歎息。小信徒每次都會這樣,自得其樂的玩一會兒就會對著鏡子發怒,一再告誡鏡子裡的少年光明神永遠不可能愛上他,讓他別做夢。
  他真是太自卑了,但糾結的小模樣卻又那麼可愛,或許應該早點把他接到身邊,讓他永遠活在安心與快樂中。光明神想得出神,嘴角蕩開一抹溫柔的微笑。
  周允晟穿上隆重華美的祭司袍,把頭髮梳成一條大辮子,用金色的絲帶紮好,對著鏡子左右看看,確定風采不輸寶兒才朝門口走去。他雖然不會像腦殘晟那樣大鬧現場,但稍微搶一搶寶兒的風頭還是可以的。
  反手關門的時候,他平靜的表情慢慢變成了猶豫掙扎,靜立片刻後歎了口氣,走回房間把之前扔在地上的兩個木偶撿起來,十分愛惜的拂掉上面的灰塵,擺放回原來的位置。
  寶兒只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色長袍,腰間系著一根同色的腰帶。他並不需要精心打扮,因為在加冕儀式中,教皇陛下會親自為他穿上只有主教大人才能穿著的絳紅色鑲金邊的聖袍,而國王會為他戴上沉重的冠冕。
  他會站在高高的祭臺上,俯看加戈爾的民眾,在他們的熱烈歡呼中點亮食指佩戴的鴿子蛋大小的光明石戒指,讓父神的光耀照亮整個薩迦亞帝國。
  他一定會成為千年來最強大的主教,甚至教皇,讓大陸所有生靈都銘記他的名字。當他做到這一點的時候,父神必定會原諒他的罪過,並願意把他接回神宮,賜予他神才能擁有的金色血液。
  寶兒越想越激動,眼睛沁出淺淡的淚光,臉頰也因為興奮而通紅一片。但當他抬起頭四顧時,眸色卻微微一暗。
  他看見了約書亞。不,應該說神殿內所有前來參加典禮的權貴們都看見了約書亞。
  他像一束光忽然降臨凡間,把周圍的一些都照亮了。當他溫柔的目光看過來時,大家一致覺得喧囂的心平靜下來。他是那樣高貴,聖潔,悲天憫人,讓人止不住的想要去親近,又害怕太過靠近而褻瀆了他。
  他是存在於所有人想像中的最貼合光明祭司的形象,比來自神宮的寶兒更有氣度。
  許多貴族彎腰向他行禮,並不因為他錯失主教之位而怠慢。
  “約書亞,你今天真漂亮。本來紅色應該更襯你的皮膚,但是可惜……”寶兒一臉的遺憾,仿佛在說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的出現,你就能穿上紅色的主教服了。
  周允晟似笑非笑的睇他一眼,並不跟他搭話。與一個娘娘腔撕逼那是腦殘晟幹的事。加冕儀式後再過三天就是約書亞18歲的生日,舉行完受洗儀式他會馬上離開加戈爾,免得捲入主角受和攻君們造成的是非中。
  把蠢蠢欲動的腦殘晟壓下去,他走到老主教身邊站定。
  “我的孩子,那個位置是你的。無論別人怎麼肖想,該屬於你的東西誰也搶不走。”說這話時,老主教一點也沒壓低嗓音,讓寶兒尷尬萬分的同時也引起了國王與教皇的不滿。
  “老朋友,我知道約書亞是你養大的孩子,你的心終究向著他。但是寶兒是父神和教皇陛下共同挑選出來的最佳人選,你應該服從父神的旨意。”害怕惹怒教皇,國王搶先開口。
  “挑選寶兒是教皇陛下的旨意,而不是父神的旨意。養大約書亞的不僅有我,還有父神,如果他在這裡,除了約書亞一定不會挑選別人。”主教篤定道。
  “伯德,你老了,封閉的心靈已經無法讓你傾聽父神的恩旨。看來這個時候讓你退位果然是正確的決議。”教皇冷淡開口,繼而用威嚴的目光掃視大殿內的權貴。
  權貴們紛紛低頭,不敢多言。
  周允晟很感激老主教對自己的愛護,但還是扯了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再爭。
  老主教瞥一眼國王,默默歎息。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薩迦亞帝國放棄約書亞而將主教之位頒給別人是多麼愚蠢的舉動!
  當大家不約而同的選擇沉默時,一道清冷的女性嗓音忽然響起,“教皇陛下一來,薩迦亞帝國就變了天,不但主教換了人選,連皇儲也莫名死亡。教皇陛下是神的使者,理應帶來福祉,怎麼走到哪裡就為哪裡帶來災禍。”
  “愛琳娜,你閉嘴!”國王大聲怒吼。
  站在周允晟右後方的貴婦輕蔑的冷哼一聲。她是已故大皇子的妻子。她堅信丈夫的死亡是二皇子勾結教皇佈置的一場謀殺。教廷有許多秘法,控制一頭黑暗獸再容易不過。等著吧,等糊塗的老國王死了,薩迦亞帝國早晚會變成教廷的走狗!
  教皇恨不得施展一個淨化術把這些刺頭全都燒成灰,但他對外的形象素來是大度地、寬容地、仁慈地,所以他不能發火,尤其在父神的雕像面前。他面帶微笑的揮了揮手,就有一名神職人員捧著兩卷文書,走到殿中跪下。
  將綁文書的紅綢解開,他大聲吟誦教皇與國王聯合書寫的冊封旨意,好叫九天之上的父神知曉,念完後將教皇賜下的金色聖水灑在文書上,重新綁起來交給二皇子和寶兒。
  兩人並肩走到殿中,跪在雕像前禱告,末了把早上親手採摘的兩束白色月季放在父神腳邊以示虔誠。
  等他們做完這一切,國王走上前,為兩人戴上冠冕。冠冕的頂端各鑲嵌著一塊黃豆大小的光明石,當魔物靠近就會閃爍白光示警,若輸入光明之力還能化為利器將魔物擊殺。這是光明神巡遊大陸時留下的最珍貴的寶物,是製作法器的頂級材料,存量少得可憐。
  連權勢滔天的教皇也只擁有四塊,更別提其他人。也因此,當寶兒出示他鴿子蛋大的光明石戒指時,眾人才會對他的來歷深信不疑。光明神的寵兒誰惹得起?哪怕大陸上最窮凶極惡的強盜,也不敢做出強搶的事。寶兒一路走來順風順水,很大程度上托了這枚戒指的福。
  國王為兩人加冕完畢,退至一旁恭敬開口,“請教皇陛下為我帝國的新主教披上聖袍。”
  一名侍女越眾而出,跪在教皇腳邊,雙手高舉著一件嶄新的主教聖袍。因為灑了聖水的緣故,聖袍隱隱放射出金光,看上去耀眼極了。
  寶兒飛快瞄了一眼,心臟撲通狂跳。
  教皇拿起聖袍抖開,一步一步走到寶兒跟前,微笑開口,“我的孩子,你有最虔誠的信仰,最純淨的靈魂,最善良的內心,你的所作所為無愧於光明祭司這個偉大的職業。你體內的光明之力那樣雄厚,可見父神對你多有偏愛,他既然挑選你成為光明的使者,那麼我也不能違背他的意志。我在這裡宣佈,你,寶兒•布萊特,從今天開始將成為薩迦亞帝國新一任的主教。站起來我的孩子,讓我為你披上聖袍。”
  寶兒眼裡嗆著淚水,向父神和教皇各自行了一個大禮才站起來。
  教皇把紅色聖袍披在他肩頭,正欲替他綁好衣帶,袍服表層卻忽然冒出金色的火焰,將兩人包圍。那駭人的高溫幾乎把地板都快烤化了。
  寶兒驚叫起來,躺在地上不停翻滾。教皇卻十分冷靜,立即施展法術意欲將火焰撲滅,但他很快就發現,這火焰絕不是普通的火焰,竟能把他穿著的鐫刻有神諭的皇袍也燒穿一個個大洞。
  能破壞神諭的火焰是什麼來歷?難道是神火?
  教皇心裡咯噔一聲,汗珠止不住的往下落。如果真是神火,那便是父神降下的,什麼都不燒,偏偏要焚燒披上聖袍的寶兒,可見他對這位新主教和自己的決定很不滿?現在該怎麼辦?父神會不會把我們焚燒成灰燼?
  教皇第一次體驗到命懸一線的感覺。他停止了釋放法術,改為跪在雕像前懺悔。好在有一絲神力附體,他只是覺得難受,並未失態。
  另一邊,滿地打滾哀嚎的寶兒看上去就淒慘多了。他皮膚光滑不見異樣,那是因為火焰並未焚燒他的身體,而知直接焚燒他的靈魂,靈魂中存在多少骯髒就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現在的寶兒恨不得馬上死去,淒厲的哭叫著,“救救我,不管誰,快來救救我!若是不能,請一刀殺了我!好疼,太疼了!父神,請您原諒我吧!”他看見過被父神的光焰燒死的僕人,自然知曉自己將要面臨的下場。
  哪怕到了這個地步,他依舊不敢原原本本的將自己的罪孽說出來。
  國王、二皇子、一眾權貴們全都嚇呆了。莊重嚴肅的加冕儀式眨眼間變成一場災難,任誰也接受不了。被焚燒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教皇和神寵,這一點已經足夠讓他們驚駭,而更令他們難以置信的是教皇那樣無所不能的聖者巔峰的高手,竟也拿這忽然冒出來的火焰沒有辦法,這火焰究竟是什麼來路?
  眾人看向大殿上面容冰冷的光明神,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立即跪下來懺悔。無論如何,被焚燒的其中一位是薩迦亞帝國新選出來的主教,薩迦亞的人民也逃不開責任。如果父神遷怒整個帝國,薩迦亞將永遠消失在大陸版圖上。
  那太可怕了!
  國王嚇得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跪在地上邊行禮邊語無倫次的呢喃,“光明神在上,請您饒恕信徒的罪過,把災禍全都降落在信徒的頭上,不要為難信徒的臣民。”
  周允晟早就拉著主教跪到人最少的角落,冷眼旁觀那淒慘的景象。
  寶兒已經嚎得嗓子都啞了,主教卻還硬撐著。但他額頭滿是汗水,嘴唇咬出鮮血,可見並不好受。
  幾分鐘後,金色火焰終於停止了焚燒,主教身上的衣袍已盡數化為灰燼,暴露出身體。為了避免出醜,他在第一時間取出空間戒指中的新衣袍換上,然後心臟狠狠跳了一下。
  他發現存放於體內的那一絲神力消失了,只剩下並不算怎麼雄厚的光明之力。沒了神力,他恐怕連老邁的伯德主教都打不過。而每一次爆發黑暗戰爭,教皇都必須站在大後方,與眾多光明祭司一起為三族聯軍撐開光明結界。
  他是光明神在凡間的化身,是大陸生靈精神上的統治者。他享有那樣崇高的榮譽和地位,根本無法承受失去它的可能。他心神大亂,差點就控制不住扭曲的表情,喉頭湧上一股鮮血,觸及齒縫時又默默咽了下去。
  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寶兒的情況更淒慘。他神魂被煆燒許久,卻並沒有燒掉汙物,而是把他在神宮中沾染的神氣燒的一乾二淨。也就是說他經過五六百年薰染才成就的純靈體已重新變成未被神使選中前的駁雜體質。
  他還可以使用光明之力,卻不能像之前那樣通過冥想補充回來,而是用一點少一點,直至變成徹頭徹尾的凡人。
  他氣息奄奄的躺在地板上,衣袍被燒得精光,裸露出愛痕斑斑的身體。
  教廷有規定,每一位光明祭司都必須保持童貞,因為只有純潔的人才有資格侍奉父神。他們可以愛上某個人,卻只能在心底,不能行肉欲之事,更不能留下子嗣。當然,被父神看上並寵倖又另當別論。
  由於數量稀少,違禁的祭司不會受到太過嚴重的懲罰,但失去繼承權卻是肯定的。寶兒的身體明明白白昭示著父神為何要懲罰他,因為他根本沒有資格成為主教!
  當人體被火焰舔舐時,他們會手腳痙攣,不自覺的蜷縮起來。眼下,寶兒的姿勢非常難看,他像一隻煮熟的蝦子蜷成一團,背部緊繃到極限,露出一節節脊椎骨,紅色的吻痕沿著骨節一路滑到臀縫和大腿內側,可見曾享受過多麼激烈瘋狂的性愛。
  他臀縫微張,紅腫的穴口清晰可見,那淫靡的模樣讓最放蕩的貴族看了也覺得臉熱。
  二皇子踉蹌著退後,赤紅的眼裡浮現煞氣。他這些天根本沒碰過寶兒,這些痕跡究竟是誰留下的?想來想去也只有態度曖昧的教皇。
  難怪父神要降下金色的怒焰焚燒這兩人,原來是他們罪有應得!思及此處,二皇子憤怒的心情又變成惶恐。如果父神知道寶兒與教皇的醜事,當然也會知道他的醜事。父神能放過他嗎?
  他膝蓋一軟,無論如何也站不住了。
  權貴們大嘩,怕攪擾父神又很快安靜下來,默默懺悔。當他們以為不會發生更糟糕的事時,教皇和國王聯合書寫的,冊封二皇子為皇儲和冊封寶兒為主教的文書也開始燃燒,眨眼間就燒得連灰都不剩。
  緊接著,二人親手採摘的,放置在父神腳邊的白色月季花迅速變黃枯萎,散發出腐爛的惡臭。
  這一系列變故讓眾人全都懵了,內心又是惶恐又是絕望。父神一向是仁愛的,何曾用如此極端的方法宣洩過怒氣?由此可見這二人犯下的罪過將他惹惱到何種地步。
  回憶起之前教皇的宣言,什麼寶兒是神之寵兒,是他與父神共同挑選出的最合適的主教人選,現在來看卻無疑是彌天大謊!挑中寶兒的分明只是教皇而已,沒見老主教在儀式開始之前還斷言寶兒不是父神的選擇嗎?
  國王也想到這一茬,用求助的目光朝年邁的,已脫掉主教聖袍的伯德主教看去。他現在懊悔的恨不得殺了自己!伯德主教曾三番四次來到皇宮,要求他收回冊封寶兒的旨意,都被他拒絕了。
  他當時害怕得罪教皇,但若是早知道會得罪父神,當時就該把旨意撕碎。
  “我的孩子,去安撫你的父神吧,讓他不要再生氣。”老主教指了指雕像。
  在異變發生的下一秒,腦殘晟就因為情緒太激動上線了。他冷眼旁觀教皇和寶兒的慘狀,心裡覺得非常痛快。
  父神如果厭棄了寶兒,是不是表示我還有機會?我能取代寶兒的位置嗎?
  他眼睛亮晶晶的,立即膝行到父神的雕像前,本打算懺悔一會兒然後表白,看見依然放置在父神腳邊已經發臭的花朵時,立即伸手去清理。
  一縷金光纏住他指尖用力往上拉,讓他不受控制的撲到父神懷中,滾燙的臉蛋貼合在父神的大腿上。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忽然感覺到一個溫暖而又寬大的手掌在自己頭頂撫弄,另一隻手輕柔的拍撫自己的脊背。
  這是父神?父神在愛撫自己?
  他不敢相信這個結論,所以僵硬的趴伏在父神懷中一動不動,連眼睛也捨不得眨。他害怕自己稍微一動彈,所感受到的一切就會像泡影一般消失。
  他睜的大大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卻不敢輕易掉落,連顫抖都必須克制住,只能用力咬住大拇指。模樣可憐極了。
  光明身的分身取代了雕像抱住少年,垂頭,用寵溺至極的目光凝視他,為他輕柔的擦掉掛在眼角的淚珠,還親昵的撥了撥他濃密卷翹的睫毛。見她驚恐萬狀的眨眼,並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便發出愉悅至極的笑聲。
  他翻動掌心,幻化出紅色月季花編織成的花冠,戴在少年頭頂,把一個蘊含著濃烈愛意和神力的吻印在他眉間,這才消失在神殿。
  他來了又走,神殿內卻無人看見他的真身,但忽然出現在少年頭頂的花冠卻是真實的,讓權貴們驚歎的同時也刺痛了教皇和寶兒的眼睛。
  他們這才知道,今天所遭受的一切究竟拜誰所賜。但知道了又如何,那人才是父神真正的寵兒,他們若想對他不利,下一次等待他們的就是死亡,真正意義上的連靈魂也被銷毀的死亡。
  “我的孩子,父神原諒他無知的信徒了嗎?”見義子只是抱著花環一個勁兒傻笑,別的事全都忘了,老主教不得不提醒。
  “父神沒說,我想單獨與父神懺悔,可以嗎?”少年眨著濕漉漉的眼睛。
  “當然可以。我們都退下吧,父神現在並不想看見我們,包括教皇陛下。”老主教說起話來很不客氣。惹怒了父神,教皇的好日子到頭了,更何況他出去以後還要解釋清楚寶兒身上那些痕跡的事。
  就算他讓別人頂罪,取信了愚蠢的凡人也無法取信全知全能的父神。父神早晚會收回曾經賜予他的一切。
  兩名侍女用衣袍把寶兒裹起來,扶著他出去。沒想到外表高貴純淨的布萊特祭司大人,骨子裡竟然如此淫蕩,等會兒放開他以後應該去聖池邊洗個手。
  權貴們並未離開,而是用譴責的目光盯著教皇和國王,讓他們給大家一個交代。不是說好了嗎?新主教是父神的寵兒,是他派往凡間的使者。這就是所謂的寵兒,使者?你們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教皇面露慚愧,直言自己被寶兒欺騙了,會把他關押起來審問清楚,然後藉口傷重,回去休息。他現在畢竟是教皇,大家也不敢為難,只得放他離開,然後堵著國王問責。
  國王十分誠懇的道歉,正準備宣佈撤銷寶兒主教之位,卻聽哢擦一聲脆響,二皇子冠冕上的那顆光明石破碎了,從鑲嵌的凹槽裡掉落在地,化為齏粉。與此同時,閃爍著璀璨光華的冠冕迅速爬滿鏽跡,陳舊的仿佛隨時都會散架。
  眾人還處於震驚中無法回神,就聽大皇子妃暢快的笑起來,“哈哈哈,看見了嗎?這就是父神對你們所作的愚蠢決定的裁決。內心邪惡的皇儲只能佩戴腐朽的冠冕。”
  “不,不是這樣的!我什麼也沒做!”二皇子捧著冠冕大喊,手指微一用力,竟把冠冕捏變了形,看上去就像一頂廉價地,滑稽地帽子。
  “你敢對天上的父神發誓,你與我丈夫的死毫無關係?”大皇子妃厲聲詰問。
  二皇子臉色蒼白的搖頭,在眾人了然目光的注視下狼狽逃走。
  國王一瞬間老了幾十歲,捂著臉,佝僂著背,不知在想些什麼。還是德高望重的老主教站出來表示一定會圓滿解決這場災禍,才讓惶恐不安的權貴們離開。
  “約書亞才是真正的神之寵兒對嗎?”等人都走光了,國王篤定開口。
  “對。”
  “您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記得告訴過您很多次。但是您選擇相信寶兒•布萊特,而非我。”
  國王沉默了。
  “紅色月季花代表什麼,您還記得嗎?”老主教拍拍國王肩膀,步履緩慢的離開。
  國王垂眸思索,一瞬間從絕望的谷底攀爬到希望的山巔。紅色月季——純潔的愛人啊,我熱烈的戀著你。如果這是父神真正的心意,那麼薩迦亞帝國只要擁有約書亞,就能擁有光明的未來。
  太好了,感謝父神的眷顧,也請您原諒我們的愚蠢。
  
  第103章 10.8
  
  周允晟知道腦殘粉又要發瘋了。
  他眼睜睜的看著腦殘粉膝行到光明神的雕像前,趴伏在他膝上啜泣,述說著收到紅色月季花冠時是如何幸福快樂,他甚至要求光明神把他接到天上去。然後他直起身,捧住光明神的臉,想要去親吻他削薄的嘴唇。
  你要是敢親下去,老子弄死你!理智晟在潛意識中呐喊。
  讓我親一口吧,隨便你怎麼弄我。腦殘晟眼淚汪汪。
  精分成兩半的靈魂在潛意識中激烈交戰,而現實中,少年手捧父神的臉頰,嘴唇貼的極近,臉上露出既渴望又掙扎的表情。
  九天之上的光明神僵硬的坐在神座上,屏住呼吸等待。少年溫熱地,帶著月季花香的鼻息吹拂在雕像上,也吹拂在他臉上,嘴唇分明還未貼合,卻讓他感覺酥麻難耐。
  他甚至已經準備好了,當少年吻下去的那一刻,他就會以真身出現在他面前,好好的擁抱他,愛撫他,並把他帶走。
  但是極其突然的,少年鬆開手,轉身飛快的跑了。
  光明神期待的心情一瞬間落空,僵坐許久後才以頹廢的姿態慢慢靠倒在椅背上,憂愁的歎息。
  理智晟最終還是贏得了最後的勝利。他把蠢蠢欲動的腦殘晟壓制回潛意識,飛快跑回寢殿,仰躺在床上。他感覺身心俱疲,但內心卻還在經歷著劇烈地掙扎。
  他沒想到光明神竟然真的回應了腦殘晟。他用光焰焚燒寶兒,反而送給約書亞紅色月季做成的花冠,其蘊藏的含義不言而喻。他果然愛上了約書亞嗎?原來網上說的,追男神的殺手鐧是‘不要臉’這一點竟然不是胡謅。
  不要臉到腦殘晟那種程度也算是少見。
  但是我的愛人又該怎麼辦呢?也許他很快就要找來了,也許在遊歷的路上我們就會重逢。周允晟默默想到。
  ‘父神就是我們的愛人,不會錯的。’腦殘晟忽然開口。
  ‘閉嘴,你是腦殘,腦殘的判斷力做不得准。你是想誆騙我,繼而方便你跟光明神在一起是嗎?’理智晟一針見血的戳破他的小心思。
  腦殘晟沉默了。
  理智晟繼續說道,‘你要知道,如果光明神不是我們真正的愛人,而我們又招惹了他的話,後果會很嚴重。他是這個空間唯二的神明,是無所不能的主宰,他若是想把我們禁錮在這個空間中,我們根本沒有能力逃開。你願意永遠待在這裡嗎?你能保證他會永遠愛你嗎?你看,他曾經那麼寵愛寶兒•布萊特,而且寶兒•布萊特還曾陪伴在他身邊五六百年,現在卻說厭棄就厭棄了。你猜猜他能喜歡你多久?會比寶兒•布萊特更長嗎?沒準兒幾百年後,某個神殿裡又出一個比你更虔誠的信徒,他就會把你拋到腦後。所以你醒醒吧,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
  精分的兩半靈魂不停進行著類似的對話,慢慢的,躁動的那一方冷靜下來,沉入意識海中龜縮成一團。而現實中,少年仰躺在床上,用冷酷的表情默默流淚。
  光明神扶額,真想敲開少年的腦袋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他一定又在愛戀與信仰中掙扎了吧?他如此敏感脆弱,叫神明也覺得為難。
  另一邊,教皇命人把寶兒羈押起來,摒退屬下後單獨回到寢殿。他用法術反復檢查自己的身體,終於確定父神已經收回了那絲神力。他原本是一隻腳踏入神界的半神,現在卻比普通的祭司還要實力低微,一旦黑暗戰爭爆發,他就會原形畢露,被人從神壇上推下來。
  ‘該死的寶兒•布萊特!你根本不是神的寵兒,你欺騙了我!你誘使我墜入欲望的深淵,讓我失去了父神的庇護。我要讓你付出代價!’他在心裡瘋狂的詛咒,想狠狠把房間內的擺件全都打碎,卻擔心驚動旁人而不得不忍耐。這裡畢竟不是他的中央神殿。
  ‘對,我得趕緊回到我得宮殿再想辦法。’這樣想著,他立即開始收拾東西。
  當他取出權杖和另外幾件聖袍時卻駭然的發現,權杖頂端鑲嵌的四顆光明石已經碎了,而聖袍上鐫刻的神諭消失的無影無蹤,從原本的金光閃爍變成了現在的陳舊破爛。
  他猛然間意識到,曾經的父神給予他多少眷顧,現在就會施加多少懲罰。為了爭權奪利,他早已把虔誠的信仰丟到一旁。他幹了許多壞事,實力卻並無削弱,便以為父神不會時時刻刻盯著人間,也不會什麼隱秘都知曉。
  但他顯然想錯了,父神並非不知,而是不願搭理罷了。如果他的所作所為觸及了父神的底線,父神就會讓他一無所有。
  現在該怎麼辦?教皇癱坐在床邊,一籌莫展。
  寶兒被關押在臭烘烘的地牢裡,負責看守他的幾名侍衛聚在一起,繪聲繪色的描述著他被光焰焚燒裸露出身體的那一幕。
  “天啊,這就是傳說中的父神的寵兒?我當時眼睛都要瞎了,回來用聖池的水沖洗了好幾遍。他那兒恐怕早已經被人戳爛了,還拿聖潔的祭司袍掩蓋,這是對神靈的褻瀆!難怪連仁愛的父神都無法忍受,降下金色的光焰焚燒他。”
  “可不是嘛!父神為何不乾脆將他燒死?我聽說伯德主教曾經極力反對冊封他為新主教,是教皇一意孤行才不得不妥協。你們說,他身上那些骯髒的痕跡不會是教皇留下的吧?”
  “一定是,否則父神為何只焚燒他二人?”
  教皇的親信聽見這些言論立即喝止,並跑去寢殿稟報。為了教皇的聲譽,也為了中央教廷的威嚴,寶兒•布萊特不能留了。
  寶兒羞憤欲死,往牢房的角落裡躲去,想起在神宮中無憂無慮的生活,一時間百感交集。
  “父神,請您原諒我的過錯並把我接回去吧,我願意向您獻上我的靈魂。父神,您難道忘了嗎,我曾依偎在您腳邊唱歌,您還曾微微垂眸用慈愛的目光注視我。現在想來,那才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父神,我思念您,您聽見了嗎?”
  他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迫切的想把自己的心聲傳遞到神宮。
  九天之上,光明神指著水鏡淡淡開口,“看見了嗎?”
  “是卑下失職,請父神降罪。”神使被寶兒•布萊特的行為噁心的反胃。一個逃逸的僕人竟然也敢自稱神之寵兒,還假冒父神的名義攝取權利和地位。若是以往也還罷了,偏偏在父神擁有了真正的寵兒之後,試問父神能饒過他嗎?
  “把神宮裡的神僕全都遣散,臨走把他們體內的神力和光明之力全都收回,不允許他們在凡間假冒我的名義行事,否則神魂將受神火煆燒而死。”光明神揮袖。
  神使唯唯應諾,正準備離開,又聽父神補充道,“讓他們看看寶兒•布萊特的所作所為,以此為戒。”
  神使低頭領命,隨後把從下界選來的神僕召集在一起,頒佈了神諭。他用時光回溯之法把寶兒的經歷展示給他們看,讓他們明白自己為何會承受這樣的命運。
  神僕們原本都是凡人,來到神宮後不老不死,無憂無慮,又豈會甘心再入凡間經歷生老病死之苦?更何況待在父神身邊,說不準哪天取悅了他就能獲贈神格,成為世間最尊貴的存在,現在卻什麼都沒了。
  他們跪在地上哭求,一再表示寶兒•布萊特的行為與他們沒有關係,求父神和各位大人開恩。但神使們毫不動容,抽出他們體內純淨的光明之力,把原本屬於他們的駁雜凡體還原,推入通往凡間的通道中。
  想來再過不久,凡間就會憑空出現許多‘神寵’。
  二皇子的冊封文書被神火燒成灰燼,冠冕也爬滿了鏽跡,這昭示著父神並不願意承認他的皇儲之位。國王只有兩個嫡子,其餘幾個孩子都是情婦所生。為了避免內亂,他處心積慮的把幾個私生子養成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廢物。現在一個嫡子死了,一個嫡子被父神厭棄,他根本沒辦法再挑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不立皇儲,皇權就不穩,現在該怎麼辦呢?
  與苦惱中的國王相反,大皇子妃卻覺得痛快極了。她抱著三個月大的兒子輕輕搖晃,哼唱著催眠的歌曲,等他陷入甜夢就小心翼翼的將他放入搖籃,命幾位武皇級別的高手隱藏在寢殿內保護。
  她穿上最素淨的衣裙,緩緩走入神殿,就見約書亞祭司正坐在聖池邊雕刻木偶。他眼眸低垂,神情溫柔,金色的陽光籠罩在他周圍,形成耀目的光圈。幾隻蝴蝶聞見他身上甜蜜的月季花香味,圍著他上下翩飛不肯離去。
  他那麼美,那麼聖潔、安靜、祥和,即使脾氣最爆裂的人,到了他跟前也捨不得大聲說話,唯恐驚動了他。這才是父神真正寵愛的人吧?
  紅色月季代表什麼,全大陸的女人都知道。
  她放輕腳步,走到約書亞身邊,畢恭畢敬的彎腰行禮。
  “愛琳娜王妃,日安。”少年微微一笑,嗓音如泉水般動聽。
  大皇子妃頗有些誠惶誠恐,斟酌半天才試探性的說道,“後天是您18歲的生日,也是我的兒子滿一百天的日子。”
  “哦,安東尼小殿下滿一百天了嗎?”周允晟很快就意識到了對方的來意,用鼓勵的目光看過去。
  大皇子妃果然鎮定很多,徐徐說道,“所以我想請您在受洗過後為安東尼賜福。”按照大陸上約定俗成的規矩,新生兒滿一百天后必須找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替他賜福,民間一般是找本地實力最強大品德最高尚的人,皇族則會請本國的主教。
  “可是您知道,我並不是撒加帝國的主教,沒有資格為安東尼小殿下賜福。”周允晟坦然相告。如果對方一定要他賜福,那麼他也不會吝嗇用光明之力為小殿下製造幾個神跡。他絕不會讓二皇子繼承薩迦亞帝國的皇位。
  “在我心裡,沒有人比您更有資格。請您一定要答應我的請求。”大皇子妃雙手合十,眼看就要跪下了。
  周允晟連忙站起來攙扶她,微笑道,“既然是您的願望,那麼好吧,我答應了。願您與小殿下身體安康。”
  “謝謝您。您真是太好了。您的決定對我和安東尼來說是一場救贖,這份恩情我們永遠不會忘記!”大皇子妃抹掉眼淚,再三彎腰行禮後悄然退下,走到無人的角落才撩起衣袖。
  站在遠處等待的侍女來到她身邊,看見主人雪白胳膊上的幾個焦黑指印,駭然低語,“天啊,這是約書亞祭司弄出來的嗎?但是他看上去很和善,不像是那種殘暴陰險的人。再說他有什麼理由傷害您,您曾經得罪過他嗎?”
  “不,我沒有得罪他,但是我得罪了他的愛慕者。這是神火燒出的印記,父神不樂意讓旁人碰觸他,所以用這種方式告誡我們離他遠點。”大皇子妃搖頭苦笑。
  侍女吃驚的嘴都合不攏,凝視指印的目光從憤怒變成了崇敬,好似主人被神火燒灼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一件事,要能留下疤痕就更好了。
  大皇子妃放下衣袖,心滿意足的笑起來。她這次賭對了。由於生存環境惡劣,大陸上沒有哪個帝國會把一個不滿一歲的嬰兒立為皇儲,因為那樣風險太大了,更何況國王膝下還有幾個私生子在虎視眈眈的盯著。
  只要安東尼能獲得約書亞的青睞,就等於獲得了父神的青睞,那麼不管安東尼多年幼脆弱,也一定能穩穩的坐在皇儲的位置上。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人敢踐踏欺辱他們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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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約書亞年滿十八歲,舉行完受洗儀式就該去大陸上遊歷。原本寶兒奪走了他的主教之位,這使得神殿將他的受洗儀式降低了規格,並且只邀請了神職人員,並未邀請帝國權貴。
  但在寶兒和教皇被神火煆燒的第二天,國王就召開了緊急會議,要求把約書亞的受洗儀式定為大陸最高規格,全加戈爾的貴族都必須出席。他也曾與老主教商量,要在受洗儀式的當天冊封他為新主教,卻被老主教拒絕了。
  兩個冊封儀式挨得太近,好似約書亞是專門為寶兒收拾殘局的一樣。因為寶兒失去了資格才輪到他,這顯然是一種侮辱和貶低。約書亞絕不會同意。
  所以老主教向國王提出建議,等約書亞遊歷回來再冊封,並且舉辦一個更為隆重盛大的典禮。
  國王稍作思考便答應了。至於教皇的意見?兩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忽視。身為教皇,本該是父神在凡間的化身,卻被父神降下神火嚴懲,這樣的‘殊榮’前所未見。消息傳出去,他也就沒有資格再待在教皇的寶座上。
  舉行儀式的當天,除了被軟禁的二皇子,全加戈爾的貴族都聚集在神殿的空地。他們表情莊重嚴肅,連大聲喧嘩也不敢。因為他們知道,這位約書亞祭司才是父神真正的寵兒,此刻,父神很有可能在天上看著。
  周允晟獨自跪在大殿內祈禱,等太陽升到天空的正中,便沿著長長的紅毯朝殿外的聖池走去。沿途有人不斷向他抛灑純白的月季花以示祝福,花瓣被微風卷起來再紛紛揚揚的飄落,場面看上去美不勝收。
  今天周允晟的精神狀態很好,理智和腦殘的他相安無事的待在識海中,因為這是約書亞最重要的日子,他們不想毀了它。
  走到聖池邊,僅穿著普通祭司袍的教皇走過去,想要牽起少年的手,帶領他踏入池水。這本是教皇在受洗儀式上的職責。
  但周允晟卻擺手拒絕了,斜睨過來的目光隱含著輕蔑和厭惡,仿佛在說‘你沒有資格碰我’。教皇心中怒氣翻攪,面上卻從容微笑。他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丟醜,強硬的握住少年手腕,將他拉上聖池的臺階。
  於是眾人發現,教皇接觸約書亞的掌心忽然冒出黑煙,緊接著騰起一股金色的火苗。這次不但灼傷了教皇的靈魂,連皮肉也烤成焦炭,散發出濃烈的惡臭。
  教皇終於維持不住道貌岸然的姿態,立即放開少年退到一旁,英俊的臉龐扭曲變形,可見正承受著怎樣的痛苦。半分鐘後,火苗熄滅了,他腿腳發軟站立不住,被幾名來自中央神殿的神官扶下去休息。
  幾人安置好他後匆忙回轉,不肯錯過約書亞祭司的受洗儀式。周圍不斷傳來的議論聲讓他們對教皇的權威產生了質疑。
  “教皇究竟做了什麼讓父神如此厭惡?快看啊,他已經被神火燒了兩次了。一個接連兩次被父神施以嚴懲的人還有資格坐在教皇的位置上嗎?如果所有教廷都在這樣一個骯髒的人的統治之下,父神早晚會因為惱怒而遺棄我們,像其他幾位神明一樣。”
  “別說了,父神不會那樣狠心的。我們還有約書亞祭司,他聖潔、高尚,深得父神寵愛,只要有他在,父神就不會遺棄我們。”
  “你說得沒錯。我上次回去後還是得了夫人提醒才想起紅色月季的花語。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父神也有如此浪漫的一面。剛才教皇硬要去碰約書亞祭司,沒準兒就是因此而惹怒了父神。父神嫉妒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正在非議神明,那人連忙捂住嘴不敢再言,其餘人也都安靜下來。
  與此同時,周允晟脫掉外袍,僅穿著一件單薄的中衣走進聖池。池水打濕了布料,使其呈現出透明的色澤並緊緊黏貼在少年修長柔韌、完美無瑕的軀體上,連胸前的兩點紅櫻也若隱若現。
  那場景美妙至極,也性感至極。
  在場的權貴們只看了一眼就感覺到眼球刺痛,緊接著便有一道金色的光柱從九天之上投射下來,將聖池籠罩。
  眾人的視線被隔絕,這才紛紛低頭,露出惶恐的表情。
  周允晟處於光柱的中心,眼睛被金光刺得幾乎無法睜開。他正要站起來查看情況,卻忽然被一具溫熱、高大、強壯的身體從背後環住,一隻大掌擒住他下顎,將他的臉掰過來,然後便是一根火熱的舌頭鑽入他口腔,用瘋狂的力道在裡面翻攪、探索,與他柔軟的舌頭緊緊交纏。
  另一隻大掌探入他粘膩的衣袍內,輕輕撥弄他粉紅的兩點,然後向下滑落,握住他不受控制而硬挺起來的那處愛撫。
  周允晟內心驚駭無比,迅速抽取全身的力量打算將此人擊殺,腦海中卻忽然出現一道性感渾厚的嗓音,“寶貝兒別害怕,是我,亞度尼斯。”
  亞度尼斯是什麼鬼?周允晟怒目圓睜。任誰莫名其妙被一個男人性騷擾了,還用如此熟稔如此理所當然的語氣,都會氣得發瘋。
  亞度尼斯?天啊,那是父神的名諱!是父神!腦殘晟一秒鐘上線。
  於是少年眼中憤怒的火焰頃刻間熄滅,變成了濕漉漉的愛慕和赤果果的渴求,僵硬的身體放鬆了,像綿軟的蜜糖一般融化在父神懷中,且儘量舒展開來,方便父神愛撫。
  “父神,是您嗎?是您在愛我嗎?”他喘著粗氣,卷翹的睫毛因為頸窩處被人接連吸允啄吻而一顫一顫的。他想去看父神華美的臉龐,剛一扭頭就再次被那人含住唇瓣啃咬舔舐,瘋狂的力道似要把他囫圇吞下。
  這真的是素來溫和慈愛的父神嗎?
  腦海中剛浮現這一想法,性感的嗓音便蕩開了輕笑,寵溺萬分道,“我的約書亞,我的小信徒,我只對你一個人才會這樣。”
  這句話讓腦殘晟徹底失去了反抗的意識,他反勾著手,緊緊挽住父神強壯的胳膊,雙腿岔開夾住父神勁瘦的腰,像藤蔓一樣攀附在他身上,盡情敞開著自己。
  他被吻的不能自已,唾液扯著銀絲從唇邊滴落在水面上,更發出令人聽了就熱血沸騰的呻吟。
  他立即按捺住,也因此露出難過的表情,淚珠掛在眼角欲落不落,看上去可憐極了。
  “叫出來寶貝兒,沒人會聽見的。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光明神連連低笑,用舌頭舔舐他嘴角的銀絲,迷醉的表情仿佛在品嘗世間最美味的瓊漿。
  “父神,我是您的,我的一切都是您的。請您盡情的要我吧,請您盡情的用我吧,就像我曾經許諾的那樣。”少年弓起身體,渾然忘我的呻吟起來。
  在一聲更比一聲高亢火熱的呐喊中,光明神金色的眼眸徹底變成了黑色。他用力把少年摁入懷中,顫抖著與他一起攀上極樂的巔峰。存在了億萬年,他此時才終於體會到何謂真正的活著,何謂真正的快樂。
  
  第104章 10.9
  
  當激情結束的時候,周允晟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他被一個連正臉都沒露的人給女票了,還他媽倒貼上去,叫床的聲音連他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羞恥。
  腦殘晟還在體驗高潮的餘韻,癱軟在男人臂彎裡一抖一抖的,像只死魚。男人卻仿佛覺得很可愛,發出低沉愉悅的笑聲,且用大掌一寸一寸撫摸他的身體,溫柔細緻的動作像是在撫摸價值連城的寶物。
  理智晟抱著腦袋龜縮在陰暗的潛意識中,神經一抽一抽的痛。他恨不得抄起一把AK47,將腦殘晟給射成篩子。這是他頭一回產生要幹掉自己的想法。他簡直不敢想像當遇見真正的愛人時,對方臉上的表情是怎樣的。但他知道,憑對方霸道狂妄的性格,絕對無法接受NP這種事。
  看看你給老子捅了多大一個簍子!老子的愛情都被你毀了!理智晟發現自己不應該叫理智晟,而應該改名為抓狂晟。腦殘晟幹的每一件事都足以讓他抓狂。
  腦殘晟害怕的顫抖了一下,連忙抱住父神勁瘦的腰。他想抬頭去注視父神的面容,卻被父神捂住眼睛壓入胸膛。
  光明神想與小信徒深情對視,想好好的給他一個纏綿的親吻。但激情的餘韻還未退去,所以他的眼眸是純黑色的,隱隱透出一絲黑暗之力。他不想嚇到小信徒。
  少年很乖順,果然不再亂動,只是用手試探性的撫摸父神光滑平坦的胸肌。他臉上的酡紅非但沒有消減,反而越來越滾燙豔麗。
  “害羞了?”光明神愛憐的揉了揉他紅腫的唇瓣。
  理智晟怕自己忽然崩潰掉,待在潛意識中裝死,腦殘晟徹底掌控了身體,連忙把通紅的臉蛋埋進父神胸膛,眼睫毛一上一下掃著父神敏感的皮膚。
  光明神暗自呻吟,一隻手將他眼睛捂得更嚴實,一隻手擒住他下顎狠狠的吻上去。他對小信徒的愛同樣熱烈、瘋狂、渾然忘我,一分一秒都捨不得與他分開。激情才剛結束,對他的渴望卻比之前更深。
  周允晟張嘴,毫無保留的回應,足過了十分鐘,這個纏綿悱惻的吻才結束。光明神用黯啞的嗓音詢問,“寶貝兒,跟我回神界好嗎?”
  腦殘晟剛要點頭答應,理智晟立即沖出來,用盡全力才撬開這具身體的嘴巴,“不行。”
  他拒絕的太生硬,讓光明神眸色微微一暗。
  “你不願意待在我身邊?”
  “我要為您傳播福音,要遊歷大陸。等我回來。”一字一句,艱難的把這句話說完,周允晟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腦殘晟對神宮有多麼嚮往,但是他絕不會讓腦子不清醒的自己來把握約書亞未來的命運。去往神宮在旁人看來也許是無上的榮耀,對周允晟來說卻代表無盡的麻煩。
  去了之後,他很有可能再也出不來,被永遠的禁錮在這個空間中,那樣與做主神的傀儡有什麼區別?他從來不喜歡讓別人掌控自己的命運,而光明神恰恰就是這樣一個能絕對掌握他命運的存在。
  他屏息等待著,準備承受來自於神明的憤怒或責罰。但令他倍感意外的是,光明神對腦殘晟卻極有耐心。
  他無奈的歎息,用溫柔寵溺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還年輕,想要去看看這個世界,那麼你就去吧,我會等著你。”
  理智晟一瞬間鬆懈下來,很好,他總算為自己爭取了一點時間,但願在遊歷途中能想到擺脫光明神的辦法。
  腦殘晟趁他鬆懈的檔口搶回了控制權,期待的問道,“那您會在天上看著我嗎?會……”他躊躇了一會兒,本想抬頭去看父神的表情,被父神的手掌壓住頭頂,只得可憐兮兮的垂下頭,悶悶不樂的開口,“會在我呼喚您的時候下來與我相聚嗎?我每天都會想念您,不,應該說我無時無刻都在想念您,可我也有使命需要去完成,您能理解嗎?”
  少年的小嘴太甜了,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能讓光明神開懷。他真想將他變小了捧在手心,卻又捨不得束縛他,於是低頭去吻他柔軟的髮絲,歎息道,“當然,只要你呼喚我,我就會立即來到你身邊。我也在想念你,每一分每一秒,當你還在我懷中的時候,我就開始想你了。”
  這些話讓神界的神使們聽見一定會嚇得傻掉。他們絕對想像不到,冷冰冰的父神竟然如此擅長於甜言蜜語。
  周允晟歡喜的笑了,反摟住父神的腰,眷戀的蹭了蹭。兩人在池水中溫存片刻,這才依依不捨的分別,雖然是第一次見面,親昵自然的相處模式卻像認識了幾千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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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的聖池只是皇族和權貴的後代們在成年時舉行受洗儀式的地方,大陸上每一個神殿都會建造這樣一座池子,並不代表裡面的水是金色的聖水。
  然而當光柱終於散去,在場的人卻發現,原本普通的池水現在已經變成了在光陽下閃耀著金色光芒的真正意義上的聖水。
  它散發出純淨而又磅礴的光明之力,令沐浴在此間的人覺得溫暖舒適,感動的幾乎落淚。
  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約書亞祭司從聖池中站起來,緩緩走下臺階。
  他身上的白色中衣消失了,變成華美異常的,鐫刻著金色神諭的長袍,款式竟然與父神穿著的神袍一模一樣,水滴盡數滑落,未曾沾染分毫。
  他鉑金色的髮絲不知被誰編織成粗大地長長地辮子垂落在身後,質地比東方的絲綢還要柔亮順滑。他頭上佩戴著用細小而璀璨的光明石做成的額飾,一顆碩大的藍色寶石墜在眉心中間,襯得他湛藍色的眼眸像海洋一般深邃。
  他纖細的手腕和腳腕均被套上了精緻奢華的鐲子,行走間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當他走過時,沒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更令人震驚的是,他手裡握著一柄權杖,杖身銘刻著玄奧的符文,頂端鑲嵌著九顆碩大的光明石,隱隱輻射出的浩瀚神力讓在場所有人都覺得呼吸困難。
  父神對少年的寵愛遠遠超出了國王和權貴們的想像。看看他身上穿的,頭上戴的,手裡握的,父神似乎把全天下的寶物都堆積在他身上。
  權貴們誠惶誠恐卻又欣喜若狂的跪伏在地上,狂熱的呼喚著約書亞祭司的名字。雖然約書亞沒能被欽點為薩迦亞帝國新一任的主教,但是光明神卻用自己的方式為他加冕。如此殊榮,放眼整片大陸都是絕無僅有的。
  腦殘晟縮回潛意識裡去思念他的父神,現在的身體由理智晟掌控。他邁著優雅而又從容的步伐踏上紅毯,臉上的表情極其平靜。他發現從燒傷中緩過勁兒來的教皇正站在不遠處盯著自己,面容略微扭曲,眼中流露出對權杖和神袍的貪婪。
  周允晟勾唇,諷刺的笑了。
  既然被光明神推到風口浪尖上,他只能放棄原本與世無爭的計畫,與各方人馬鬥一鬥。他可沒忘了,在寶兒來到加戈爾之前就已經勾搭上了黑暗神,而黑暗神與光明神是死對頭。兩位神明開戰,座下的從屬也不能倖免。
  他現在已經站在光明神的陣營,而且很有可能被黑暗神打上了‘光明神軟肋’的標籤,接近、試探、綁架、甚至是暗殺,都會接踵而來。
  這樣一想倒也不錯,至少很有挑戰性。周允晟一邊苦中作樂,一邊朝跪在紅毯那頭的愛琳娜王妃走去。
  他要為她的孩子賜福。
  當他走到紅毯盡頭,正要去彎腰抱孩子的時候,在微風中盤旋的白色月季花瓣忽然全都變了顏色,鋪天蓋地的紅色浪潮和濃郁的香氣簡直令人窒息,而未被採摘的,生長在花園裡的各種名貴鮮花也都違背季節的爭相開放,五彩繽紛、斑斕錦繡的美景讓眾人看得如癡如醉。
  周允晟面上動容,內心呵呵。果然是男神,玩起浪漫來真是大手筆,難怪別人都喜歡抱金大腿。瞧瞧腦殘晟,金大腿一抱,差點把萬人迷主角受都KO了。傻人有傻福,這話還是有點道理的。
  他站在原地欣賞了一會兒,給足了光明神面子,這才彎腰去抱安東尼殿下。
  小嬰兒包裹在繈褓中,兩隻小手露在外面,正捏著懸掛在脖子上的寶石鏈墜把玩,眼睛因為好奇而睜的大大的,頭頂只長了一小撮捲曲的呆毛,看上去又傻又可愛。周允晟喜歡孩子,幾乎一眼就被迷住了。他伸出指尖,想要去撥弄小殿下粉嫩的唇瓣。
  “不!”愛琳娜連忙阻止,見祭司大人用疑惑的目光看過來,白著臉解釋道,“父神不允許您碰觸旁人。凡是被您碰觸的人,不管有意無意,都會受到神火的灼燒。安東尼他太小了,承受不了。”
  竟然還有這種事?什麼時候開始的?他轉臉去看主教和自己的貼身侍女,這幾個人平日裡最常與他接觸。
  三人低頭,露出驚懼的表情,可見平時沒少受罪。但他們就是受再多罪,因為禁言術的緣故也不能向約書亞本人提及,只得儘量離他遠點。
  男神的佔有欲這樣強,在原來的命運軌跡中是如何答應與其他五個小攻共用小受的?這表示腦殘晟的魅力太大還是太小?大的讓攻君之一興起了獨佔他的念頭,亦或者小的讓攻君無法包容?
  但無論如何,命運已經亂套了,周允晟就得讓它繼續亂下去。他想試探光明神對腦殘晟的底線,於是攤開掌心說道,“原來如此,那麼我請求父神寬宥一次,借我的手為安東尼賜下福祉,剝離他經脈中的雜質,賜予他純淨的靈體。無論是武者、法師、還是光明祭司,只要他擁有哪種潛質,就會成為哪一系的強者。他將遠離一切災禍、病痛、苦難、陰謀,成就幸福美滿的人生。”
  愛琳娜王妃聽愣了,其餘人等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照慣例,為新生兒賜福的長輩只會祈求神明保佑此子健康平安的長大,絕不敢做出這樣僭越地,甚至可以稱得上貪婪無禮地要求。
  “噢天啊,不需要如此……”愛琳娜王妃想讓祭司大人換一段更為普通的祈願詞。她現在的感覺用惶恐至極來形容也不為過。
  國王和一眾權貴們也都惴惴不安,心想約書亞到底是個孩子,稍微得到一點寵愛就忘乎所以。若是不改一改貪婪虛榮的性子,怕是早晚有一天會遭受父神厭棄。
  唯獨老主教神色平淡的站在原地。
  周允晟靜靜等待,片刻後,他感覺到一隻無形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一股滾燙的熱流注入他指尖,引領著他在安東尼小殿下的額頭畫下一個極其複雜的符文。
  符文閃爍出璀璨的金光,然後一點一點浸入安東尼的皮膚,最終消失於無形。
  這是什麼情況?眾人有些懵了。他們從未在別人的賜福儀式上看見過這種異像。父神果真答應了約書亞祭司的請求嗎?答應了多少?要是全都答應,安東尼小殿下無疑會成為大陸上最幸福的人。
  周允晟默默將符文記下,正欲收回懸在安東尼額頭的指尖,卻忽然僵住了。有人在吸允他的耳垂,並且用調笑的語氣在他耳邊低語,“寶貝兒,你的任何請求我都能答應,但前提是你必須拿自己來交換。”
  吸完耳垂對方猶覺得不夠,還撬開他唇瓣,用舌頭在他口裡掃了一圈,將他口中的唾液一滴不剩的卷走,揉著他的屁股,留下一句曖昧無比的‘好甜’才消失了。
  你看看,這就是你的男神!比偷看女廁所的變態還要猥瑣!周允晟心裡咬牙切齒,面上卻分毫不顯。他慢慢收回指尖,發現愛琳娜王妃正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立即笑道,“父神很喜歡安東尼小殿下,他一定會幸福的。”
  這話太模糊了,父神究竟賜下多少福祉你倒是明說呀!國王和權貴們急得眼睛都直了。愛琳娜王妃也好奇的撓心撓肺,卻又不敢多問,只得伸手去接孩子。
  恰在這時,只聽哢擦一聲脆響,被安東尼殿下捏在掌心的紅色寶石鏈墜竟然裂成了兩半。
  要知道這種冬天能發熱的火屬性寶石雖然算不得無堅不摧,可也不是一個小小的嬰兒能捏碎的。
  莫不是父神降怒而造成的吧?
  國王和王妃正覺得惶恐,卻見約書亞祭司朗笑起來,“小殿下一定身具鬥氣,將來會成為強大的武者。”
  “不如用屬性石測試一下吧。”老主教微笑開口。
  立即就有侍女拿來一塊屬性石放在安東尼掌心。灰褐色的石頭變成透明狀,緊接著發出橙色的光芒,那光芒越來越耀眼越來越深邃,直至變成近乎於黑色的暗橙色。
  在大陸上,資質好的孩子在一歲就能測試出身體屬性。如果是元素法師,會讓屬性石散發出代表金、木、水、火、土、風、雷等元素相應的黃、綠、藍、紅、褐、紫等顏色,色澤越深表示孩子的資質越好。
  如果是武者,就會讓屬性石散發出橙色的光芒,同樣也是顏色越深資質越好。
  像小殿下這樣才三個多月就測出頂級潛質的孩子,在大陸上簡直聞所未聞。薩迦亞帝國的權貴們咬著牙根感歎道:‘這絕逼是父神給開了掛了!一出生就了成人生贏家,羡慕嫉妒恨啊!約書亞祭司未免太給力了!’
  國王和愛琳娜王妃欣喜若狂,底下的一眾權貴們用隱晦而又灼熱的目光朝約書亞祭司看去。更有幾位親王,恨不得把自家的孩子重新塞回他們母親肚子裡,好等他們滿了百日也請祭司大人賜福。
  毫無疑問,有了約書亞祭司和父神的庇佑,安東尼殿下還未長大,便已經穩穩坐在皇儲的位置上了。
  “謝謝,太感謝您了祭司大人!從今往後,愛琳娜就是您最忠心的僕人!”愛琳娜王妃抱著兒子跪下,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損於自己尊貴的身份。約書亞祭司將來一定會踏入神界,能做神的僕人是無上的榮耀。
  周允晟但笑不語,沖感激涕零的國王擺了擺手便離開了。
  “我宣佈,安東尼殿下將成為我薩迦亞帝國的王儲,誰也不能替代!”國王亢奮的聲音傳出去很遠,然後便是權貴們或真心或假意的道賀聲。
  老主教趁機從愛琳娜懷裡接過孩子,輕輕摩挲他曾閃耀著金色符文的額頭。
  站在不遠處的教皇用晦暗莫測的目光眺望約書亞離去的背影。他知道,父神一定將曾經賜予他的神力轉贈給了約書亞,但是他憑什麼得到那樣的寵愛呢?就憑一副好相貌?自己沒了神力,聖袍腐朽,權杖破裂,今後該拿什麼在中央教廷立足?
  或許應該把約書亞的神袍和權杖搶過來,還要他頭頂佩戴的,用無數光明石串成的額飾。有了它們,他還是那個無所不能的教皇。
  但是父神一定在天上看著約書亞,所有試圖傷害他的人,都會受到父神最嚴厲的懲罰,從約書亞手裡搶奪東西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不不,或許有一個人能做到,這個人跟寶兒•布萊特還頗有淵源。思及此處,他疾步朝地牢走去,剛走到牢門口,就見一名侍衛匆匆跑來,見了他連忙回稟,“教皇陛下,寶兒•布萊特被人救走了,而且對方很有可能是一隻高階魔物。您快去看看吧,地牢的鐵門被魔氣腐蝕出了好大一個洞。”
  教皇心道果然,立即朝地牢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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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前腳剛踏進寢殿,後腳就收到寶兒成功越獄的消息。他並不覺得驚訝,甚至可以說,這完全在他的預料當中。
  寶兒畢竟是這個世界的支柱之一,他擁有最濃厚的氣運。腦殘晟搶走一個攻君只能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趕巧了。而且也不知道這耗子能死多久,後面會不會被寶兒再叼回去。
  他內心發愁,腦殘晟卻幸福無比,脫掉神袍站在鏡子前打量滿是愛痕的身體。
  “你不覺得髒嗎?你這幅樣子跟寶兒•布萊特有什麼區別?”理智晟指著鏡子裡的人,厭惡開口。他的身體莫名其妙被一個男人幹了,他現在還能保有一絲理智已經算是自製力驚人。
  “我怎麼會跟寶兒•布萊特一樣?這些痕跡是父神留下的。”少年厭惡的表情一瞬間變成了委屈可憐。
  緊接著又變回了厭惡,繼續道,“你哪裡跟寶兒•布萊特不一樣?他同樣侍奉過光明神,而且時間比你更長久。你的父神也曾經在他身上留下過同樣的痕跡。不,不只他,還有千年前所有被選入神界的少年。你能想像他們環繞在光明神身邊,輪流受他寵倖的場面嗎?你以為自己很特別?不,你錯了,你只是他們其中的一個罷了。等新鮮感過去,光明神就會像厭棄寶兒•布萊特那般厭棄你。所以我必須警告你,不要愛的太深,不要傷害自己,因為你傷害自己也等於傷害我!”
  他必須為腦殘晟揭開掩藏在光明神溫柔面紗下的冷酷,避免他迷失在這個空間裡。
  腦殘晟從激動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意識到理智的那個自己說得都是對的。父神寵愛他,這不能代表什麼,他也曾同樣寵愛過別人。殘酷的真相像烈焰一般焚燒著他的心。
  他捂著臉痛哭起來,邊哭邊滑坐在地上,斷斷續續說道,“可是,我真的太,愛他了!如果愛他預示著毀滅,我,也不會,怯步。對不起!我走不出來了!對不起!”
  理智晟懵了,對著鏡子咆哮,“什麼叫走不出來了?你他媽別開玩笑了!你是我,我也是你,我們骨子裡的驕傲呢?你難道願意被光明神圈養在身邊,像一隻寵物狗一樣活著?”
  腦殘晟捂住臉搖頭,哭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九天之上,光明神愕然的看著這一幕。他從不知道,為了這份愛,小信徒心中竟然承受著如此巨大的痛苦,以至於他要用殘酷至極的話語讓自己不要深陷,不要迷失,不要受傷。
  什麼叫留下同樣的痕跡?什麼叫輪流寵倖?什麼叫寵物狗一樣活著?他怎麼能這樣誤解自己?
  光明神心中充斥著憤怒,當看見哭成淚人的小信徒時又變成了無奈和疼惜。他扶額苦笑,隨即化為虛影消失在神座上。
  理智的自己不遺餘力的打擊著瘋狂的自己,當周允晟終於覺得夠了時,身後忽然出現一具溫熱的軀體。他捂住他的眼睛,在他唇上瘋狂的啃噬,急切中透著傷心痛苦。
  他的眼睛被金色絲帶蒙住了,然後被男人強硬的抱起來扔在床上。理智的那個他想要反抗,瘋狂的那個他卻想沉淪,最終還是瘋狂的一方占了上風,開啟唇瓣毫無保留的接納。
  “寶貝兒別傷心,你的眼淚落在地上,就像岩漿落在我的心上。我可以用神格向你發誓,除了你,我從未要過別人,也從未愛過別人。寶貝兒,別再對著鏡子傷害自己,否則我會讓全世界的鏡子都消失掉。說,你還愛我嗎?你還願意相信我嗎?”他身體一邊律動,一邊索要能讓自己安心的答案,瞳孔安全被黑暗佔據。
  愛上一個人原來是如此的患得患失,他終於能夠理解小信徒對著鏡子責備自己的心情。一切都是因為他太愛自己,太害怕失去自己了。
  真可愛,怎麼能這樣可愛呢?最後一絲憤怒都徹底消失,光明神愉悅的低笑起來,急迫的動作慢慢變得溫柔繾綣。
  “父神,我當然愛您,我當然願意相信您。事實上,只要從您口中說出的話,我都會無條件的相信。”瘋狂的周允晟在父神的撞擊下只會變得更瘋狂,而理智的他為了眼不見為淨,不得不陷入暫時的休眠。
  他發誓,今後再也不對自己使用催眠術,後果太他媽可怕了!當意志快要抽離時,他聽見光明神用深情款款的語氣說道,“寶貝兒,你也愛你。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比你愛我更深。”
  這操蛋的,肉麻死人的世界!理智晟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豎起中指。
  
  第105章 10.10
  
  大約是因為離開了加戈爾,離開了神殿的關係,最近幾天腦殘晟都很安靜,並不再吵著鬧著要爭奪身體的掌控權,這讓周允晟松了很大一口氣。
  眼下,他正坐在豪華舒適的馬車上,雕刻光明神的雕像。這樣做的話,腦殘晟會更安靜,每天只出現四個小時進行祈禱,完了摸摸雕像便接著休眠。
  教皇也與他們一起上路,等穿過精靈族的和獸人族的族地就會分道揚鑣,一個前往黑暗森林歷練,一個返回中央教廷。
  周允晟知道這塊大陸並不太平,然而親眼看見的情況卻比約書亞前世的記憶更嚴重。魔氣似乎無處不在,每路過一個小鎮,都會遇見被魔物寄生的人類,他們或明晃晃的殺戮,或暗中鬧事令恐懼滋生,把大家原本安靜祥和的生活攪擾的翻天覆地。
  更有被魔氣侵蝕而發生變異的植物和魔獸潛伏在暗處伺機而動。土地和湖水變成黑色,草木枯萎生靈滅絕,景象與周允晟曾經歷過的末世那麼相似。
  再這樣下去,情況會變得越來越嚴重。作為光明神,不應該是仁愛的嗎?不應該遍灑光明將黑暗驅逐嗎?為何亞度尼斯竟有種冷眼旁觀的感覺?莫非他鬥不過黑暗神?
  每當周允晟這樣揣度的時候,腦殘晟就會跳出來大力維護自己的父神,讓他頭疼極了,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多想。
  教皇的隊伍一直墜在他身後。每當遇見魔物,隨同教皇前來的武者和法師就會合力將之絞殺,並不曾見教皇露過面,連光明結界都是他身邊的幾位祭司幫忙撐起來。
  時間長了,周允晟產生了一個猜測。他知道二皇子和寶兒的光明石冠冕和戒指都碎了,同理,教皇的權杖應該也保不住。光明神連自己命中註定的愛人都能厭棄,對教皇就更不會容情。光是毀掉他權利的象徵還不夠,還有可能收回賜予他的力量。
  沒錯,在這操蛋的世界,光明祭司的力量是能隨時被收回的,這也是周允晟不敢得罪光明神的原因。光明神用神力操控著這個世界,把所有生靈擺弄成他期望中的樣子,更甚者,連魔氣的蔓延也有可能是他放縱的結果。
  這樣來看,光明神似乎並不怎麼光明。當然,這個念頭他只敢在腦海中飛快閃一閃,害怕讓腦殘晟感知到了鬧起來。
  他一路傳播福音,驅散魔氣,擊殺魔物,淨化被污染的土地和水源,讓約書亞祭司的名諱漸漸廣為人知。尤其是薩迦亞帝國的民眾,簡直將他奉若神明。
  這天,他們終於離開了帝國的國土,踏上了精靈族和獸人族的地界。這裡被魔氣侵蝕的狀況比任何一處都要嚴重,一路走來,大片大片的森林籠罩在黑色的霧氣中,儼然另一個黑暗森林。
  而魔植與黑暗獸的出現也越來越頻繁,等級越來越高。
  由於沒有強大的祭司撐起結界,教皇的隊伍傷亡慘重,更驗證了周允晟的猜測。但他絕不會好心的去幫助對方,反而選擇袖手旁觀。若是教皇能死在回教廷的路上,這是最好不過,他可沒忘了教皇覬覦光明權杖和神袍時的陰毒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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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皇者級別的黑暗劍齒虎從草叢中一躍而出,朝隊伍撲殺過來。它赤紅的眼珠裡滿是對新鮮血肉的渴望,嘴裡噴出具有強烈腐蝕性的黑火,只要沾上一顆火星,便無論如何也無法撲滅。衣服、人體、武器,甚至是法器,都會被燒成灰。
  世間唯有光明之力能夠克制這種來自地獄的火焰。
  中央教廷的祭司一路走來已經把光明之力消耗一空,即便幾個人聯手,也只勉強撐起薄薄一層光暈,被劍齒虎撞了兩下就像水面的漣漪,蕩漾幾圈後慢慢消失了。
  反觀薩迦亞帝國的隊伍,一名少年坐在車轅上,一隻腳耷拉下來,一隻腳曲起,正以悠閒的姿態雕刻著手中的木頭。他並未手執權杖召喚光明之力,也未曾吟唱任何咒語,卻能撐起一個足以與天上的太陽相媲美的璀璨的結界。
  那劍齒虎明顯感覺到了少年的強大,所以總是避著他,絲毫不敢靠近他所在的隊伍。當它偶爾被武者或法師擊中,撞上少年布下的結界時,那種連獸核都快爆裂的劇痛感讓它越發忌憚。
  也因此,教皇的隊伍幾乎承受了它所有的憤怒,不過十幾分鐘,人手就傷亡大半。一位光明祭司頂不住了,大聲喊道,“約書亞祭司,請你幫幫我們!你別忘了,保護教皇是你的職責。”
  周允晟吹掉碎屑,用指尖輕輕撫弄幾欲成型的雕像的臉龐,漫不經心的開口,“你說錯了。強者應該保護弱者,我今年才18歲,職務不過是小小的祭司,實力如何能與三百歲的教皇陛下相比?你們應該向你們的教皇求助,而非我,畢竟你們是他的部下,而不是我的。”
  這話說的幾位光明祭司啞口無言。他們互相對視一眼,朝身後的馬車看去。
  教皇額頭的冷汗都出來了。只有他自己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哪怕他不曾參與任何一場戰鬥,體內的光明之力也慢慢的逸散出身體。就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在一點一點抹除他的光明屬性,再這樣下去,他早晚會變成一個普通人。
  沒人比他更明白失去光明之力的祭司會遭受怎樣的輕視和鄙夷,更何況他還曾是高高在上的教皇。
  一路上,他拼命向父神祈禱,換來的不是父神的恩賜,而是光明之力更快的流失。他這才意識到,他已經被父神徹底厭棄了。
  眼下的他別說撐起一個結界,恐怕連凝聚起一粒光點都無法做到。如果讓旁人察覺異樣,他能想像等待他的會是什麼結果。
  出去還是不出去?這似乎由不得他選擇。教皇牙關緊咬,面容扭曲,對約書亞恨進了骨子裡。
  但作為這個世界的主角攻之一,他還是有點運氣的,當他正準備去掀開車簾的時候,一個璀璨的光明結界忽然出現在隊伍上空,把劍齒虎吐出的黑火熄滅,並壓制了它的力量。緊接著,幾名身材魁梧的獸人和樣貌絕美的精靈憑空出現在結界中。
  他們的等級都在皇者中階左右,聯手對付一頭皇者巔峰的黑暗獸並不覺得吃力。不過幾個來回,就見一支附著著光明之力的箭矢射中黑暗獸的眉心,將它擊殺。
  魔氣迅速腐蝕了黑暗獸的屍體,只留下一顆黑色的獸核,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不祥的光芒。若是讓別的魔獸吞服掉,便又會產生另一隻黑暗獸。
  一名身穿白色祭司袍的精靈從站立的大樹上翩然躍下,嘴裡吟唱出淨化咒語,將獸核內的魔氣驅散,然後撿起來交給同伴。
  他有著一頭長及腳踝的金髮和一雙翠綠色的眼睛,手裡拿著一柄權杖,頂端鑲嵌著三顆光明石。他就是地位僅次於教皇的精靈一族的大祭司——伯溫•德里克。
  因為精靈一族不喜與人類接觸,所以精靈一族的神殿獨立於中央教廷。他們的大祭司不受教廷管束,故而並不曾沿用主教的稱呼。
  但伯溫與教皇卻並非敵人,反而私交甚篤。
  他用冷淡的目光瞥了之前見死不救的少年一眼,然後鑽入教皇的馬車。
  “赫爾曼我的老朋友,你還好嗎?”他低聲詢問。
  教皇苦笑,“與一隻高階魔物戰鬥時受了傷,恐怕很長時間好不了了。”他邊說邊扯開衣袍,讓伯溫查看自己胸前被魔氣侵蝕出的一個巨大的黑洞。
  這是他安排的後手。他知道是誰救走了寶兒,也知道對方留下的魔氣具有多大的腐蝕性,故而收集了牢門上的魔氣,用小刀劃傷胸口後倒進去。傷口雖然難受,好歹能幫他遮掩一二,等回到中央教廷,自然有大量聖水能把魔氣清洗乾淨。
  伯溫定睛一看,臉色頓時變了,“這魔氣如此霸道,恐怕是黑暗深淵中的哪只魔王留下的。”
  魔王?何止!教皇苦笑。
  伯溫立即施展幾個治癒術,見傷口略有緩和才低語,“寶兒在族地。聽說你們被一個名叫約書亞的祭司暗害了是嗎?他被人送來的時候傷得很重,那樣善良美好的人,為何會有人捨得傷害他?你們經歷了什麼?”
  由於寶兒語焉不詳,且時時露出驚懼不安的表情,連晚上也不停做著噩夢,故而精靈王和大祭司並不敢多問,只知道他的遭遇與一個名叫約書亞的少年有關。
  由於大陸深受魔氣侵蝕,精靈族和獸人族原本居住在不同的地界,眼下卻不得不挪到同一座森林裡。他們知道,唯有守望相助,剩下的三個種族才能活下去。寶兒的事獸人族同樣得知了,並心痛不已。
  還未見面,兩族就把約書亞列為了敵人。
  教皇眸色微閃,歎息道,“不過是些爭權奪利的事罷了。約書亞原本該是薩迦亞帝國的下一任主教,因為寶兒的到來,他失去了機會……”他語焉不詳,點到即止,因為他知道精靈一族素來心性單純高傲,最不耐煩聽這些鬼祟之事。
  伯溫眉頭緊皺,目露厭惡,果然不再多問。
  “說起來,對面就是約書亞祭司的車隊。你應該見過他了吧?”教皇指了指車外。
  “是他?難怪見死不救!這樣的人也配當光明祭司?”伯溫對少年的印象直接跌入谷底,聽見幾名獸人有意刁難少年,便也不去多管。
  “剛才你為什麼不出手?你分明還有餘力不是嗎?”一名身材魁梧的獸人走到周允晟的馬車前質問。獸人一族性格耿直,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周允晟淡淡瞥他一眼,深邃如海的眼眸和比精靈更精緻美麗的五官讓那獸人微微一愣。
  守護在馬車旁的一名精靈聽見了大祭司與教皇的對話,立即從箭筒內抽出一支附著著光明之力的箭矢,對準少年大喊道,“他就是傷害了寶兒的約書亞!”話音未落箭矢已破空而去。
  寶兒是精靈族和獸人族的大恩人,這一嗓子喊出來驚動了所有人,他們立即拿起武器攻擊。
  周允晟勾唇冷笑,豎起食指,用銳利的金色光刃將襲到近前的箭矢劈成兩半,不用吟唱咒語就瞬發了一個聖光之箭的群攻術,把眾多皇者級別的高手射成了篩子。他並未攻擊他們的要害,僅僅穿透了他們的四肢,讓他們躺在血泊裡無法動彈。
  “赫爾曼,你與寶兒已經被父神厭棄了。他收回了你們體內的光明之力對嗎?無論你們用多少謊言掩蓋,早晚有一天,你們黑暗的內心會暴露在世人眼下。我約書亞不屑與你們這些蠢物同行。再見了,但願你們能保住性命。”他慢條斯理的說完,重新拿起小刀雕刻起來。
  跟隨他的武者和法師們沖躺倒一地的傷者嘲諷的笑了笑,乾脆俐落的走人。這片森林已經被魔氣覆蓋了三分之一,到處都是黑暗獸和魔植,這些人哪怕肢體完好也未必走得出去,更何況現在。
  “太狂妄了!”伯溫再也忍不住,跳下馬車,召喚出一把巨大的光劍劈過去。
  當巨劍籠罩在車隊頭頂時,一陣璀璨的金光忽然爆發,將之吞沒於無形。大陸最為強大的光明祭司的憤怒一擊就這樣輕描淡寫的被化解了,甚至連一絲聲響也未發出。
  當踢踢踏踏的馬蹄聲遠去,伯溫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立即走到同伴身邊查看他們的傷口。
  圓形的傷口正一股一股的冒血,翻卷的皮肉被光箭燒成焦黑色,其上殘留著精純無比的光明之力。伯溫接連施展了好幾個治癒術,也未能讓這些傷口癒合哪怕半分。
  “他怎會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這不應該啊。”伯溫狐疑的朝教皇看去。一個內心黑暗的人是無法得到父神的垂青並擁有光明之力的。
  教皇早就有所準備,艱澀開口,“難道你沒看見他的容貌嗎?沒發現他獨特的發色與眸色嗎?他是父神最為鍾愛的那一類少年。”
  伯溫搖頭否定,“不,父神絕不會那樣膚淺,只因為容貌就縱容一個卑鄙無恥的人。赫爾曼,這種話你今後別再說了。”他心中存疑,卻沒再追究。
  這時,幾名跟隨教皇同來的光明祭司忽然開口,“教皇陛下,伯溫大人,我們決定跟隨約書亞祭司前往大陸遊歷,這就告辭了。”話落微一躬身,朝前面的車隊追趕過去。
  幾名知曉內情的武者和法師也當即告辭。他們親眼見證過約書亞祭司受洗那天的輝煌盛況。他穿著神袍從金色的池水中緩緩走出,周身縈繞著無數白色光點,宛若天神降世。說一句大不敬的話,他的風采絲毫不輸給敬愛的父神。
  父神為他灑下漫天的紅色月季,那熱烈澎湃的愛意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一個是實力強大註定成神的祭司;一個是被父神厭棄且滿嘴謊言的教皇,究竟該選擇誰效忠不言而喻。
  他們不會把真相告訴這些精靈和獸人。全大陸的人類都知道,精靈和獸人是最固執的種族,他們一旦相信什麼就絕不會更改,除非用事實證明他們是錯誤的。
  從剛才他們的言行來看,越獄後的寶兒很可能躲在他們的族地。與瀆神者廝混在一起並給予對方保護,他們早晚要為此付出代價,所以絕不能跟他們一起走。
  教皇眸色陰沉的盯著一行人遠去的背影,轉回頭就見伯溫正用探究的目光看過來。
  他裝作疲憊的擺手,“走吧,他們已經被約書亞迷惑了。”
  伯溫收回目光,帶領眾人沉默的上路。幾名傷者被少年強大的實力嚇住了,很長時間都無法擺脫那種山嶽壓頂的驚懼感。
  周允晟挑選的嚮導是人類,對精靈之森並不熟悉,繞了許多遠路,三四天下來反而落在了伯溫等人的後面。但他時時刻刻支撐起結界,杜絕了黑暗獸和魔植的騷擾,一路走來倒也輕鬆。他並未接受教皇從屬的效忠,卻也不驅趕他們,而是默默給予庇護。
  這當然不是冷血的周允晟會做得事,而是腦殘晟的決定。他溫柔善良,敏感脆弱,不啻於用最美的情懷去描繪這個世界,性格與理智的那個他完全相反。
  他偶爾也會從潛意識中鑽出來,趴在車窗邊,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外面的一切,然後握住父神的雕像虔誠的祈禱。
  這天,他正準備祈禱,卻見前方出現濃濃的黑霧,把樹木和天空全都遮蔽,其間隱約傳出轟響聲。
  黑霧在緩緩移動,不等車隊掉頭就已經蔓延到近前。眾人仔細一看,不免露出驚駭的表情。那哪裡是什麼黑霧,而是許許多多被魔氣侵染的蝴蝶。它們從口器中噴射毒液,翅膀掉落劇毒鱗粉,若是一隻兩隻還好對付,碰上鋪天蓋地的一群,唯有等著被腐蝕成一灘血水。
  它們飛過哪裡,哪裡就會變成死亡之地,連實力強大的黑暗獸和魔植也不能倖免於難。
  眾人立即掉頭準備撤退,卻聽馬車內傳出一道清越的嗓音,“聚攏到我身邊,不要走出結界。”
  一個半圓形的金色光膜將車隊籠罩,所有撞上光膜的蝴蝶盡數化為塵埃消散,車隊沿著先人開闢出的道路緩緩前進,在轟隆隆的煽動翅膀的聲響中顯得那樣靜謐悠閒。
  周允晟掀開車簾,與嚮導坐在一起,手裡捧著父神的雕像祈禱。無論遇見多麼駭人的怪物,無論外界多麼黑暗,因為父神的存在,他便無所畏懼。金色的光膜因為他虔誠的信仰而放射出越發璀璨的光芒,竟隱隱有沖散黑霧的架勢。
  但蝴蝶是一種趨光的生物,它們不會因為光膜強大的破壞性而退卻,反倒更加密集的圍攏過來。一批變成煙塵消失,很快會有另一批補上空缺,久而久之,周允晟的車隊成了黑霧的中心,讓困在別處的路人壓力大減。
  伯溫布下的結界被魔蝶撞擊的只剩下薄薄一層,眼看就要消失了。他體內的光明之力所剩無幾,幾乎連權杖都無法點亮,額頭和脊背遍佈豆大的汗珠。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精靈之森變得越來越危險,似乎正與黑暗森林同化。他遇見過很多危機,卻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懼。他知道,再過不久,這層結界就會徹底消失,而大家會被魔蝶啃咬吸食,變成一灘血水。
  他焦急的打量周圍的環境,發現前面忽然閃爍出一道璀璨的金光,立即大喊,“前面有光明祭司,快過去!”
  眾人立即捨棄馬車,朝光源跑去。
  “怎麼是你?!”看清光膜內的人,伯溫萬分驚訝。
  周允晟剛做完禱告,用溫和的目光看過去。如果是理智的他,必定不會施以援手,但現在的他卻無法見死不救。他並未說話,略一擺手就將光膜擴大幾分,把伯溫一行人籠罩住。
  溫暖地,純淨地光明之力在空氣中流淌,這是完全有別於黑暗外界的另一個世界。伯溫甚至能從空氣中捕捉到還未消散的一絲虔誠的信仰,隱隱有神界的梵音從虛空中傳來,讓他每一個毛孔都舒張了。
  他用驚疑不定的目光朝對面看去,無法相信眼前這位溫柔美麗的能與晨曦相媲美的少年是寶兒和教皇口中那個卑鄙無恥的人。
  其他幾個曾被少年重傷的族人也都屏聲靜氣不敢說話。結界內的空氣太莊嚴肅穆,就仿佛此處不是荒郊野外,而是一座小型的神殿,讓他們不敢造次。
  周允晟救了他們,卻也不想搭理他們,拿出雕像緩緩鐫刻父神華美的面容,湛藍色的眼睛裡充斥著暖融融的愛意。
  伯溫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驚訝來形容,而是驚駭。不用借助權杖的加持,也不用吟唱咒語,就能撐起如此巨大而又堅固的結界,並且一心兩用,少年的實力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聽說他今年才18歲,剛成年,如此強大的實力究竟從哪兒得來的?
  他這樣想著也就這樣問了,並不期望得到少年的回答,卻沒料少年緩緩開口,“我每天都浸泡在試煉池裡進行修煉。”
  這話一出,伯溫沉默了,思忖片刻後朝教皇瞥去。教皇面色一變,失口喊道,“這絕不可能!”
  從八百年前開始,就再沒有任何一位光明祭司能進入試煉池。凡是妄圖嘗試的人,全都被燒成了灰燼。傳說中唯有靈魂最純淨的人才能存活下來。
  伯溫也曾嘗試過,僅伸進去一根手指就劇痛著收回。他知道,他的內心和靈魂並不純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為此感到羞愧不已。
  如果少年果真能浸泡在試煉池中而毫髮無損,他絕不可能是教皇和寶兒形容的那種人。自己或許被欺騙了!
  他試圖給老友一點信任,目光觸及地面時再次被深深地震撼。少年的光膜籠罩在哪裡,哪裡的魔氣就盡數消散,草兒重新變成青翠欲滴的顏色,花兒爭相結出花苞並在少年面前開放,魔蝶轟隆隆的撲過來,又悄無聲息的化為塵埃,魔氣連同劇毒一起被淨化。
  如此聖神地,能讓萬物復蘇的力量絕不是光明之力,而是神力!
  想到這裡,伯溫身體完全僵硬了。也許,他正與一位半神甚至是神明同行,而他和族人之前還試圖傷害他。光明神在上,快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第106章 10.11
  
  一座森林裡究竟能繁衍出多少蝴蝶,答案是數以億計。
  一支出門歷練的隊伍站在高高的山崗上,觀看遠處由魔蝶席捲而成的風暴。它們盤旋著、飛舞著,轟隆隆的煽動著翅膀,把周圍的樹木腐蝕成灰燼。漫天的,含有劇毒的煙霧飄散開來,令方圓幾十公里都變成了死亡之地。
  然而在死亡之地的中心,至始至終有一個圓形的光球存在,它未曾擴大半分,也未曾削減半分,以平緩的速度向前移動。魔蝶呼嘯著朝它卷過去,又呼嘯著化為塵埃。它們身上的魔氣和劇毒被淨化,變成金粉狀的光點消失。
  當光球越去越遠,也把成群的魔蝶引走時,躲藏在高崗上的那支隊伍才大鬆口氣。
  “快看啊!光明神在上,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隊伍的嚮導指著下方驚呼。大家擠過去一看,也都目瞪口呆。
  只見車隊路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條翠綠色的痕跡,那是草木復蘇的色彩,飽含著勃勃的生機。這情景在幾百年前並沒有什麼出奇,但是在魔氣肆虐的現在,這條貫穿了整片黑暗的綠色,看上去就像一個奇跡。
  “天啊,那位光明祭司究竟是誰?他太強大了!”眾人紛紛猜測。
  “我想此人應該是薩迦亞帝國的約書亞祭司。你們聽說過嗎,光明神親自為他舉行受洗儀式,當他走出聖池的時候,手裡握著一柄絕無僅有的權杖,身上還披著神袍。他是父神在凡間的使者。”見多識廣的嚮導說道。
  “快,趕緊追上那支隊伍!”隊長毫不猶豫的下令,一群人打馬奔下山崗,沿著綠色通道追過去,可也不敢追的太近,因為還有無數魔蝶圍繞著金色的結界飛舞。
  他們追了一天一夜,結界就支撐了一天一夜,可見這位光明祭司擁有多麼深不可測的實力。這更驗證了那個聽上去極不可信的傳說。
  伯溫的隊伍跟隨在周允晟的馬車兩旁,二十多個小時中一直保持著安靜。他們默默觀察著少年的一舉一動,越看越是心驚,狐疑也就越重。
  他根本不像寶兒•布萊特述說的那樣,是個卑鄙可恥地,嫉妒心強的小人。相反,他很安靜祥和、溫柔可親,雖然偶爾也很冷漠,卻有著比任何人都要虔誠的信仰,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時間進行祈禱。
  他支撐起的光明結界堅不可摧,被億萬隻魔蝶連續撞擊了那麼久,竟也不見絲毫損壞。結界覆蓋住的地方,草兒發芽了,花兒盛開了,樹木蒼翠挺拔,在他們身後留下一個看不見盡頭的綠色通道。
  一股澎湃的生機在空氣中蔓延,讓親近自然的精靈和獸人們覺得舒適無比。現在,他們對約書亞祭司根本討厭不起來,甚至開始對寶兒產生了懷疑。
  只要有光,魔蝶就絕不會散去,除非它們全都在光焰中泯滅。它們久久不散,隊伍卻走累了,不得不找一塊平坦的空地稍作休整。
  周允晟並不覺得疲憊,相反,支持一個光明結界而已,對他來說易如反掌。他從伯溫大祭司和教皇驚訝的表情中可以判斷出,他的實力應該遠在他們之上,也就是說,現在的約書亞是大陸最強大的祭司,沒有之一。
  唯獨在這個時候,他才會真心感謝腦殘晟那些愚蠢的舉動。要不是他沒臉沒皮的勾搭光明神,他現在絕對無法在大陸上橫著走。
  他行至一棵樹下,還未落座就有一位武者將一個華麗的墊子鋪在地上,免得弄髒他潔白的祭司袍。
  他微笑道謝,轉過臉就見一根粗壯的魔藤從樹梢垂落。它蜿蜒蠕動的藤蔓上長著一個個巨大的花苞,花苞開合,露出鋒利的牙齒,還有粘稠的黑色毒液從齒縫中流下。它是森林裡最常見也最恐怖的魔植,只要出現一根,就預示著周圍還有鋪天蓋地的一片。
  伯溫大祭司臉色大變。要知道,約書亞一個人支持了幾十個小時的結界,要是魔蝶再加上魔藤一起攻擊,怕是會出大事。
  他和其他幾位光明祭司立即拿出權杖,想要往結界裡注入光明之力,卻見約書亞祭司只是輕描淡寫的晃動指頭,就把一顆小小的金色火星彈入魔藤巨大的花苞裡。
  轟的一聲巨響,火星眨眼間升騰成一片火海,把隱藏在樹梢的無數藤蔓燒的連灰都不剩。魔蝶看見耀眼的火光,連忙前仆後繼的沖進去。
  幾分鐘後,天空中飄落無數金色粉末,而被神力驅逐了魔氣的蒼翠樹木和青草卻未被傷及一絲一毫。它們在金粉中撲簌簌的抖動,歡喜雀躍的心情讓精靈們忍不住微笑起來。
  匆忙趕到的冒險者小隊看見的就是如此美輪美奐的一幕。他們伸出手,想接住漫天金粉,卻發現它們化為光點消失在半空,只留下些微溫暖的感覺。
  光明、溫暖、希望,生活在大陸上的種族已經幾百年未曾感受過了。他們激動的想要落淚,卻拼命忍住了。
  “請問前面是約書亞祭司大人嗎?我們是達拿都斯大公國的冒險者小隊,想要護送祭司大人穿越精靈之森,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說這句話時,隊長臉頰燒紅,心虛不已。若換成別的光明祭司,自然需要實力強大的武者或法師的保護,但換成約書亞祭司,他一個人穿越整片大陸想來都不成問題。
  他知道別人一定在暗嘲他臉皮厚想佔便宜。但他太仰慕約書亞祭司,若能一睹他的風采,就是死也無憾。
  “請進來吧。在魔氣肆虐的大陸,所有生靈都應該守望相助。感謝你們的慷慨與無私。”現在是禱告時間,周允晟脾氣特別好。
  冒險小隊的所有人耳尖都忍不住抖了抖。這聲音實在是太好聽了,恐怕連精靈王的歌唱也不過如此。因為光膜阻隔了視線,他們看不清約書亞祭司的長相,但光聽聲音就已經沉醉了。
  人類尚且如此,更別提聲控顏控屬性非常嚴重的精靈一族。伯溫是大祭司,制止力極好,只耳根泛紅,汗毛倒豎,並未產生別的更丟人的生理反應,幾個小輩卻暈乎乎的,連路都走不穩,狀似隨意的坐下,偏偏都要選離約書亞祭司最近的位置,還差點打起來。
  他們儼然忘了幾天前是誰用光箭把他們射成了篩子。
  冒險者小隊試著去碰結界,發現它微微晃動一下便接納了他們,溫暖的感覺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他們強忍激動走進去,看見坐在樹下的少年時,只感覺吟游詩人對他的讚美根本及不上他本人的萬分之一。
  他像一束光,照亮了周圍的一切,你只知道他很美,卻找不到任何語言去形容。冒險者小隊立即彎腰,用達拿都斯的最高禮儀向他問好,匆匆看一眼後就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少年微笑擺手,便又接著雕刻手裡的木偶。
  結界內的空氣清新極了,有青草的澀味,花兒的香味,還有果子成熟的甜味。一名精靈採摘了幾枚野果,用葉片包好後輕輕放在約書亞祭司身邊。因為之前差點傷害他,所以他們根本不敢與他說話,哪怕心裡都急得長了草。
  教皇是大陸上最有權勢的人,他的頭像被拓印在所有的神殿內,甚至還有平民為了驅逐魔氣將他的畫像張貼在家裡。每隔幾年,他就要雲遊各國傳播福音,大陸上很少有人不認識他。
  冒險者小隊自然很快就認出了他的身份,若是往常早就誠惶誠恐的跪下了,現在卻只點點頭,喚了一聲‘教皇陛下’,語氣暗含輕蔑。
  教皇與寶兒被光明神懲罰並出醜的事早就在人族中傳遍了,也只有龜縮在森林深處的精靈和獸人兩族毫不知情。什麼神的寵兒,未來最強大的光明祭司,說出去簡直笑掉人的大牙。
  伯溫發現這些人類對待老友的態度很有問題。這些天,他心裡的疑慮越來越重。寶兒和赫爾曼一再暗示約書亞為了爭奪主教之位用卑鄙的手段害了他們,但在見識了約書亞的強大後,伯溫對這個說法表示極度懷疑。
  別說一個主教之位,如果約書亞願意,教皇之位他也有資格去坐。那麼,會不會是赫爾曼和寶兒感受到了來自於約書亞的威脅並意欲對他不利?約書亞說他們觸怒了父神,已經被父神收回了光明之力,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收留了寶兒和赫爾曼的精靈、獸人兩族恐怕會被父神遷怒。
  伯溫不安極了,把教皇帶到一旁為他治療傷口,並把一個睡眠術參雜在治癒術中施展在教皇身上。又是幾天過去,教皇體內最後一點光明之力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所以毫無察覺的睡了過去。
  伯溫立即握住他手腕,將一絲光明之力順著經脈輸入,愕然的發現這具身體竟毫無一點光明屬性。
  這是他的老朋友,曾經的他多麼強大耀眼,沒有人比伯溫更清楚。能讓一個半神一夕之間變成凡人,除了父神誰也做不到。赫爾曼果然被父神厭棄了,那麼寶兒呢?
  伯溫敏感的神經止不住的抽痛了一下。
  他放開好友手腕,狀似尋常的走到火堆邊坐下。約書亞累了,蜷縮在草地上睡得很沉,一位法師正把一張薄毯蓋在他身上。但即便陷入夢鄉,他依然靠著本能在支撐光明結界。他的強大毋庸置疑。
  伯溫收回目光,表情複雜。他還記得寶兒•布蘭特穿著潔白的聖袍,站在母樹下,用純淨的光明之力讓母樹重新煥發生機。當他收回手,一顆熟透的精靈果掉落在他手心裂成兩半,一隻拇指大的小精靈扇動著翅膀飛出來,親吻他白皙的臉頰。那是精靈一族近千年來誕生的第一個新生兒。
  當時的他那麼聖潔可愛,溫柔善良,為絕望的精靈族帶來了希望。他怎麼可能會被父神厭棄呢?他究竟做了什麼?
  伯溫很難受,眉頭緊緊皺成一團。
  達拿都斯大公國的冒險者小隊與薩迦亞帝國的小隊此時已經混熟了,正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一人好奇的問道,“聽說光明神親自為約書亞祭司進行受洗,這事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祭司大人走出聖池的時候,身上穿著與光明神一模一樣的神袍,漫天飛舞的紅色月季花瓣把太陽都遮住了,那盛況我一輩子都無法忘掉。”薩迦亞帝國的一位法師用追憶的口吻描述。
  “我還聽說寶兒•布萊特為了當上你們帝國的主教,私下裡勾引教皇。教皇便不顧你們老主教的反對,硬把屬於約書亞祭司的主教之位搶了過去交給寶兒。他們在舉行加冕儀式的前一天晚上行苟且之事,觸怒了父神,叫父神降下神火差點把他們燒死,這事也是真的嗎?”
  “事實比你們想像的還要齷齪幾百倍。寶兒•布萊特被神火焚燒掉衣物,露出了滿是吻痕的身體,那淫蕩的模樣像一隻發情的母狗。教皇拒不承認他與寶兒•布萊特有染,說這事是二皇子幹的。被貶為平民的二皇子當即站出來指控他,說寶兒的入幕之賓除了他兩還有獸皇、獸人族的小王子,甚至還有,”說到這裡那人停頓片刻,偷偷摸摸的瞥了伯溫等人一眼,見他們並未注意,才接著說道,“甚至還有精靈王。誰也不比誰乾淨。父神天上有知,早晚會把他們全都燒死。”
  冒險者小隊嘶嘶直抽氣,想像不出那寶兒•布萊特究竟有多大的魅力才能把大陸最頂尖的強者都攏到自己雙腿之間。難道他床上功夫特別厲害?
  各種香豔的畫面在腦海中閃現,他們有滋有味的品評了一會兒,感歎道,“如此淫蕩的人怎麼有資格侍奉父神?難怪父神要降怒。我看,他神寵的身份估計也是編造的。”
  “就算是真的,他那樣做就等於背叛了父神,活該被燒死。聽說他逃走了,你們知道他逃到哪兒去了嗎?”
  “不知道,但聽說救走他的是一隻實力強大的魔物,從氣息上判斷應該是黑暗深淵中的某位魔王。沒準兒他現在已經成了黑暗祭司,正匍匐在魔王身下浪叫呢。”薩迦亞帝國的人冷笑開口。
  精靈和獸人一族耳目特別靈敏,即便這些人極力壓低嗓音,伯溫等人依然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臉色陰沉,心臟顫抖,拼命想否認這些話,但一個個疑點卻自動跳出來告訴他,那些都是真的。
  寶兒是被一隻魔王救走的,那麼,這些天一直與他形影不離的休伯特公爵究竟是誰?真的是人類嗎?精靈王也是寶兒的入幕之賓,這怎麼可能?
  伯溫捂住臉,覺得自己簡直是在自欺欺人。王與寶兒之間的曖昧關係,所有的精靈都能看出來。他用肉體勾引了那麼多人,且還背叛了父神,靈魂早已骯髒不堪。在人類社會,他代表著污穢和邪惡,是被父神徹底厭棄的存在。
  而這樣一個人,現在正無憂無慮的生活在精靈和獸人的族地,被王和獸皇捧在手心裡疼愛,這太噁心了!伯溫胃部開始隱隱抽痛。
  “呀!”一隻精靈尖叫了一聲,引得大家全都看去過,連睡得極沉的約書亞祭司都動了動指尖。
  那精靈連忙捂住嘴,用擔心歉疚的目光盯著祭司大人微微蹙起的眉頭。另一隻精靈立即走到祭司大人身邊,為他吟唱催眠曲。
  慢慢地,祭司大人再次睡熟了,大家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用譴責的目光看過去。
  “被火星濺了一下。”這只精靈很年幼,可憐兮兮的表情倒是很能博取同情。
  “再大驚小怪吵著祭司大人,你們就馬上離開。”領隊的法師壓低嗓音警告。赫爾曼現在還是教皇,他們不能對他做些什麼,但巴不得這些精靈和獸人將他帶走。
  那精靈壓根捨不得離開約書亞祭司。待在他身邊太溫暖了,就像孕育在母樹上一樣安心。
  伯溫代替他道歉,等大家調開目光繼續聊天才走過去,悄聲詢問,“你怎麼了?”
  “大祭司,您還記得半個月前的精靈之森和現在的精靈之森有什麼區別嗎?”
  半個月前的精靈之森雖然也飽受魔氣侵蝕之苦,但情況遠沒有現在這樣嚴重。當時只要伯溫每天四處巡視巡視,施展幾個淨化術,就能有效的遏制魔氣蔓延。但半個月前,在寶兒到來的那一天,整個精靈之森的魔氣都沸騰了,以極快的速度向外擴張,幾乎眨眼就吞沒了三分之一的森林,到處可見黑色的土地和湖水,那景象就仿佛地獄一般。
  伯溫對此很憂慮,卻並未多想。然而眼下小精靈一問,他心中浮現出一個令他倍感恐懼的念頭。
  這場災難,恐怕正是寶兒•布萊特帶來的。他惹怒了父神,而精靈和獸人卻收留了他並給予庇護,反把父神鍾愛的約書亞祭司當成敵人。全知全能的父神必定遷怒了兩族。
  所以魔氣開始不受控制。
  更令人擔憂的是,救走寶兒的是一隻魔王。眾所周知,一隻魔王想要隱藏身份,連全盛時期的教皇都無法將他看透。這只魔王跟隨寶兒來到精靈之森,魔氣受到召喚肯定也會蜂擁而至。
  如果這些猜測都是真的,現在的精靈族和獸人族正處於滅族的危險當中。
  伯溫嚇得滿頭冷汗,那小精靈縮在他身邊瑟瑟發抖,眼看快要哭出來了。
  “大祭司,我們必須馬上回去!”他一邊揉眼睛一邊焦急的催促。
  “如果真的是魔王,我也對付不了他。我們必須把約書亞祭司帶回去。”伯溫無力擺手。
  “但是他恐怕已經猜到寶兒在我們的族地,他不會去的。他和父神一樣,會厭棄我們的。”小精靈哽咽道。
  之前攻擊約書亞祭司的時候,他們說破了為寶兒•布萊特報仇的目的。如果不知道寶兒的遭遇,他們又為什麼會如此激憤,肯定是在寶兒逃走後與他接觸過。被人類社會徹底厭棄的寶兒•布萊特除了躲避在精靈之森,根本沒有其他的容身之處。傻子都猜得出來。
  難怪這些人類極力想要擺脫他們。他們肯定已經把精靈族和獸人族定義為瀆神者了。
  小精靈越想越恐懼,抱著大祭司的手臂哭得不能自已。
  其他族人默默聚攏在大祭司身邊,流露出絕望的表情。兩個被父神厭棄的種族如何在黑暗戰爭中取得勝利?當精靈之森徹底被魔氣吞噬,就是他們滅族的時候。
  “沒事的,約書亞祭司那樣善良,他不會見死不救的。”伯溫篤定開口,心裡卻有些不確定。他可沒忘了之前約書亞對教皇的死活袖手旁觀的事。他看得出來,約書亞祭司只有在禱告的時候才最親和,其餘時間異常冷酷。
  還是等到他禱告的時間再去懇求吧。
  翌日,周允晟被生物鐘喚醒。確定外面沒有危險,他豎起一根食指,將金色的結界收回,一縷縷金光像游龍一般繚繞在他周圍,然後爭先恐後的鑽入指尖,那景象令伯溫、教皇和幾位光明祭司大為震驚。
  旁人也許不會有太直觀的感受,但身為光明祭司,不會有人比他們更瞭解光明之力是多麼難以掌控的一股力量。它一旦釋放出來就會消散,絕無可能原封不動的收回。能做到這一點的,恐怕只有父神。
  現在的約書亞究竟是什麼境界的光明祭司?法聖、半神、亦或是已經成神?
  伯溫眸光電閃,極力壓制住了內心的焦躁。現在的約書亞祭司可一點兒也不好說話。
  果然,當車隊休整完畢繼續進發的時候,他坐在車轅上頭也不抬的開口,“危險已經解除,你們可以離開了。”
  一群精靈和獸人急忙圍過去,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視他,仿佛在說:“請您可憐可憐我們吧!”
  周允晟乾脆鑽進車裡,命令道,“出發吧。”
  嚮導忙不迭的駕車往前走。
  伯溫拉住意欲追趕的族人,等一行人走遠了才說道,“我們悄悄跟上,等約書亞祭司祈禱的時候再去求他。”話落看向教皇,毫不留情的開口,“赫爾曼,你自己回中央教廷吧,我不送你了。”
  “為什麼?你知道我現在的狀況,我帶著這點人手根本無法平安的走出精靈之森。”教皇失聲大喊。他身邊只剩下一名法師兩名武者,且都受了重傷,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更何論保護別人。
  “我們有急事要辦,不能耽誤。赫爾曼,你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相應的代價。父神在天上看著,我們所有人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伯溫撇下這句話,帶著族人迅速消失在叢林,徒留下氣急敗壞又恐懼絕望的教皇在原地嘶喊。
  
  第107章 10.12
  
  教皇站在原地呼喚了很久都沒見伯溫等人回頭,只得無奈的放棄。
  他面無表情,眸子裡卻閃爍著陰毒的光芒。堅持留在他身邊效忠的三個人都受了重傷,此時正躺在地上休息。他盯著他們,像一條毒蛇盯著獵物,當三人升起不祥的感覺時,他迅速走過去,用鋒利的匕首割斷了他們的脖子。
  鮮紅的血液流得到處都是,很快就會引來黑暗獸和魔植。他卻一點也不擔心,慢條斯理的在地上畫了一個法陣,以鮮血為引將法陣開啟。
  黑色的魔氣從陣眼中冒出來,凝聚成一個人形的虛影。漸漸地,虛影變成了實體,露出一張英俊至極也邪惡至極的面孔。
  若是伯溫等人還在此地,必定會認出對方,他赫然就是將寶兒送到精靈之森的休伯特公爵。
  “沒想到竟然是中央神殿的教皇在召喚我,這可真是太讓人驚訝了!”男人裂開殷紅的嘴唇低笑起來,仿佛覺得此情此景非常有趣。
  教皇卻並不覺得尷尬亦或丟臉,為了重新得到力量,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他微微彎腰,懇請道,“您好,黑暗神,是卑下在召喚您,請您聆聽我的祈願。”
  “我如果滿足了你的願望,你能拿什麼來交換?”男人興味的挑眉。
  “我願意把靈魂獻給您,成為您永遠的僕人。而且,我能夠幫助您取得黑暗戰爭的勝利!”教皇篤定道。
  “哦?你覺得自己有什麼本事能主導兩個神明之間的戰爭?”男人差點沒笑出聲來。沒人比他更明白所謂的黑暗戰爭究竟是什麼玩意兒,這不過是某位神王無聊之下的遊戲。
  教皇斟酌片刻,將自己的計畫娓娓道來。
  男人的表情從漫不經心到嚴肅,再到驚訝,直等教皇說完,竟然對他產生了佩服的感覺。不愧是曾經得到神王一絲神力的凡人,果然有其特別之處。他就說能讓神王花力氣捧著的人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竟然妄圖讓黑暗神把他的靈魂注入約書亞體內,把約書亞取而代之,然後他會重新成為教皇,站在大陸的權利巔峰。當光明神將他接到神宮,他會暗中為黑暗神傳遞消息,必要的時候讓他弑神也並非不可以。
  這個想法太大膽,太狂妄,太惡毒,連男人都覺得歎為觀止。
  他一邊大笑一邊拍掌,“赫爾曼,你是個人才,難怪神……光明神曾經那樣看重你。你不來我的黑暗神殿當祭司真是太可惜了。”
  “那麼您是答應了嗎?”教皇目露期待。
  “把你的靈魂交給我吧,我會帶你到約書亞身邊。”男人伸出手。
  教皇大喜過望,立即跪伏在地,毫不反抗的任由男人將他的靈魂從頭頂吸出。他的靈魂是純黑色的,裡面交織著種種骯髒與罪惡的念頭和喧囂的欲望,其邪惡程度與魔物比起來也不遑多讓。
  男人嘖嘖稱奇的看了一會兒,便將他投入一顆魂珠。
  赫爾曼本以為只要在魂珠裡待一段時間就能得到一具完美強大的身體,但他錯了,這並非一顆普通的魂珠,而是煉魂珠,被地獄之火不斷焚燒的感覺簡直痛不欲生,讓他淒厲的慘叫起來,“放我出去!黑暗神,你言而無信!幫我就等於幫你自己,你難道沒有腦子嗎?”
  “魔物本來就沒有信譽這種東西。”男人撓撓後腦勺,無奈開口,“忘了告訴你,我雖然是黑暗神,但上面還有一位毀滅之神,他的神職比我更高,實力比我更強,我可不敢招惹他。”
  男人化為一團黑色的霧氣消失,徒留下四具迅速腐爛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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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溫等人緊緊跟隨在車隊後面,遇見黑暗獸或魔植就率先跳出來清理,比薩迦亞帝國的護衛隊還要盡職。
  期間約書亞祭司也會抬頭看他們幾眼,但那目光太冷漠了,就像在注視幾個會移動的物件。伯溫每次與他對視,都會壓下焦躁告訴自己:再等等,現在還不是開口的時候。
  終於,約書亞祭司拿起來父神的雕像,開始每天的禱告。他雙眼緊閉,面容祥和,冷漠的氣質眨眼間被溫柔可親所取代。
  伯溫立即從樹梢跳下來,站在車轅外等候。嚮導和幾位武者害怕打斷祭司大人的禱告,只能對他怒目而視,並不敢與之打鬥。
  周允晟睜開眼就看見伯溫正坐在自己對面,臉上露出祈求的表情。
  他微微一笑,問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這溫柔的表情和語氣讓伯溫倍感安心,他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想請您去精靈和獸人的族地做客,並且想讓您幫我們看看送寶兒來我族地的那位休伯特公爵是不是人類。”
  “寶兒果然在你們那裡。”周允晟思忖片刻後搖頭,“父神厭棄的人,我也不想與之接觸,所以我不會去的。我記得你是聖者巔峰的光明祭司,不可能連魔物都辨認不出。”一個光照術就能解決這個問題。
  “但如果對方是魔王,亦或更高級別的存在,就算再來十個聖者巔峰的光明祭司,恐怕也沒有辦法辨認。您卻與我們不同,我看得出來,您眼裡蘊藏著一絲金光,那是神力,任何級別的魔物都逃不過您的眼睛。”伯溫苦笑道。
  又是幾天過去,精靈之森已經被魔氣吞噬了三分之二,這樣快的速度簡直聞所未聞,讓他深刻的懷疑,潛伏在族地的魔物恐怕不止魔王那樣簡單。
  比魔王更高級別的存在?黑暗神!?周允晟暗暗吃驚,但很快又想到寶兒確實與黑暗神有染,而且對方在凡間的身份好像的確是某個帝國的公爵,便也不覺得稀奇了。
  不能去!必須遠離寶兒和攻君們!理智的那個他在心底提醒。
  腦殘晟心有同感,剛要開口拒絕卻聽伯溫說道,“而且這一路過去,唯有我們族地建有一座光明神殿。約書亞祭司很久沒在神殿中禱告了吧?”
  雖然禱告在什麼地方都能進行,但在神殿內進行的禱告更有可能被父神聽見。因為一路都宿在馬車和野外,身邊隨時隨地有人保護,腦殘晟已經許久未曾與父神見面了。
  只要一想到或許能在神殿裡與父神見一面,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要去。
  “好吧,我與你們同去。”他堅定的點頭,把潛意識中的理智晟氣得差點暈倒。
  伯溫大喜,連忙引導車隊匆匆朝族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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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一片迷霧構成的結界,精靈族和獸人族共同的族地近在眼前。曾經夢幻一般的美景已被蕭條取代,無法從土地中攝取足夠養分的植物俱都蔫搭搭的,葉片呈現不健康的黃色,結出的果實再沒有之前的甜美滋味。
  這讓食素的精靈一族非常苦惱。
  未曾被魔氣感染的魔獸越來越稀少,以肉食為主的獸人一族也忍受著饑餓。
  雖然還未危及生命,但從精神上看,他們已經快要被打垮了,每一個路過的精靈或獸人,眼裡都暗藏著迷茫的情緒。
  “大祭司,您回來了。這位是?”一位背著弓箭的女性精靈走過來。
  “這位是約書亞祭司。”伯溫語氣恭敬。
  “是薩迦亞帝國的約書亞?”女性精靈面容陡然變得淩厲,取下弓箭拉至滿弦,沉聲道,“如果真是他,那就是精靈和獸人的敵人!你為什麼把他帶回來?”
  與伯溫一路同行的幾位精靈和獸人連忙擋在少年身前,口裡喊著不要衝動。伯溫豎起光盾,好聲好氣的解釋。精靈一族從來不會對自己的族人有所隱瞞,他想也不想就告之了少年的真實身份,卻忘了少年現在還被兩族列為仇敵。
  救了母樹就等於救了整個精靈族,他們欠寶兒的恩情實在太大,自然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包括復仇。
  身體的主控權已經回到理智晟手上,他可沒有腦殘晟的好心,冷笑一聲往回走。進了神殿沒準兒會被光明神女票,他想想就心塞,巴不得馬上消失。
  “約書亞祭司,請您務必留下!”伯溫急了,一面用光盾阻擋氣憤的精靈,一面沖少年的背影大喊。
  白色頭髮藍色眼睛,比精靈更美麗的容貌。沒錯,是薩迦亞帝國的約書亞!聽見伯溫的喊叫聲,一名身材魁梧的獸人用仇恨的目光看過來。
  他瞬間化為巨大的翼虎,張開血盆大口朝少年撲去。他正是被寶兒救過的獸人族的王子,對寶兒懷著不可告人的情愫,為了寶兒,別說殺人,連性命都能豁出去。
  薩迦亞帝國和達拿都斯大公國的人惱恨異常,立即拿出武器迎戰。
  眼看一場流血衝突就要發生,一張巨大的,由金色光芒織成的網從天而降,把喊打喊殺的精靈和獸人一個不落的籠罩在內。
  理智的周允晟心肝比誰都狠,他微一彈指,光網上長出無數尖銳的光刺,紮進這些精靈和獸人的肉裡,即便是身體被錘煉成銅牆鐵壁的獸人族的武者,也無法抵禦光刺的傷害。他們遍體鱗傷,血流如注,看上去淒慘極了。
  周允晟猶覺得不夠,微動指尖,將一枚金色的光焰彈過去。
  “請您不要!”伯溫嚇得面如死灰。他見識過這種光焰的厲害,知道它與焚燒萬物的神火比起來並沒有什麼差別。
  “誰敢在精靈和獸人的族地殘殺我們的族人?”一位容貌異常俊美的男人走過來,他身穿淡青色長袍,頭戴樹枝與花朵做成的王冠,一雙翠綠色的眸子充滿憤怒和威儀。
  他實力非常強大,幾乎眨眼就來到近前,用掌心接住了小小的光焰。但是下一刻,他失去了慣常的優雅與從容,耷拉著手臂露出痛苦的表情。
  只見那枚光焰竟然輕易穿透了他的掌心,落在光網中一名精靈身上,讓他成了一個滿地打滾的火球。他淒厲的慘叫聲把樹上的鳥兒都驚飛了,也讓與他困在一起的精靈和獸人全都嚇得呆滯。
  “這是……神火!”精靈王盯著自己被洞穿的掌心呢喃,心裡翻攪著驚濤駭浪。父神絕不會把神火交給一個凡人,約書亞與父神究竟是什麼關係?
  然而不等他深想,被金色光焰焚燒的精靈趴伏在地上不動了,呼吸和心跳全都停止。
  “即使你擁有神火,殺死我的族人也要付出代價!”精靈王舉起權杖吟唱咒語。
  爆烈的風刃在族地上空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並發出震耳欲聾的呼嘯聲,如果被捲入風刃的中心,恐怕連渣都不會剩。面對年僅18歲的少年,精靈王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一來就使用了最強的禁術。
  周允晟鉑金色的長髮在風中飛舞,看上去隨時都會被吸入漩渦,但他卻一點也不緊張,指著漸漸熄滅的光焰說道,“看清楚了,那是你的族人嗎?”
  離屍體最近的獸人發出驚恐的叫聲。只見躺在那裡的根本不是什麼精靈,而是一隻被燒焦的魔物。因為死前在嚎叫的緣故,它的嘴張得很大,露出毒蛇一般開叉的舌頭和鋒利的牙齒,前爪和後爪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鋒利的指甲深深摳進自己體內,身後還長著一條細長的尾巴。
  “魔物?奧布萊恩什麼時候變成了魔物?這不可能!一定是你施展了什麼邪惡的法術陷害他!”光網中的一隻精靈憤怒的大吼。
  然而不等他吼完,屍體表層忽然冒出一股濃濃的魔氣,將殘骸腐蝕成黑色的汁水滲入土地。屍體的外形可以用法術改變,但隱藏在裡面的魔氣卻無論如何做不得假。
  被困住的精靈和獸人們忘了疼痛,連滾帶爬的遠離那塊黑色的土地。太可怕了,這些天他們一直與一隻魔物同進同出!
  精靈王立即收回禁咒,因為心神不穩的緣故吐出一口鮮血。站在一旁為他掠陣的獸皇連忙走過去查看情況。
  他們內心的驚訝與恐懼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周允晟冷冰冰的嘲諷道,“魔物以隱藏在內心的黑暗為食,並借此孕育。內心越黑暗的人,越容易被魔物寄生,這也是為什麼人類最受魔物青睞,而精靈之森只有魔植和黑暗獸的原因。但今天我才知道自己錯了,精靈的內心也已經被黑暗腐蝕而變得不再純潔。這可真是讓我失望。”
  他用輕蔑的目光打量越聚越多的精靈和獸人,看見他們露出屈辱的表情便覺得心情愉悅,豎起食指,施展了一個威力巨大的光照術。
  這是一種能辨認出魔物的法術,一次只能用在一個人身上,若要凝聚出把方圓幾裡都照亮的光團,那相當於製造一枚小型的太陽。在這世上,恐怕只有光明神才能做到。
  但少年不但做到了,還輕而易舉。他抬手,將璀璨的光球緩緩托上天空,說道,“看看你們自己吧,究竟還是不是原來的模樣。”
  在璀璨金光的照耀下,所有精靈和獸人都無所遁形。而且少年還在他們面前凝聚出一面光鏡,讓他們不但能看清別人,也能看清自己。
  又有兩隻魔物被發現,想要逃跑卻因為聖光的照耀而癱軟在地。還有些精靈和獸人眉心籠罩著一團微微蠕動的魔氣,似乎在尋找隱藏在他們大腦內的邪惡念頭。一旦讓它們找到,就會順著這絲邪念鑽入他們體內,慢慢發展壯大並取而代之。
  伯溫從未像現在這樣恐懼,因為他發現竟然連精靈王和獸皇的眉心也都籠罩著魔氣。如果心智不夠堅定,下一個被寄生的就是他們,而精靈和獸人兩族會徹底陷入災難,這太可怕了!
  他迅速扭頭查看,發現被魔氣沾染的族人大多與寶兒•布萊特走得很近,這代表什麼不言而喻。要麼寶兒•布萊特本身就是一隻魔物,要麼送他回來的休伯特公爵是一隻魔王,亦或者是黑暗神。
  寶兒救了母樹,卻也為兩族帶來了滅頂之災,他還背棄了父神轉投黑暗陣營。再大的恩情也無法抵消他犯下的罪過,必須把他和休伯特找出來擊殺!
  伯溫咬牙暗忖。
  等大家認清了彼此的真面目,周允晟收回天空中的光球和地上的光網光焰,帶領護衛隊轉身離開。他可沒興趣捲入攻受的紛爭中。
  不行,我要去神殿!腦殘晟聽見了父神的召喚,立即把理智晟壓入潛意識中,奪回了身體。
  他冷酷的表情瞬間變成悲天憫人,從空間戒指中取出權杖,施展了一個超大型的淨化術。耀眼的金光將族地全部籠罩在內,將附著在精靈、獸人、草木、土地、湖水上的魔氣盡數驅逐。
  當金光消散,被魔氣沾染的精靈和獸人覺得頭腦清明了很多,枯黃的樹木、小草、花朵重新煥發出生機,空氣中飄蕩著久違的土地的芬芳。
  這種能使萬物澄淨的力量毫無疑問是神力!
  “感謝父神的恩賜,感謝約書亞祭司的慷慨與仁慈!”心情大起大落之下,伯溫喜極而泣。之前對少年喊打喊殺的精靈和獸人們慚愧極了,紛紛湧上來道歉。
  少年的實力是那樣強大,甚至遠遠超過了他們的大祭司。別說一個帝國的主教之位,即便是教皇之位,他要是願意也完全有那個資格。他根本不需要用什麼陰謀詭計。而且他那樣仁慈寬宏,根本不像寶兒•布萊特描述的那樣。
  精靈和獸人雖然不諳世事,但不代表他們是傻子。他們漸漸察覺出了端倪,開始在人群中尋找寶兒•布萊特和休伯特公爵的身影。
  “他們早上跟貝爾出去打獵,現在還沒回來。”不知誰高聲說道。
  “不要驚動他,等他回來。如果可以,請大家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伯溫這才驚覺自己把約書亞直接帶進族地有多麼不妥。他應該先與王和獸皇商量好再偷偷行事。
  思忖間,他朝面色陰沉恍惚的王和獸皇看去,又覺得直接帶進來也好。這兩人之前腦子已被魔氣侵蝕,恐怕不會聽取什麼解釋便要聯手殺死約書亞。
  腦殘晟完成了一位光明祭司該完成的使命,柔聲說道,“請問你們的神殿在哪裡?我要向父神禱告。”
  “請您隨我來。”伯溫丟下族人,躬身引路。
  精靈王和獸皇互相攙扶著坐下,相互對視間只覺得驚恐又羞愧。精靈和獸人兩族早就知道魔物是如何孕育的,也因此,他們極為反感內心黑暗的人類。但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也差點被魔物寄生。
  這表示他們的內心已經產生了不可告人的黑暗思想。這黑暗的源頭是什麼,沒人比他們更清楚。
  寶兒•布萊特,你不是光明的使者,卻是來自深淵的魔鬼,你誘使我們墮落!兩人痛苦萬分的想到。
  伯溫把人送到神殿門口,剛跨上臺階就被一層金光阻隔在外,反複試了多次都沒能再前進一步,反而有種山嶽壓頂的心悸感。怎麼回事兒?誰在神殿周圍布了結界?他大吃一驚。
  他把微微顫抖的手掌覆蓋在結界上,想用光明之力化解,卻見約書亞祭司毫無阻礙的走了進去。他在門口站立良久,往前走幾步又緊接著後退,似乎是在掙扎。
  幾分鐘後,他歎了口氣,徐徐走進去。
  “父神,是您嗎?”
  “不是我還能有誰?到我身邊來。”
  “我一路上的祈禱您都聽見了嗎?”
  “當然,我每時每刻都在看著你,聽著你,我的目光未曾從你身上移開過一分一毫,你是我最珍視的寶物。約書亞,到我懷裡來,讓我好好抱抱你……”
  因為結界的效力增強,對話的聲音逐漸消失了。伯溫站在原地,腦海中反復回蕩著一個念頭——原來父神的聲音如此溫柔動聽!原來父神如此熱愛約書亞,一直在天上看著他!
  嗯?一直看著他?!
  一瓢冷水將伯溫澆了個透心涼。這表示精靈和獸人收留寶兒和休伯特的事父神已經知道了。精靈和獸人體質更強健,鬥氣和魔法的天賦更高,連光明祭司也比人類多得多,他們一直是神明最鍾愛的種族。
  但是現在,這兩個種族收留了寶兒和魔王,反把武器對準真正的神使約書亞。
  伯溫捂臉呻吟,幾乎已經預見到兩族被父神厭棄的未來。他想:自己必須趕緊找王和獸皇商量,看如何才能把那些罪過贖清並取得父神的原諒。父神的威壓充斥著整片森林,休伯特和寶兒恐怕不會回來了。
  
  第108章 10.13
  
  精靈和獸人族修建的神殿雖然不如人族的金碧輝煌,卻更為莊嚴肅穆。原本樹立雕像的地方被寬大的神座所取代,光明神此時正坐在上面,沖緩步走來的少年伸展雙臂。
  他太想念他了,從未如此想念過一個人,恨不得把所有神念都附著在他身上,感受他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寶貝兒,怎麼了?不認識我了嗎?”見少年站在原地久久不動,他內心開始不安。
  腦殘晟終於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他用無數道意念的鎖鏈將理智的自己禁錮,像還巢的小鳥重重撲進父神的懷抱,將他撞得往後仰了仰。
  不安的心情頃刻間消散,光明神用力抱緊他,鼻端發出愉悅而滿足的歎息聲。
  “父神,您怎麼才來?我太想念您了,想念的心都快死了!”周允晟用胳膊環住父神的腰,一邊委屈的述說一邊掉下圓滾滾的淚珠。天知道,他根本就不想外出遊歷,只想安安靜靜的待在神殿,待在父神身邊。
  光明神又是喜悅又是苦惱,喜悅的是少年對他毫無保留的愛意,苦惱的是他總那麼容易掉淚。他一一把他的淚珠吻乾淨,然後抬起他下顎,迫不及待的含住他粉嫩甜蜜的唇瓣。
  堆積了許多天的火熱愛意席捲而來,將兩人吞沒。他們在寬大柔軟的神座上糾纏,發出忘情的嘶吼和呻吟。少年被翻轉身體趴在扶手上,脊背下壓,臀部高抬,臉頰紅彤彤的,眼睛濕漉漉的,哀求道,“父神慢一點,我快受不了了。父神,我想看著你的臉。”
  他意欲偏頭,卻被男人的手掌擒住下顎固定住,喘息命令,“閉上眼睛寶貝兒,只要感受我就好了。”他猛烈撞擊,臉上夾雜著歡愉和焦躁的表情。如果少年能回過頭去看一看,就會發現男人金色的長髮已經變成了純黑色,眼睛被無盡黑暗填滿,悲天憫人的氣質被暴戾和邪惡所取代。
  這絕對是一場極致熱烈的歡愛,靈與肉的結合讓兩人許久都回不過神來。
  男人的發色和瞳色逐漸恢復正常,這才把軟綿綿的少年抱進懷裡用神袍裹好,緊貼在自己胸膛上。他時而撈起少年鉑金色的髮絲親吻,時而舔舔他濕漉漉的眼睛,臉上的表情萬分溫柔。
  周允晟把滾燙的臉頰埋進他臂彎裡,悶聲道,“父神,您知道嗎,連心靈最純淨的精靈一族都出現了魔物。”
  “任何一個種族都有可能被魔氣侵蝕,沒有誰的心靈是絕對乾淨的。”光明神一邊低語一邊啄吻少年紅腫的唇瓣。
  “只要內心永遠向著光明,就一定能抵禦黑暗。”腦殘晟繼承了原本的約書亞對光明的嚮往和虔誠。他可以毫不心虛的說,他的內心是絕對乾淨的。當然,如果把他和理智晟割裂來看的話。
  光明神眸色微閃,說道,“約書亞,你要知道,當光明產生的時候,在光線照射不到的地方自然而然就產生了黑暗。光明與黑暗看似是兩個極端,事實上卻是不可分割的總體。你不能追求絕對的光明,因為那是不存在的東西。即便是你我,也有被黑暗侵蝕的時候。”
  “這不可能!”腦殘晟激動的反駁,“您是光明神,您絕對不會被黑暗侵蝕。而如果是我的話,我寧願去死。”
  光明神表情僵硬了一瞬,問道,“你寧願去死也不願被黑暗沾染嗎?我的約書亞,但如果你早就陷在黑暗中不可自拔了呢?”
  “但是我現在在光明神的懷抱中不是嗎?父神,別再說了,我不喜歡這個話題。”腦殘晟無法接受任何的不完美。他的思想總是天真爛漫的過了頭。
  光明神將手掌覆蓋在他眼瞼上,垂頭去吻他,瞳孔放射出冰冷的黑色光芒。他的寶貝兒對黑暗如此抵觸,真叫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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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族地中的精靈和獸人都感覺到了一股沉重的威壓在天空中鋪開。沒有任何魔法屬性和鬥氣的普通精靈獸人只覺得呼吸有點困難,而等級越高的法師或武者,感覺就越深刻。他們手腳發軟,心臟狂跳,面對神殿的方向頂禮膜拜。
  精靈王和獸皇跪伏在地上,額頭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們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父神的強大,他僅憑氣勢就能讓整塊大陸顫抖,似乎只需彈指間就能毀天滅地。
  “是父神嗎?是嗎?”
  “如此強大,一定是的。”
  “父神在神殿裡,天啊,他降臨了我們的族地。”
  “可是寶兒•布萊特和魔王也在這裡!”
  “請父神原諒,請父神不要厭棄精靈和獸人!”
  聽見族人壓抑的哭泣聲,兩位王者覺得難受極了。是他們為族人帶來了這場災難,惟願仁慈的父神能給予他們改過的機會。
  威壓只持續了一刻鐘就盡數收斂,在神殿周圍布下一個任何種族也無法闖入的結界。跪趴一地的精靈和獸人這才站起來,互相摟抱著尋找慰藉。
  看見杵著法杖走過來的伯溫,精靈王低聲問道,“父神在我們的神殿裡?”
  “是的。”伯溫斟酌片刻,說道,“約書亞與父神似乎是,似乎是戀人的關係。”如果是從前,他絕對無法想像高高在上的父神戀上一個凡人的場景。但是現在,僅憑聽見的隻言片語,他便能得出這樣看似荒謬的結論。
  父神溫柔語氣中包含的愛意是那樣濃烈,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能被父神愛上的人,又怎麼可能是卑鄙無恥的小人?毫無疑問,寶兒•布萊特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就連他的來歷,恐怕也不是自己敘說的那樣高貴。
  精靈王和獸皇臉色很難看。
  沉默片刻,精靈王摘掉頭上的王冠,徐徐開口,“為了避免給族人帶來災難,我會向父神解釋清楚。但願他只懲罰我一個,而不要遷怒我的族人。”
  獸皇低聲開口,“我與你一起。”
  他們邁步朝神殿走去,卻見前方忽然閃現一道金光,一個人影從金光中掉出來重重摔在地上。他哀嚎了兩聲,慢慢爬了起來看向四周。
  這是一位身形頎長,面容精緻的少年。他有著白色的髮絲和湛藍色的眼睛,純白的長袍裹住纖細的身體,乍一看竟與約書亞祭司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他沒有約書亞祭司那種聖潔祥和的氣質。
  看見迎面走來的精靈王和獸皇,他眨了眨眼,問道,“請問這是哪裡?”
  “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族地?”精靈王用權杖對準他,神情戒備。
  “你們是精靈?”他看見精靈王和伯溫尖尖的耳朵,露出驚訝的表情。但是他畢竟曾在大陸上生活過,記得精靈是多麼排外的種族,連忙解釋道,“請不要傷害我,我來自於神界。”
  “你是神使?”伯溫立即上前幾步,目光在他身上搜尋。少年雖然長得非常美麗,但穿著卻很簡單,也並未散發出光明的氣息。他完全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不,我並不是什麼神使!”少年牢記自己被放逐的原因,誠惶誠恐的解釋道,“我原本是大陸上的凡人,幾百年前被神使帶往神宮侍奉父神。但是神宮出現了一名叛逃者,他盜取了父神的光明石戒指來到大陸,以父神的名義招搖撞騙攝取權利。因為他的行為嚴重觸怒了父神的底線,致使父神將我們所有人都厭棄了,剝離了我們體內的光明之力把我們遣到大陸。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想回到曾經的家鄉摩羅帝國,請幾位大人幫幫我。”
  少年看見被精靈王捧在手裡的王冠,意識到他身份不凡,便主動跪下來伸出手,意思是讓他們查看他的體質。他沒有法力和鬥氣,連精靈和獸人的幼崽都無法傷害。
  精靈王、獸皇,伯溫像三塊石頭杵在原地。他們想起了寶兒來到精靈之森時說過的話:“我是父神派往凡間的使者,代父神巡遊他最鍾愛的大陸並播撒光明。”
  “父神非常寵愛我,經常將我召喚到身邊為他唱歌。他常常誇讚我的歌聲比精靈還要美妙,但今天聽了您的歌聲才知道父神是在安慰我,我及不上您萬分之一……”
  “噢,我真想永遠與您呆在一起,但是父神早晚有一天要接我回去。我簡直無法想像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的心會多麼難受……”
  “……”
  曾經覺得無比甜蜜的話,現在回想起來卻只有噁心。精靈王和獸皇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瞳孔裡看見了悲哀。他們曾為了寶兒爭風吃醋,曾與他激情纏綿,但現在再看,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
  唯獨伯溫最冷靜,握住少年的手輸入一絲力量查看,確定無害後將他拉起來,問道,“你所說的叛逃者是不是叫做寶兒•布萊特?”
  “對,正是他!你們認識?”少年睜圓眼睛,這才仔細去看兩位王者的面容,然後捂著嘴驚叫一聲,“你們是寶兒的兩個情人。”在離開神界的時候,神使大人曾把寶兒的所作所為展示給大家,雖然不少人羞於觀看那些放浪形骸的畫面,但少年顯然不是其中之一。
  他不但看了,而且看得很專注,當然能辨認出寶兒眾多情人中的兩位。
  獸皇額角的青筋狠狠一跳,問道,“你認識我們?你不是來自於神界嗎?”
  少年用同情的目光回視過去,委婉的提醒,“你要知道,父神是全知全能的,沒有任何人的行為能逃過他的眼睛。”所以你們淫亂的畫面在神界早已眾人皆知。
  精靈王和獸皇領會了他的意思,之前還能鼓起勇氣去向父神請罪,現在卻想找一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記得有一次,寶兒誤食了一種藥效非常強烈的情果,他和獸皇為了救他還曾三個一起……
  不能再想,鮮血已經湧到了喉嚨口,兩位王者默默咽下腥甜的液體,轉身離開,腳步淩亂而沉重。
  伯溫閉目歎息,片刻後才伸手邀請,“請你隨我來吧,我會讓人把你安全送回你的家鄉。”
  “好的,謝謝。”少年連忙彎腰致謝,非常善解人意的說道,“我絕不會把那些事告訴別人的。”好歹要給兩位王者保留顏面。
  “不,請你大肆的宣揚出去,最好讓我所有的族人都知道他們被欺騙了。”伯溫真誠的懇求道。
  “額,如果這是你的意願的話,我會盡力的。說起來,你也差點成了寶兒的情人呢。”少年很快辨認出了伯溫的俊臉。他記憶力超群,記得這位差點就與寶兒交歡了,卻被忽然造訪的教皇打斷。
  “這一點就不必讓大家知道了。”伯溫萬分羞恥的開口,末了恨不得立即給自己施展幾個淨化術。
  少年很快就加入了薩迦亞帝國和達拿都斯大公國的護衛隊。聽說他們打算護送約書亞祭司前往大陸遊歷,興奮的臉都紅了,堅持說要跟他們一起。他非常聰明,神使將寶兒的經歷展示給大家看時,他注意到寶兒首次踏入薩迦亞帝國神殿的時候,約書亞祭司身前的月季花盡數開放,還從純白色變成了火紅色。
  寶兒自以為那是父神送給他的禮物,但是拜託別搞笑,父神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可能送他禮物?那一定是送給約書亞祭司的。他站在花叢前的身影只是一晃而過,但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容貌卻攝住了他的心神。
  他終於知道父神為何鍾愛他的發色和瞳色卻又視他如無物,因為與約書亞祭司比起來,他們都是殘次品。
  待在約書亞祭司身邊才是最安全的,因為父神會照看他。
  這樣想著,少年極力打好與薩迦亞帝國護衛隊的關係。期間不斷有精靈或獸人跑來問他寶兒的來歷,他毫無保留的說了,看見他們慘白的面色越發對他們產生了同情。
  在神宮的時候寶兒的存在感很低,卻沒想到來了大陸,他會把兩個種族推往如此危險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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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兒正與幾隻精靈和獸人在林中打獵,精靈在樹上採摘野果的時候他便在下面接住。休伯特離開了一刻鐘,再回來的時候表情很愉悅,仿佛發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是風、火雙系法師,且級別達到了聖者初階,能夠禦空飛行。他飛到最高的樹枝上為寶兒採摘最甘甜的野果,看見寶兒無憂無慮的笑臉,眸子深處飛快劃過一抹嘲諷。
  忽然間,一股極其強大的威壓在空中鋪開,把休伯特和幾隻精靈摜到地上,好半天爬不起來。
  果然有約書亞的地方就有神王。休伯特毫無形象的趴在地上胡思亂想,慢慢等待威壓散去。寶兒是普通人,所以他只覺得空氣忽然間稀薄了,並未有其他感受。
  他跑去攙扶休伯特,擔心的追問他怎麼了。
  “我沒事親愛的。我想我得離開了,你跟他們回去,等外面的風波平息了我會來接你。”他拍拍寶兒臉頰,艱難的爬起來消失在叢林中。
  寶兒憂心忡忡的回到族地,看見被人環繞簇擁的白發藍眼的少年時,表情僵硬了一瞬。
  他正在考慮該如何說服少年不要把自己真實的身份宣揚出去,卻見少年一臉氣憤的朝他跑過來,拳打腳踢狀似瘋狂。
  “該死的寶兒•布萊特,你把我們害苦了!你這個騙子,卑鄙無恥的小人!你偷走了父神的戒指私自逃亡大陸還不算,還利用父神的名義招搖撞騙。你毀壞了神殿的秩序,玷污了父神的名譽,你自己遭到父神厭棄也就罷了,還讓父神遷怒于我們,把我們所有人都趕出神界。你怎麼有臉做出那些事?你太讓我噁心了!”
  少年早在神宮時就氣得不輕,心想若是在大陸上遇見寶兒,必定要狠狠揍他一頓。現在得償所願當然不會留手,一拳比一拳更重。
  寶兒現在也是普通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他身體很痛,但內心的慌亂和恐懼比疼痛更甚。他的視線不斷在精靈和獸人中搜尋,發現曾經和善友愛的大家全都用冷漠厭憎的目光盯著自己,就仿佛自己是世上最骯髒的東西。
  他不敢再看,抱著腦袋呻吟起來。
  獸人王子忍了又忍,終是走過去把少年扯開,將寶兒抱進懷裡。
  “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不管你是不是神使,我都一樣愛你。”他附在寶兒耳邊低語,赤紅的眼珠放射出仇恨的光芒。如果不是約書亞,寶兒絕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境地。
  伯溫走過去,命人拉開獸人王子,將寶兒單獨關押在一間樹屋上。精靈族當然沒有地牢那種邪惡的東西,他們也不會用刑。他們關押起寶兒是想詢問休伯特的真實身份和他來到族地的目的。
  等問清楚這一切,他們不會殺死他,只會把他放逐到黑暗森林。作為一個普通人,進入那裡只有死路一條。
  與此同時,大陸上的很多國家都發現了憑空出現的少年。他們出現的情況與寶兒很相似,卻沒有一個人敢自稱神使,而是清楚明白的敘說了自己的來歷和被驅逐的原因。消息很快傳遍整個人族,造成了又一波轟動。
  曾經以隆重的儀式接見過寶兒的幾位國王羞臊的沒臉見人,並對他恨之入骨。但凡寶兒出現在他們國境之內,就會被抓起來燒死。其中又以薩迦亞國王最尷尬,要知道他差點讓寶兒當了帝國主教,還因此得罪了真正的神之寵兒約書亞。
  大陸上最幸運的國王是他,最不幸的國王也是他。
  周允晟在神殿裡待了三天三夜,他與光明神一步也沒挪開過神座,身體幾乎每時每刻都連接在一起,某些香豔的畫面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回想。當他終於受不住向父神求饒時,這場曠日持久的歡愛才結束。
  光明神把他壓在椅子扶手上,蒙住他的眼睛吻了十幾分鐘,這才化為光點消散。
  感覺到外部的結界徹底崩潰,腦殘晟才疲憊的昏睡過去,由理智晟掌控身體。他穿好純白的祭司袍,臉色陰沉的走出神殿。
  此時是深夜,因為結界的緣故,精靈和獸人根本不敢靠近,所以四周非常安靜,幾隻螢火蟲在樹梢飛舞,草叢裡傳來小蟲子悉悉索索的鳴叫聲。
  周允晟邁開腳步,慢慢走下臺階。他感到非常納悶,要知道約書亞只是凡人,在承受一個神明三天三夜的疼愛後,他竟然毫無疲憊的感覺,反而精神奕奕。這怎麼看都很詭異。
  他擰著眉頭思考,忽然站立在臺階上不動了。
  “誰?”他感覺到四周被莫種強大的結界包裹,這結界充斥著魔氣,將他的力量壓制住。他想也不想就拿出權杖來了個暴擊,用龐大的光明之力把尚未完全成型的結界打碎,然後接連幾個空翻跳開原先站立的地方。
  轉頭回望的瞬間,他發現那處已經被魔氣腐蝕出一個巨大的深坑。
  他靠著直覺躲過了虛空中某個看不見人形的生物的攻擊,把權杖收起來,用光明之力凝聚出兩把鋒利的錐刺,與看不見的敵人展開了近戰。
  那人仿佛很驚奇,不時發出嘖嘖聲。他知道約書亞的法術很厲害,所以才採取近身搏擊的辦法,打算將他敲暈後帶回去,卻沒有想到約書亞的戰鬥技巧也如此嫺熟,那淩厲的招式簡直毫無破綻。
  因為不敢傷害他,這人打的很狼狽,不斷傳來的嘶嘶聲顯示他被劃出了很多傷口,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上,暴露了他的行跡。
  金色的血液?周允晟睜大眼睛,露出驚訝的表情。傳說中,唯有神明才擁有金色的血液,襲擊他的不是魔物,而是一位神明?對方究竟是哪位神明?什麼目的?
  因為有了疑慮,他在行動上稍微遲緩了一瞬,卻聽背後傳來一陣破空聲。
  那人提醒他小心,卻還是晚了,一支附著著魔氣的箭以強大的來勢穿透他肩膀,將他死死釘在神殿前的柱子上。
  周允晟望向箭矢襲來的方向,看見了獸人王子那張怨毒的臉。
  他迅速折斷箭尾,向前行走幾步從柱子上掙脫,打算把獸人王子殺死,卻忽然覺得後頸一痛,暈了過去。
  一團黑氣彌漫開來,隔絕了獸人王子的視線,當黑氣完全散去,神殿前空無一物。獸人王子不死心的在周圍轉了幾圈,確定約書亞是真的消失了才朝關押寶兒的樹屋奔去。
  他要帶寶兒離開,哪怕因此與族人決裂,天下那麼大,總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第109章 10.14
  
  誰也不知道,在黑暗深淵的底部屹立著一座雄偉的宮殿。它的造型與神界的神宮一模一樣,顏色卻以灰黑色為主,遠遠看去竟似與黑暗融為一體。
  黑暗神小心翼翼的抱著一名昏迷的少年走進殿門,向神座上的男人彎腰行禮。
  男人正搖晃著一隻酒杯,漫不經心的表情在觸及少年肩膀上的傷口時變成了淩厲。他捏碎酒杯大步走過去,將少年攬入懷中問道,“你弄傷了他?”語氣中的殺意令人膽寒。
  黑暗神立即跪下解釋,“並非卑下弄傷了約書亞祭司,而是獸人族的王子。”
  男人是全知全能的神王,並不容易欺騙。他解開衣襟將少年裹入寬大的神袍中,擺手道,“那你就去吧,發動真正的黑暗戰爭。大陸上已經沒有我在乎的東西。”
  “謹遵您的號令。”黑暗神屏聲靜氣的退下了,回頭再看,卻發現冷酷的神王正垂首去親吻少年蒼白的唇瓣,虔誠的表情就仿佛自己才是信徒,少年才是神明。
  他為獸人族的王子默哀幾秒,轉瞬消失在殿門口。
  當周允晟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華麗的四柱床上,周圍掛著純黑色的紗幔。肩上的傷口已經痊癒,身上的祭司袍換成了一件半透明的睡袍,雙手雙腳綁在床柱上。
  他立即運轉法力想掙脫,卻徒勞無功。鎖住他的鏈子雖然很細,材質卻是最堅硬的秘銀,還在其上刻畫了禁錮法陣。從法陣上散發的強大氣勢來看,鎖住一位神明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誰會耗費這麼大心力抓我?有什麼企圖?
  周允晟放棄掙扎,轉而思考這個問題,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大意了,因為房間裡一直存在著第二個人,他卻至始至終都沒發現。若非對方忽然從陰影中走出來,他恐怕還毫無防備。
  男人走到床邊的沙發坐下,手裡握著一隻酒杯輕輕搖晃,裡面盛放著鮮血一樣豔紅的液體。男人的長相華美至極,竟與光明神那張俊臉一模一樣,只除了發色瞳色變成了雙黑,悲天憫人的氣質變成了邪惡陰沉。
  他就是黑暗的化身,所以隱藏在陰影中時誰也發現不了。
  他扯開削薄的嘴唇,問道,“想喝酒嗎?”
  沙啞性感的聲線讓周允晟失神了片刻。
  “亞度尼斯?”他試探性的問道。
  男人低笑搖頭,從沙發上站起來,改為躺在少年身側,修長的手指撩起他一縷長髮纏繞把玩,並用發梢去撥弄他胸前的兩點紅纓,邪惡肆意的感覺撲面而來,與溫柔優雅的光明神迥然不同。
  “黑暗神?”周允晟再次試探。
  男人嗤笑一聲,似乎對‘黑暗神’三個字不屑一顧。
  “你究竟是誰?”周允晟鎮定自若的詢問。他感覺到男人對自己並無惡意,但肯定是另有所圖的。
  “我是亞德里恩,毀滅之神。”男人放開那縷頭髮,用指尖撥弄少年半透明的睡袍,在他平坦的腹部遊移撫摸,慢慢朝下滑去。
  周允晟夾緊雙腿,沉聲問道,“你跟亞度尼斯什麼關係?”這兩人長得太像了,而且一見面就喜歡性騷擾,沒有關係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光明神說得沒錯,有光明的地方必定就有黑暗,二者是不可分割的整體。一個掌管光明與生命,一個掌管黑暗與破壞,如果是雙生子的話也並不奇怪。
  不過這個世界只有光明神和黑暗神,毀滅之神又是從哪裡蹦出來的?
  亞德里恩此時正捧著少年潔白如玉的雙腳欣賞,輕笑道,“我與他的關係,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你抓我來想幹什麼?”這是周允晟最在意的問題。鎖住四肢,換上透明睡衣,怎麼看都是要女票的架勢。他可沒忘了這個世界的攻君全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否則精靈王那樣清心寡欲不食人間煙火的美男子也不會和寶兒在野外大戰。
  “你說我想幹什麼?”亞德里恩親吻少年柔軟的腳心,見他因為瘙癢而蜷了蜷粉紅的腳趾,忍不住愉悅的笑起來,然後整個人覆在他身上,手臂撐在他臉頰兩側,垂頭去吻他略微有些蒼白乾燥的嘴唇。
  周允晟偏頭躲避,暗暗運轉力量試圖破壞鎖鏈上的法陣。偏在這個時候,腦殘晟要跑出來搗亂,流著眼淚信誓旦旦的說道,“不管你如何折磨我,逼迫我,我都不會沾染黑暗。我的心永遠屬於父神,屬於光明。”
  亞德里恩似乎被激怒了,冷笑道,“光明神就那樣好?可是你知道嗎,那並非真正的他,只是一張虛假的面具而已。”
  “你胡說!不許你污蔑父神!”腦殘晟眼裡冒出兩團仇恨的火光。
  亞德里恩從未被他用如此絕情的目光凝視過,差點就控制不住毀滅性的神力。他定定看他半晌,忽然半坐起身,將放置在床頭櫃上的酒一飲而盡,垂首往他嘴裡灌去。
  在嘴唇貼合的一瞬間,腦殘晟嚇得龜縮回潛意識,讓理智晟頂上。理智晟心裡一邊爆粗口一邊拼命閃躲,卻還是被男人掐住下顎撬開牙齒,交換口裡的液體。
  酒液很辛辣,入喉後有一點微微的甘甜和淡淡的苦澀,還有些許皮革與橡木交織而成的香味,味道堪稱絕世。但讓周允晟反復回味的卻並非醇酒,而是男人撼動神魂的一吻。一股酥麻戰慄的感覺直接由舌尖導入靈魂,像煙花一樣炸裂,迸發出令人頭暈目眩的強烈快感。
  這是他的愛人,絕不會認錯!
  他只驚訝了幾秒鐘就放棄了抵抗,纏著男人的舌尖,把他口裡的酒液全都奪過去,連津液也不肯放過。
  男人愣了愣,然後迅速扯開他的睡袍,覆上他的身體。
  “不要,你不能背叛父神!”腦殘晟在潛意識裡喊叫,想要搶奪身體的主控權卻害怕承受男人的激情。他在床上的風格與光明神完全不一樣。雖然光明神偶爾也會狂放,但大多數時間都是溫柔而又克制的,非常照顧對方的感受。
  男人只顧橫衝直撞,猛力撞擊,恨不得把少年撞進自己身體裡去,黑色的眼睛裡除了瘋狂還是瘋狂。但偏偏理智的周允晟就愛這種調調。他攀在他脖頸上,雙腿牢牢圈住他勁瘦的腰,啞聲催促著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們就像兩隻發情的野獸。
  “那是你的父神,不是我的。這才是我真正的愛人。現在你能理解我的感受了嗎?”理智晟在內心嘲諷的笑了笑,很快又投入激情的漩渦。
  幾個小時後,房間裡一片狼藉,被褥、枕頭被兩人踢到床下,潔白的床單沾滿鮮紅的酒漬和一團團精斑,一股濃郁的石楠花的味道在空氣中漂浮。
  男人精壯的身體還覆在少年背上,一隻手環住他的腰,一隻手將他下顎掰過來,意猶未盡的親吻他已然紅腫的唇瓣。
  “你為什麼抓我過來?你愛我?”一吻結束,周允晟篤定的說道。這是他的愛人,曾保證無論去哪兒都會將他找到的愛人。他當然會愛他,他也許一直在暗處觀察他,守護他,這麼說可能有點自戀,但這種事愛人可沒少幹。
  男人漆黑的眼眸微微一閃,說道,“我記得你是亞度尼斯的情人。我原以為你會激烈反抗甚至尋死覓活,卻沒想到你這麼配合。你愛亞度尼斯嗎?或者只是為了利用他?你看,你輕而易舉就上了我的床。”話落,一股陰沉的氣息將房間籠罩。
  周允晟腦仁抽痛,在心裡大罵了腦殘晟幾百遍。他掀開男人,撿起被子裹住下身,徐徐開口,“我愛光明神,但是我也愛你。”
  覺得自己與寶兒好像沒什麼區別,他嘴角微微一抽,繼續道,“我這麼跟你解釋吧。我身體裡住著兩個靈魂,但這兩個靈魂都屬於我。其中一個嚮往光明,瘋狂的愛著光明神,另外一個心肝都黑透了,對光明不屑一顧。那個靈魂就是現在的我,正和你對話的我。也許你會覺得我對你的愛莫名其妙,但你要相信,我現在所說的一切都是發自內心的。你姑且就當做我對你一見鍾情了吧。但事實上我愛了你很久很久,幾百年那麼久。你能理解嗎?”
  男人不言不語的看著他,仿佛還在消化。
  周允晟抹把臉,歎息道,“我並不想輾轉在你與光明神之間。你找到我了,我很高興,而且約書亞的命運也已經徹底改變,所以我打算離開這個世界。至於你會不會介意我與光明神之間的關係,會不會繼續跟隨我一次次的輪回,那只能看你自己的意願。”
  他早就做好了身邊的人一一離去的準備。
  男人以為他要自殺,立即將他抱住,毫無情緒的眼睛終於流露出不安。
  “除了待在我身邊,你還想去哪兒?忘了告訴你,你現在是神,神明永遠不會死。”男人執起少年手腕,將他的血管咬破,金色的血液滴落在雪白的床單上,顯得那麼刺眼。
  周允晟一點也不高興,腦海中反復回蕩著一句話——what the fuck!死不了我怎麼離開這個世界?我他媽的什麼時候成了神?我怎麼不知道?
  男人見他眼睛瞪的滾圓,像炸了毛的貓咪一樣,頓時愉悅的笑起來,而且越笑越大聲。少年剛才說的那番話,若是旁人聽來肯定認為是無稽之談,但沒人比亞德里恩更明白靈魂分裂是怎麼回事兒。
  忽然有一天,他從沉睡中醒來就擁有了毀滅之神的神格,與光明神的神格並存於神體中。黑暗的那個他變得越來越強大直至成為主導,光明的那個他反而成了一張假面。
  他曾那麼擔心少年會對真正的自己失望,但現在瞧瞧,現實給了他一個多麼大的驚喜。
  他將少年抱坐在腿上,不停親吻他殷紅的嘴唇,漆黑的頭髮和瞳孔慢慢變成了淺金色。
  “寶貝兒,你知道嗎,你是為我量身定做的情人。我太愛你了,雙倍的愛你。”這溫柔寵溺的語氣分明是亞度尼斯。
  What the fuck?!腦殘晟和理智晟在潛意識中齊齊驚叫。
  亞度尼斯用光明之力將他手腕上的傷口癒合,啞聲說道,“毀滅之神是我的第一神格,光明神是我的第二神格,所以你愛上的兩位神明都是我。天下間竟然有這樣湊巧的事,我簡直不敢相信。難怪你總是對亞度尼斯忽冷忽熱,難怪總是出現抗拒掙扎的表情,原來只有一半的你愛上了我。”
  亞度尼斯垂眸回憶片刻,爽朗的笑起來。他高興極了,從出生到現在,從未曾如此高興過。他愛撫懷中的少年就像愛撫一件絕無僅有的寶貝。事實上,他也的確是絕無僅有的,與他一樣擁有一光明一黑暗的兩個靈魂。
  他是為我而生的,亞度尼斯如此堅信著。
  周允晟還沒從震驚中回神,就又被愛人壓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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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負責看守寶兒•布萊特的獸人被獸人王子支開了一小會兒,等他再回來時,樹屋裡只剩下一捆被割斷的繩索。
  “不好了,王子帶著寶兒逃走了!”他一邊跑一邊慌張的大喊。
  獸皇大發雷霆,立即命人在族地附近搜尋,卻發現了一個令他們感到絕望的線索。王子在逃走前與黑暗神聯手刺殺了約書亞祭司。
  神殿前留下了許多打鬥的痕跡,其上附著著魔氣和王子的鬥氣,最顯眼的是一支插在柱子上被折斷的箭,箭頭刻有王子的名諱。
  金色的血液灑落的到處都是,不用想,這肯定是約書亞祭司的。他雖然成就了神體,與強大的黑暗神對上卻並無勝算,更何況還中了王子的偷襲。
  他到底如何了?被黑暗神抓走亦或者已經死了?
  精靈王和獸皇因為種種猜測而慘白了面色。無論約書亞祭司是死是活,獸人和精靈必定逃不過父神的懲罰。王子為何會做出這種事?他想讓精靈和獸人滅絕嗎?
  薩迦亞帝國的護衛隊立即離開族地去尋找約書亞祭司,並發誓要用獸人王子和寶兒的鮮血來償還這筆仇恨。
  他們離開後不久,神殿毫無預兆的垮塌了,揚起漫天塵埃,這場景與其他幾位神明離開大陸時的情況一模一樣。
  伯溫意識到了什麼,卻絕不肯承認,立即讓大家重新建造神殿。有無所不能的元素法師和力大無窮的武者在,重建神殿只花了幾天時間,但最後一根柱子剛剛豎起便又垮塌了,留下滿地碎石。
  很顯然,因為心愛的人被背叛被傷害,光明神也像其他幾位神明一樣厭棄了這塊大陸。從此以後,精靈和獸人再也得不到他的眷顧和庇佑。
  “我有罪!父神,您聽見了嗎?我願意用我的生命贖罪,請您不要拋棄我的族人!”獸皇化作原形仰天長嘯,所有精靈和獸人全都跪在殘破的神殿前痛哭。絕望的氣息籠罩在族地上空久久不散。
  本就肆虐的魔氣以最快的速度將精靈之森吞沒。族地中,精靈泉水變成渾濁的黑褐色,母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敗落,一顆顆尚未成熟的精靈果實從樹梢掉下來,化為黑水浸入泥土。
  一場空前絕後的災難終於來臨了。
  精靈和獸人不得不放棄族地向人類聚居的城市遷移。他們本想留下來與母樹共生死,卻發現守護在母樹身邊的精靈接二連三被魔氣感染從而變成邪惡的暗精靈。精靈是純潔善良的種族,他們寧願死也不願意變成邪惡的物種,所以他們選擇了妥協。
  他們路過許多城鎮,到處可見肆意殺人的魔物。繼族地的神殿倒塌後,大陸上一個又一個神殿開始倒塌,當他們終於來到大陸最強帝國巴爾幹帝國時,正好目睹了中央教廷那綿延幾裡的巍峨神殿倒塌的景象。
  轟隆隆的巨響似雷霆一般敲擊在大家心頭。他們仰望灰塵彌漫的天空,露出茫然而又絕望的表情。
  “趕走這些精靈和獸人!正是因為獸人王子殺死了約書亞祭司才讓父神對我們失望從而拋棄我們!他們是罪人,趕走他們!”不知誰懷著強烈的恨意嘶吼起來。
  精靈和獸人滿面羞愧。人類法師和武者向他們展開了攻擊,普通人朝他們揮舞棍棒,他們不敢反抗,閃躲著逃出城鎮,隱藏起真容在大陸上流浪。
  因為失去了光明神的庇護,魔氣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來,成群的魔物集結在一起攻打各個帝國,勢要將大陸變成煉獄。
  一場無比艱辛的,歷時幾百年的戰爭正式開始了。
  適合三族生存的土地越來越少,唯有一個國度是所有生靈都嚮往的樂園,那就是薩迦亞帝國。當所有神殿都坍塌的時候,唯獨加戈爾的神殿完好無損的保存了下來,因為這是約書亞祭司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他受洗的聖池終年冒出金黃色的聖水,分發給民眾能讓他們抵禦魔氣的侵蝕,還能把寄生在體內的魔物殺死,做回原本的自己。
  魔物也好似感受到了光明神遺留在大陸上的最後一絲氣息,並不敢踏進加戈爾。這讓薩迦亞帝國在無數次黑暗戰爭中屹立不倒,並取代了巴爾幹成為最強大的帝國。
  薩迦亞帝國的人對精靈和獸人極為仇恨,見到兩族的蹤跡便必定要趕盡殺絕。這種情況直到老國王去世,安東尼殿下繼位才得到改善。約書亞祭司曾親自為他賜福,所以他的話在大陸上很有威信。
  他號召大家團結起來對抗外敵,並且為精靈和獸人敞開國門,歡迎他們前來居住。這項政令挽救了瀕臨滅絕的精靈族和獸人族。他們對安東尼陛下感激涕零,在戰場上總是能看見他們奮勇衝殺在最前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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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獸人王子帶領寶兒順利逃出了精靈之森,隱姓埋名在大陸上流浪。他原本以為殺死約書亞並沒有什麼大不了。光明神搜集了許多美貌少年,喜歡的時候看兩眼,不喜歡就隨意扔掉,可見心性冷酷。
  一個神明怎麼可能對一個凡人產生真正的愛情?約書亞死了,還會有很多約書亞補上,父神不會在意的。
  而且有關於父神寵愛約書亞的傳言都是道聼塗説,天知道其中參雜了多少誇張的謊言。所以他憑著一股衝動殺死了他,在奔逃途中從未後悔過。
  他與寶兒在叢林裡躲藏了幾個月,等風聲過去便打算進城購買一些補給。兩人還未靠近城門就看見懸掛在牆頭上的屬於他們的巨幅畫像。負責守門的是兩名光明祭司,在光照術下任何偽裝都無所遁形。
  不過帶走了寶兒,要抓也是族人來抓,關人類什麼事?獸人王子按捺住慌亂的情緒向路人打聽情況。
  那人是個普通人,對他的無知顯得非常驚奇,說道,“這麼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看見了嗎,就是那畜牲殺死了約書亞祭司,致使光明神厭棄了這片大陸。現在魔氣蔓延的到處都是,所有神殿都垮塌了,再這樣下去根本沒有我們的活路。”
  “神殿垮塌了?”獸人王子心臟狂跳。
  寶兒見那人露出懷疑的神色,連忙解釋道,“我們在森林裡遊蕩了好幾個月,這才出來,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
  他們衣衫淩亂,面黃肌瘦,倒很像叢林中流浪的冒險者。那人不再懷疑,繼續道,“是啊,最先垮塌的是精靈族和獸人族的神殿。神殿毀壞後精靈之森就迅速被魔氣吞噬了。現在這兩個種族到處尋找城鎮收留他們。呸,都是他們才害得大家落入絕境,他們全死光了才好!”一口唾沫將黃土地砸出一個坑。
  獸人王子無心計較他惡毒的話。現在,他滿腦子都是族地被毀的消息。他本以為自己帶著寶兒離開沒什麼大不了,卻原來將兩族推入了滅絕的深淵嗎?
  他現在已經成為罪惡與恥辱的代名詞,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抓住並燒死!最痛恨他的不會是人類,而是他的族人。他讓他們遭受了滅頂的災難。
  族人的笑臉一一在他眼前劃過,令他差點掉淚。他立即拉著寶兒離開,走進漆黑的森林深處才化作原形仰天嘶吼。
  他後悔了,後悔的恨不得殺了自己,但那又如何,他造成的悲劇永遠不可能改變。
  寶兒很害怕,摟著他的胳膊柔聲安慰,一個勁的追問他會不會丟下自己。他搖搖頭,從此以後卻再也沒與寶兒說過話。他們在森林裡流浪,過著野人一般的生活,本以為早晚有一天會被魔氣侵蝕從而失去理智,卻在某一天碰見一隻魔物,對方大笑開口,“難道你們不知道嗎?你們已經被諸神厭棄,別說光明一方沒有你們的位置,就算黑暗陣營也恥與你們為伍。你們是連魔物都看不起的存在。”
  連魔物都看不起的存在嗎?獸人王子大受打擊,當天晚上就拋下寶兒消失了。寶兒沒人保護,整日整夜躲在山洞裡不敢動彈,沒幾天就餓死了。
  
  第110章 11.1
  
  周允晟在上一個世界呆了很久才找到方法離開。
  因為無意中成就了神體,這讓他的靈魂困在約書亞的軀殼裡無法抽離。就好比某人被關在一個水缸裡,手裡拿著一塊石頭,想要從水缸裡出去便直接用石頭砸。但忽然有一天,這只水缸變成了秘銀製造的金屬罐,那麼你需要的就不是石頭,而是更強力的工具。
  周允晟不屬於那個世界,所以他的力量無法得到增長,也打不破神體的桎梏。亞度尼斯曾試圖把神格灌入他的身體,都以失敗而告終,他終究被世界法則排除在外。
  這也讓他意識到亞度尼斯與自己是不同的。他絕不可能是外來的靈魂,而是與主神同等存在的高級資料體。所以他每一次都能輕易融入他所在的世界,並且獲得這個世界的氣運甚至更多的能量。
  周允晟有點不安,更加積極的尋找離開的辦法。直至後來黑暗戰爭越演越烈,安東尼為他建造了一座神殿,讓他吸取到了信仰之力才擺脫困境。
  通過賜福給大陸上的生靈,助他們獲得黑暗戰爭的勝利,他終於在一千年後獲得了足夠的信仰之力打破神體的桎梏。
  臨走前亞度尼斯似乎並不覺得意外。他握住他的手,微笑著說一定會找到他。
  內心的不安被撫慰,周允晟回到了星海空間,發現自己不但獲得了那個世界的大部分力量,連信仰之力也盡數吸收。他的靈魂體由亮白色完全轉化為金色,顯得那麼純淨,強大。
  如果靈魂淬煉到這種程度的他還在主神的掌控之下,現在恐怕已經被吞噬了。
  離開的決定果然是正確的。他一邊想一邊內視自己的潛意識,發現腦殘晟也已經消失,這才徹底放心。把所有能量吸收消化,他再次前往下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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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睜眼,他就聽見耳邊傳來焦急的呼喚聲,“塞西爾,你還好嗎?塞西爾別嚇媽媽呀!”
  旁邊不知是誰嘲諷開口,“他暈死了才好,省得站在那裡丟人,身為血統純淨的omega,竟然連一個beta都比不過,嘖嘖。”
  “好了,你安靜一點,不要給醫生添亂!”一個嚴厲的聲音呵斥道。
  緊接著,周允晟感覺自己的皮膚被貼上了許多感測器,似乎是在進行某種治療。確定外面沒有危險,他乾脆陷入休眠,利用精神力與007建立連接,查看這個世界的背景資料和原主的生平。
  這是一個設定很奇葩的世界,人類性別大致上分為三種:omega、beta、alpha,再加上男女又可分為六種。Alpha是這個世界的主宰,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精神力都很強悍,主要擔負領導者和軍人的工作。Beta身體強度較次,智商一般且數量最多,基本上什麼工作都能承擔,還可以生育,是社會的中堅力量。
  至於omega,這個群體數量十分稀少,性格嬌弱膽小敏感,精神力普遍低下,無法承擔任何社會工作。但是他們有一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能生,幾乎每一次結合都能孕育一個孩子,且這個孩子能最大程度的繼承來自于父親的優良基因。
  這拯救了本該淪落為社會最底層的omega,讓他們顯得尤為珍貴起來。如果一個家族想要延續,必定會勒令最優秀的子孫與一位omega結合,以便誕下同樣優秀的後代。
  Omega是生育機器,卻也是最珍貴的生育機器,受到所有世家大族的追捧。
  周允晟附身的這位少年就是一個血統純淨的omega,來自於日漸沒落的伯納家族,名叫塞西爾•伯納。他的父親之前為他定下一門婚約,對方是帝國五大元帥之一馬修元帥的孫子奧斯本。
  奧斯本•馬修是一位非常強大的alpha,才三十歲就已經成為列農帝國的準將,日前在與蟲族的戰鬥中立下特等功並受了重傷,不得不回到家裡休養。他是個工作狂,一刻鐘也閑不下來,等傷口癒合能下地行走了便馬上接受切爾曼軍事學校的邀請前去當教官。
  老馬修深感軍人是個非常危險的職業,弄不好孫子哪一天就回不來了,對於尋找孫媳婦非常熱衷。伯納家族已經沒落,與各大勢力均無牽扯,是非常理想的聯姻對象。他挑中了血統最純淨,長相也最出眾的塞西爾。
  這對伯納家族和塞西爾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好消息。他們每天都歡歡喜喜的等待著訂婚的日子。當訂婚這一天終於到來時,塞西爾一生的悲劇也開始了。
  奧斯本在執教期間瘋狂的迷戀上了一位beta,在宴會上,他當場宣佈不會與塞西爾結婚,並揚言他不喜歡嬌弱的需要人照顧的omega,他寧願娶一位beta也不願意娶一位omega,然後瀟灑的離開了。
  塞西爾受不了刺激暈死過去,再醒來就變成了周允晟。
  周允晟皺眉,接著往下閱覽資料。還真巧,奧斯本迷戀上的那位beta正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他將來會成為帝國乃至於整個星際最優秀的omega元帥。是的,你們沒看錯,他其實是一個隱藏在一群alpha與beta中的omega,傳說中一塊豆腐就能砸死的嬌弱omega。
  他創造了奇跡,以omega的身份爬到了權利的巔峰。他是所有omega的驕傲,也是每一個alpha的夢中情人。
  周允晟點開‘命運之子’這一欄選項,仔細查看這位傳奇omega的生平。他竟然也叫約書亞,並且白發藍眼氣質乾淨,與上一世的周允晟有七八分相似。毫無疑問,他很美麗,若非隱藏了身份,許多alpha都會成為他的瘋狂追求者。
  他厭惡自己生育機器的命運,極力想要做出一番事業。老天賜給他強大的S級別的精神力和A級體質,讓他可以與一群alpha進行公平競爭。
  他表面上看去是一位beta,所以他格外優秀的表現引起了奧斯本的注意。無論在生活中還是學習上,奧斯本都對他照顧有加。兩人漸漸產生了情愫並打算在一起,這也是奧斯本毫不留情的拒絕塞西爾的原因。他想用強硬的態度讓愛人看看他對他的真心。
  約書亞非常感動,終於接受了他的追求。但是很不幸,奧斯本在這個世界只是個深情男配,終究無法與他走到一起。他真正的愛人是帝國王子凱爾•克萊斯特。凱爾隱藏身份在切爾曼軍事學校深造,並好巧不巧與約書亞分配在一個寢室。
  他首先發現了約書亞omega的身份,並極力幫他隱瞞。約書亞發情期到來的那一天,奧斯本出任務未能待在他身邊,讓一直暗戀約書亞的凱爾殿下撿了便宜。兩人經過許多糾結與波折終於幸福的結合了。
  奧斯本回國後得知戀人的真實性別和遭遇,非但沒責怪他,反而因此更愛他。約書亞隱忍、強大,百折不撓,正是理想中的能與他比肩的愛人,雖然他無法擁有他,卻可以守護他。所以他默默站在約書亞身後為他擋風遮雨,並在一次大戰中為掩護約書亞和凱爾安全離開犧牲了自己。
  他臨死的時候覺得很幸福,很滿足。
  看到這裡,周允晟冷笑起來。奧斯本的確很幸福,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一切,卻害苦了塞西爾。塞西爾在老馬修的攛掇下飲用了使發情期提前的藥物,導致奧斯本控制不住的標記了他。雖然兩人最終沒能完成結合,但迫于道德壓力,奧斯本不得不與塞西爾結婚。
  那時約書亞已經成為王妃,他正值最灰心絕望的時候,所以選擇了自暴自棄。婚禮完成的第二天他就遠去特里克斯星系剿滅蟲族,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塞西爾雖然個性蠻橫,愛慕虛榮,但他對奧斯本的愛是毋庸置疑的。他很小的時候就檢測出了S級的精神力,所以覺得自己或許可以跟隨奧斯本去軍隊,成為他的助手。他看了許多戰鬥視頻,被那些血肉橫飛的場景嚇住了,接連做了許久的噩夢。在糾結中掙扎了幾個月,他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當奧斯本的死訊傳來,他痛悔難過,幾年後約書亞omega的身份曝光,又讓他明白原來omega也可以活得那樣精彩。他錯過了人生中最珍貴的歲月,在深深的遺憾中離開了人世。
  他對奧斯本的愛早已經在無盡的等待中消磨掉,對自己的人生卻有了全新的認識。如果能夠重來,他渴望像約書亞那樣活得驕傲而精彩,不用把希望寄託在任何人身上。他不要成為聯姻的工具,生育的機器,他要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而且他再也不想與奧斯本牽扯在一起。
  就讓他全心全意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他會默默祝福他。
  看到這裡,周允晟只能為原主歎氣,這就是深情男配的深情男配,一輩子都活在悲劇中。既然他不想再悲劇,那麼他會讓他活得比誰都耀眼。
  斷開與007的連接,他直接陷入沉睡,第二天醒來,發現床邊圍繞了一圈人,有塞西爾的父親母親和兩位同父異母的弟弟。
  伯納家族之所以會敗落蓋因塞西爾的父親強尼•伯納的生育能力太差。他標記了三個omega,卻沒能生下一個alpha後代,反倒擁有兩個註定要嫁出去的omega和一個平庸的beta,且均為男性。
  好在塞西爾和另一個omega兒子賈思特容貌都很豔麗,是極好的聯姻工具,才沒讓兩人的母親遭到厭棄。而那位beta哥哥的母親早就被趕出了老宅安置在外面。
  強尼•伯納看見兒子醒過來,勉強壓抑住不耐煩的神色說道,“塞西爾親愛的,馬修元帥讓你不要傷心,他會好好勸慰奧斯本準將。這門親事還有希望。”
  “有什麼希望?你們沒發現奧斯本壓根就看不上他嗎?我看還是算了,趕緊換一個人選。”賈思特意有所指的說道。他的容貌雖然也很出眾,但與豔麗至極的塞西爾比起來就像一根雜草。塞西爾是帝都星絕大多數alpha的夢中情人,否則老馬修也不會從那麼多人中一眼挑中他。
  他原本非常嫉妒這位兄長,但經過昨天那一幕,就只剩下了滿心的痛快和嘲諷。長得再漂亮,孕育值再高又如何?還不是被奧斯本嫌棄了?
  如果是我,一定能牢牢抓住奧斯本的心!想到這裡,他扯了扯母親衣角。
  伯納的另一位妻子康奈爾連忙附和道,“是啊,可能奧斯本準將不喜歡塞西爾這種類型的。不如讓賈思特與他相處看看?賈思特可沒有塞西爾那樣嬌弱。”
  強尼•伯納被說動了,露出猶豫的神色。塞西爾的母親歐黛爾頓時急了,正想說話卻聽兒子下了逐客令,“你們如果想更換聯姻人選,我沒有意見。反正我與奧斯本準將的婚約已經取消,全帝都星的人都知道。聽說奧斯本準將是個非常固執的人,哪怕馬修元帥也無法做他的主,你們最好不要擅自搞什麼小動作再鬧出笑話。好了,我累了,你們都走吧,讓我一個人安靜安靜。”
  這些都是塞西爾的家人,對他不怎麼親近,卻也沒有苛待,所以能提醒的他還是會提醒。
  強尼•伯納根本沒有聽進去,叮囑兒子幾句就帶著大家離開了。周允晟馬上扯掉身上的感測器,點擊007調試這具身體。
  這個世界沒有神明,但科技發展程度非常高,所以級別也是A級。周允晟動用了絕大部分能量和所有的信仰之力才把這具身體的資料調節成最佳狀態。
  周允晟的靈魂力量本來就非常強大,所以在他到來的那一刻,這具身體的精神力猛然間躥升到3S級。而塞西爾的體質是F級,傳說中能被alpha一指頭戳死的就是這種體質,號稱廢柴中的廢柴。
  因此,周允晟把所有的能量都用來改造體質,並且利用信仰之力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經脈中的雜質。那種渾身骨頭被打碎又組合在一起,然後接著被打碎的劇痛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
  周允晟卻連眉梢都沒皺一下,看見徘徊在走廊外的護士,還微笑著沖他們招手。兩小時過後,007發出任務結束的滴滴聲,並給出新的身體數值。
  精神力3S,體質A(潛能3S),綜合素質4S。也就是說,經過一段時間的艱苦訓練,這具身體的體質早晚也會達到3S級別,那是絕大多數alpha也難以企及的高度。
  周允晟非常意外,他原本以為能把體質調節到B+就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
  007感受到了主人的疑惑,將他的個人屬性版面調出來,用鮮豔的紅色將‘神體’兩個字重點標注。這是主人在上個世界獲得的永久性獎勵,今後無論他變成誰,都能獲得最健康的身體,最頂級的潛質。
  原來是這樣。周允晟恍然大悟,對愛人的來歷也就更多了幾分疑惑。神體是愛人用神力反復灌注沖刷的結果,卻在離開那個世界後成了永久屬性,這是主神才能具備的許可權。愛人在那個異度空間中絕對是與主神同等級別的存在。但究竟是什麼呢?
  他琢磨不出,也就放棄了。
  這個世界的科技非常發達,每一個人都配備有個人終端,或掛在脖子上,或戴在手腕上。周允晟卸掉塞西爾的個人終端,將裡面的資料複製一份輸入007,並且不再用魂力遮掩007的存在。
  他撥通祖父老伯納的個人終端,靜靜等待應答。
  老伯納曾經也是帝國的五大元帥之一,後來受了重傷不得不退役,伯納家族的地位隨之被另一個家族取代。當然,如果不是強尼•伯納不爭氣,伯納家族也不會淪落到眼下這種需要靠聯姻才能在帝都星立足的尷尬境地。
  老伯納對兒子非常不滿,以至於連看他一眼都覺得煩,很早以前就離開帝都星前往偏遠的小星球隱居。
  “塞西爾,找我什麼事?如果想要讓我去勸解奧斯本•馬修,那麼我只能告訴你不要白費力氣,勉強與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但或許我可以讓人教訓他一頓。”個人終端剛接通,老伯納冷冰冰的嗓音就傳了過來。
  他雖然隱居了,對家族的事卻很關心,所以一早就得到了塞西爾被當眾拒婚的消息。
  “不祖父,我聯繫您是想讓您在我的手術單上簽個字。”周允晟露出真心的笑容。在塞西爾的印象中,唯有祖父是真正關心他的人,他的父親母親只是把他當成換取利益的工具。
  “什麼手術單?你生病了?”老伯納蒼老嚴肅的面孔露出緊張的神色。
  “割掉腺體的手術。”周允晟輕描淡寫的說道。
  老伯納傻住了,好幾分鐘後才遲疑開口,“什麼腺體?”絕對不可能是他想的那個腺體吧?這跟閹割自己有什麼區別?難道孫子受到的打擊就這樣深,已經到了不想做人的程度?
  “你知道的,就是這個腺體。”周允晟笑嘻嘻的指了指自己後頸。
  老伯納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樣。他換了好幾種坐姿才艱難開口,“孩子,你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想法?一個omega本來就沒什麼能力,還失去了最大的優勢,今後怎麼在社會上存活?奧斯本有眼無珠,今後總會有懂得欣賞你的人,你不必如此絕望。”
  “祖父,您回來吧。我的精神力是3S級,體質是A級,潛質是3S級,綜合素質是4S級,我足以與最強大的alpha並駕齊驅甚至更勝一籌。我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祖父,難道您想讓強尼把伯納家族最後的希望嫁出去?腺體會導致我發情並卑微的臣服在一個alpha身下,我不比他們任何人差,為什麼要向他們臣服?而且只有最低等的動物才會控制不住情欲,我是人,不是動物,我的情欲只能由我自己掌控!至於後代,你讓強尼再標記幾個omega吧,我不是生育的機器,他才是,他的能力也僅只如此。”
  老伯納被孫子霸氣的話嚇住了,直過了好幾分鐘才回神,用顫抖的語氣問道,“你說得全都是真的?”
  Omega中間偶爾會出現精神力特別高的存在,但由於他們體質太弱的緣故,強大的精神力反而是一種負擔,讓他們常常生病甚至衰弱而死。如果家世好,可以購買昂貴的精神藥劑將病情壓制,家世不好就只能接受短命的結局。
  孫子精神力很高老伯納一直是知道的,卻不明白他F級的體質怎麼會一夕之間變成了A級,而且還有無限提升的空間。憑他報出來的那串資料,就是號稱帝國希望之星的奧斯本也難以與他匹敵。
  “我也不知道這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我在訂婚宴上昏過去,再醒來時身體忽然一陣劇痛,就仿佛被人打碎了一般。等疼痛過去,我用個人終端檢測了一下身體資料才發現異常。您回來再給我做一次更精密的測試吧。如果一切都不是我的幻覺,我想離開辛德森藝術學院,轉去切爾曼軍事學校就讀。我要從軍。”周允晟語氣平淡的說道。
  另一頭,老伯納的內心卻在翻江倒海。身體劇痛是因為精神力在洗滌經脈的緣故。當精神力修煉到極致,它們會產生自我意識並對孱弱的身體進行改造。在列農帝國歷史上,只有五百年前的星際最強者奧薩利文才能做到這一點。他以omega的身份站在了世界的最頂端,他是所有omega的偶像,傳奇式的人物。
  在他之後,多少omega想通過修煉精神力的方式變成強者,結果都因為承受不住而過早死亡。孫子從未鍛煉過精神力,怎麼就成功了呢?難道是受得刺激太大了?
  那還真要感謝馬修家的小子!
  老伯納丟下一句‘等我回來’就掛斷了終端,以最快的速度往帝都星趕。
  周允晟放心了,洗了個蘋果,站在窗邊慢慢啃。摘除腺體相當於自宮,這種手術不是不能做,而是沒人做。如果塞西爾提出來,醫院害怕承擔責任肯定不會同意,試圖用塞西爾聯姻的強尼和歐黛爾也會堅決反對,所以只能讓老伯納回來主持大局。
  為了伯納家族的未來,他絕不會讓如此優秀的孫子嫁入別的家族。其實發情期的問題可以通過抑制劑來解決,但那很麻煩,難保出現什麼緊急情況。約書亞就是在一次野外訓練中中招,他的抑制劑在戰鬥時被打碎,不得不與凱爾在山洞裡結合。
  如果連自己的欲望都無法掌控,那是野獸,而非人類。周允晟習慣了控制一切,腦殘晟的出現讓他鬧心了很久,所以這一次他決定把所有隱患都徹底根除。至於後代,他一個外來者是絕不可能留下後代的,因為世界意識不允許。
  
  第111章 11.2
  
  老伯納當天晚上就趕到了帝都星,把孫子接回老宅。
  他打開閒置許久的地下訓練場,讓忠心于伯納家族的兩名軍醫用裡面的儀器為孫子進行一次精密測試。在得到確切的資料前,他依然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周允晟躺在測試臺上,任由軍醫將感應器貼在自己太陽穴。
  “塞西爾,把你的精神力通過感應器輸入這台機器,用盡全力攻擊它的核心。”老伯納吩咐道。
  “祖父您確定?聽說這架機體很昂貴,至少值幾千萬星幣。”周允晟挑眉。
  “讓你用盡全力就用盡全力,難道你還能把這台機器轟碎?它所能承受的極限是你無法想像的。開始吧。”老伯納催促道。
  周允晟勾了勾唇,將自己累積了無數次輪回的龐大精神力灌輸入測試儀的核心。要知道,他能依靠精神力創造出一個廣袤無垠的星海,擊毀一台機器不過是小菜一碟。
  所以非常不幸,測試剛開始一秒鐘,機器內部就發出轟的一聲巨響,變成了一灘零碎的破金屬滾落在地。兩名軍醫和老伯納嚇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測試到了嗎?”幾分鐘後,老伯納強忍心悸開口。
  “抱歉元帥,塞西爾少爺發動精神力的速度太快了,我們沒能得到有用的資料。”兩名軍醫搖頭,驚駭的表情還掛在臉上。運轉精神力需要一個緩慢的過程,就像爬山一樣,必須靠意志力一點一點推動催升,但塞西爾的精神力卻根本不需要這個過程,爆發起來像一座火山。
  這種精神力完全區別於其他人的精神力。旁人的精神力可以用來治療、探測、連接個人終端、操控機甲……總之只能發揮輔助性的作用。但塞西爾的精神力或許可以直接用來殺人。
  這太可怕了。兩名軍醫臉色發白。
  老伯納也想到了這一點,他面色變了幾變,警告道,“這件事誰都不准說出去。”能用精神力殺人於無形,這樣的強者一旦出現,必定引來很多人的忌憚。他們絕對會在塞西爾還未成長起來之前扼殺他。
  幸好兩人對伯納家族非常忠心,連忙點頭答應了。
  沒人比周允晟更瞭解自己的精神力究竟是怎麼回事。在上個世界,他每一天都會運轉魂力試圖打破神體的桎梏,久而久之把魂力淬煉得極其精純強大。猛然間叫他向一台機器下手,就好比讓他在氣球上切菜,那力度很難把握,一把小心就爆了。
  他咳了咳,擺手道,“再換一台機器吧,我會溫柔一點。”
  兩名軍醫嘴角微抽,很快就推了一台新機器過來。
  這回老伯納不敢胡亂下命令了,反而叮囑了一句慢慢來。
  周允晟點頭,將一絲魂力輸入感測器。停留在刻度0的箭頭猛然往上飆升,直接沖過了A線,到達A+,周允晟繼續輸入魂力,箭頭繼續攀升,到底3S時穩穩的停住,就像有人用手按住一般,毫無一點上下波動。
  老伯納看看孫子輕鬆寫意的臉龐,又看看紋絲不動的箭頭,頓時明白孫子並沒有用盡全力。然而3S級的精神力已經是人類歷史上最高的數值,再往上去就是妖孽了。保留一點底牌也是好事。
  他點點頭,讓軍醫為孫子測試體質,結果同樣讓他滿意。
  “祖父,現在可以在我的手術單上簽字了嗎?”周允晟拆掉身上的各種感測器,漫不經心的問道。
  “儘快給塞西爾安排手術。”老伯納看向兩名軍醫。
  二人點頭,並無異議。塞西爾少爺如此逆天的潛質,恐怕連號稱星際最強者的奧斯本•馬修都及不上。如果還讓他保持omega的身份,隨時受到發情期的干擾並屈服於某個alpha身下,那是對他的侮辱,也等於扼殺了伯納家族恢復往日榮耀的希望。
  塞西爾少爺嫁到誰家,誰家就占了天大的便宜,幸好奧斯本有眼無珠,主動把婚退了。兩位軍醫一邊暗自慶倖,一邊下去準備手術事宜。
  老伯納捋捋快要禿頂的腦門,暢快的大笑起來。
  “別光顧著高興,馬上給我安排訓練計畫。今後這個地下訓練場是我的,誰也不准進來。九月初切爾曼招生,我必須通過考核成為一名預備役軍人。伯納家族丟失的元帥之位將由我奪回來。”周允晟走到重力訓練室前調整資料。
  現在已經七月底,他必須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將A級體質鍛煉為3S級。切爾曼軍校的招生考試非常嚴格,每一位報考的考生都要簽下生死狀,且死亡比率高達百分之三。能進入切爾曼軍校就讀的人都是殺過人見過血的心狠手辣之輩,可不是鬧著玩的。
  想一想充滿了硝煙與死亡的未來,他就激動的熱血沸騰。
  老伯納仔細觀察孫子的表情,見他眼裡放射出野心勃勃的光芒,並未被血腥的招生考嚇住,頓時更為高興。他把訓練場的許可權更改為只許自己和孫子進入,並且回到書房親自擬定了一份訓練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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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術進行的非常成功,周允晟摸摸纏繞在脖子上的一圈紗布,覺得神清氣爽。這件事老伯納沒有告訴家裡任何人,擔心他們走漏了消息會為孫子招致危險。
  但心機深重的康奈爾依然察覺到了端倪,他篡改了負責為塞西爾打掃房間的機器人的資料,讓它把塞西爾扔掉的垃圾收集起來進行檢查。他在一團紗布裡找到了幾種藥物,這是專為腺體發生癌變的omega準備的調節體內荷爾蒙的藥物。因為腺體不發生作用了,這些不幸的omega需要依靠這種藥物的調試才能逐漸恢復正常的生活狀態,否則會失眠、脫髮、精神衰弱。
  塞西爾訂婚前剛做過身體檢查,他的腺體根本沒有問題,那他為什麼需要這種藥物?難道他把自己的腺體割掉了?
  這個想法非常荒謬,但康奈爾觀察了許多天,越來越肯定這就是事實。塞西爾開始長高,身體變得更為強壯,雖然與alpha比起來多有不及,但原本柔軟嬌嫩的身體漸漸被一層薄而流暢的肌肉覆蓋。
  他五官還是那麼豔麗,但眼角眉梢卻增加了很多英氣,漆黑瞳孔中時而放射出銳利的鋒芒,讓他看上去非常危險。短短半個月,他就從一朵華而不實的鮮花進化成了一隻猛獸,讓暗地裡觀察他的康奈爾覺得心驚肉跳。
  但是,等那種危險的感覺退去,康奈爾卻又覺得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塞西爾把腺體割掉了,那麼他這輩子都嫁不出去,與馬修家的婚事便能讓賈思特頂上。他簡直是歡天喜地的感謝塞西爾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為了一個男人竟然衝動的毀了自己一輩子。
  難怪父親要大老遠的趕回來,肯定是為了照看塞西爾,防止他再做傻事。
  康奈爾當晚就把消息告訴了自己兒子賈思特,讓他趕緊去他父親那裡爭取這樁婚事,反正塞西爾已經沒希望了。
  正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論起心機,賈思特絲毫不輸給母親。他眼珠子轉了轉,用匿名的方式在星網上發佈了一條消息——塞西爾•伯納受不了被拒婚的打擊把自己閹割了。
  塞西爾之前在辛德森藝術學院就讀,事實上絕大部分omega都在那裡接受教育。他們嬌弱的體質局限了他們的就業範圍,而且他們天生就比別人感情豐富,更適合藝術工作。在omega稀缺的星際,絕大多數alpha和beta都願意追捧他們。
  所以長相出眾的omega在未婚前大多是享譽全球的大明星,塞西爾則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入學才兩年就拍了好幾部電影,獲得了極大的反響,是許多alpha的夢中情人。他被拒婚的消息之所以傳播的那麼快那麼廣也是因為他與眾不同的身份。
  現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還是軒然大波。他的粉絲差點把星網都爆掉只為了尋求一個真相。他們不敢相信塞西爾會絕望到那種程度,不能嫁給奧斯本就再也不嫁給別人嗎?他怎麼那麼傻!
  奧斯本最近幾天過得非常不順,走在路上總會遇見無緣無故向自己發起進攻的alpha。他本來約好了約書亞一起吃午餐,卻連打了幾架才順利來到約會地點,額頭還破了一點皮。
  “最近不知道怎麼了,向我挑戰的人忽然多起來,走在路上不由分說就與我動手。今天又有幾個人向我挑戰,所以來晚了,抱歉。”他風度翩翩的朝少年微笑。只有在少年面前,他才會展露出溫柔的一面。他迷戀他的頭髮、眼睛、嘴唇,只要看見他就無法遏制心臟的躍動,甚至在夢中都會一遍又一遍的呼喚他的名字,仿佛怎麼也喚不夠一樣。
  他從不知道自己會對一個人一見鍾情,那種靈魂被狠狠撞擊了一下的感覺差點讓他失去理智。他幾乎一眼就在上千新生中發現了少年,並且迫不及待地向他展開追求,而少年的內在比外在更為優秀,讓他難以自拔。
  以前的約書亞很享受奧斯本迷戀的目光,但今天卻覺得難以面對。奧斯本為他拒絕了家裡安排的婚事,並且揚言自己不需要一個生育機器,而是能與自己並肩的愛人。這句話簡直說進了約書亞內心深處。
  他終於下定決心與奧斯本在一起,並打算找個時間挑破自己omega的身份,卻沒料到塞西爾會做出那樣瘋狂的事。
  現在,他覺得自己和奧斯本的幸福似乎建立在塞西爾的痛苦之上,讓他根本沒有心情享受戀愛的甜蜜。
  “我想我知道原因。你看看這個吧。”約書亞打開個人終端,調出星網最熱門的一條新聞。
  奧斯本輕鬆愉悅的表情漸漸被嚴肅取代。他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你不應該在訂婚宴上當眾拒絕他,你應該私下裡好好跟他溝通。”約書亞心情非常低落。他覺得自己毀了一個人的人生,這負擔太沉重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我也沒有辦法。爺爺並沒有告訴我那是我的訂婚宴,在宴會結束的時候,他忽然把我叫出來,讓我和塞西爾喝訂婚酒,所有的權貴和軍中人士都在場,如果我妥協了,就沒有資格與你在一起,我只能選擇當場拒絕。我不想辜負你,所以只能辜負他,你能理解我的選擇嗎?我不是那種隨便能標記好幾個omega的alpha,我愛上誰就會一心一意。”奧斯本緊緊握住約書亞的手,目光堅定而又清澈。
  約書亞心裡很感動,卻也有一點抗拒。他甩掉他的手,拿起背包一言不發的走了。
  奧斯本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這才頹然離去。
  又過了幾天,風波非但沒有平息還越演越烈,不斷有人催促塞西爾站出來澄清,並且大罵馬修家族無情無義,要馬修家族負起責任。但無論如何,老馬修都不可能讓孫子娶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妻子,於是他向強尼•伯納提出換親的建議,並打算給塞西爾一大筆錢,送他去別的星球生活。
  當然前提是他果真把自己閹割了。
  周允晟沒日沒夜的耗在訓練室內,對外界傳言根本沒有興趣。老伯納倒是大發雷霆,把老馬修派來接洽的人打了出去,還揚言伯納家族永遠不會與馬修家族聯姻。
  賈思特和康奈爾的如意算盤落空,心裡別提多焦躁。但他們知道奧斯本是個責任心非常強的人,他絕不會沒有任何表示。
  果然,在喧鬧了一個星期後,一臉憔悴的奧斯本來到伯納家請罪。在老伯納的命令下,沒有任何人招待他,強尼被支出家門,賈思特和康奈爾被鎖在房間裡,唯有身份尷尬的塞西爾的beta弟弟阿爾奇坐在對面,與他大眼瞪小眼。
  “我想見一見塞西爾,否則今後的每一天都會準時來拜訪伯納家。”奧斯本強硬的提出要求。他看不上塞西爾自殘的行為,如果他覺得這樣能逼自己就範,那他錯了。他絕不會愛上一個頭腦愚蠢性格偏激的人。
  “您稍等,我問一問祖父。”阿爾奇點開手腕上的個人終端。
  老伯納爽朗的聲音傳來,“馬修家的臭小子走了嗎?”
  阿爾奇不好意思的看了奧斯本一眼,搖頭道,“他不肯走,說是一定要見塞西爾哥哥,否則今後的每一天都會來拜訪我們家。”
  “什麼?臭小子太囂張了!你等著,我馬上派人趕他走,並且打斷他兩條腿!”老伯納在奧斯本拒婚的那天就想這樣幹了。
  阿爾奇越發覺得尷尬,奧斯本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但是很快,終端那頭傳來一道氣喘吁吁的聲音,“等一等,讓他留下。我要跟他拍一段視頻澄清之前的流言。阿爾奇,你讓他稍等片刻,我馬上上來。”
  終端掛斷了,沙啞性感的嗓音也隨之消失,奧斯本覺得耳膜有些癢,不適的動了動。
  幾分鐘後,客廳外響起一串腳步聲,奧斯本轉頭看去,表情僵住了。才一個月不見,塞西爾已經變得與記憶中完全不一樣。
  他的五官還是那樣豔麗,卻因為眉眼稍微拉長的緣故顯得淩厲至極,原本粉嫩的嘴唇不知因為什麼緣故變成了鮮豔的緋紅色,在雪白肌膚的襯托下就像塗了一層鮮血,透出一股觸目驚心的美感。他長高了很多,雖然與魁梧的alpha比起來不算什麼,但單獨站在那裡卻顯得格外修長挺拔。
  他黑色的長髮剪成了短碎發,其上似乎沾滿了汗水,顯得濕漉漉的。他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工字背心,裸露出一塊塊薄而流暢的肌肉,行走間優美的線條起起伏伏並掉落細小的汗珠,那模樣性感而又火辣。
  他比原來更豔麗,是那種能把所有人都焚燒成灰燼的豔麗,就像一團蜿蜒流動的岩漿。奧斯本僵硬萬分的看著他走近,似乎直到此時才真正看清塞西爾究竟長什麼樣。
  他的視線僅僅與他淡漠的目光碰觸了一下,就覺得瞳仁一陣刺痛,不得不狼狽的閉了閉眼,然後又飛快睜開,看著他接過阿奇爾遞來的毛巾,草草擦掉身體和頭髮上的汗珠。
  他現在的舉動完全不像一個十分注重容貌的omega。他的頭髮被毛巾擦的亂糟糟的,但那更為他增添了幾分野性和放蕩不羈。他扔掉毛巾,從衣架上隨便拿了一件白襯衫,邊穿邊漫不經心的打招呼,“好久不見,奧斯本。”
  劇烈運動後猶帶著粗重喘息的性感嗓音讓奧斯本耳膜發麻。他聞見了一股淡淡的汗味,那麼美妙香甜,頓時讓他坐立難安起來。
  塞西爾的汗味這樣好聞,也許他並沒有割掉腺體。奧斯本恍惚的想到,反射性的道了一句你好。
  “很抱歉之前對你造成的困擾。但是我最近很忙碌,所以沒有時間對此事做出澄清。現在你來了,時機正好,我們來拍一段視頻讓大家知道真相吧。需要先說明的是,我的決定與你之前的拒婚沒有任何關係。”周允晟走到他身邊坐下。
  “這麼說,你果真把腺體摘掉了?”奧斯本艱難開口。
  “沒錯。”周允晟撩開頭髮,把脖子後的一道傷疤展示給對方,爽朗的笑起來,“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我這樣做是為了我的將來,並不是受不了打擊的自殘行為。事實上我很慶倖你果斷的退掉了這門婚事,我塞西爾可不需要婚姻的束縛。”
  “好了祖父,幫我們錄一下視頻吧。”他把攝錄機遞給臭著臉的老伯納,並招招手,示意奧斯本坐近一點。
  奧斯本挪到他身邊,俊美的臉龐像雕刻一般堅硬。他總能聞見塞西爾身上的汗味,這讓他非常不自在。
  “開始了嗎?”周允晟看向攝像機。
  “開始了,有什麼話就說吧。”老伯納摁下啟動鍵。
  “大家好,我是塞西爾,我身邊的這位是奧斯本,我們兩今天坐在這裡是想澄清之前的流言。我的確摘掉了腺體,但並非因為受不了被拒婚的打擊,而是為進入軍隊做準備。事實上,我已經向切爾曼遞交了報名申請,九月初將參加三場招生考試。”
  奧斯本用驚愕的目光朝他看去,焦急開口,“切爾曼的招生考試非常嚴酷,連alpha都逃不開百分之三的死亡率,更何況你一個omega。請你千萬不要衝動,不要因為想向我證明什麼就勉強自己。你還能有更美好的未來。”他記得自己拒婚的時候曾說過不喜歡嬌弱的需要人保護的omega,如果塞西爾是因為這句話而做出那種決定,他一定要阻止他。
  “不,你錯了,”周允晟爽朗的笑起來,閃爍著自信光芒的眼眸讓所有注視他的人目眩神迷,“我不是為了向你,或者向任何人證明什麼。我只是覺得,一個人有多大的能力,就應該承擔多大的社會責任。憑我的能力本就應該承擔更大的社會責任,而非結婚育子。當然,那些為帝國延續後代的omega們同樣也很偉大,他們值得尊敬。”
  奧斯本還想再勸,卻被少年擁抱了一下,真摯開口,“我們還是朋友,奧斯本,我並不怨恨你,相反,我發自內心的祝福你與你的戀人。”他眼眸裡充斥著濃濃的溫情和愉悅,毫無疑問,他已經從那段挫折中走出來了,並且打算為自己而活。
  他的精神狀態很好,就像一個發光體一般耀眼。
  奧斯本來的時候心情陰鬱,走得時候卻沒有感覺到絲毫放鬆。他站在門口,轉頭回望少年匆匆遠去的背影,心臟像被挖空了一大塊。塞西爾曾留給他的模糊印象被現在這個鮮明、豔麗、自信的少年取代,無論如何也無法從腦海中驅逐。
  他閉了閉眼,離開的步伐竟透出幾分狼狽。
  塞西爾與奧斯本合拍的視頻引起了許多人的關注。他們堅持認為塞西爾是為了向奧斯本證明自己並不嬌弱才會產生那樣瘋狂的念頭。喜愛他的人極力勸阻他不要衝動,討厭他的人等著看他在招生考試中喪命,對他毫無感覺的人設下賭局,拿他的生死開玩笑。
  面對這一切,周允晟都淡然處之。他只在星網上留下一句話——拭目以待。
  視頻發送出去的第二天,賈思特和康奈爾就被老伯納送到了隸屬于伯納家族的一顆極為偏遠的星球,命令他們永遠不許回帝都星。
  
  第112章 11.3
  
  九月初,切爾曼的招生考試開始了,因為這一屆的考生裡出現了一位omega,招考結果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
  眾所周知,切爾曼的招生考試共有三場,且要求極為嚴格,能被最後選中的考生都是萬里挑一的精英。
  第一場考試是精神力和體質測驗,只有兩者均達到B+才能過關;第二場考試是筆試,其中含括軍事指揮、國防統籌、武器裝備、蟲族概論、天文學、星艦學、機甲學、力學、化學、物理、地理等零零總總二十幾門科目,且每一門科目都要達到85分以上(滿分100);第三場考試是野外生存。校方會把考生隨機投放到被蟲族佔領的偏遠小行星,讓他們在只有簡單武器裝備的前提下存活15天。
  前兩場考試看似門檻很高,但並沒有危險,最後一場考試卻能要人命。在這15天裡,考生必須盡可能多的殺死蟲族且找到最終集合地點。校方會把求助器發放給考生們,當他們遇見生命危險就可以摁響儀器,導師會在第一時間前去救援。當然,這種行為也被視為自動放棄。
  救援並不能隨傳隨到,總會在路上耽誤一點時間,所以幾乎每一年都有考生喪命,連強大的alpha也不例外。
  也因此,雖然切爾曼並沒有不招收omega的規定,但從成立到至今快七百年了,卻沒有出現一位omega考生,塞西爾是首列。
  社會各界都在關注塞西爾的考試情況。絕大多數人相信他會在第一場考試就被刷下來,一個omega是絕不可能擁有B+體質的。
  但是很遺憾,這回所有人都猜錯了,塞西爾順利的通過了測試,他把精神力壓制在S級,體質壓在B級。後面還有一場野外生存考試,如果現在就引起某些人的高度戒備,考試中向他下黑手的人肯定很多。他不怕麻煩,但能少一點自然最好。
  奧斯本等候在測試間外,看見一邊行走一邊撥弄額發,嘴角噙著幾分散漫笑意的少年,幾乎難以把目光從他臉上挪開。才幾天不見,他似乎更耀眼了,像一枚小小的太陽。
  奧斯本步履僵硬的走過去,問道,“你通過了?”
  “是,摘掉腺體以後我的體質得到了很大提升,剛好達標。”周允晟瞥他一眼。
  那淡漠而又毫不在意的目光讓奧斯本感覺胸口發悶。他點頭,語氣十分嚴肅,“第三場考試不是鬧著玩的,你可要想好了。”
  “我明白,我已經簽了生死狀。”周允晟不以為意的擺手。
  奧斯本皺眉,臉部線條越發顯得冷硬。他張了張嘴,忽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干涉少年的任何決定。雖然才認識沒幾天,但他卻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少年非常固執,他一旦想做些什麼,哪怕毀滅世界也一定要達成目標。
  他的性格就像他的外表那樣銳不可當。
  因為這個認知,奧斯本不得不放棄了說服少年的打算。他站在原地目送他遠去,心裡空蕩蕩的。
  塞西爾通過了第一場考試的消息在星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很多人表示不敢相信,要求校方公開資料。但這屬於個人隱私,其後又有老伯納施壓,校方不會也不敢這樣做。他們在官網上發表聲明,讓大家靜靜等待塞西爾的第三場考試。
  如果一個人連體質都未能達標還堅持開後門參加第三場考試,那麼他樂意送死任何人都無法阻止。要知道,為了甄選出最優秀的學員,也為了彰顯招生考試的公平度和透明度,校方會把學員們在小行星上的戰鬥視頻進行直播和點評,根本沒有任何作弊的可能。
  這也是為了刺激學校的招生率。每一年被這些戰鬥視頻忽悠來報考的熱血少年不知凡幾,為戰鬥在抗擊蟲族第一線的軍團們輸送了許多優秀人才。
  想到第三場考試是完全公開的,很多人都安靜下來,並且衷心希望塞西爾能順利通過第二場筆試。懷著這種想法的人大多居心叵測。對他們而言,omega就應該待在家裡生孩子,摘掉腺體簡直是不可饒恕的行為。他們熱烈期盼著能夠看見塞西爾被蟲族嚇得屁滾尿流的場景,並在螢幕上涕淚橫流的對自己任性的舉動表示後悔。
  有多大的能力就應該承擔多大的社會責任,一個omega的社會責任唯有生孩子。塞西爾早晚有一天會得到教訓。
  這些偏激傲慢的言論來自絕大部分alpha和beta,甚至還有少部分omega,讓周允晟看得冷笑連連。他原本只想擦著及格線過了第二場考試,心情一個不爽就把答案全寫對了,並且提前離開了考場。
  因為是機器閱卷,只要答案提交上去,半個小時後就能得出結果。他抱著一杯冷飲坐在大廳裡等待。
  “塞西爾,你考得怎麼樣?”奧斯本管不住自己,知道少年在教室裡考試,他就一直等在外面。切爾曼是alpha和beta的天下,一個omega獨自待在這裡會發生很多不可預測的危險。他真不明白少年為何要如此固執,但他勇於打破陳規的做法卻讓他由衷的欣賞。他希望他能通過考試,卻又害怕他通過考試,那代表他將會遇見更多危險。
  他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見少年躺在血泊中,一隻巨大的茸毒蛾趴在他身上,伸出鋒利的口器吸食他的內臟。他嚇壞了,幾乎瘋狂的朝少年跑去,在一陣下墜感中醒來才發現渾身都濕透了。
  他從未如此擔心過一個人,哪怕是約書亞也不能這樣強烈的牽動他的情緒。他現在非常苦惱,弄不明白自己究竟該拿塞西爾怎麼辦。也許等他順利通過了考試,他才能徹底放下他。
  現在的塞西爾就是他的責任,他必須保護他免於傷害。這樣想著,奧斯本糾結的心情才稍微平復。
  一個身材魁梧的alpha和幾個長相俊美的beta正站在不遠處,用極其不善的目光盯著塞西爾。他們來自於奧德里奇家族。
  奧德里奇家族曾經是伯納家族的從屬,老伯納受傷後正是這個家族的家主頂替了他的元帥之位。原本伯納家族與奧德里奇家族關係很親密,但二十年前,老伯納忽然宣佈與奧德里奇家族徹底斷絕來往。外界紛紛傳言老伯納受到重創的那場意外是奧德里奇家族佈置的陰謀。
  也因此,最不想看見伯納家族崛起的非奧德里奇家族莫屬。雖然塞西爾是一個omega,但這並不妨礙奧德里奇家族的人視他為眼中釘。
  奧斯本用冷厲的目光回視過去,見少年還在沒心沒肺的吸著冷飲,殷紅的嘴唇被奶漬打濕一片,看上去甜蜜極了,眸色不禁微微一暗。
  他克制的移開目光,低聲提醒,“如果你順利進入第三場考試,我想你需要重點提防奧德里奇家族的人。看見那個紅頭髮的alpha了嗎?他叫巴奈特,是奧德里奇家族這一輩最優秀的子弟,體質為雙S,非常擅長操控機甲。你儘量離他遠一點。”
  “他是奧德里奇家族最優秀的後代?那如果他死掉的話,奧德里奇家族豈不是損失慘重?”周允晟朝不遠處的那群人看去,眸子閃亮。
  奧斯本想不到他的回答竟是這樣,嘴角微微一抽。
  “聽著,考試的時候你離他遠一點。雙S體質的alpha可算是極其強悍的存在,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他強忍住去撫摸少年毛茸茸的頭髮的衝動,補充道,“專心考試,努力活下來,不要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塞西爾對奧斯本並無怨恨。他明白自己後來落到那樣的境地完全是執迷不悟的原因。他甚至還曾幻想過如果不嫁給奧斯本,他就不會死在外面。所以周允晟能用平和坦然的態度對待這位前未婚夫。
  他用水潤的桃花眼乜了奧斯本一下,勾起唇角問道,“他們都說你是星際最強者,你的身體數值是多少?比起巴奈特如何?”
  奧斯本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自己的身體資料,其中包括詢問過他好幾次的約書亞,但鬼使神差的,他向少年坦誠道,“精神力和體質都是3S,並且還未達到上限。”
  周允晟點頭表示知道了。他早就猜到是這個結果,要不然奧斯本不可能憑一己之力拖住蟲族女皇的反擊,讓約書亞和凱爾帶領軍隊安全離開。他無愧於‘星際最強者’的稱號。
  奧斯本默默注視少年,見他表情平淡,黑色的眸子裡並未產生任何類似於崇拜的情緒,不免有些失望。
  “啊,成績出來了。”恰在這時,少年朝巨大的顯示幕指去。
  紅色的字體顯示的是被淘汰的考生,綠色的字體顯示的是通過的考生,成績按照準考證號排列下來,一目了然。
  “你多少號?”奧斯本瞄了一眼少年的個人終端。
  “0164號。”周允晟等待顯示幕往下滾動,在第二頁找到了自己的成績,毫無疑問全都是滿分,也創造了切爾曼招生以來的最好成績。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個逆天的分數,但因為只有准考證號,不顯示人名,大家並不知道這位天才究竟是誰。奧斯本表情有些呆滯,等少年走出去老遠才急忙跟上,誠摯道,“你很優秀。”
  “那是當然。”周允晟將喝空的飲料杯扔進垃圾處理器,問道,“與約書亞比起來怎麼樣?”說起約書亞他感覺有些微妙,就好像看見了自己的克隆體。
  “你不用與他攀比。”奧斯本表情尷尬。
  “也對,我已經開啟了我的新人生,我就是我,無需與任何人比較。”哪怕他使用了我的名字和相貌。周允晟燦爛的笑起來,被細碎陽光填滿的閃亮眼眸讓奧斯本覺得目眩。他越發尷尬的移開了視線。
  “再見。”周允晟擺手,不疾不徐的走了。
  不遠處,老伯納正與切爾曼的校長聊天,他已經知曉了孫子的考試成績,意氣風發的笑聲隔了老遠都能聽見。看見孫子走過來,他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幾下,連說了幾句‘好小子’。不知不覺,他已經完全不把孫子當omega看了。
  奧斯本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兩人告別校長登上飛艇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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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星期後,第三場考試終於開始了。由星網主腦抽取的小行星號碼公佈在所有考生的個人終端上。
  CT073,生存環境最惡劣的小行星,沒有之一。這顆行星被茂密的原始森林和廣闊的海洋所覆蓋,終年氣候炎熱濕潤,是最適合蟲族繁衍的地方。人類本來已經打算放棄這顆星球,卻在地下發現了儲量極其豐富的能源礦石,然後各大礦產公司蜂擁而來。
  為了保證國家利益和開礦工人的安全,軍隊幾乎每一年都會開展一次大規模的清剿蟲族活動。考生們正好跟隨軍隊一起出發,他們會被分派到並不十分危險的區域,遇見生命威脅還能摁響求助器。
  當然,能不能順利得到救唯有看運氣。這是正兒八經的戰鬥,死亡是難免的。
  考生們搭乘星艦來到CT073,發現星際最強者奧斯本準將也在救援隊的行列裡,他們緊張的情緒得到了很大的緩解。
  “把你們的武器裝備好,等待投放。”一名軍官命令道。
  考生們立即打開放置在手邊的銀色箱子,發現裡面除了兩把粒子槍和兩把鐳射劍,並沒有別的武器。有些人顯得很興奮,有些人顯得很緊張,還有些人臉色發白呼吸困難。而考生中唯一的omega卻一點兒情緒也沒有,正認真的檢查裝備。
  其他考生已經得知了塞西爾的筆試成績,都等著看他在野外戰鬥中表現如何。
  巴奈爾將武器別在腰間,朝少年看去,“塞西爾,好歹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還說過要娶你。雖然你把腺體摘掉了,變成了沒有性別的怪物,看在你臉蛋還過得去的份上,我可以讓你加入我的小組,只要你每天晚上能夠滿足我。”
  不等周允晟回答,坐在巴奈爾身旁的一名beta說道,“巴奈爾,你可別強人所難,沒有腺體的omega無法打開通道,壓根不能承受你的巨大。你想讓塞西爾死在你身下嗎?”
  從屬於奧德里奇家族的考生們發出惡意的哄笑。
  周允晟從頭至尾當做沒聽見。他覺得自己沒必要跟一群死人計較。
  奧斯本腹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燒。只要一想到他們對塞西爾懷著那樣的惡意,就恨不得當場把他們撕碎。他拼命壓制住幾欲爆發的精神力,冷冷開口,“切爾曼只招收品德實力俱佳的學員,你們再說一句就馬上給我滾!”
  奧德里奇家族再狂妄也不敢與馬修家族叫板,他們這才想起塞西爾是因為奧斯本才摘掉了腺體,以奧斯本的性格,自然會因為愧疚而維護他。他們壓下惡意,只等到了地面再教訓塞西爾。不過一個omega,輕而易舉就能弄死。
  因為考試難度很大且有生命危險,所有數考生在這之前就互相結成了聯盟。但是很明顯,身為一個前omega,沒有任何人主動邀請周允晟入隊,因為他很有可能拖大家的後腿。考試未能通過是輕的,嚴重點還會喪命。
  周允晟也不稀罕與別人組隊,自顧擺弄著兩把粒子槍。
  正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奧斯本接連看了他好幾眼,發現他始終沒有反應,不得不朝坐在角落的一名黃頭髮少年看去。
  少年撇嘴,極不情願的站起身,沖周允晟伸手,“你好,我是達倫•馬修,你願意跟我們一組嗎?瞧,那是我們的組員,包括我在內共有三個alpha兩個beta,再加上你一個,額,omega,平均實力不算低。你願意來嗎?”
  三個alpha的確足夠保護一個嬌弱的omega,別的小隊也都是六七人,但alpha卻只有一個或乾脆沒有。站立在社會頂端的人種畢竟是極為稀少的。
  “你們是馬修家族的小隊?奧斯本讓你們還債來了?”周允晟似笑非笑的開口。
  奧斯本低頭翻看考生名單,裝作很忙碌的樣子。
  少年鼓了鼓腮幫子,冷哼一聲沒有回答。這不是很明顯嗎,否則他們吃飽了撐著才會邀請一個戰鬥力為負的渣。
  周允晟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擺手道,“奧斯本並不虧欠我什麼,所以你們不用替他還債。不過我確實需要幾個隊友。你們放心,我不會拖你們後腿。”他一個人也可以輕鬆完成任務,但考試過程會在星網上直播,他有必要保留一點實力。
  少年對他第一句話比較滿意,翻著白眼道,“拖後腿也無所謂,反正我實力很強,足以保護你。”
  “那就先謝謝你了。”周允晟莞爾。
  少年被他水亮的眼眸閃了一下,臉頰慢慢泛出潮紅。他乾脆待在周允晟身邊,仔細為他講解幾把武器的性能,態度越來越溫柔。
  奧斯本臉色陰沉,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朝堂弟瞪去。雖然那天他不願意正面回答塞西爾的問題,但他內心早就承認塞西爾非常優秀非常迷人,如果塞西爾刻意引導,很多alpha將會前仆後繼的向他獻上忠心,甚至在他摘掉了腺體之後。
  他只是稍微對堂弟釋放善意,堂弟就陷下去了,這種狀況嚴重超出了他的預料,讓他心情格外焦躁。他差點就忍不住走過去阻斷兩人的接觸。
  他知道這種想法很不正常,所以努力回憶約書亞美麗聖潔的臉龐,讓自己平靜下來。
  一刻鐘後,星艦來到了投放點上空,組員們把各自的終端綁定在一起,站在小型飛行器上,認真聆聽導師的訓誡。將注意事項一一交代清楚,奧斯本打開艙門讓他們降落。
  “如果遇見危險,千萬不要逞強。只要摁響求助器我就會馬上來到你身邊。記住了嗎?”他拉住最後一個往下跳的少年。
  “記住了,謝謝你。”周允晟微微一笑,毫不猶豫的沖向下方廣袤的森林。
  奧斯本在艙門口站立了許久才吩咐星艦朝列農帝國的礦產公司飛去。在那裡他們可以通過衛星監控考生們的情況。那些血腥的戰鬥視頻將會在星網上同步播出,引來每年一度的觀看高潮。
  還會有博彩公司就冠軍人選進行投注。毫無疑問,今年最大的冷門是塞西爾,最大的熱門是奧德里奇家的巴奈特和馬修家的達倫。
  但就在剛剛,得知達倫與塞西爾組成一隊時,他的賠率明顯升高了,而塞西爾名下只有一筆投注,雖然看上去很冷清,數額卻十分巨大,足有兩億星幣。
  大家紛紛罵這人是傻子,卻不知道老伯納正點開個人終端,罵他們有眼無珠。
  周允晟落地後也收到了理財小能手007發來的短信,問他要不要給自己投注。他打開塞西爾的個人帳戶,把所有存款都壓在自己頭上。
  “都收到集合地點的座標了嗎?”達倫把隊員們聚攏在一起。
  “收到了。”
  “很好,我們沿著水路走,那裡蟲子多,視線也開闊。”
  大家沒有異議。要知道安全抵達集合地點並不是通過考試的唯一標準,還要看你獵殺的蟲族數量,獵殺數量最少的兩百名考生將會無條件淘汰。
  組員們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塞西爾。他們只答應奧斯本大哥將塞西爾安全的帶回去,卻不能幫助他獵殺蟲族。頭頂上有衛星監控,根本沒有作弊的空間,看樣子這回的倒數第一已經有人選了。
  “跟在我後面,別走丟了。你只負責活著回去,不負責殺蟲子。”達倫牽起少年比自己小了一號的手,保護欲爆棚。
  周允晟用桃花眼夾了他一下,卻什麼都沒說。
  一行人剛走出去幾百米,個人終端就失去了信號。沒有終端導航,他們根本無法辨別正確的方向,也不能提前得到蟲族靠近的預警信號,這無異於蒙住眼睛在叢林裡探險。
  “展開精神力。”達倫咬牙開口。S級的精神力只能探測到方圓二十米範圍內的情況,作用非常有限,而且還會損耗戰鬥力。如果終端一直沒有信號,在戰鬥力持續低迷的情況下他們將會陷入非常危險的境地。
  大家臉色頓時變了。
  “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話,就讓我負責用精神力探測吧。”周允晟主動開口。這些人對他懷著善意,他願意回報他們。
  “你?”達倫有些遲疑。
  “我雖然體質不怎麼樣,但是精神力很高。”周允晟慢條斯理的掏出粒子槍。
  達倫為了不打擊少年的積極性還是同意了,但他暗地裡也展開自己的精神力,為隊友們多加一層保障。大家對此心照不宣。
  
  第113章 11.4
  
  一行人根據樹木的茂密程度找到一條河流,因為之前得到了座標,大致的方向他們還是知道,便沿著河流往座標的方向走。由於這顆行星礦產儲量非常豐富,列農帝國在其上空佈置了許多衛星,可探測,可監控。軍隊在剿滅蟲族時還能通過衛星隨時觀察它們的動向並得到預警。
  但這一便利卻被校方遮罩了,他們需要的是最優秀的學員,無論在多麼惡劣的環境下都能生存。唯有從一開始就對他們嚴格要求,才能保證他們在戰場上活下來並取得勝利。
  現在,考生們的個人終端只有聯絡功能,其他按鍵全都變成了灰色。
  “等一等,兩點鐘方向有三隻魔花螳螂正在靠近,請大家做好準備。”周允晟掏出粒子槍,蓄勢待發。
  隊員們馬上組成戰鬥隊形,但在等待了半分鐘後也不見動靜,紛紛朝達倫看去。要知道魔花螳螂的速度非常快,幾乎能與性能最優秀的飛艇媲美,一旦用精神力監測到,下一秒它們就會出現在你面前“我的精神力並沒有感應到危險。塞西爾,你是不是太緊張了?”達倫正想去拍撫少年肩膀,卻見他縱身躍到一旁的樹上,舉起粒子槍對準前方。很快達倫也感應到了三個龐大的物體正迅速朝小隊所在的方向逼近,眨眼間就近在咫尺。
  “不好,真的有魔花螳螂!”達倫的精神力只能監測到危險,不能清晰的感應出它們的物種,但從速度上判斷應該是魔花螳螂,因為它們實在是太快了。
  隊員們在等待了半分鐘後正處於鬆懈期,竟連粒子槍都來不及舉起就見三隻六米長的魔花螳螂扇動著翅膀出現在上空。它們揮舞著巨大的鐮刀狀的前肢,將阻礙它們前進的樹木攔腰切斷,看見人類立即展開攻擊。
  它們沒有毒液,但外骨骼卻非常堅硬,連粒子炮都能抵禦更何況粒子槍。它們速度奇快,能在眨眼間將你的頭顱收割去,是非常難對付的一種蟲獸。
  隊員們連滾帶爬的往河岸邊的岩石後奔跑,總算是逃過一劫。而他們原先站立的地方被魔花螳螂的前肢劈開一個巨大的坑,坑壁非常光滑,足可見其前肢的鋒利程度。
  它們有力量、有速度、有殺傷性,也有防禦力,一隻就能殺死一個七八人的小隊,更何況是三隻。
  達倫瞄準一隻魔花螳螂射擊,心裡暗暗咒駡自己的黴運。
  粒子彈撞擊在一隻魔花螳螂的前肢上,發出爆裂聲,卻只讓它退後了一小步。另外兩隻一左一右向岩石後方的人類包抄。
  大家努力瞄準它們最脆弱的頭部,卻都被它們巨大的前肢擋住了。它們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裡,在一代又一代的繁衍過程中,它們把這種警覺性遺傳給了下一代,無論何時何地,它們都會用前肢擋住自己的弱點。
  周允晟站立在樹梢上,用精神力包裹住自己,這樣魔花螳螂就不會察覺他的存在。他舉起粒子槍瞄準,卻半天沒有發射。
  在星網上看見這一幕的人大罵omega是禍害,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戰場上。
  “瞧啊,塞西爾都嚇傻了!他的隊員被魔花螳螂包圍,他卻舉著槍猶豫,連發射一粒子彈的勇氣都沒有!達倫就不該爛好心收留他!”
  “我估計他已經嚇得僵硬了,他站在樹梢上一動不動,是真的一動也沒動,連眼睫毛都沒顫一下。等他的隊員們被吃掉,魔花螳螂興許會以為他是一塊石頭,然後放過他。Omega雖然懦弱膽小,但他們的運氣向來不錯。”
  “塞西爾怎麼不去死?他沒看見他的隊員們有生命危險嗎?這個時候他應該跳下來吸引魔花螳螂的注意力,讓隊員們找到反擊的機會。這大概是他存在的唯一價值!戰場上根本就不應該出現omega,他們總是能為大家帶來厄運!”
  各種或激憤或嘲諷的言論出現在星網上。大家恨不得鑽進視頻裡把嚇傻了的塞西爾踹下樹梢,讓他被魔花螳螂砍成肉醬。
  列農帝國礦產公司總部,奧斯本和副校長也在關注這一幕。
  達倫和他的隊員們用密集的粒子彈阻止了三隻魔花螳螂的靠近,但他們的槍裡只配備了一塊能量石,不足以無限制的為他們供應子彈。等能量石耗盡,他們早晚會被殺死。
  “塞西爾究竟怎麼了?他應該做點什麼,哪怕為隊員們摁響求助器也是好的。”副校長歎息道。他原本就不同意學校招收omega,要不是老伯納親自出面說服了校長,塞西爾根本沒有資格站在CT073行星上。他太礙事了。
  奧斯本沒有說話,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少年。他知道他一定會做些什麼,因為他的表情太冷靜太沉著。他舉著粒子槍,手臂卻沒有一絲晃動,由此可見心性多麼堅定。他是在瞄準魔花螳螂的頭部,準備一擊必殺。
  這需要超越極限的動態視力和最為精准的判斷力,一微米的誤差也會葬送掉他和隊員們的生命。
  他能做到嗎?奧斯本站起身,準備隨時過去救援。
  但很快,少年舉槍的手臂發生了偏移,他迅速對準一隻魔花螳螂扣下板機,當它轟然倒地,引得另外兩隻魔花螳螂看過來時又連開兩槍。
  他足足在樹梢上站了十分鐘,卻只開了三槍,而這三槍極為精准的貫穿了魔花螳螂的腦仁,把它們送進了地獄。
  他輕鬆寫意的從十幾米高的樹梢上躍下,在半空中做了一個靈巧而又漂亮的空翻,像一隻蝴蝶悄無聲息的落在地面。他不緊不慢的走到隊員們身邊,詢問,“你們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我,我們很好。”達倫收回目瞪口呆的表情,從岩石後繞出來。
  其餘幾人也都說自己沒事。在抵禦魔花螳螂的時候,要說他們對獨自躲起來的塞西爾沒有怨言那肯定是假的,但他們知道他是嬌弱的omega,所以並沒有向他求助。如果他能平安的逃出去,那也是一件好事。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卻是他們認為最嬌弱,戰鬥力最低的omega救了他們的性命。
  當大家還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時,周允晟卻連心跳都沒加快一絲一毫,他聽見微弱的滴滴聲,於是抬手看向智腦,挑眉道,“啊,我獵殺的蟲獸數量已經顯示出來了,不過為什麼是300?是不是弄錯了?”
  達倫湊過去認真解釋,“沒弄錯,獵殺的蟲獸是按照等級劃分的,一隻魔花螳螂抵得上100只最低等的八足蟲獸,你殺了三隻,所以校方給你換算為300只。”話落,他忍不住一眼又一眼的偷窺少年豔麗的臉龐。
  他開槍的動作那麼酷帥,跳下樹梢的姿態那麼優美,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吸引人的omega。為什麼堂哥寧願選擇約書亞也不願意選擇他呢?真不明白堂哥在想些什麼。
  當達倫胡思亂想的時候,星網上已經炸開了鍋。之前辱駡塞西爾沒用拖後腿的那些人仿佛被狠扇了幾十個巴掌,尷尬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回頭再看,大家才發現他根本不是嚇傻了,而是一直在尋找一擊斃命的機會。
  他表情冷靜,動作沉穩,判斷精准,他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並且將會獲得怎樣的結果。考試剛開始半個小時,他就以300只的成績淩駕於所有alpha之上,讓大家錯愕萬分的同時又佩服的五體投地。
  在那樣危急的情況下,沒人敢站出來說自己能比塞西爾做得更好。
  坐在家裡用大螢幕觀看孫子英姿的老伯納笑得意氣風發,強尼•伯納鼓著眼睛,完全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兒子。
  切爾曼軍校,高年級的學長在午休的間隙聚在食堂觀看考生們的表現。坐在約書亞身邊的一位beta由衷感歎道,“難怪塞西爾說他能承擔更大的社會責任,他的確有那個能力。目前還看不出他體質如何,但他的精神力肯定在S級以上,他在達倫察覺到危險的前半分鐘就向隊員們提出了預警,可惜大家都沒相信他。半分鐘,以魔花螳螂的速度足以穿越上百公里,也就是說他的精神力能夠輻射出上百公里那麼遠……”
  分析到這裡,那人倒吸一口冷氣,不敢再說下去。能輻射上百公里的精神力究竟到了怎樣恐怖的級別?怕是已經突破了3S的極限。那就是一個自動探測儀,走到哪兒都能把周圍的情況摸的一清二楚。
  他咋舌,看向約書亞心直口快的說道,“塞西爾好像並不比你差呢。當初奧斯本準將還說他嬌弱需要人保護。”
  約書亞尷尬的笑了笑,然後低頭撥弄餐盤。以omega的標準來看,他覺得自己很優秀,更甚者,應該是最優秀的。沒有哪個omega天生就擁有S級的精神力和接近A級的體質,他可以大膽的說,他的能力足以與alpha比肩。
  但是現在,他的驕傲與自信正遭受前所未有的打擊。同樣是omega,塞西爾的精神力和體質並不比他遜色,而且塞西爾還擁有打破陳規的勇氣。他從不隱瞞自己omega的身份,為了不受制於人甚至摘掉了腺體。
  他的舉動是那樣驚世駭俗,卻又擁有讓人臣服的能力與魅力。當他出現在螢幕上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會忍不住聚焦在他身上,他是天生的發光體。
  約書亞不得不承認,自己無法與塞西爾相比。他一面惱恨自己生育機器的命運,一面又非要留住腺體,為得不過是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但塞西爾卻不需要什麼後路,他至始至終都堅信自己會成功。
  當他展露自信滿滿的微笑時,那耀眼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約書亞想起奧斯本拒絕塞西爾時說得那些話,心裡不安極了。面對如此優秀的塞西爾,奧斯本還能保持本心嗎?
  想到這裡,他沮喪的捂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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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幹掉三隻魔花螳螂後,小隊又遇見了一群低等八足蟲獸。因為一早得到周允晟的預警,大家分工合作,輕輕鬆松就把它們解決了。
  達倫盯著手腕上的終端,心滿意足的發現自己獵殺蟲獸的數量排在所有考生的第二位,也就是塞西爾之後。他翻了翻其他人的排名,這才放下手腕朝蹲在河邊洗臉的黑髮少年看去。
  他已經猜到了,塞西爾的精神力肯定是3S級以上,否則他不可能監測到那麼遙遠的地方。他在第一場考試中壓制了實力,這很好理解,如果那時就展露出自己非比尋常的地方,奧德里奇家族肯定會安排後手不計代價的將他殺死,而第三場考試就是最好的機會。
  現在,奧德里奇家族明顯低估了塞西爾,再想下手已經晚了。鋒芒畢露的塞西爾吸引了全星際的注意,今後不知有多少勢力會在暗中關注他,也讓某些居心叵測之人不敢下手。
  塞西爾每走一步都是計畫好的,他有實力,有頭腦,簡直不能更優秀!這樣想著,達倫沖少年的背影露出一抹癡迷的微笑。
  隊員們擠眉弄眼,心照不宣。
  副校長被塞西爾的優異表現狠狠震撼了一把。他隸屬于馬修軍團,對馬修家族的內部事務也很掛心,不由說道,“雖然塞西爾已經摘掉了腺體,但憑他的實力,早晚有一天會站在星際的最頂端。我看他跟達倫挺般配的,可以安排他們在一起。馬修家族有你來延續後代已經足夠,你的基因是最優秀的。”
  奧斯本此時根本沒想到約書亞,他盯著螢幕眉頭緊皺,內心像是被千萬隻螞蟻啃噬,焦躁的感覺難以用語言描述。
  塞西爾與達倫?怎麼可能?他把兩人結合的畫面從腦海中狠狠抹去,精神力不受控制的湧向監控器,將它們轟成一攤零碎的金屬。
  副校長嚇了一跳,正想詢問奧斯本怎麼了,卻見他匆忙走到外面,命令士兵馬上換一套監控器。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忍受塞西爾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哪怕只是一秒鐘。
  他必須看見他,立刻!馬上!以後破壞任何東西也不能破壞監控器,它太重要了!
  不知不覺間,周允晟已經取代達倫成了小組的組長,他帶領大家慢慢朝集合地點靠近。
  “等等,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呼救!”一名隊員停下腳步,側耳細聽。
  “走吧,不用管。”周允晟擺手。
  “還是過去看看吧,大家未來都是戰友。”達倫立即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戰友是能依託後背的人,在人類面臨蟲族步步緊逼的現在,每一位戰友都是異常珍貴的,他們做不到見死不救。
  周允晟暗自翻了個白眼,跟隨他們跑過去。到了近前,大家才明白塞西爾為何探測到危險卻不提醒,被圍困的幾人是巴奈特和他的屬下。
  他們似乎炸了一個蜂巢,幾百隻輪胎大的毒蜂正圍著他們攻擊,翅膀扇動時帶起一股股旋風,刮在人臉上疼痛無比。它們口器能噴射毒液,尾巴能發射毒針,巴奈特和他的隊員們早已經傷痕累累,眼看就要摁響求助器,放棄這場考試。
  “有人來救援了!”其中一人發現了迅速靠近的達倫。
  緊接著巴奈特也看見了塞西爾,他眼睛一亮,立即朝塞西爾奔過去。當達倫以為他要聯合自己的小組幹掉這群毒蜂時,他卻帶領屬下們跑了,消失在叢林中的一瞬間向塞西爾背後開了一槍。
  周允晟稍一矮身避過偷襲,把魂力凝成幾股朝巴奈特及其屬下的後腦紮去。現在的他們不會有任何感覺,但半個小時後,他們的精神力會忽然崩潰。
  毒蜂有了新的目標自然不再追趕巴奈特等人,它們迅速向達倫的小組圍攏過來。
  “未來的戰友,嗯?救誰也別救奧德里奇家族的人,因為他們最擅長在戰友背後插刀。如果換成別人,我義不容辭。”周允晟一邊冷笑一邊爆掉幾隻毒蜂的腦袋,淩厲的身手讓人驚歎。
  在星網上看見這一幕的人大罵奧德里奇家的人無恥,並且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堅信老伯納的傷一定是奧德里奇家族的人幹得。而軍中人士則對奧德里奇家族多了幾分忌憚與防備,沒人比他們更瞭解被戰友出賣的可怕,那往往會讓一個軍團全軍覆沒。
  他們開始有意的疏遠奧德里奇家族,並且都不願意與奧德里奇軍團並肩作戰,這導致了軍團傷亡慘重,實力大減,從第三軍團跌落為第五軍團,甚至差一點被降級。此時的巴奈特絕沒有想到,他下意識的行為會讓自己的家族蒙受那樣慘重的損失。
  達倫狼狽的躲開一隻毒蜂,讓隊員們四散逃跑。
  周允晟帶領他向河邊跑去,跳躍間不斷向後射擊,每一發子彈都能擊中一隻毒蜂的頭部,超高的精准度讓星網上圍觀的人群膜拜不已。
  到達河邊時,追擊他們的上百隻毒蜂只剩下一隻,正尖嘯著朝達倫撲去。
  達倫扣動扳機,卻發現這支粒子槍的能源已經用光。他就地一滾,大聲喊道,“塞西爾,我的槍不能用了!”
  回應他的是一柄插入毒蜂后腦的光劍。黑髮黑眼容貌昳麗的少年從樹梢躍下,輕而易舉就幹掉了毒蜂,雙腳還在毒蜂綿軟的腹部上踩了踩。
  “你的反應真慢,一支槍不能用了,不是還有一支嗎?”周允晟收起鐳射劍,踢了踢達倫別在腰間的另一把粒子槍。
  達倫臉頰漲紅,呐呐難言,憋了半天才問,“你真是omega?”他從未見過這麼強悍的omega,敏捷度、判斷力、身手、槍法、頭腦,全都是頂尖的,從頭髮絲兒到腳底板,幾乎沒有一處弱點。
  “你忘了?我是沒有性別的怪物。”周允晟低頭看看沾滿毒蜂血液的衣服褲子,眼裡滑過嫌棄。
  此時天快黑了,該找一個地方紮營,剛才在奔逃中與隊員們失散,只剩下兩個人怕是很危險。周允晟拿出之前收集的魔花螳螂的血液,將之灑在一片空地,然後升起一堆篝火。
  魔花螳螂在CT073是級別非常高的蟲獸,幾乎沒有天敵,它的血液能驅趕走絕大部分蟲子。
  達倫呢喃道,“原來你收集血液是用在這裡,我應該早點想到的。塞西爾,你真能幹!”話音剛落他就噎住了,鼓著眼睛朝河裡看去。
  少年已經脫掉上衣,只穿著一條迷彩褲站在及腰的水中。他皮膚白皙光滑,本該孱弱的身體卻遍佈著薄而優美的肌肉,被水打濕後閃爍出瑩潤的光澤。他腹部竟然還有八塊結實的腹肌,低垂的褲腰沒能擋住小巧的肚臍和兩條性感的人魚線,微微躬身的瞬間展露出一截唯美的腰線。
  夕陽斜掛在他身後,為他鍍上一層金光,他就像遠古傳說中的神祗,美得令人窒息。
  達倫從未見過任何一個omega在自己面前展露身體。他們總是把衣扣扣到最頂端,看過來的目光矜持而又怯弱,像易碎的玻璃娃娃。
  但眼前的omega卻顛覆了這種固有印象。他像一團烈火,一灘岩漿,那麼耀眼那麼炙熱,讓他想像飛蛾一樣不顧一切的朝他奔去。
  達倫臉頰漲得通紅,舌頭哆哆嗦嗦沒辦法發音,目光有意閃躲,卻不受控制的粘在少年身上。不用聞到甜美的資訊素,他下面已經堅硬如鐵。
  他立即夾緊雙腿,捂著臉想到:天啊,塞西爾真是太迷人了!我要是把持不住該怎麼辦?
  星網上,所有觀看這一幕的人都流下兩管滾燙的鼻血。再沒有哪個自大傲慢的alpha辱駡omega不該出現在戰場上。如果換成塞西爾這樣的omega當他們的戰友,天啊,那場景只要想一想就能幸福的飄上天。
  “塞西爾,你一定要通過考試,學長在切爾曼等著你!”
  “塞西爾男神!星際最火辣尤物非塞西爾莫屬,我的血槽已經被塞西爾掏空了!”截圖截圖,瘋狂截圖。
  “塞西爾兼具美貌與實力,我真搞不明白奧斯本當初為何要拒絕他。不過太好了,幸虧奧斯本拒絕了我們才有機會!我可不管塞西爾有沒有生育能力,他就是最好的!”這位網友的發言引來無數人附和。
  奧斯本盯著半裸的,像水之妖精一般迷人的少年,恨不得馬上出現在他身邊,用外套把他嚴嚴實實裹起來。
  “達倫你在幹什麼?難道你就不會阻止塞西爾嗎?很好,你竟然發情了!”趕走副校長後,他咬牙切齒的低語。
  
  第114章 11.5
  
  巴奈特與隊員逃離毒蜂群,繼續向集合地點前進,之後的半小時,他們沒有遇見任何危險,但半小時過後,他們的精神力開始劇烈波動。
  如果他們的個人終端沒被遮罩,一定能檢測出這種波動非常危險,會讓一個人的大腦嚴重失去判斷力,各種負面情緒將被無限放大,而他們自己卻絲毫也感覺不到。
  巴奈特頻繁的去翻看積分榜,表情非常猙獰,“為什麼是塞西爾排名第一?他一定作弊了!我要投訴切爾曼軍校!”
  “你自己沒本事就不要總是抱怨別人。塞西爾不可能作弊,大家都能看見。”一名性格最沉默的隊員忽然開口反駁巴奈特,語氣還非常輕蔑。這是他憋了很久的心裡話,他膩歪透了心胸狹隘剛愎自用的巴奈特。
  其他幾名隊員驚訝的朝他看去,巴奈特更是火冒三丈,用粒子槍對準他眉心,咬牙道,“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你自己沒本事就不要總是抱怨別人。剛才要不是你胡亂指揮我們去炸蜂巢,也不會害得我們差點死掉。在做一件事之前,你能不能評估一下自己的實力?不要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你又不是奧斯本•馬修……”那人並不膽怯,滔滔不絕的抱怨起來。
  巴奈特不等他把話說完,便用粒子彈結束了他的生命,還一腳將他的屍體踹出去老遠,像對待一個骯髒不堪的垃圾。
  其餘人全都嚇傻了,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朝他看去。他們原本以為巴奈特只是做做樣子,絕不敢殺人,就連死去那位隊員也是這麼想的,他們畢竟處於全星際的關注下。
  星網上的觀眾當即沸騰了,一個勁的追問巴奈特是不是瘋了。第三場考試雖然會死人,但他們都犧牲在與蟲族的戰鬥中,從未發生過考生之間互相殘殺的醜聞(至少表面上)。
  巴奈特想殺就殺,氣焰未免太囂張,誰給他的膽子?
  線民們出離憤怒,紛紛要求校方將巴奈特拘捕起來並上交給軍事法庭。奧德里奇家族的人急得焦頭爛額,立即聯絡安插在切爾曼的導師,讓他們把巴奈特帶回來。
  巴奈特在眾目睽睽之下殺害了自己的隊員,而且這名隊員的身世並不簡單。他的家族十分善於經商,在列農帝國財富榜上至少排在第三位。他們不缺錢,只是缺少軍政界的人脈,這才攀上了地位不高不低的奧德里奇家族。
  現在,他們家族最優秀的一名子弟被巴奈特當眾殺死,他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之前協商好的軍需物品肯定泡湯了,接下來還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而巴奈特本人將面臨軍事法庭的宣判,殺害戰友可不是小罪,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足夠判他死刑,動用再多人脈都沒有辦法將他摘出來。
  外界如何喧鬧暫且不提,巴奈特在殺死了一名隊員後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負罪感。他朝陰暗的密林深處走去,信誓旦旦開口,“我絕不會讓塞西爾那個雜種壓在我頭上。我父親能幹掉他祖父,我也一樣能幹掉他。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他和他祖父一樣,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走,我們去捕殺魔花螳螂。”
  眾所周知,魔花螳螂與一種名叫魔花的植物是伴生關係,小魔花螳螂唯有吸允魔花的花汁才能長出無堅不摧的外骨骼。找到魔花就必然能找到魔花螳螂,只要殺死幾隻就能迅速佔據積分榜榜首的位置。
  這個想法好是好,但太危險了,在裝備如此簡陋的情況下與魔花螳螂對戰無異於送死。隊員們站在原地不動,其中一人憤憤不平的開口,“巴奈特,你就這樣把奧爾殺死了?還把他的屍體留在這裡任由蟲獸啃噬?你簡直是個魔鬼!我要退組!”
  “你要背叛我?可以,把命留下。”巴奈特又是一槍過去,將那人眉心洞穿,冷笑著看向其他人,“你們記住了,所有依附在我奧德里奇家族麾下的人,都只能盡心盡力的為我奧德里奇家族服務,誰要是敢說退組兩個字,我就要誰死!”
  其他人互相對視一眼,只能沉默地跟隨在他身後。
  星網上再次炸開了鍋。巴奈特的言行簡直倡狂到極點,什麼叫做‘我父親能幹掉他祖父,我也一樣能幹掉他’?這等於間接的承認老伯納果然是被奧德里奇家族暗算的!還有,奧德里奇家族的行事風格不要太專橫,依附在他們麾下就沒有人權了嗎?讓誰死就死,簡直沒把列農帝國的法律看在眼裡!
  這樣的家族,也配掌管一個軍團?他們的軍團究竟是為了保衛國家而存在,還是為了謀奪私利而存在?
  線民們提出一個又一個尖銳的問題,讓奧德里奇家族的發言人疲于應付。與此同時,所有依附於奧德里奇家族的勢力都產生了動搖。巴奈特的個人行為足以反映出奧德里奇家族的卑劣和陰毒,與奧德里奇家族合作隨時要做好被出賣或者滅口的準備。
  除非腦子有病,否則不會有人能夠忍受這一點。他們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已經在另謀出路。他們想到了作風豪爽為人正直的老伯納,不得不感慨還是替伯納家族做事更舒心。
  要不是強尼•伯納沒能力,根本撐不起伯納家,他們也不會轉而去依附奧德里奇。現在好了,伯納家族出了個奇葩塞西爾,也許還有重現輝煌的可能,再回到伯納家族應該是不錯的選擇。
  但這些人全都是老謀深算之輩,並沒有立即採取行動。他們還需要評估塞西爾的實力,看看他能引動他們投下多大的賭注。
  巴奈特接連殺死了兩個人,情緒越發高亢。他如願找到了魔花,也遇見了魔花螳螂。毫無疑問,他們根本不是魔花螳螂的對手,被逼的節節後退。
  他們瘋狂的發射粒子彈,卻只能暫時阻擋魔花螳螂的進攻,當能量石耗盡時,他們絕望了,掉轉頭狼狽的奔逃。即便是體質S級的alpha,奔跑的速度也根本無法與魔花螳螂相比,巴奈特很快就被追上,眼看便要死在鐮刀狀的前肢下,不由拽住身邊的一名隊員,將他扔進魔花螳螂嘴裡。
  有了食物,魔花螳螂停下來,蠕動巨大的口器,一點一點將那人啃成碎末。那人臨死時發出的充滿怨氣的慘叫讓星網上的觀眾寒毛直豎。他們從未見過比巴奈特更卑鄙無恥的人。不,他根本就不應該稱之為人,而是畜牲!他完全繼承了他父親卑劣的基因!
  這種人太噁心了!如果讓他進入軍隊,誰敢與他並肩作戰?他是比蟲獸更可怕的存在,因為他為了活命轉眼就能把戰友推下死亡的深淵。他必須被處以極刑!
  諸如此類的叫囂聲充斥了切爾曼軍校和五大軍團的官網。
  短短一天時間,奧德里奇家族就陷入了非常尷尬的境地。他們的軍需物品被撤掉了,友軍紛紛解除合作合同,不願再與他們一起上戰場,要求轉團的士兵一波接一波,創下了幾十萬人一起轉團的歷史最高紀錄。
  奧德里奇家主對巴奈特恨得牙癢癢,一個接一個的給導師打電話,要求把巴奈特帶出來。而奧斯本已經收到軍事法庭的傳令,要求他立刻抓捕巴奈特。這件事早已傳遍全星際,還證據確鑿,如果軍事法庭不處決巴奈特將引起眾怒。
  巴奈特並不知道自己把事情越鬧越大,他帶領最後兩名隊員在密林裡漫無目的的逃竄,漸漸朝河邊紮營的周允晟逼近。
  周允晟洗完澡,將外套也順便洗乾淨,搭在火堆上烘乾。達倫拆開兩支營養劑,把蜜桃味的那支遞給他,紅著臉說道,“塞西爾,快補充點營養。”
  周允晟接過卻並不服用,而是專心致志的盯著007,在魂力的掩蓋下,沒人能看見他正在監控巴奈特的一舉一動。
  他對巴奈特的表現非常滿意,就算他不死在CT073,也會死在軍事法庭,而出了一個軍事戰犯的奧德里奇家族已經完了,必將一步一步走向衰敗。他們曾經從伯納家族搶走的一切,他都會重新奪回來。
  他輕笑兩聲,將營養劑放進背包裡。
  達倫每時每刻都在關注少年,見他沒有進食不由急了,勸道,“塞西爾,雖然營養劑味道不怎麼樣,但你好歹吃一點吧,否則明天可沒精力對付蟲獸。”
  “你真傻,放著天然的美味不吃,偏要吃這種工業合成劑。”周允晟走到一隻毒蜂屍體前,用鐳射劍卸掉它兩隻巨大的後肢,放在火堆上烤。
  毒蜂的外骨骼不像魔花螳螂那樣堅不可摧,它們依仗的只是帶毒的口器和尾針,所以不一會兒,外殼就發出劈裡啪啦的脆響並裂開幾條縫。周允晟用劍柄敲碎外殼,露出裡面嫩白鮮香的肉,還把一種酸酸的野果汁塗在上面。
  果香與肉味混合在一起,還沒開吃就能感受到它鮮甜美好的滋味。達倫扔掉營養劑,湊到周允晟身邊,吸溜著口水問道,“蟲獸也能吃嗎?”
  “很多蟲獸其實是無上的美味,你嘗一嘗就知道了。”他切了一小塊白肉,喂進達倫嘴裡。達倫眼睛鼓得圓圓的,捂著嘴巴快速把肉咽下,差一點連舌頭也一塊吞了。
  “太,太,太好吃了!比海皇星的巨蠔肉還好吃!頂級的美味!天啊,真沒想到那麼醜陋的蟲獸竟然擁有那麼鮮美的肉質。再給我來一點,快!”他猴急的拉扯少年褲腿。
  周允晟把烤好的後肢遞給他,接著烤自己那份,感歎道,“我也是聽祖父說的。有一次他帶領的軍團被蟲獸圍困在一顆小行星上,援軍總是沒有回應,軍需品又消耗一空,為了活下去,他們不得不肢解蟲獸烤來吃,卻沒料到發現了這樣頂級的美味。雖然野外生存非常艱苦,但能品嘗到這種美味也算是不虛此行。”
  “你說的太對了,今後咱們不吃營養劑了,就吃蟲獸。”達倫非常任性的把營養劑扔進火堆裡。
  周允晟爽朗一笑,也扔了進去。
  星網上的觀眾忍不住流下口水,從此以後對蟲獸肉充滿了嚮往,也帶動了另一種新型商業——出售蟲獸肉。士兵們獵殺到肉質鮮美的蟲獸就會販賣給星際商人賺取外快,這間接的引發了一波獵殺蟲獸高潮,讓蟲獸的棲息地大為縮減。
  人類首次在對戰蟲族時取得了優勢,這就是吃貨的力量。
  周允晟吃了一半忽然停住,轉頭朝身後的密林看去。達倫也放下食物掏出粒子槍。
  幾分鐘後,巴奈特與兩名隊員從灌木叢裡沖出來,沒命的朝火堆跑。
  “怎麼是你?”看清站在火堆邊的人,他失聲驚問。
  周允晟冷笑一聲,舉起粒子槍對準他。
  達倫呵斥道,“巴奈特,這裡是我們的地盤,你趕緊滾,否則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他要是再幫助巴奈特那就是星際第一大傻瓜。
  巴奈特精疲力盡,心情卻十分亢奮,喘息道,“你們能怎麼對我不客氣?殺了我?你們敢嗎?奧德里奇家族絕不會放過你們!”說到這裡他停頓一下,看向周允晟輕蔑的笑起來,“塞西爾,你也只能用粒子槍來保護自己了,等能源石耗盡,你一個omega早晚會死在這裡。Omega就該躺在床上讓人操,而不是站在這裡與一群alpha競爭。我很好奇你究竟讓達倫操了幾次,他才肯把自己獵殺到的蟲獸數量讓給你。要不你也讓我操幾次吧,我用100只蟲獸跟你換。身為一個omega,你果然把性別優勢發揮的淋淋盡致。”
  這番話把周允晟說爆的同時也惹怒了所有正在觀看視頻的omega。
  “塞西爾,幹掉他!反正他回來也要被判死刑!”
  “奧德里奇家族的人全都是人渣,嫁給誰也不能嫁給奧德里奇家族的人,他們對omega一點尊重也沒有,難道他們不是omega生下來的嗎?”
  “上啊塞西爾,給所有omega爭口氣!”
  達倫氣得牙根發癢,把粒子槍別在腰間,走過去想痛揍巴奈特一頓,卻被周允晟拉住了。他漫不經心的笑道,“巴奈特,你很看不起omega?你是不是覺得omega生來就應該臣服在alpha身下?”
  “看來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巴奈特啐了一口,然後開始解皮帶。他今天一定要當著全星際人的面把塞西爾操死。
  周允晟扭扭脖子,捏捏拳頭,一個閃動就來到巴奈特身後,一腳將他踹翻。他的速度實在是太快,讓人只能捕捉到一抹殘影。
  巴奈特到底是雙S體質,很快從地上躍起準備反擊,卻被雷霆萬鈞的一拳直接打到吐血,不等回神下顎又被一記左勾拳打中,噴出幾顆牙齒。周允晟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時間,一拳一腿轟擊到肉,沉悶的砰砰聲摻雜著清晰的骨裂聲,讓人聽了頭皮發麻。
  體質達到S級別的alpha肉體非常強悍,能徒手把星艦的外殼撕開,要想透過肌肉將他們的骨頭打碎,所需要的力量是常人難以想像的。目前,唯二能對雙S體質的alpha造成傷害的唯有高等蟲獸和3S級的alpha,在人類當中,他們是站立在最頂端的強者。
  但現在,這樣一個頂尖強者,卻被一個身材纖細的omega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這畫面太荒誕了。
  星網上一片沉默,但收視率卻以坐火箭的速度往上攀升。
  切爾曼軍校,401寢室,約書亞與三位舍友也在觀看這一幕。凱爾•克萊斯特是帝國的第二王儲,從小就受到非常嚴格的教育,所以他性格溫柔舉止優雅,很少對旁人做出評價。
  但是今天,他破天荒的指著黑髮黑眼的少年開口,“我很喜歡他。他太特別了,是我見過最有魅力的omega。當然,約書亞你也很有魅力,然而與他比起來還缺少一點勇氣。”他前些天剛發現約書亞omega的身份,並且答應幫他保密。即便如此,他對約書亞的行為還是存在一些質疑。
  依靠藥物控制發情期並不是好辦法,時間長了難保發生什麼不可預估的意外。當軍隊裡混入一個處於發情期的omega,所有alpha士兵都會陷入癲狂,閒時還好,若正處於對戰當中,軍團會因此而陷入絕境。
  Omega能散發擾亂alpha神智的資訊素,他們的體質決定了他們不應該出現在戰場上,這不是偏見,而是事實。但如果一個omega有絕對的勇氣和信心,毅然決然的把腺體摘除的話,誰也無法否認他已經具備了成為一名優秀軍人的資格。
  現在的塞西爾已經達到了能隨時上戰場的程度,而約書亞還差一點。凱爾不想拿兩個人比較,但他們都是omega,都想成為軍人,他總也忍不住把他們放在一起評價。他欣賞約書亞,但對塞西爾的好感卻要多的多。在他看來,約書亞隱瞞身份的舉動未免有些不負責任。
  見約書亞眼眸暗淡,心情低落,他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些不妥,連忙溫和的向他道歉,然後繼續觀看視頻。
  兩句話的功夫,巴奈特已經被塞西爾虐成了一條狗,四肢以詭異的角度對折,模樣看上去很淒慘。他的兩名跟班站在原地不動,眼裡隱隱流露出快意的光芒。他們受夠了巴奈特,恨不得親手宰了他,回去後他們就會要求自己的家族趕緊脫離奧德里奇軍團。
  達倫大張著嘴,表情非常愚蠢。他沒想到塞西爾竟然能完虐雙S體質的巴奈特,要知道自己跟巴奈特對打,頂多也就是平手。這代表了什麼不言而喻,塞西爾的體質也絕對是2S甚至更高的3S級,他就是一個披著omega皮的alpha!媽的,簡直刁爆了!
  達倫捂住嘴,免得下顎脫臼。
  幾分鐘後,周允晟才把內心的怒火發洩乾淨。他用巴奈特的作戰服擦拭沾滿鮮血的雙手,一字一句說道,“不要再拿我的性別說事。當一個alpha連omega都打不過時,那只會讓你的行為顯得更可恥。”
  這句話太犀利了,讓默默等候在星網上的omega們笑得直不起腰來。他們從未感覺那麼爽快過。
  一部分叫囂著omega就應該待在家裡生孩子的人徹底沒聲了。這句話堵死了他們那些有關於性別歧視的言論,別人來一句‘你不覺得可恥嗎’就能讓他們無地自容。
  老伯納破天荒的誇讚了兒子,“強尼,你對家族最大的貢獻就是生下了塞西爾,這足以抵消你的無能。”
  塞西爾在星網上的形象直接與狂霸酷帥拽、吊炸天等形容詞連接起來。毫無疑問,他是全星際最特別的omega,沒有之一。
  奧斯本駕駛星艦匆匆趕來,他通過監控器看見巴奈特侮辱塞西爾的畫面,殺氣還來不及釋放,塞西爾就已經把巴奈特打倒。
  站在他身後的副官嘶嘶直抽氣,問道,“將軍,小伯納先生真的是一位omega?”
  奧斯本嘴角上翹,漫不經心的答應一聲。
  副官搖頭歎息,“將軍,您當初不是信誓旦旦的說要找一位能與您比肩的愛人嗎?塞西爾就足以與您比肩,您為什麼又要把婚退了?”他完全看不出約書亞有哪點比得上塞西爾。
  發現準將大人身體僵硬了一瞬,他立即為自己打圓場,“不過您把婚退了也好,現在塞西爾摘除了腺體,能力又那麼出眾,肯定要繼承伯納家族的一切。他不可能嫁給任何一位alpha,倒是很有可能娶回一位beta。Omega娶beta,這可開創了星際歷史。”
  副官自顧自的笑起來,完全沒發現上司的臉已經黑如鍋底。
  巴奈特徹底崩潰了。他沒死在蟲獸手裡,卻被一個omega打得不成人形,還直播給全星際的人看,回去以後怎麼見人?他顯然不認為自己要為殘殺隊員的行為負責。在他看來,那些人都是奧德里奇家族養的狗,死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
  他用怨毒的目光盯著周允晟,因為下顎被卸掉,所有的謾駡都只能堵在喉頭。
  “再這樣看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周允晟踩在他臉上,表情比他更怨毒,語氣中充斥著濃濃的殺意。
  巴奈特到底是怕了,虛弱的閉上眼睛。
  就在這檔口,一架小型星艦掠過叢林盤桓在眾人頭頂。奧斯本連飛行器也沒裝置,直接從上百米的高空躍下。他穩穩落在地面,將堅硬的地表砸出一個半米深的坑洞。他如鷹隼般犀利的目光朝依然踩踏在巴奈特臉上的少年看去。
  周允晟慢慢退開,聳肩道,“事先聲明,我這是正當防衛。”
  
  第115章 11.6
  
  奧斯本眼裡飛快滑過一抹笑意。他深深看了少年一眼,這才毫不溫柔的把全身骨骼都被打斷的巴奈特拎起來,扔在星艦上。
  達倫本以為他會馬上離開,卻不料他又轉回來,坐在篝火邊說道,“我還沒吃晚餐,介意我與你們一塊兒用一些嗎?”
  “不介意,吃吧。”周允晟把自己的那份後肢遞給他,末了朝巴奈特的兩名跟班招手,“你們也過來吧,只有兩個人的小組恐怕沒法活著走出這片叢林。”同時也收回了之前刺入他們腦海中的魂力。這兩個人到現在還沒有發瘋,可見是心志堅定意念純正之輩,可以結交。而且在全星際人面前,他有必要表現出伯納家族的寬容大度。
  見他有意收留自己,兩人驚訝過後都十分感動,立即走過去誠心誠意的道謝。
  奧斯本把後肢遞給他們,朝毒蜂屍體走去。他拉開翅膀,將隱藏在翅根部位的兩塊白肉切下來,回到火邊燒烤,還把空間囊內的調味料一一灑在上面。濃郁的肉香味在空氣中蔓延,勾得達倫又開始流口水。
  周允晟只吃了幾口,這會兒正餓著,忍不住湊到他身邊,用亮晶晶的眼睛盯著烤肉。他靠得太近,以至於能聞見剛沐浴過後的水氣,雖然已經穿上了一件工字背心,但太過貼身的剪裁卻將他勁瘦的身形勾勒的一清二楚。
  那效果比不穿還要性感。
  奧斯本心臟跳動的十分快速,面上卻分毫不露,徐徐開口,“其實毒蜂身上最好吃的肉是翅根部位的兩塊,它們隱藏在最堅硬的外骨骼下面,而且從未經過鍛煉,所以非常鮮嫩。你嘗嘗看。”
  他狀似自然的把烤好的肉塊遞過去。周允晟連忙伸長脖子咬了一口,眼睛霎時瞪的溜圓,沖準將先生豎起大拇指。
  “好吃你就多吃點。”奧斯本將肉遞過去,見他腮幫子一鼓一鼓,像只小倉鼠,唇角忍不住掛上寵溺的微笑。他甚至掏出手絹幫他擦了擦嘴角,動作熟練的像幹過千百次一樣。
  “堂哥,你也給我烤一份,快快快!”達倫扔掉吃了一半的後肢,忙不迭的催促。
  “你自己烤。”奧斯本笑意全收,不耐煩的將另一塊肉和空間囊內的調味料丟過去。他對待兩人的態度實在是太過迥異,引得跟隨在他身邊的副官接連看了好幾眼。
  對待塞西爾如春風般溫柔,對待堂弟卻像寒風般凜冽,雙重標準不要太明顯。不要忘了約書亞還在星網上看著呢,注意點啊!
  副官使了個眼神過去,有意提醒上司:既然已經悔婚,而且害得塞西爾摘除了腺體,那段過往就應該徹底拋開。
  奧斯本領會了他的意思,滿心的愉悅感頃刻間消散。想起約書亞聖潔的臉龐,他依然會癡迷,但坐在塞西爾身邊時,他卻能激動的渾身打顫。天知道他花費了多大的自製力才沒在看見他的第一時間就奔過去擁抱他。
  他甚至忍受不了他消失在自己眼前哪怕一秒鐘。然而全星際的人都知道,是他率先拋棄了塞西爾,而且還擁有一位beta戀人。他與塞西爾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奧斯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忽然之間就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愛上約書亞又如何陷入這潭泥沼。當摘除腺體的塞西爾第一次出現在他眼前時,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他曾經堅持的一切現在越來越像是一個陷阱,一個為了困住他干擾他,從而讓他失去某個重要寶物的陷阱。
  他猛然站起身朝星艦走去,如果再待在塞西爾身邊,他遲早會失控。他應該找個安靜的角落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緒。
  在寢室裡看見這一幕的約書亞終於放下了高懸的心。他把奧斯本對塞西爾的溫柔看成是一種內疚。說實話,他很不喜歡塞西爾接近奧斯本,他們畢竟曾是未婚夫夫,而且塞西爾為了奧斯本還付出了那樣巨大的代價。他絕不相信塞西爾已經對奧斯本死心,他報考切爾曼的目的不過是為了離奧斯本更近。
  塞西爾太有魅力了,我該怎麼辦呢?約書亞感覺自己受到了威脅,退出終端後悶悶不樂的將自己埋在被子裡,所以並未看見去而複返的奧斯本。
  他走到少年身邊,將一套乾淨的作戰服扔過去,說道,“塞西爾,你的一舉一動全星際都能看見,以後注意點。”
  周允晟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反問道,“我需要注意什麼?我已經摘除了腺體,即將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人。我浴血奮戰,保家衛國,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不合適的舉動。馬修準將,你曾經說過,即便是omega,也必須堅強、勇敢、獨立,但很顯然,你只是嘴上說說,本質與那些歧視omega的人沒有任何區別。”
  他頓了頓,冷笑道,“你真虛偽。”
  “不,並不是你理解的那樣!”奧斯本百口莫辯,心如刀絞。他發現自己一點兒也受不了塞西爾的誤解。他並不是說塞西爾不應該上戰場,而是不願意讓任何人看見他美妙的身體。只要一想到有人正隔著星網意淫塞西爾,他就狂躁的想要殺人。但這些心情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更何況坦誠的說出來。
  他現在非常難受也非常茫然,再沒有誰能像塞西爾這樣用兩三句話就把他打擊得潰不成軍。
  周允晟不想再與奧斯本對話。他能用平和的態度對待他,但前提是他也能用平和的態度對待自己。他擺手,淡淡開口,“再見馬修準將,我的事希望你今後不要多管,你沒有那個資格。”
  “再見堂哥。”達倫堅定的站在隊友這一邊。灑脫不羈的塞西爾那麼迷人,值得更好的人去愛他。悔婚就是悔婚,不能妄想重新來過。
  你沒有那個資格,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紮入奧斯本胸口。他拼盡全力才沒讓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僵硬的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留下一句沙啞的對不起便帶領副官回到星艦。
  他坐在指揮席上許久沒動,面前是一排監控器,塞西爾正一邊吃烤肉一邊與達倫聊天,笑容爽朗,談吐不凡,引得巴奈特的跟班也忍不住湊到他身邊,認真聽他說話。他擁有某種無與倫比的魅力,能讓任何人為他臣服。
  漸漸的,奧斯本注視螢幕的眼睛變成了赤紅色。他憤怒,狂躁,不知所措,恨不得把乘坐的星艦都撕成碎片。
  副官發覺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這才意識到上司的精神力正瀕臨崩潰的邊緣。
  “將軍,請您冷靜點,不要把監控器毀了。”不愧是第一軍團最善於察言觀色的人,副官一開口就直接戳中上司的軟肋。
  奧斯本立即收回精神力,還伸手扶了扶最靠近自己的監視屏,確定上面並沒有失去塞西爾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氣。
  副官從未見過上司如此在乎一個人,哪怕面對約書亞,他也只是表面癡迷,行為並未失控。他真正愛的是誰不言而喻。但作為一個擁有高端惡趣味的人,副官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點醒上司,於是非常‘體貼’的保持了沉默。
  奧斯本用指尖撫摸映照在螢幕上的塞西爾的臉龐,忽然覺得這一舉動非常熟悉,仿佛自己曾做過千百遍。他喜歡默默注視塞西爾的感覺,平靜、愉悅、幸福。
  但是他卻傷害了他,幾乎讓他淪為全星際的笑話。奧斯本捂住眼睛,以免深沉地宛若實質地絕望從瞳仁深處流瀉。
  恰在這時,一名軍醫走過來,低聲說道,“將軍,巴奈特的傷已經治好了,您要過去看看嗎?”
  巴奈特是雙S體質的alpha,恢復力本就驚人,再加上極為發達的醫療技術,一般的外傷只要浸泡在修復液中一小時就能痊癒。
  “去看看吧。”奧斯本站起身朝醫療室走去。誰也沒發現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殺意。
  星網為了博取收視率,依然在直播巴奈特的後續情況。他現在被關在小隔間內,因為修復液的緣故精神力已趨於平穩,意識到了自己的糟糕處境。
  他現在很安靜,還擺出懺悔的表情。因為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沒用,倒不如乖乖認罪為家族挽回一點顏面,認罪態度良好的話還能由死刑改判為流放。幾十年以後,他或許還能回到帝都星。
  但許多事不是人為可以控制的,譬如某些人想殺你,無論如何你都躲不過。奧斯本一隻腳剛踏入隔間,精神力就已經凝成一枚錐刺紮入巴奈特大腦。
  沒錯,他的精神力能夠直接用來殺人,這一點唯有他自己和老馬修知道。
  巴奈特剛恢復平靜的精神力再次沸騰起來。他像只瘋狗般一躍而起,向所有人展開了無差別的攻擊,嘴裡叫囂著,“你們憑什麼拘捕我審判我?那些人只是奧德里奇家族養的狗,列農帝國的法律可沒規定殺幾條狗也需要負責。”
  這番言論在星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線民們簡直無法理解奧德里奇家族的優越感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原來在他們眼裡,所有依附在他們麾下的人全都是可以任由他們踐踏殘殺的畜牲。
  線民們無語了,連一句評論也不想發表,只用一連串的省略號或者吃屎的表情來概括自己的心情。
  投效奧德里奇家族的各方勢力差點沒被氣瘋。他們斷然拒絕了奧德里奇家主的通話請求,達成了一致共識——奧德里奇家族不值得他們繼續效忠下去。
  老奧德里奇愁的頭髮都白了。他不斷撥打終端,不斷接到拒絕提示音,心臟一點一點沉入谷底。奧德里奇家族看似是個龐然大物,但全有賴於底下人的烘托,如果有一天那些人再也不願意支持奧德里奇,這個龐然大物就會直接從雲端摔到地面,那境況只能用‘慘烈’兩個字來形容。
  他絕沒有想到,曾經最被看好的愛子會用一兩句話就葬送了他這麼多年的努力。他打開星網,幾乎是懷著仇恨的心情去查看巴奈特的情況。
  巴奈特抓住了實力最弱小的一名軍醫,正試圖掐死對方。他臉龐扭曲,目光狂亂,顯然已經失去理智。在這種情況下,負責抓捕他的執行官有權力將他殺死。
  所以奧斯本動了,他擰斷了巴奈特的手臂,一拳直接將他的心臟擊穿,然後面對攝像頭嚴肅開口,“為保護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奧斯本•馬修準將依據列農帝國軍事法第1209條規定,將嫌犯巴奈特•奧德里奇擊殺。所有的相關證據都會在第一時間予以封存,以便接受軍事法庭的調查。”
  他有條不紊的指揮士兵把現場保護起來,並向螢幕另一端的所有人鞠躬。
  沒有人責怪他,反而叫好聲不迭,唯獨奧德里奇家族的人氣紅了眼睛。他們知道奧斯本是故意的,憑他的實力要制服發狂的巴奈特並不難,只需在頸後劈砍一下就能讓巴奈特陷入昏迷並活著帶回來。但他沒有那樣做,而是選擇直接殺死他。
  他已經擺明瞭立場——馬修家族不懼與奧德里奇家族為敵,且已經發難。
  他的一舉一動都合乎法律,即便老奧德里奇已經氣瘋了,依然拿他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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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散的隊員們紛紛回到隊伍,周允晟一邊帶他們打怪,一邊留意外界的動靜,看見奧斯本殺死巴奈特的新聞,驚訝的挑高了一邊眉毛。
  看不出來,那傢伙表面正直,其實挺心狠手辣的,跟人設完全不符啊。他默默感歎了一句也就拋開了。
  在順利度過十三天后,他們終於來到集合地點附近。
  “全速前進,有戰友被幽靈蛛包圍了,需要救援。”周允晟監測到危險,毫不猶豫的朝出事地點跑去。
  前面曾經說過,魔花螳螂是等級非常高的蟲獸,在CT073幾乎沒有天敵,但那只是幾乎,唯一能讓它們害怕的蟲獸就是幽靈蛛。
  幽靈蛛以人類和各種高等蟲獸為食,它們能噴射一種極為粘稠堅韌的蛛網,如果不幸被沾上就只能等待死亡。蛛網會在獵物的掙扎下變得越來越堅韌粘稠,直至獵物連一根頭髮絲也動彈不得。
  這個時候,幽靈蛛就會慢悠悠的走過去,將腐蝕性的毒液注入獵物的身體,等獵物融化成一坨肉泥就迫不及待地吸食乾淨。
  它們總是成群結隊的出現,蛛網也是鋪天蓋地的噴射,連星艦都曾被粘牢而無法掙脫,更何況人類。遇見它們無異於遇見死神。
  達倫知道貿然過去根本無法救出同伴,必須把救援隊叫來。他拿出求助器卻沒法往下摁,誰摁亮了,誰就自動出局。他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為什麼要放棄?
  他咬咬牙,收起求助器朝塞西爾追去。也許被困住的人已經摁了求助器,救援隊很快就會過來。他心存僥倖的想到。
  但是很可惜,那些人早就被牢牢粘在蛛網中,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更何況取出求助器。星網上的觀眾看見十幾隻幽靈蛛慢慢從樹梢爬下來,口器滴落毒液,將泥土腐蝕出一個個小坑,只覺得心臟都要爆了。
  他們自發給校方送信,要求他們趕緊派人去救,發現塞西爾竟不顧危險的跑過去,恨不得把手伸進螢幕把他拽出來。
  唯一感到高興的大概只有奧德里奇家族的人。他們千方百計的阻撓救援隊,只希望等救援隊趕到時塞西爾已經被幽靈蛛吃掉。
  “不要過來,我們遇見了幽靈蛛,你們趕快跑!”粘在蛛網上的某個考生聽見腳步聲連忙拼盡力氣大喊。他無私的舉動反而更堅定了周允晟救人的決心。
  十幾隻幽靈蛛,也並不是難以對付。他捨棄粒子槍,把兩柄鐳射劍握在手中,剛進入幽靈蛛的伏擊範圍,蛛網就鋪天蓋地的從樹梢噴射下來。
  星網上的觀眾紛紛捂嘴驚叫,然而預想中的慘烈情景並沒有發生,塞西爾用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躲過了無處不在的蛛網。他在蛛網的間隙中穿梭,揮舞著鐳射劍將之劈成碎片。他跳躍起落,動作輕盈,不知什麼時候竟跳上了一隻幽靈蛛的脊背,將鐳射劍狠狠插入它的頭部。
  但幽靈蛛是一種生命力極其頑強的蟲獸,哪怕渾身被粒子彈洞穿,頭部也被鐳射劍砍去,它依然能存活好幾個小時。在這幾個小時裡,它依靠腿部的絨毛辨別獵物的方位,無論如何也要拖著獵物一起下地獄。
  它比魔花螳螂更難對付。
  周允晟只試探了一下就很快跳開,迅速朝一隻正準備吸收考生的幽靈蛛攻去。
  星網上的觀眾被他犀利的身手狠狠震撼了一把,也為幽靈蛛變態的生命力感到驚恐,他們抱著螢幕瘋狂搖晃,祈求塞西爾趕緊逃跑。他們太喜歡他了,他就像一道光束,那麼炫麗奪目,灑脫不羈,讓世界都為之變得精彩。
  他們想要陪伴他一直走下去,見證他的成長與輝煌。他絕不應該死在這裡,死在人生剛開始起步的時候。
  “隊員呢?塞西爾的隊員去哪兒了?媽的,一群alpha、beta,奔跑的速度卻被塞西爾甩出去幾十公里,你們丟不丟人!”一位性格原本非常溫順的omega這會兒正捶著桌子破口大駡。
  他剛罵完,達倫就出現了,舉著粒子槍一陣掃射。但幽靈蛛根本就不懼怕粒子彈,它們體表覆蓋著一層十分柔韌的絨毛,能卸掉絕大部分傷害,即便被打穿了也完全影響不到它們的行動。
  它們紛紛朝周允晟圍攏過去,在他奔跑過的地方留下一層厚厚的蛛網,卻連一根蛛絲也未沾染過少年的身體。他快得像一陣風,無形無跡難以捕捉。這絕對是它們遇見過的最難對付的獵物。
  地表到處都是蛛網,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樹枝間也掛著不少,稍不留神就會被粘住。如果再拖下去,這裡遲早會變成雪白的蛛網的世界,讓人插翅難逃。周允晟心裡有了成算,揮舞著鐳射劍跳到一隻幽靈蛛脊背,從最脆弱的關節部位插入,迅速卸掉它一隻腿,然後轉戰到另一隻背部,如法炮製。
  感謝幽靈蛛強烈的群攻意識,它們接二連三的撲上來,讓周允晟根本就不用接觸地面。他快速的在每一隻幽靈蛛的背部輾轉跳躍,耐心的卸掉它們的節肢,混亂中甚至有幽靈蛛不小心重傷自己的同伴,更削弱它們的戰鬥力。
  達倫被一層層蛛網阻隔在戰圈週邊,起初還頻頻發射粒子彈為隊友掩護,到後來看出門路,竟心情輕鬆的把槍放下,等待隊友凱旋。隨後趕到的幾名隊員用癡迷的目光注視著白色戰圈中不停騰挪跳躍身手炫麗的少年。
  他們第一次意識到,暴力和殘殺也可以像藝術一樣美。少年以快到詭異的速度肢解著那些幽靈蛛,路過被困住的戰友時還不忘劃破緊緊包裹住他們的蛛絲,讓他們不至於窒息。
  這些人稍微能動彈了一點,連忙把蒙住眼耳口鼻的蛛網扒開,目不轉睛的盯著少年。
  周允晟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砍斷最後一根節肢,站在幽靈蛛的背部問道,“你們有沒有摁過求助器?”
  “沒有,一走過來就中了埋伏,根本來不及。”一名身材壯碩容貌英俊的alpha含糊不清的開口。他嘴唇被黏住了,說話有些困難,剛才就是他提醒周允晟不要過來。
  “敗醬草的汁液能融化蛛網,我讓我的隊員去採集敗醬草把你們弄出來,然後我們一起去集合地點。”周允晟朝達倫揮手。地上和樹梢到處都是蛛網,他也只能待在幽靈蛛的背上。
  達倫答應一聲,領著隊員們去尋找敗醬草。
  十幾隻幽靈蛛還未死亡,卻無法動彈,只能微微蠕動腹部。周允晟被搖晃了一下,立即削掉這些蜘蛛的腦袋,這才坐下來休息。
  個人終端發出微弱的滴滴聲,顯示出他獵殺的蟲獸數量——6857,比當初奧斯本•馬修還要多出幾十隻,這絕對創造了切爾曼軍校的最新記錄。
  那名alpha看了看終端,感歎道,“塞西爾,你的戰鬥技巧和戰鬥意識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優秀的,你是當之無愧的新人王。”
  周允晟爽朗一笑,接受了他的讚美。
  星網上的觀眾們這才從塞西爾酷炫無比的身手中回過神來,抱著螢幕如癡如狂的跪舔。世界上怎麼會存在如此美麗而又如此強悍的生物?太不現實了!
  
  第116章 11.7
  
  達倫前腳剛走,一架黑金色的機甲後腳就到了,在白色的蛛網週邊降落。奧斯本打開駕駛艙,從幾十米的高空一躍而下。
  他原本乘坐的星艦不知被誰動了手腳,飛到半途能源轉換器壞了,為了確保塞西爾和幾名考生的安全,他捨棄星艦和隨行人員,駕駛自己的機甲單獨趕過來。他在駕駛艙裡看見了塞西爾戰鬥的全過程。
  他揮劍的動作那麼炫麗,像一陣風,又像一道閃電,把血腥與殺戮轉變為無比美妙的藝術。當一切塵埃落定,他站立在蛛腹上從容微笑,這一幕像子彈一樣擊穿了奧斯本的心。他呼吸急促,心跳紊亂,用自己也不知道的癡迷表情凝視著螢幕上的少年。
  他走到蛛網邊緣,啞聲詢問,“塞西爾,你還好嗎?有沒有人受傷?”
  “我們都很好,現在的問題是趕緊把這些蛛網融掉,放我們出去。”周允晟盤腿坐在蛛腹上,漫不經心的擺手。
  “你們等等,救援隊很快就到,他們應該會有溶解劑。”奧斯本站在原地不動,目光一刻也未曾從少年身上挪開。其實他的駕駛艙裡就有幾桶溶解劑,但他絕不會拿出來。他想與塞西爾多待一會兒。
  他轉身離開,幾分鐘後扛著一根巨大的木頭走過來,將它搭在白色蛛網上,伸手道,“塞西爾,你先出來。”
  “不了,這裡挺舒服的。”周允晟擺手。幽靈蛛雖然長得噁心,但身體表面覆蓋著一層柔韌的絨毛,像坐在地毯上一樣。
  奧斯本躍上巨木朝他走去。一隻幽靈蛛足有一輛汽車那麼大,坐兩個人倒也並不擁擠。周允晟往旁邊挪了挪,對奧斯本的到來表示歡迎。不過他還是忍不住諷刺了一句,“救援隊總是等完事了才來。”
  “我們的星艦被人動了手腳。這件事我回去以後一定會嚴查到底。”奧斯本緊挨著少年落座,表情嚴肅,心臟的跳動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他竟然會覺得緊張,手心都開始冒汗。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上次的不愉快,壓低嗓音說道,“塞西爾,我說了不合適的話,為此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你要相信,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無條件的支援你。”但那絕不包括你向別人展露身體。
  當然,最後這句話他並不敢說出口。
  周允晟乜他一眼,擺手道,“不過是件小事,我早忘了。”
  奧斯本持續了十幾天的忐忑心情這才恢復平靜。他不著痕跡的用蛛腹上的絨毛擦掉手心的汗水,然後低頭掩飾嘴角的微笑。他太喜歡爽朗豁達的塞西爾,喜歡到在他面前竟不知該如何說話。
  他擔心自己一開口又會像上次那樣惹怒他。如果他不高興,他的心情也會無比焦躁。
  兩人沉默的坐了一會兒。幾名考生被粘的牢牢的,有的連嘴巴和眼睛都睜不開,唯一五感俱全的便是那名alpha。他很崇拜奧斯本,含糊不清的問道,“馬修將軍,那是您的專屬機甲嗎?”
  “是的。”奧斯本點頭。
  周允晟這才注意到那架低調奢華的黑金色流線型機甲,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奧斯本心裡一動,問道,“你想進去看看嗎?”
  周允晟正要答應,那名alpha驚訝開口,“噎,像這種超能機甲不是只有精神力和體質都是3S級別的人才能進去嗎?否則九組能源石共同啟動形成的巨大壓強會把人給碾碎吧?”
  一般的機甲只有一組能源石,啟動後形成的壓強也足以讓體質為B級以下的人當場喪命。所以切爾曼軍校才會對學員的體質提出非常高的要求。而機甲內置的能源石越多,性能也就越強大,對精神力和體質的要求也越嚴苛。
  裝載九組能源石的機甲在整個星際也只有寥寥可數的五台,並不是製造技術太過高精的問題,而是製造出來很少有人能駕馭。如果沒有3S級別的精神力和體質,只要一跨進駕駛艙就會被高出帝都星幾百倍的巨大壓強碾成肉末。
  所以,超能機甲在星際中等同於一個傳說,目前能駕駛它們的人全星際只有三個,列農帝國則只有一個,那就是奧斯本。奧斯本是這三人中最年輕也最強悍的,曾單槍匹馬掃平了一整顆小行星的蟲獸,他‘星際最強者’的稱號並非空穴來風。
  周允晟被黑金色的機甲迷住了,沿著巨木走出蛛網,愛惜的摸了摸它冰涼的金屬外殼。
  奧斯本馬上跟過去,語氣中暗含緊張,“想進我的駕駛艙看一看嗎?”那是他的私人領地,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當然,他們想進也進不了),但他樂意讓塞西爾入侵他的每一塊私人領地。
  “你怎麼知道我能進去?”周允晟用桃花眼夾了他一下。
  奧斯本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太喜歡少年專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感覺就像有一根絲線從心臟中抽離,細細密密的將身體纏繞,慢慢地,連呼吸都變得粘稠。他不著痕跡的深吸口氣,說道,“我能從你身上感受到強者的氣息,直覺告訴我你與我一樣。”
  周允晟笑了笑,腳尖一點就沿著機甲外殼的突起跳上去,三兩下躍至駕駛艙門口,然後在全星際人的矚目下優雅從容的踏入。
  奧斯本眼裡飛快劃過一抹笑意,也跟了進去。
  “臥槽,真的進去了!”被粘在蛛網中的alpha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沒跟塞西爾接觸過,並不瞭解他的實力,雖然他一個人戰勝了十幾隻幽靈蛛,但依仗的是高超的劍術、精准的判斷力和敏捷度,從外表上看,他打死也想不到那樣纖細的一個人竟然會擁有3S級的精神力和體質。
  這種人是能摒棄防護服,以肉身在宇宙中自由穿梭的變態一族,他們在整個星際的數量絕不超過十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塞西爾好像還是omega吧?什麼時候omega也這麼逆天了?
  這位alpha已經徹底陷入了恍惚。而星網上的觀眾們則驚訝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們之前也曾猜測過塞西爾的實力,很多人相信他的精神力和體質都應該是S級,但打死也想不到竟然會是3S。
  “呵呵,騙人的吧?”
  “騙個鬼啊?明知道會死,你進去一個試試?”
  “塞西爾絕對不是omega,他一定是alpha,老伯納為了保留底牌隱瞞了他的性別。這些搞政治的心機太深沉了!”陰謀論都出來了。
  但無論如何,列農帝國又出了一位3S級的強者,這是一件喜大普奔的好事。各大勢力都將目光對準了伯納家族,他們知道,伯納家族的崛起已經不可阻擋,除非在這之前先把塞西爾幹掉。
  老伯納察覺到一股陰雲伴隨著榮光一同降臨在伯納家族的上空。即便塞西爾能成為保衛列農帝國的強大臂助,依然會有自私自利的人想要置他於死地,說不定還會聯合敵對的自由聯邦和巴羅共和國的勢力將塞西爾剷除。
  他不得不用最快的速度讓孫子強大起來。他開始撥打舊部的個人終端,結果讓他非常滿意,這些人看見了塞西爾的價值,並且奉上了百分百的誠意。
  切爾曼軍校食堂,所有盯著大螢幕觀看的學員都露出呆滯的表情。他們打死也想不到塞西爾竟然擁有3S級的精神力和體質,即便在某些極為優秀的alpha眼中,那也是變態一般的存在。
  凱爾愉悅的低笑起來,沉吟道,“他果然是最特別的。”
  約書亞面上不顯,握刀叉的手卻在微微發抖。他原本以為塞西爾是S或者2S級的精神力,B+或A級體質,但現在,他發現自己因為某種微妙的嫉妒心理遠遠低估了塞西爾。
  他性格爽朗,見識廣博,談吐不凡;他勇敢、堅強、獨立,具有一往無前的決心和勇氣。而這些特質正是奧斯本最為欣賞的,不,說欣賞還有些勉強,該是鍾愛才對。他看得出來,奧斯本對待塞西爾的態度正變得越來越溫柔,他們擁有同樣的潛質,早晚有一天會站在同樣的高度,那才叫真正的比肩。
  而自己,曾經被奧斯本贊為能夠與他比肩的戀人,如今看來卻像是個笑話。星網上已經有人開始嘲諷奧斯本的有眼無珠,要不是他隱瞞了戀人的身份,自己早就被攻擊了。約書亞被不安的心情折磨的臉色蒼白。他努力告訴自己奧斯本絕不是見異思遷的人,這才讓自己好過一點。
  他盯著螢幕,試圖猜測兩人在機甲內幹些什麼。
  周允晟來自于科技同樣發達的星際紀元,精通各種電子機械,因此對機甲的內部構造並不陌生。他一邊參觀駕駛艙,一邊在腦海中設計自己的機甲。
  奧斯本默默跟隨在他身邊,為他展示各種儀器,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態度沒有一絲一毫的保留。
  他極力克制住想要親近少年的欲望,未免他對自己升起防備,還絞盡腦汁的想了幾個笑話,正要說出口,卻見360度的觀測屏上出現了達倫的身影,他與同伴背了幾大捆敗醬草,正快速跑過來。
  “我該下去了,謝謝你的慷慨,等我擁有了自己的超能機甲也一定請你參觀。”周允晟擺手,徑直從十幾米高的出口跳下去。
  奧斯本用陰沉的目光瞥了螢幕上的堂弟一眼,也跟著跳下去。
  看見從天而降的塞西爾,達倫幾人完全傻住了。他們當然知道這架黑金色機甲的來歷,所以才會震驚。
  “傻愣在那裡幹什麼,還不趕緊把草汁榨出來?”周允晟從空間囊內取出幾個鐵桶。
  “知道了,馬上就榨。”達倫懷著敬畏的心情瞻仰了一下少年昳麗的面龐,這才把敗醬草放進鐵桶裡用石頭碾碎,還不忘把緊緊跟隨在少年身側的堂哥趕走,“你也看見了,我們根本沒有危險,也沒有摁響求助器,你可以走了。下次要來請早點,別等完事了才出現。”
  奧斯本真想揪住這小子狠揍一頓,他沉默的站了片刻,見塞西爾專心致志的榨草汁,連個眼角餘光也未給自己,這才步履沉重的離開。機甲啟動升空,螢幕上的少年慢慢變成一個黑點直至消失在層層疊疊的枝葉間,他忽然感覺一陣心悸。
  他的心臟無法負荷這種分離的痛苦,就仿佛自己曾無數次的失去少年,然後在望不見盡頭的黑暗中追尋,卻又再次失去。他立即登陸星網,在無數個監控視頻中找到少年的專屬頻道,這才把心悸的感覺壓下去。
  周允晟用敗醬草融化了蛛網,把幾個被困考生救出來,他們連續奔跑了一天一夜,終於順利抵達集合地點,什麼事都不想幹,直接躺倒在草地上。
  後面趕來的考生也紛紛效仿,不一會兒就躺屍了一大片。
  截止時間一到,校方立即清點人數,這次去了475人,回來462人,可以確定其中有3人已經死亡,剩下11人不知所蹤,但校方會聯合軍隊在叢林裡搜索,直至確認他們的死活為止。安全抵達的人馬上被送回了帝都星。
  成績很快總結出來,作為帶隊導師,奧斯本親手將一枚軍功章樣式的獎章頒發給塞西爾。少年笑眯眯的接過,翻來覆去的看了一會兒,然後撅起紅唇吻了吻。看見這一幕的奧斯本像觸了電,每一根汗毛都豎起來,叫囂著對少年的渴望。
  他甚至飛快在腦海中勾勒出少年親吻自己的畫面。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早晚有一天會因為這渴望而發瘋。他艱難的移開目光,發現許多考生流露出質疑和怨憤的神色。他們沒有親眼看見塞西爾獵殺蟲獸的過程,自然不相信一個omega能高居榜首。
  “一定是達倫幫他作弊了。Omega就是好啊,只要長一張豔麗的臉龐,就有強大的alpha把蟲獸弄個半死然後送到他手底下殺掉。作弊也作的這麼無腦,6857的積分不覺得太誇張了嗎?連奧斯本準將都超越了,他當自己是誰?”某個學員陰陽怪氣的開口,周圍馬上響起許多或輕蔑或嘲諷的冷笑聲。
  奧斯本沒有解釋,他點開個人終端,用全息屏播放塞西爾一路上獵殺蟲獸的片段。每一場戰鬥都是高超的體術、精准的槍法、詭異的速度與百分百正確的判斷力的完美結合體。沒有人能像他一樣把殺戮演化為藝術。
  他遊走在十幾隻幽靈蛛中間,用輕鬆愉悅的表情將它們削成肉球的畫面實在是太過震撼人心,叫考生們目瞪口呆的同時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剛才發出抱怨的那個人深深埋下頭去,臉頰漲成了紫色,活像被扇了幾十個巴掌,而星網上,不知有多少人正在嘲諷他的無知與狹隘。
  “現在還有誰要投訴塞西爾作弊?”奧斯本環顧四周,被他冰冷目光掃視過的考生紛紛垂頭躲避。
  “很好,那我們再看一段視頻。”他點擊個人終端,開始播放第一線的戰鬥視頻。CT073畢竟是礦產星,軍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花費大力氣清剿蟲獸,杜絕了它們的繁衍與進化,所以這裡的環境雖然惡劣,但與真正的第一線比起來其實是天淵之別。
  進化過的蟲獸產生了智慧,外形也更恐怖,要周允晟來形容,它們不像蟲子,更像是異形。它們堅不可摧,劇毒無比,鋒利的牙齒能直接啃噬星艦,體型龐大者甚至有幾十米那麼高,走一步便地動山搖。
  第一線的軍人正是與這樣恐怖的物種在進行戰鬥。簡單的裝備已經無法傷害蟲獸堅硬的外殼,所以人類發明了機甲,但即便如此,蟲獸依然佔據著優勢。它們繁衍和進化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每隔幾天就會吞併一個星球。
  如果任由它們發展下去,早晚有一天人類會滅絕。
  看完視頻,考生們沉默了,也終於清醒的認識到自己肩負著怎樣重大的責任。
  “現在你們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戰鬥了嗎?你們應該關注的是怎樣提高自己,那會讓你們活得更長久一些。現在你們可以解散了,收到錄取通知的人三天后來切爾曼報導。”奧斯本關閉全息屏,正想提出送塞西爾回家,就見老伯納正站在大廳外。
  塞西爾跑過去與他擁抱,祖孫兩笑得燦爛極了。當老伯納的目光掃過來時,愉悅的笑容頃刻間變成冰冷的怒氣。他依然無法原諒曾給予孫子終身恥辱的人。
  奧斯本挺直脊背,畢恭畢敬的行了個軍禮,然後僵硬的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三天后就能見到塞西爾,不過三天而已,一眨眼就過去了。他這樣告訴自己,卻無法忽略內心的焦躁與不安。
  他走到學校分配給自己的獨棟別墅前,發現約書亞正站在自己精心培育的月季花叢中嗅聞最美的一朵。他微微垂眸,臉上透出聖潔而又爛漫的表情,這幅畫面曾深深讓奧斯本迷醉,現在卻忽然間失去了那種奪魂攝魄的魔力。
  奧斯本停步,發現以往只要看見約書亞就開始瘋狂跳動的心臟現在變得非常安靜。浮於表面的吸引終究無法與捆綁在靈魂深處的牽絆相比。他從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如此膚淺的一個人,僅僅因為一張美麗的面孔,就草率的丟棄了幾乎快要到手的幸福。
  想起早已與自己毫無瓜葛的塞西爾,想起老伯納所說的絕不與馬修家聯姻的誓言,他漆黑的眼珠漸漸浮上一抹赤紅的顏色。
  他轉身,狼狽萬分的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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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回家以後立即開始設計自己的機甲。帝國最大的軍工廠能夠為個人定制機甲,只要你出得起價錢,哪怕是超能機甲他們也能造出來。但一般不會有人定制這種機甲,因為他們根本無法駕馭。
  老伯納聯繫了幾位頂級設計師,讓孫子通過星網與他們溝通。三天時間很快過去,周允晟準時抵達切爾曼軍校參加入學儀式,他拒絕了校方讓自己代表新生發言的請求,挑了個最不顯眼的位置坐下。
  他是切爾曼建校以來唯一招收的omega,他實力強悍,容貌昳麗,身形修長,幾乎沒有一處不完美的地方。他穿著筆挺的軍裝,每一粒紐扣都扣得規規整整,一隻手托住軍帽,一隻手擺放在膝蓋上,分明是優雅無比的坐姿,卻又透出一股危險的感覺。
  他把黑色的頭髮全部梳到腦後,露出輪廓分明的臉龐,因為皮膚太過蒼白的緣故,更顯得眼睛黑亮,嘴唇殷紅。如此具有侵略性的容貌,即便坐在最僻靜的角落,也讓人無法忽視。
  考生們回去後翻看了視頻,已經得知塞西爾擁有3S級的精神力和體質,毫無疑問,他將成為帝國最耀眼的一顆將星。他們再也不敢拿他的性別和曾被拒婚的醜聞說事,反而對他充滿敬畏。
  當儀式結束,塞西爾站起來時,坐在他周圍的人不約而同避讓出一條通道。
  周允晟不緊不慢的走出會議廳,看見站立在前方的兩個人影,脊背猛然間繃緊。他努力睜大眼睛,因為太過激動,眼角止不住沁出一絲水光。站在奧斯本身邊正微笑談話的男人竟然是亞度尼斯,他絕不可能錯認他華美至極的臉龐。
  他快速走過去,目光與男人略帶探究的目光接觸了一瞬,才終於找回理智。就算這人果真是亞度尼斯,也是失去了記憶的亞度尼斯,他們現在還是陌生人。
  他放慢步伐,未曾開口就忍不住露出懷念的微笑。
  奧斯本在少年直勾勾地看過來時就已經僵住了,他幾乎是用感恩的心情在享受少年的注視,但他很快就發現,少年看得不是自己,而是身邊的凱爾•克萊斯特。
  他的目光非常熱烈,裡面摻雜著懷念、愛戀、激動,還有不敢置信。他快速走過來,卻連一絲眼角餘光也未曾奉送給自己,這讓奧斯本平靜的心湖掀起了巨浪。他捧著軍帽的左手在微微發顫,因為極力克制住恐懼的緣故而使指尖呈現蒼白的顏色。
  他太明白那目光所隱藏的含義——塞西爾對凱爾一見鍾情了。
  這種事絕對不允許發生!塞西爾只能屬於我!他的內心在嘶吼,痛苦的情緒堵塞住了鼻孔和眼睛,讓他呼吸困難的同時又有落淚的衝動。此時此刻,他再也無法逃避自己真正的感情。
  
  第117章 11.8
  
  周允晟走過去,主動向凱爾伸出手,“你好,我是塞西爾,很高興認識你。”
  他燦爛的笑容比遍灑一地的陽光還要溫暖,讓本就對他心存好感的凱爾怦然心動。近距離欣賞塞西爾的感覺與螢幕上完全不同,他是美麗與危險的綜合體,同時又兼具優雅和大氣,自然而然就能激起一個alpha的征服欲。
  凱爾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你好,我是凱爾•克萊斯特,同樣很高興認識你。”當他淺金色的眸子靜靜注視某個人的時候,就仿佛那個人是他的全世界。
  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讓周允晟失神了一瞬間。他沒頭沒腦的問道,“我摘除了腺體,對此你怎麼看?”
  凱爾鬆開他的手,認真回答,“那是你的決定和人生,只要你覺得值得,沒人有資格評價你。”
  果然是愛人的處事風格,周允晟漆黑的眼眸完全被點亮了,他的目光太熱烈,讓凱爾耳根發燙,他想邀請少年去餐廳坐一坐,暢談一番,正斟酌用詞,卻聽奧斯本準將沉聲開口,“凱爾,請把這份檔馬上交給校長,謝謝。”
  “是的,準將先生。”他反射性的行了一個軍禮,然後沖少年微笑道,“下次有機會再見,塞西爾。”
  周允晟擺手,目送他挺拔的背影遠去。凱爾•克萊斯特,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列農帝國未來的國王和約書亞的丈夫。
  自己的愛人又成了別人的官配,而且那人還擁有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名字和外貌。來自世界的惡意讓周允晟皺眉。
  奧斯本在兩人談話時臉上的血色已消退的一乾二淨。他勉強壓抑住內心的狂躁,說道,“塞西爾,我不得不告訴你,凱爾是列農帝國的王儲,克萊斯特只是他的母姓,他真正的名字是凱爾•列農。”
  周允晟這才發現站在自己身邊的男人。他挑高一邊眉毛說道,“你是在提醒我他不可能與一個摘除了腺體的omega在一起嗎?”
  原來你已經在考慮結合的問題了嗎?奧斯本的喉結輕微顫動了一下,一團名為苦澀的情緒擁堵在喉頭,讓他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他沉默片刻後啞聲道,“是的,王儲需要更多優秀的繼承人。塞西爾,我不想看見你受傷。”
  “你不覺得這話說得太晚了嗎?誰曾經給予我最大的傷害?”周允晟諷刺了一句,緊接著篤定開口,“如果一個人是真的愛我,那麼無論我擁有怎樣的缺憾,他都會無怨無悔的愛我。”他相信自己的愛人一定能做到這一點,他從未讓他失望,即便他是別人的官配那又如何?不是還有接盤手奧斯本嗎?這一次,他一定會阻止奧斯本在約書亞發情期間出任務。
  他會讓他們幸福的在一起。
  這樣一想,周允晟煩躁的心情立刻舒暢了,鋒利的眉眼也柔和下來。
  奧斯本無言以對,他想告訴塞西爾: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愛你,毫無保留全心全意。哪怕你變得像以前那樣驕縱、虛榮、輕浮,我也一樣愛你,只要你的軀殼裡保有與現在相同的靈魂。
  他隱隱有種感覺,以前的塞西爾跟現在的塞西爾根本不是一個人。當摘除腺體的塞西爾出現在他眼前時,就仿佛黑暗的天空中忽然點亮了一顆璀璨的星辰,盯著這顆星辰,他才能找准行進的方向。
  他註定放不開他。
  奧斯本衝動的想把隱藏在內心的話全都告訴塞西爾,但不等他開口,對方便擺擺手自顧離開了。他差一點就把強大的精神力編織成囚籠將他禁錮。
  他目送他走遠,等那道修長的背影完全消失才露出痛苦萬分的表情。
  發現愛人是約書亞未來的丈夫,周允晟坐不住了。切爾曼軍校實行三年制,第一年打基礎,第二年進行各種軍事演練,第三年上戰場實戰,表現優異的話會直接被各大軍團要走。凱爾已經二年級,將會被送往列農帝國轄區的小行星進行各種軍事演習,這表示他待在切爾曼的時間不會太長,也表示他有大把機會跟約書亞培養感情。
  而周允晟才一年級,每天都要待在教室裡上課。當他還在做作業寫論文時,沒準兒約書亞已經發情並與凱爾結合了。這種情況絕不允許發生。
  行至半路,他忽然拐彎朝教務處走去,用007迅速編輯了一份跳級申請書。
  校方雖然很驚訝,但學員有進取心是好事,他們沒有理由阻攔,所以馬上安排了幾場難度相當大的考試。毫無疑問,塞西爾都以十分優異的成績通過了。
  當天晚上,塞西爾就成為了切爾曼的二年級生,讓等候在新生宿舍的達倫氣悶不已。同一時間,奧斯本的副官匆匆來到上司的住處,問道,“將軍,塞西爾跳級了你知道嗎?”
  奧斯本正在吃晚餐,聞言動作一頓。
  “他還特別提出要求,想跟約書亞住同一個宿舍。雖然他原話是說要與凱爾住一起,但誰都知道他的目標其實是約書亞。他還是放不下你啊將軍。我希望你能勸勸他不要再糾結於往事,切爾曼軍校的管理非常嚴格,如果兩人的矛盾鬧大了沒準兒會被開除的。”副官憂心忡忡的開口。他原本以為塞西爾是個灑脫的人,但在他刻意接近約書亞之後,這一印象就完全顛覆了。他想刁難約書亞並讓他知難而退嗎?
  奧斯本扔掉刀叉,胃口全無。他很明白,塞西爾根本沒有放不下自己,恰恰相反,他放的太快太乾淨,轉眼就愛上了別人。為了接近凱爾,他選擇了跳級並與他同住,當他愛上某個人的時候會擁有極其驚人的熱誠和行動力。
  想起他看向凱爾時泛著水光的戀慕眼神,奧斯本嫉妒的眼珠都紅了,他的精神力開始失控,毫無差別的毀壞著周圍的一切,刀叉碗碟餐桌陸續化為齏粉,堅硬的地面出現一條條裂縫。
  副官嚇了一跳,連忙提醒道,“將軍,我想你應該找塞西爾好好談談,而不是坐在這裡毀壞學校的公共財產。”
  奧斯本立即清醒過來,扶額苦笑。在沒有理清與約書亞的糾葛前,他根本沒有資格與塞西爾對話。
  周允晟打開401的房門時,四位舍友正在享用晚餐。凱爾和布克特是alpha,約書亞和羅斯是beta,他們相處的很不錯,正一邊進食一邊說笑。
  看見站在門口的少年,他們反射性的朝約書亞看去。他們自然知道約書亞與奧斯本準將的關係,準將先生還曾來寢室探望過約書亞。而眼前這位容貌昳麗,實力強悍的少年卻是奧斯本準將曾經的未婚夫。
  因為奧斯本準將不喜歡嬌弱的需要人照顧的omega,他毅然決然的摘除了腺體並報考了切爾曼。他對奧斯本的愛毋庸置疑,對約書亞的恨也就理所當然。他忽然找上門來不會是為了興師問罪吧?
  與約書亞非常要好的布克特立即站起來擋在他身前。
  約書亞緊緊握住刀叉,用防備的眼神盯著少年。近距離看去,塞西爾豔麗的五官像燃燒的火焰一般奪目,他鬆開軍裝最頂端的兩顆紐扣,露出精緻優美的鎖骨,頭髮稍微撥亂了些許,讓他顯得慵懶而又性感。
  他慢慢走過來,看似纖細的身體卻散發出強者特有的氣息。這氣息讓室內的空氣急劇減少。
  布克特額頭冒出許多汗珠,即便身為alpha,他依然頂不住塞西爾的威壓。站立在斜後方的羅斯悄悄給奧斯本準將發送了一條資訊——將軍,塞西爾來找約書亞麻煩了,請您趕緊過來。
  約書亞並未向任何人求助,他拉開擋在自己身前的布克特,儘量挺直脊背說道,“你好塞西爾,我們終於見面了。”今天的場景,他預想過很多次,但真正面對的時候才知道塞西爾的氣勢究竟有多麼驚人。他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與奧斯本一模一樣的氣息,那氣息屬於頂尖強者。
  “你好。”周允晟草草與他握手,然後目不轉睛的看向唯一保持著優雅從容的凱爾,笑容璀璨奪目,“凱爾,我們又見面了。我是你的新室友。”
  他把其餘三人排除在外,本該是不禮貌的行為,卻讓凱爾莫名滿足。他走過去給了他一個擁抱,語氣格外溫柔,“我的新室友?你跳級了?”
  “對,看見你之後我就作下了跳級的決定。”這等於間接的告訴凱爾,我對你一見鍾情並緊追不捨。
  少年大膽的舉動讓凱爾心悸,他耳根滾燙,目光閃亮,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再次擁抱少年,直過了十幾秒鐘才依依不捨的放開。事實上,他早就被塞西爾迷住了,他珍藏了所有關於塞西爾的視頻和照片。本以為螢幕上的塞西爾已經足夠耀眼,但現實中的他更散發出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他若是展開攻勢,沒有人能夠抵擋。凱爾摸了摸通紅的耳朵,對斷然拒絕塞西爾的準將先生充滿了敬佩和感激之情。
  敬佩他能抵禦住塞西爾,感激他能拒絕塞西爾。
  其餘幾人傻眼了,他們再遲鈍也感受到了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曖昧氣氛。一種類似於救贖的情緒忽然從心底深處湧上來,讓約書亞放鬆了緊繃的神經:感謝老天,塞西爾不愛奧斯本了。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究竟有多麼可笑。塞西爾的確不愛奧斯本,但奧斯本卻愛上了塞西爾。他接到資訊後用最快的速度趕到401寢室,徑直走到凱爾與塞西爾中間坐下,沉聲開口,“塞西爾,我幫你另外安排了寢室,請你跟我離開。”
  被他徹底忽視的約書亞臉色逐漸發白。現在的奧斯本似乎只看得見塞西爾一個人,別人,或者這個世界,在他眼裡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你放心,我不會找約書亞麻煩。”周允晟不以為意的擺手。
  奧斯本差點控制不住躁動的精神力。他揉了揉太陽穴,一字一句開口,“你要知道,你跟別人是不同的,你偶爾輻射出的精神力會對別人造成非常大的傷害。羅斯的精神力等級並不高,不適合與你長時間相處。”
  周允晟朝縮在最偏遠角落的beta少年看去,果然發現他臉色蒼白,呼吸困難,似乎正遭受著巨大的折磨。
  那就讓他搬走。他正準備這樣說,卻被奧斯本率先堵住,“你想讓羅斯搬走是嗎?誰給你的權利?伯納家族向來以正直的作風而聞名,你要讓你的家族蒙羞嗎?切爾曼不是你的私產,不能由著你想住哪裡就住哪裡,想趕走誰就趕走誰,你必須跟我離開,馬上。”
  他的視線略微下移,看見少年有意解開的領口,瞳孔深處冒出兩團火焰。他真想用精神力把少年禁錮起來,讓他再也不能去勾引別人。
  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伯納家,周允晟不能率性而為。寬宏、正直、勇武,素來是伯納家的標誌,他的一舉一動也要符合這些準則。他不得不站起身向凱爾告別。
  凱爾很遺憾,走上前想給他一個擁抱卻不小心被準將先生擋了一下,只能改為握手。
  見少年乖順的跟隨在自己身後,奧斯本終於心滿意足了。他正準備離開,被忽略的約書亞走到門口,用親昵的語氣說道,“奧斯本,明天你有空嗎?我有些事想告訴你。”
  奧斯本飛快看了塞西爾一眼,問道,“有什麼事不能現在說嗎?”
  “是很私密的事,只能告訴你。”約書亞臉頰微微泛紅。
  “那麼明天見。”奧斯本點頭,帶領少年快步離開。他覺得自己的行為非常可恥,但他沒有辦法繼續與約書亞交往,他不是他要找的人。
  為了約書亞,他帶給塞西爾永久性的傷害,卻又在失去塞西爾之後才發現自己對約書亞的感情並不是愛,而是一時的迷戀。命運仿佛跟他開了一個玩笑,誘導著他往錯誤的道路上前進。他已經走出去一段路程,再繼續往下必定會失去一切。
  所以他必須糾正這個錯誤。
  他不由自主的握緊塞西爾的手,這才感覺安心一點。
  “你想帶我去哪兒?”周允晟耐著性子詢問。
  “去我的住處。在切爾曼只有我能長時間與你呆在一起。”奧斯本極力壓下緊張的情緒。
  去男配的住處也好,可以隨時知道他的動向,還能阻止他在約書亞的發情期離開。周允晟點頭,欣然接受了這個安排,又忍不住好奇的詢問,“你的精神力那麼強,將來的伴侶怎麼受得了?約書亞要是每天跟你睡一塊兒非得失眠不可。聽說擁有3S級精神力和體質的alpha,伴侶一般都不長壽。你現在可得好好想想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為了主角受和深情男配的未來,他也是操碎了心。
  奧斯本定定看他一眼,沒有說話。這個問題並不存在,因為他的伴侶也一樣是3S級的強者。他們一定能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奧斯本的花園裡種滿了紅色和白色的月季花,鮮花盛開的時候景色美極了。周允晟站在一叢月季花前愣神。
  “你喜歡月季花?”奧斯本小心翼翼的詢問。
  “我最喜歡的花就是紅色月季。”周允晟懷戀的笑起來。他想起了上一世與愛人相處的情景。他總是喜歡送他紅色的月季,有一次他用花瓣鋪滿了整座神宮,抱著他在宮殿的各個角落纏綿。因為太過猛烈的動作,致使他身上沾滿了鮮豔的花汁,愛人便會用舌尖一一舔舐,露出迷醉的表情……
  即便過了幾百年,那些記憶依然清晰的像是在昨天。周允晟忍不住用指尖去輕碰開得最美的一朵花。
  奧斯本用赤紅的眼珠盯著少年。他剛才在懷念誰?竟然流露出如此火熱的愛意。他真想用精神力探入他的腦海,把那些不屬於兩人的記憶全都消除。
  他極力克制住蠢蠢欲動的嫉妒心,將那朵花摘下來,柔聲道,“既然你喜歡就送給你。”
  周允晟接過,戲謔道,“謝謝,但是以後千萬不要再送給我。紅色月季的花語是我純潔的愛人啊,我熱烈的戀著你。”
  奧斯本心弦被猛烈撥動了一下。這句話仿佛蘊含著某種非凡的魔力,在聽見它的一瞬間,他竟然無法克制自己想要擁抱塞西爾的衝動。
  我純潔的戀人,這朵花本就應該屬於你,這份熱烈的愛意也一直屬於你,永遠沒人能夠代替。即便他使用了你的容貌和名諱,我的靈魂依然記著你。當你出現在我眼前,這份愛意就會第一時間蘇醒。這是亞度尼斯和亞德里恩聯手打下的烙印。
  所以,哪怕奧斯本已經喪失了記憶,他也能憑藉本能認出自己的愛人。他伸展手臂,裝作不經意的將少年半摟進懷裡,啞聲道,“原來紅色月季的花語是這樣的,我竟然從未聽說過。”
  那是在另一個時空的花語,你當然沒聽過。周允晟暗笑,用花瓶把花養起來。
  奧斯本把自己隔壁的客房整理出來,見少年抱著衣服朝浴室走去,鬼使神差的叮囑一句,“把頭髮吹幹了再睡。”
  “知道了。”周允晟懶散的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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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約書亞吃早餐的時候聽學員們說起奧斯本與塞西爾同居的事,心慌的差點把手裡的飲料打翻。他匆匆跑到奧斯本辦公室。
  “親愛的,我有話跟你說。”他氣喘吁吁的推開房門。
  “約書亞你先坐下,我也有話要跟你說。”奧斯本表情非常慎重。
  約書亞心慌意亂,大聲喊道,“不,你先聽我說!我其實並不是beta,而是omega!我發情期快要到了,請你標記我。”他絕沒有想到,自己也有用性別來留住戀人的一天。他是個還能生育的omega,這大概是他唯一能勝過塞西爾的地方。
  奧斯本用震驚的目光看著他,直過了半分鐘才確認道,“你是omega?”他猛然站起身,毫不溫柔的揪住約書亞的衣領,用力嗅聞他後頸部。
  一絲微弱的資訊素的味道從皮膚底層散發出來,那麼香甜可口,誘人犯罪。奧斯本卻完全不為所動,在他看來,這種氣味遠不如塞西爾淡淡的汗味來得醇美。
  他丟開受了驚嚇的約書亞,語氣冷冽,“你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嗎?一個omega出現在軍隊會造成怎樣的災難你難道沒有預想過嗎?你一旦陷入發情期,所有的alpha都會變成野獸,他們不管自己是不是在戰鬥,是不是在操控星艦,是不是在保衛家園,他們腦子裡除了交配不會有別的念頭。為了爭奪你,他們會陷入自相殘殺,那會死很多人,包括你,包括他們自己,包括被他們守護的土地上的居民。為了保護omega的權益,切爾曼沒有明文規定不招收omega,但你自己應該能想到這一點。如果你坦白的說出來,學校會做好相應的防範措施,但你隱瞞性別的行為卻會對許多人構成威脅。你這是在犯罪!”
  “如果我不隱瞞性別,他們根本不會讓我上戰場,而是把我隨便丟到後勤部,讓我做最簡單乏味的工作。我也想保衛我的國家,難道這種想法錯了嗎?”約書亞淚流滿面。
  “你的想法沒錯,但是你的行為錯了。你的資訊素會嚴重干擾戰士們的神智,如果你在戰鬥中陷入發情期,那將是一場災難。約書亞,我不會向校方舉報你,但是我希望你能主動退學。”奧斯本就事論事。
  “所以我才來尋求你的幫助。平時我可以用抑制劑壓住資訊素的氣味,等我發情的時候你就標記我,與我結合,這樣不是很好嗎?沒人會發現的,就算發現了,你留在我體內的強大氣息也能讓那些alpha迅速找回理智。這樣問題就全都解決了。”很久以前他便在考慮這個可能性,並且為自己的戀人是星際第一強者而感到幸運。他足以保護他免於任何alpha的騷擾,如此,他自然可以毫無阻礙的留在軍隊。
  “不!我絕對不會把我的氣息留在你體內。”奧斯本嚴厲拒絕。只要一想到與約書亞結合的畫面他就反感,甚至是厭惡。
  “那麼你想標記誰?只可惜你想標記的那個人連腺體都沒了。”約書亞開始口不擇言,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就算沒有腺體,我對他的愛依然不會減少。”奧斯本見他早有察覺,也就順勢坦白,“約書亞,我今天正打算告訴你,我想結束這段關係。我對你並不是愛,而是一時迷戀。我很抱歉。”
  約書亞咬緊牙關沒有說話。其實他早就察覺到了這段關係的脆弱性。奧斯本常常盯著他的臉發呆,看似癡迷,行為卻很克制。他從未牽過他的手,吻過他的唇,摟過他的腰,他只是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欣賞他,仿佛透過他的靈魂在尋找什麼東西。
  如果他沒在自己的靈魂中找到想要的,他早晚有一天會清醒。但是,約書亞沒想到他會清醒的這樣快,快得讓他措手不及。他試著放下自尊懇請,“奧斯本,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能不能暫時標記我並幫我保守秘密?成為一名合格的軍人一直是我的夢想,你忍心毀了我的夢想嗎?”
  暫時標記並不需要結合,然而一旦開始,就必須每隔七天標記一次,與約書亞的關係就無法了斷,而且奧斯本不想把自己的氣息留在除了塞西爾以外的任何人身上。他再次堅定的拒絕了,“不行約書亞,我不能幫你。你隱瞞性別的行為註定你早已失去成為一名合格軍人的資格。軍人永遠不會把自己的戰友推入危險的境地。請你好好考慮我的提議,如果你拒不執行,我會親自送你離開。如果你要實現自己的夢想,就應該具備與之匹配的決心和勇氣。現在的你只是一個不敢面對現實的懦夫。”
  約書亞忽然之間爆發了,歇斯底里的吼道,“對,我是一個懦夫,塞西爾是勇士!他閹割了自己,真是太勇敢了!你想讓所有的omega都變成他那樣沒有性別的怪物嗎?如果我們都這樣幹了,誰來給你們這些強大的alpha生孩子?要我說,塞西爾就應該被抓去軍事法庭,罪名是足以判他死刑的阻礙人類繁衍罪!”
  聽見‘死刑’兩個字,奧斯本用充滿殺氣的目光朝他看去,辦公室裡迅速被沉重的威壓填滿。約書亞感覺到一隻無形的手正掐住自己的脖子,在他快要窒息而死的最後一秒,那只手忽然消失了,耳邊傳來奧斯本陰冷的聲音,“約書亞,我給你七天時間,不退學可以,但請你向校方坦白自己的身份並轉到其它適合你的科系。相信我,在那裡你一樣可以為帝國做出貢獻。”
  約書亞安靜下來,狼狽萬分的跑出辦公室,然而他的內心深處卻更為不甘。上戰場拼殺,成為列農帝國首位omega將軍一直是他的夢想,從小到大未曾改變。如果他真的向校方坦白身份,就只能待在後勤部浪費生命,等年紀到了便結婚生子回歸家庭,重複父輩的平庸與無能。
  那絕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也許該另外想想辦法,讓奧斯本無法拒絕的辦法。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劃過。
  
  第118章 11.9
  
  周允晟一大早就等在餐廳門口。昨天晚上他做了很多夢,夢裡全都是愛人的身影,各種形貌各種姓名,醒來以後差點忘了自己是誰。他迫切的想要見亞度尼斯一面。
  少年身穿純白色的軍裝,黑髮雪膚紅唇,再加上極具侵略性的眉眼,只是站在那裡就吸引了無數人的視線。他容貌豔麗,氣質卻一點也不陰柔,反而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氣息,讓走到他跟前的人忍不住退避。
  羅斯隔了很遠就看見人群中的少年。因為好友聽說了少年與奧斯本準將同居的事而匆匆跑掉,他此刻非常擔心。他強忍著驚懼的感覺走到少年身邊,說道,“塞西爾,既然你和奧斯本準將的婚約已經取消了,就請你離他遠點。你的行為已經嚴重傷害了約書亞,他才是奧斯本準將的戀人。”
  周允晟正在搜尋凱爾的身影,漫不經心的反問,“那麼,當我還是奧斯本的未婚夫時,他卻和奧斯本在交往,並致使奧斯本當著所有賓客的面拒絕了我,甚至否定我存在的價值,請問,他對我的傷害又該怎麼算?”
  羅斯啞口無言,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話,“他根本不知道你和奧斯本已經訂婚了,對,就是這樣,而且連奧斯本本人也不知道,所以你們的婚約根本不算數,怎麼能談得上傷害呢。”
  “對,你說得沒錯,兩個家族都已經締結了婚書的婚約確實不算數,只要約書亞和奧斯本張張口,說他們不知情,這件事就能立馬作廢,我和我的家族就能頃刻間淪為全星際的笑話。我們活該承受那樣的恥辱,好了,你滿意了嗎?”終於看見姍姍來遲的凱爾,周允晟似笑非笑的瞥了羅斯一眼,快步迎上去。
  羅斯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過分了。連約書亞都沒有權利干涉奧斯本和塞西爾,他又有什麼資格警告塞西爾離奧斯本遠點呢?奧斯本畢竟還沒有標記約書亞,更甚者,就算他標記了也能同時擁有很多伴侶,因為社會規則就是由強大的alpha制定的,他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看見塞西爾走到凱爾身邊,展露出燦爛的笑容,羅斯終於意識到自己幹了件蠢事,人家對奧斯本根本沒有興趣。他滿面羞愧的跑了。
  周允晟從衣袖裡抽出一枝紅色月季遞到凱爾面前。
  由於一直用精神力包裹的緣故,花瓣上還沾著幾顆晶瑩剔透的晨露,儼然是剛採摘下來的模樣。凱爾接過花後有些手足無措,摸了摸滾燙的耳根,羞澀開口,“這是送給我的?”
  “不給你還能給誰?”周允晟爽朗的笑起來。
  路過的學員們開始接二連三的吹口哨,害羞地、驕縱地、膽怯地omega見得多了,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熱情奔放坦率大氣的omega。
  “謝謝。你吃早餐了嗎?我請你?”凱爾珍而重之的將月季花插進上衣口袋裡。
  周允晟上下打量他,贊道,“雪白的軍裝和鮮紅的月季果然很搭,你看上去更帥了。當然,你本來就是全星際最帥氣的alpha。”
  凱爾被他調戲的毫無招架之力,如果脫掉軍帽,頭頂都能冒出幾縷青煙。學員們本來就對塞西爾此人非常好奇,路過的時候便格外留意,聽見他毫無保留的讚美,只能用‘嫉妒’兩個字來描述自己對凱爾的心情。
  塞西爾是那種一旦愛上了就傾盡全力的人,他不矜持不做作,言談也非常風趣,若是跟他交往,恐怕一輩子也不會膩。
  凱爾極力壓制住喜悅的心情,試探性的去牽少年的手,卻沒想到少年大大方方把他胳膊一拽,拖進了食堂。
  兩人相攜走進訓練場時,學員們紛紛用曖昧的目光看過去。周允晟表情坦然,舉止從容,反倒是凱爾笑得有些尷尬。
  奧斯本也聽說了塞西爾大膽追求凱爾的消息,他陰沉著臉走進訓練場,銳利的視線在凱爾那張華美的臉龐上打了個轉,不得不承認他的容貌的確堪稱絕世。
  再看幾眼沒准會控制不住心中的破壞欲,他收回視線開始點名,然後讓學員們兩兩一組進行體能測評。
  周允晟沖凱爾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跟自己一組,凱爾還來不及高興就聽教官沉聲開口,“塞西爾,你一個人一組。”
  “為什麼?”周允晟上前一步。
  “因為你的體能和精神力跟大家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所以我幫你額外制定了訓練計畫。今後的所有訓練項目都由你單獨完成,你有問題嗎?如果你覺得自己能力不夠,下課後來我的辦公室商討。”奧斯本定定看向他。
  周允晟絕不會承認自己能力不夠,他退回原位表示服從。
  今天的體能測評是十分鐘急速生存。所謂的急速生存是把兩名學員關進一個訓練室,四面牆壁有許多直徑一米的通道,這些通道會不斷湧入變異後的八足蟲獸,它們速度奇快,節肢鋒利,而且能噴射劇毒溶液,若是不小心被它們劃傷,至少要在修復液裡泡好幾天。
  要在密密麻麻的八足蟲獸的襲擊下堅持十分鐘是非常困難的事,所以這項體能測評的通過率並不高。
  學員們各自組成小隊,然後向形單影隻的塞西爾投去同情的目光。
  “記住了,一旦無法堅持下去就立刻棄權,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奧斯本嚴肅開口。
  學員們整齊劃一的答應。
  約書亞素來愛跟凱爾搭檔,他們總是得分最高的那組。但今天他有些心不在焉,好幾次都差點被忽然沖出來的蟲獸劃傷。凱爾不得不屢次提醒他小心點。從通道內湧入的蟲獸越來越多,監控儀上黑壓壓的一片,學員們幾乎看不見他們的身影。
  堅持了七分鐘,約書亞嘶喊道,“教官,我請求棄權!”
  通道內飄散出一股甜膩的香味,將八足蟲獸全都引走。約書亞和凱爾的身影也顯現出來。他們非常狼狽,手臂和小腿被劃破許多傷口,流出來的血液是黑紅色的,可見已經中毒了。
  “送他們去醫療室。測評不通過,下周繼續。”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奧斯本深深看了約書亞一眼,他在提醒他下周不要忘了轉系。
  約書亞低頭咬牙,步履蹣跚的走了。
  “塞西爾加油。”凱爾小聲的喊了一句,引來大家善意的哄笑。
  周允晟沖他擠了擠眼睛,鮮少流露出的俏皮表情讓凱爾又臉紅了。
  奧斯本面上不顯,實則心臟早已被嫉妒腐蝕得千瘡百孔。他的精神力不受控制的向凱爾襲去,在紮入他後腦的一瞬間才勉強控制住。
  “下一組做好準備。”他狀若尋常,瞳孔的顏色卻一再加深。
  接連進去好幾組,最長的也才堅持六七分鐘,軍醫乾脆守在訓練室外,只等人一出來就拎走治療。學員們的情緒越來越緊張,連站立的姿勢都不那麼標準了。終於輪到塞西爾時,他們紛紛用同情的目光看過去,額頭還寫著一行小字——少年,一路走好。
  周允晟扭扭脖子,捏捏拳頭,從容不迫的踏進訓練室。通道內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緊接著十幾隻八足蟲獸一起向少年襲去。
  它們快,周允晟的速度比它們更快,他的身體非常柔韌,用各種高難度的姿勢躲過了四面八方湧來的蟲獸,每出一拳每踢一腳,就有一隻蟲獸啪的一聲炸開,變成黃黃綠綠的殘渣掉落在地上,很快堆積成厚厚一圈。
  更多的蟲獸向他湧去,他終於離開原先站立的位置,在牆壁上不停騰挪,學員們這才發現之前的五六分鐘,他竟然只待在一個地方擊殺蟲獸,未免太遊刃有餘了。
  密密麻麻的蟲獸卷成一個巨大的球體朝他撞擊,他總會在最後一秒及時躲開,讓蟲獸砸在堅硬的牆面上化為屍體,十分鐘過後,通道內飄出誘蟲劑的香味,八足蟲獸們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個被殘骸和體液充斥的房間。
  周允晟髮絲略微有些淩亂,除此之外別說傷口,連衣服都沒被劃破。學員們早就看呆了,這才深刻的體會到3S級的強者與他們之間存在怎樣巨大的差距。難怪奧斯本準將要單獨為塞西爾制定訓練計畫,他若是與他們做一樣的訓練專案,估計跟玩兒似得。
  奧斯本不著痕跡的壓了壓狂跳的心臟,揚聲道,“塞西爾第一項體能測評通過,請站在右邊等待第二項。下一組做好準備。”
  兩個小時後,二年級所有學員都完成了體能測評,通過率僅為百分之二十。傷患們全都被帶走,奧斯本打開隔壁的重力訓練室,宣佈第二項測評內容為五十倍壓強下的雙人對決。
  同樣是兩人一組,這次卻不是合作,而是敵對,要求學員們在高於帝都星五十倍壓強的環境下用格鬥術分出勝負。兩項測評都通過的學員可以提前去小行星進行實戰演習。
  測評內容一經宣佈,就有學員露出苦逼的表情。
  奧斯本頭也沒抬的繼續說道,“塞西爾,你的測評內容是一百倍壓強下的雙人對決,而且對手是我。”
  話音未落,就聽下面傳來學員的吸氣聲。在一百倍壓強下跟星際第一強者對決,怎麼看都沒有勝算,教官這是有意刁難塞西爾嗎?
  奧斯本朝表情淡定的少年看去,問道,“塞西爾,你有問題嗎?”
  “有,”周允晟上前一步,認真開口,“打傷了教官,教官不會對我公報私仇吧?”
  噗,學員們噴笑起來。塞西爾這是在明晃晃的挑釁奧斯本準將啊,他也太自信太大膽了吧?!不過這種行事風格真他媽有魄力!
  奧斯本也笑了,解開軍裝最頂端的兩顆紐扣,說道,“打傷了我有獎勵。”
  “什麼獎勵?”
  “你想要什麼?”奧斯本目露寵溺。
  “我想要一個單獨的重力訓練室可以嗎?”
  “可以。”
  兩人交涉完畢,就聽下面有人叫嚷道,“乾脆現在就打吧!我們等不及了!塞西爾,你可別連教官一根毛都摸不到啊!”
  起初,他們還會因為塞西爾的性別而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但認識到他的爽朗大氣後就隔閡全消,肆無忌憚的開起玩笑來。
  “你們看著吧,保管把他打趴下。”周允晟脫掉外套卷起袖子,緩緩走入重力訓練室。學員們哄笑起來,口哨聲叫好聲此起彼伏,完全不給奧斯本留面子。
  上格鬥課時教官並不會整頓學員的紀律,相反,他們會用盡方法激起他們的鬥志。奧斯本對大家的反應並不著惱,他嘴角上揚,眼眸發亮,心情比任何人都要愉悅。他喜歡塞西爾的桀驁不馴,喜歡他挑釁的豔麗表情,如果他真能把自己打趴下,那不是恥辱,而是榮耀。
  他為他感到驕傲。
  等兩人站定,擺開架勢,一名學員啟動了重力裝置,在嗡鳴聲中,室內的壓強陡然增大了一百倍。如果是普通人,這會兒早已經變成了一灘肉泥,即便體質為S級的alpha,膝蓋也會被壓斷,但兩人依然站得筆直,身形纖細的少年甚至扭了扭脖子踢了踢腿,做了個熱身運動。
  “真想不明白塞西爾的小身板裡為什麼隱藏著那樣強大的力量,他的氣勢竟然與教官不相上下。”一名學員搖頭感歎,其餘人露出心有同感的表情。
  塞西爾才17歲,卻已經成為了切爾曼的傳奇,將來也許還會成為全星際的傳奇。
  “準備好了嗎?”奧斯本靜靜等待少年熱身完畢。
  “準備好了。”周允晟在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就攻了上去,趁人不備這一招他用得很嫺熟,而且奧斯本讓塞西爾丟了那麼大一個臉,他想揍他很久了。
  奧斯本一點兒也不生氣,用手臂格擋了一下,喉頭溢出愉悅的低笑。兩人瞬間纏鬥在一起,不過幾秒就已經出了上百拳,站在外面圍觀的學員們根本無法跟上他們的速度,只能看見一道道殘影。
  殘影劃過的地方總會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撞擊聲,用稀有金屬打造的堅固地面被兩人踩出一個個深深地腳印,巨大的衝力能把一艘星艦都摧毀。
  3S級強者的戰鬥顯然已經超出了大家的想像範圍。
  周允晟抓住一個空擋肘擊奧斯本的腹部,在他彎腰躲避的一瞬間揮拳朝他門面打去。奧斯本迅速後仰躲過這一拳,以詭異的速度繞到少年身後,鎖住他最脆弱的咽喉。兩人氣喘吁吁汗流浹背,臉上卻都帶著棋逢敵手的興奮表情。
  “你輸了。”奧斯本咬著少年的耳尖說出這句話,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少年頸窩,讓他反射性的顫了顫。
  “我輸了。”周允晟舉起雙手大方的承認。他體質剛恢復,比不過少年成名的奧斯本很自然。再過幾年非得把奧斯本打趴下不可。他在心中暗暗發誓。
  “想什麼呢?”奧斯本卻不放開他,只是稍微卸掉指尖的力道,改為摩挲他脖子上細嫩的皮肉。
  “想著哪天痛揍你一頓。你讓我變成了全星際的笑話,你沒忘吧?”周允晟試圖掙脫他的鉗制。
  “我沒忘。”這輩子幹得最愚蠢的一件事,怎麼可能會忘?奧斯本苦笑道,“不用哪天,天天讓你揍也可以,只要你能消氣。”
  “我只會用實力贏你,不需要謙讓。”周允晟嗤笑,忽然感覺到一根滾燙地,尺寸驚人的棍狀物抵在自己臀縫中,表情活像吞了一隻蒼蠅。
  “你他媽的竟然發情了?”他回頭怒瞪,卻不知道自己充斥著火光的明亮眼眸更刺激了奧斯本的情欲。
  奧斯本真想現在就把他壓倒,脫掉他的褲子狠狠讓他哭出來,把自己濃稠的液體灌滿他的身體,讓他從內而外散發出獨屬於自己的氣味。如此,再也沒有人能肖想他,奪走他!
  “我這是自然反應,你的汗味太好聞了,應該含有少量的資訊素。”奧斯本感覺自己快失控了,滾燙的嘴唇在少年頸後的傷疤上吻了吻,然後將他放開。
  周允晟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自認倒楣的捂住後頸。
  見兩人結束對戰,學員們為塞西爾歡呼叫好,看清走在他身後的教官的狀況,表情頓時有些微妙。Alpha的那玩意兒本來就體積巨大,尤其教官還是3S體質,動情後根本就藏不住,幾乎快把褲襠都撐破了。
  怎麼打著打著忽然就發情了?
  大家微妙的小眼神往塞西爾身上一掃,馬上理解了教官的心情。塞西爾的襯衫已經完全被汗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胸前的兩點若隱若現的透出來,那樣子比不穿還誘人。更糟糕的是,他一點兒也沒有omega的自覺,這會兒正撩起衣擺擦汗,把小巧的肚臍和性感的腹肌展露出來,畫面說不出的香豔。
  雖然他摘除了腺體,分泌出的汗水卻依然含有少量的資訊素,不會讓人發狂,只會讓人覺得特別好聞。
  幾個alpha蠢蠢欲動,都想走到塞西爾身邊仔細嗅聞他的體香,奧斯本卻搶先一步,用一塊大毛巾將他從頭蓋到尾。
  “去洗澡。”他幫少年擦拭頭髮、脖頸、手腕等處,然後催促他趕緊離開訓練室,還不忘把外套裹在他身上。
  “我這次沒合格,下次什麼時候再考?”揍奧斯本的感覺太酸爽了,周允晟有些上癮。
  奧斯本低笑起來,揉亂他黑色的髮絲說道,“下周,不過我每天都能抽空陪你練習。快去吧。”
  周允晟這才滿意的離開。
  等人走遠,奧斯本溫柔的表情立馬變成冷酷,挑出一組學員扔進重力訓練室。他的下身依然硬挺,但表情卻很坦蕩自然,學員們看了一會兒也就不看了。
  體能測評結束後,奧斯本準將喜歡塞西爾的傳言在校園內不脛而走。泡完修復液的約書亞在好友的陪伴下慢慢往回走,聽見周圍人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剛恢復血色的臉龐再次變得蒼白。
  他支開好友,去教務處請了半天假,搭乘公共飛艇來到門亭巍峨的馬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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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奧斯本正在廚房燒菜,周允晟斜倚在門口,用極度不信任的表情監視他。
  奧斯本被他專注的目光盯得渾身舒泰,恨不得這盤菜燒一輩子也燒不熟。幾分鐘後,他的個人終端響了,老馬修發來一條資訊,要求他馬上回家一趟。
  奧斯本低咒一聲,不得不熄火裝盤,讓少年一個人用餐。
  “我有事出去一趟,你一個人吃吧。你不是說想要重力訓練室嗎,地下室就有,口令是塞西爾•伯納。”他揉了揉少年亂糟糟的頭髮。
  “為什麼口令是我的名字?”難道這人每天進訓練室都要喊一遍自己的名字?場景怎麼那麼詭異?
  奧斯本眸光微閃,笑道,“你的口令是你的名字,我的口令是我的名字,我設了雙人許可權。好了,我走了,晚上可能不會回來,你早點睡,記得洗完澡吹幹頭髮。”
  他不厭其煩的叮囑。
  周允晟點頭,自顧吃起來,正想著晚餐做多了可以邀請凱爾來分享,卻聽奧斯本沉聲說道,“塞西爾,我走以後不准讓任何人進來,我的書房裡有重要的軍事文件。”
  “好的,不會讓別人進去,包括我自己。”周允晟舉起手發誓。
  奧斯本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嚴厲了,但他不得不這樣做。他害怕自己走後少年會讓凱爾來陪伴,他那麼喜歡凱爾,說不定會抱他吻他,光是在腦海中想像那場景,他就已經控制不住殺人的欲望。
  他最後看少年一眼,坐上飛艇朝家趕去,原以為是什麼重要的事,卻沒想到老馬修連面都沒露,直接讓他去地下室。
  他剛跨進去,沉重地,由星際最堅硬金屬PU34打造的承壓門就緩緩合上,僅穿著一件白色襯衫的約書亞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眼裡充滿決絕與算計。
  鼻端開始傳來淡淡的資訊素的氣味,奧斯本什麼都明白了,冷笑道,“這就是你實現夢想的途徑?出賣身體亦或者胚胎?你知道嗎,你嚴重玷污了‘夢想’兩個字。”
  
  第119章
  
  約書亞被奧斯本直白的話語刺傷了,他揪住衣襟退後兩步。玷污了自己的‘夢想’嗎?的確是那樣的,為了能留在切爾曼,為了上戰場立軍功,他唯一能想到的讓奧斯本妥協的辦法只有用身體引誘他。
  甚至為了迫使他承擔責任和獲得馬修家族的鼎力支持,他直接找上了老馬修,告訴他你的孫子愛上了一個自我閹割的omega,你們家族最優秀的基因也許就要斷絕了。
  約書亞是身體健全的omega,而且體質和精神力堪比alpha,在列儂帝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老馬修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於是他安排了這次見面,為了防止奧斯本逃走,還把他引入地下訓練室。
  約書亞來之前已經想得很清楚,迫使奧斯本就範並不是簡單的事,在聞見資訊素的第一時間,他不會像別的alpha那樣撲上來,而是掉頭離開。他的自製力比任何人都要強大。
  而約書亞是血統非常純正的omega,孕育值極高,他發情時散發的資訊素的氣味足以把全校的alpha都引來。如果奧斯本離開了,別的alpha又蜂擁而至,那結局只能用‘慘絕人寰’四個字來形容。
  約書亞不想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但他必須綁住奧斯本,所以只能找老馬修幫忙。得到了老馬修的首肯,他以後就是名正言順的第一軍團的人,遠大的前途在等待著他。
  就在二十分鐘前,他注射了促使omega提早發情的藥劑,等資訊素濃郁到一定程度,奧斯本就是想抗拒也沒有辦法。
  所以盡情的諷刺我吧,不管你們說什麼,只要我覺得這一切是值得的就夠了,誰也不能動搖我的信念。約書亞身體發軟,一邊為自己打氣一邊用顫抖的雙手解開襯衫紐扣,將自己柔韌修長的身體展露出來。
  奧斯本立刻轉身,瘋狂的擊打承壓門。他一定要從這裡出去!
  “沒有用的,這是PU34,用來製造超能機甲和巡航星艦的最強金屬,就算你是3S體質,也無法將它打穿。”約蘇亞渾身開始冒汗,身後的某一處越來越空虛,急需某個粗大堅硬的物體將它填滿。
  他用快意的心情欣賞著舉止瘋狂的奧斯本,嘲諷道,“無論你現在多麼抗拒,待會兒都會主動向我靠近,用最熱烈的方式擁抱我的身體。你說如果塞西爾知道我們已經結合了,他還會愛你嗎?哦,抱歉,我說錯了,他早就不愛你了,他現在愛的是凱爾。無論你跟誰結合,他都不會在乎。你的抗拒和掙扎又有什麼意義?”
  奧斯本猛然回頭,猙獰的表情和赤紅的眼珠嚇了約書亞一大跳。他抿唇,不敢再刺激他,當然也沒心思再刺激他。
  藥效上來了,他的腺體散發出比之前濃郁千百倍的香味,致使他癱軟在地,喉間溢出動情的呻吟。他眼睛充斥著水光,臉頰通紅一片,迷蒙嫵媚的模樣能讓任何alpha為他發狂。他忍不住用指尖去摳身後那一處,動作極為放蕩。
  資訊素的氣味像一根根鋼針,不斷往大腦內紮,讓奧斯本頭痛欲裂。他快要抵抗不住了,只能用盡全力擊打承壓門,試圖從這淫靡的修羅場逃出去。門板凹下去一個個深坑,並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讓他稍微找回了理智。
  為了不受引誘,他甚至用精神力割裂自己的皮膚,讓鮮血的腥氣掩蓋濃郁的香味。他渾身染滿鮮血,看上去狼狽萬分。
  約書亞也沒好到哪兒去,他渾身發軟,一步都挪不動,極度渴望著被佔有,卻遲遲不見奧斯本過來。他丟棄所有尊嚴去懇求他,用淫蕩不堪的話動搖他的意念。
  “你他媽給我閉嘴!”奧斯本還在擊打承壓門,一拳又一拳,全都打在同一個地方。那裡凹陷下去一個巨大的坑洞,扭曲的形狀把門框都頂歪了。勝利似乎近在眼前,但只有奧斯本自己知道,他已經達到了極限,他的自製力正在土崩瓦解。
  他不停在腦海中呼喚塞西爾的名字,低頭的一瞬間,他在自己的衣服上聞見了一股極為清淡的汗味,與甜膩的資訊素比起來幾乎可以忽略,卻讓他一瞬間找回了理智。
  所有的旖旎、情欲、瘋狂、焦灼,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安然。這汗味毫無疑問是屬於塞西爾的,今天測評的時候他把自己的外套裹在塞西爾身上。他流了很多汗,聞上去香甜可口,與眼前這種淫靡地,令人作嘔的氣味完全不同。
  奧斯本把臉埋在臂彎裡深深嗅聞,頭腦也越來越清醒。在快要溺斃的時候,他順利掙脫了,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慶倖自己的佔有欲和無心之舉。
  約書亞還在等待,他用手撫摸自己的身體,誘惑道,“奧斯本,我下面已經濕透了,你不想摸摸看嗎?那裡很緊,很柔軟,很火熱,是你這輩子都無法想像的極致體驗。不要再抵抗了,alpha註定離不開omega。”
  奧斯本扭曲的臉龐已經恢復原樣,只是眼珠依然有些發紅。他轉身,一步一步走過去,俯視躺在地上的約書亞。
  約書亞摟住他一條腿,用滾燙的臉頰磨蹭他堅硬冰冷的軍靴。
  奧斯本蹲下身,卻並沒有如他想像的那樣侵入他,而是冷笑開口,“約書亞,看看你自己,多麼醜陋低賤。你以為迫使我與你結合就能如願以償嗎?你錯了,一旦與一位alpha結合,你會不由自主的對他產生感情並永遠忠誠他,依賴他。他的命令你就是再不同意,也會不由自主的聽從,這是omega的天性,誰也無法抵抗。如果離開了標記你的alpha,你會因為忍受不了幾天幾夜的發情期而瀕臨死亡,除非有更強大的alpha把標記抹消然後再次侵犯你。omega就是這樣一種脆弱的生物,他們註定離不開alpha,一旦被標記就成為了alpha的附屬品,而不是獨立的個體。”
  他踢開約書亞摟抱自己小腿的手,繼續道,“你的野心很大,卻顯然沒有達成它的能力。你否定塞西爾摘除腺體的行為,認為自己用健全的身體進入軍校才叫真正的勇敢,因為你能抵禦住自己的天性。可事實上,你並沒有戰勝它,而是下意識的選擇了屈從,屈從於一條有可能更快取得成功的捷徑。你在那麼多alpha中選擇了我,肯定不是因為愛情,而是因為我足夠強大。你看看,這就是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企圖通過依附一位強大的alpha來達成目的。你希望我能保護你,為你的前途鋪路,助你走上權利的巔峰。你的思維模式是徹頭徹尾的omega的思維模式,這樣的你,真的能變得強大嗎?”
  他退開兩步,溫柔的笑起來,“約書亞,我真想給你一面鏡子,讓你好好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放蕩、無恥、可悲。”
  約書亞從不知道風度翩翩的奧斯本也會說出如此尖刻的話語,他身體火熱,心臟卻冰涼一片,只覺得自己的尊嚴全都被奧斯本踩碎了。
  但是下一刻,奧斯本的行為更讓他明白了何謂恥辱。他猛然靠近他,嗅聞他頸間散發出的香味,語氣充滿了厭惡,“聽說在遠古的時候,只有動物才會散發出讓異性發狂的氣味,人類不會。所謂的資訊素不過是獸性的殘留,當它散發出來的時候會剝奪omega和alpha的一部分人性。你現在是一隻發情的母獸,但我並不想做你的公獸,我是人。”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一腳將承壓門踹飛出去,巨大的響聲引來許多侍衛。Alpha侍衛聞見資訊素的味道立刻跑走,他們知道門內的omega是準將的戀人,不能動。Beta侍衛並不受任何影響,他們退後幾步,以免看見尷尬的場景。
  奧斯本指著其中一人說道,“去拿幾支抑制劑過來。”omega一旦發情就會持續幾天幾夜,如果不與alpha結合,他們會變得極度虛弱,連續幾次發情期都不結合的話還會喪命。他們的一生始終圍繞著發情→結合→懷孕→發情→結合→分娩→繼續發情→繼續結合→繼續懷孕……與其說他們是人,不如說是一種愛情動物。
  這絕不是奧斯本的偏見,而是omega的天性。他們想變強,但天性註定了那是一條死路,再強的omega,也不得不服從於他的alpha。所以奧斯本是如此的欣賞塞西爾,他看得比誰都通透,也做得比誰都決絕。
  “將軍,您不交配嗎?”氣味都濃成這樣了將軍還無動於衷,將軍身體沒毛病吧?侍衛一邊暗忖一邊朝奧斯本下身看去,發現褲襠裡風平浪靜,頓時像被雷劈了一樣。
  “我命令你馬上去!”奧斯本恨不得一腳將他踹飛。
  侍衛醒過神來,立馬跑了,幾分鐘後帶來一個銀色小箱子。
  奧斯本取出抑制劑,慢慢推入約書亞體內,見他還在呻吟便又打了一支。漸漸的,資訊素的氣味淡下去,奧斯本這才撿起襯衫,隨便蓋在約書亞身上。
  “清醒了嗎?”他沉聲問道。
  約書亞用襯衫遮住臉,以免與奧斯本面對面。他耳邊不停回蕩著奧斯本嘲諷自己的那些話,他試圖找理由去反駁,卻發現它們全都是事實。他讓他無地自容,也讓他明白並不是所有的alpha都會受到資訊素的控制。
  “我可以不計較你今天的舉動,還能替你保守秘密並讓你繼續待在切爾曼,前提是你必須幫我做一件事。”奧斯本背對他徐徐開口。
  直過了好幾分鐘,約書亞才啞聲問道,“什麼事?”
  “把你今天對我做的事再對凱爾做一遍。時間地點我來安排。”
  “不!”約書亞立即反對。
  “凱爾的本名是凱爾•列農,列農帝國第二順位繼承人。相信我,跟他結合的話對你的幫助更大。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何妨繼續走下去?不要忘了你的夢想。”說到最後一句,奧斯本發出嘲諷的笑聲,命人把沉思中的約書亞帶下去清洗。
  
  第120章 11.11
  
  奧斯本當晚就讓人把約書亞送回學校,並友情贊助了他一箱純度高達百分之百的抑制劑,自己則留在家裡操練老馬修。似乎被資訊素刺激到了,他的實力又有增長,老馬修看見被他踢壞的承壓門,心中既感到驕傲又感到無奈。
  這麼優秀的alpha,全星際僅此一個,為什麼就偏偏喜歡上了無法生育的塞西爾呢?早些時候讓你與塞西爾訂婚,你拒絕了,等人家悲憤之下閹割了自己你又湊上去,這不是沒事找虐嘛!
  老馬修苦苦勸說孫子無果,只得放他回去。
  塞西爾與凱爾的關係一天更比一天親密,要不是奧斯本制定了極為嚴苛的訓練計畫,佔用了塞西爾全部的私人時間,兩人估計已經發展到親密接觸的地步了。
  為儘快解決隱患,奧斯本在體能測評過後啟動了野外生存訓練,他挑選了一顆偏遠的小行星作為訓練場,並親自帶隊。
  周允晟知道約書亞還有半年才會發情,所以他一直計畫著該怎麼說服奧斯本取消半年後的軍事任務,對這次的野外訓練卻一點防備也沒有。當奧斯本把約書亞和凱爾安排為一組時,他還大大方方的走過去,讓凱爾注意安全。
  約書亞站在不遠處,用陰沉的目光盯著他,視線偏移,落在凱爾華美至極的臉龐上,忽然勾唇笑了。其實嚴格說起來,凱爾的條件的確不比奧斯本差。他是王子,雖然皇室有被架空的跡象,但依然掌握著一部分實權,對他的前途很有幫助。而且凱爾性格更溫柔體貼,是個很容易拿捏的物件。
  反觀奧斯本,連資訊素的氣味都能抵抗,可見心志堅毅到何等地步。與凱爾或許能建立平等的伴侶關係,與奧斯本就只能成為他的附庸,除非他全心全意的愛著你。
  是的,奧斯本的心雖然堅硬,然而一旦為某個人敞開,內裡卻柔軟的不可思議。他對塞西爾不正是如此?每天接他上下學,把所有的閒置時間都花在他身上,為他親手下廚,為他採摘最鮮豔的月季。
  約書亞認識奧斯本大半年,從不知道還他會下廚,更不知道他院子裡的鮮花是能摘的。他記得有一次自己想摘一朵半盛開的白色月季,被奧斯本嚴厲喝止了。
  在原始植物大多滅絕的星際紀元,月季花的確是非常珍貴的物種,它們來自於幾十億年前人類的起源星地球 。當時約書亞並未多想,只以為他太愛惜自己親手栽種的鮮花,現在才明白並非如此,而是因為採摘它的人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個。
  無論塞西爾想要什麼,他都會給他,無論塞西爾提出多荒謬的要求,他都會答應。當奧斯本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那人會成為全星際嫉妒的對象。
  現在,約書亞的心正被濃烈的嫉妒之情折磨。他忽然就放開了來之前的那點忐忑,既然塞西爾搶走了奧斯本,那麼他搶走凱爾便算是回禮了。
  懷著這樣的想法,他上前拉走與塞西爾告別的凱爾,並意有所指的說道,“祝你們旅途愉快。”
  奧斯本用冰冷的目光掃了他一眼,然後帶領塞西爾向叢林深處走去。他們只有最簡單的武器裝備,卻要在這顆小行星上生存兩個月,而且生死自負。因為一旦進入二年級,切爾曼就會為學員們辦理軍籍,他們已經是真正的軍人了,軍人死在戰場上是非常自然的事。
  “為什麼又是我跟你一組?”周允晟一邊用鐳射劍砍斷擋路的藤蔓,一邊徐徐開口,“訓練跟你組隊我能理解,那樣可以提高難度。但是野外生存也跟你組隊,這不是明擺著讓我作弊嗎?你應該讓我跟實力最弱的人搭檔。”
  “不,你說錯了,我們不是組隊。確切的說是我跟著你,看你如何生存。就算你遇見了致命危險,我也不會插手,我會把你的屍體帶回去,用烈士的規格安葬。”奧斯本面無表情的說著違心的話。
  實際上,當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心臟在震顫中感受到了劇烈的疼痛。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塞西爾死亡?他會用一整顆星球和自己為他陪葬。
  周允晟乜他一眼,嗤笑道,“你是在挖苦我嗎?如果一個體制和精神力均為3S級的人死在一次野外訓練中,那我肯定會成為全星際最大的笑柄,雖然我已經是了。”
  “不,你不是,我才是。他們都在罵我有眼無珠。”奧斯本一本正經的反駁。
  “那你覺得他們罵的對嗎?”周允晟用鐳射劍的劍柄戳了戳他強壯的胸大肌。
  奧斯本差點就呻吟起來,他受不了塞西爾的碰觸,哪怕是間接性的。他胸肌忍不住抖了抖,由於作訓服剪裁很貼身,看上去特別明顯。
  周允晟最羡慕的就是這種肌肉發達的型男,他們抖動的肌肉實在是太性感了。尤其奧斯本的身材比例極盡完美,寬肩窄腰大長腿,一看就很有爆發力。他忍不住又戳了戳,似乎覺得非常有趣,於是爽朗地笑起來。
  奧斯本真想把他壓在樹幹上,從後面狠狠頂弄。他實在是太調皮了,需要花大力氣管教。
  “我覺得他們罵得很對,我的確是有眼無珠。”奧斯本握住劍柄,坦誠道。
  “哼,總算是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放棄塞西爾是你的損失。”他其實很愛你,非常非常愛你,並不是外界猜測的那樣為了馬修家的權勢。但這些話,周允晟永遠都不會告訴奧斯本,一些事既然已經錯過,就再也沒有提起的必要。
  那麼,我能挽回那些損失嗎?奧斯本差一點就把這句話問出了口。他張張嘴,終是什麼都沒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有意帶領塞西爾在叢林裡遊蕩,盡情欣賞他與蟲獸戰鬥時鋒芒畢露的模樣。當塞西爾結束戰鬥汗水淋淋的朝他走來時,他是那樣渴望他,渴望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疼痛。如此煎熬了三天,他開始不著痕跡的帶領塞西爾朝約書亞和凱爾的方向走去。
  “有omega發情了!”他忽然露出‘震驚’的表情,說道,“這顆小行星是無人居住的荒星,為什麼會有omega?”
  周允晟立即想到了約書亞,然後又想到了與約書亞搭檔的凱爾。他陰沉著臉四處搜尋,發現一個被石頭封堵住的山洞,正打算一腳將石頭踹開,卻被奧斯本阻止。
  “你想幹什麼?打擾了omega的交配,他們會死的。”
  “你聞不見嗎?裡面的那個alpha是凱爾!”周允晟表情猙獰,即便在暴怒中也沒有說穿約書亞的身份。他們從未聞見過約書亞資訊素的氣味,他掩蓋的太好了,按理說現在沒有任何人能認出他。
  但他為什麼會提早半年發情?難道是因為命運的不可抗性?
  “就算你現在進去也晚了,他們已經結合了。”奧斯本殘忍的開口。Alpha能通過嗅覺判斷omega有沒有跟人結合,如果結合了,他們會稍微恢復理智,然後強迫自己離開,沒結合,他們就會為交配權爭個你死我活。
  被信息素誘惑的alpha是一群發狂的野獸。
  周允晟眼睛爆射出濃烈的殺意。他的愛人竟然已經跟別人結合了嗎?很好!他抽出鐳射劍,一腳踹向巨大的岩石,卻在騰空的一瞬間被奧斯本抱進了懷裡,低聲勸說,“你想幹什麼?殺死omega是會被判處極刑的!為了一個連自己情欲都控制不了的alpha賠上一生值得嗎?如果凱爾真的愛你,他絕不會受資訊素的誘惑,所以你看,其實他並不那麼愛你。”
  這話奧斯本說得有些違心了。事實上除了他自己,全星際的alpha都沒法不受資訊素的誘惑,除非他們性功能出了問題。
  但他成功的安撫住了暴怒中的少年,他站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兒,點頭道,“你說得沒錯,如果他真的愛我一定能抵抗住本能的驅使。”他的愛人是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存在,他強大,堅毅,忠誠,溫柔,雖然有些難以啟齒的小癖好,但絕不是管不住自己欲望的人。
  他是如此相信他,所以產生了一個念頭,也許自己又找錯人了,凱爾並不是亞度尼斯。約書亞也跟他前世長得一模一樣,但靈魂卻完全不同,所以這種情況也有可能發生在凱爾身上。這樣想著,他很快平靜下來,思緒也更為清晰。
  如果他在暴怒之下殺死了凱爾和約書亞,那樂子可就大了。作為一個外來者卻殺死了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世界意識會用最強大的力量去攻擊他,撕扯他的靈魂。不要小看一個A級世界的能量,當它狂暴起來的時候,足以把他的靈魂吞噬大半。
  而他越往下走,世界等級也就越高,如果在靈魂嚴重受創的情況下來到一個S級別的世界,等待他的結局或許就是徹底泯滅。
  在這一刻,他發覺了隱藏在世界意識中的險惡用心。也許約書亞和凱爾的長相並不是一種巧合。也許主神已經發現了他的蹤跡並展開了報復。但這手段又未免太過溫和,更像是一種試探而非絞殺。
  或許主神在忌憚著什麼。周允晟不得不聯想到愛人身上,對他的來歷更為好奇。他在洞口徘徊了一陣,擺手道,“發情期還有幾天,我們等他們完事了再來。”
  “你已經恢復平靜了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陪你打一場。”奧斯本認真提議。他最喜歡的活動就是與塞西爾格鬥,因為在格鬥的過程中他可以肆無忌憚的碰觸他。
  “回去再打,先完成任務。”周允晟看了看個人終端,在這兩個月裡,他們要獵殺至少六千隻蟲獸,這回可不像招生考試,會把高等蟲獸換算成一兩百隻低等蟲獸,無論等級如何,殺死一隻算一隻,沒有任何投機取巧的餘地。
  奧斯本見他臨到這時還能公私分明,緊繃的唇角忍不住上揚,“那我們走吧。”
  兩人迅速消失在叢林中,三天后來山洞看了一眼,發現資訊素的味道還很濃郁便又離開,之後的每一天都會過來看一眼,這樣一等就等了七天。
  只有血統最純正的omega才會持續這麼長的發情期,對alpha的誘惑力也就更大。這是世界意識給命運之子開得金手指,他將來一定能生下非常優秀的孩子。周允晟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守在洞外的時候不著邊際的想到。
  資訊素的味道逐漸淡化,令人臉紅心跳的嘶吼聲和呻吟聲忽然拉高了很多又戛然而止。顯然,裡面的兩個人高潮了,並且結束了長達七天七夜的交配。
  這他媽的哪裡是人,明明是野獸!周允晟無聲嗤笑。
  衣衫不整的凱爾推開岩石,扶著身體虛弱的約書亞走出來。如果是一般的omega,在經歷那麼長時間的歡愉後肯定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但約蘇亞的體質堪比alpha,此時竟還能獨自行走。
  看見等候在洞外的兩人,凱爾臉色蒼白,約書亞立即低頭遮掩惡意滿滿的表情。他一直在期待著這一刻。塞西爾會做出什麼反應?大哭?大罵?瘋狂攻擊歇斯底里?你越傷心我便越快意。
  但他完全想錯了,少年不緊不慢的走過來,忽然揪住凱爾的衣襟,在他唇上吻了吻,然後退開幾步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塞西爾,對不起,但是……”凱爾急於解釋。
  “沒有但是,我不會跟已經標記了omega的alpha交往。”周允晟只能用慶倖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凱爾果然不是他的愛人,所幸約書亞纏住了他,否則再相處下去他還真無法擺脫這朵稀裡糊塗的爛桃花。要知道凱爾是列農帝國的第二順位繼承人,他來到切爾曼深造是為了重新恢復日漸沒落的皇族的榮耀。
  他希望能掌握一部分軍權,所以需要拉攏很多優秀人才。在原來的命運軌跡中,奧斯本死後他通過約書亞掌握了第一軍團,也幹掉自己兄長成為了列農帝國有史以來權利最大的國王。
  他表面看上去溫柔靦腆,實則心機深沉。于公於私,他都不會輕易放棄潛力巨大的塞西爾。現在,親眼目睹了他跟約書亞的姦情,周允晟就能順利擺脫他。
  “沒想到約書亞竟然會是omega,你隱藏的真好。”周允晟假裝驚訝的說道。
  “請你千萬幫我保守秘密。你也是omega,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Omega不是弱者,不是生育機器,如果能力足夠,我們應該承擔更大的社會責任,這不是你說的嗎?”約書亞抬頭,用真誠的目光回視。
  周允晟本來就沒有戳穿約書亞的打算。他假裝自己被說服了,神色略微動容,深深看一眼兩人,然後轉身離開。
  奧斯本立即跟上。
  凱爾也想追過去,顧及約書亞虛弱的身體不得不留下。他已經標記了約書亞,對方的血統非常純正,實力也很強悍,應該能生下非常優秀的孩子。他的理智告訴自己,必須承擔起責任。
  周允晟面無表情的用鐳射劍掃平障礙,奧斯本亦步亦趨伴隨在他左右,一路無言。傍晚來臨,兩人找了一個臨時落腳點休息。
  奧斯本正專心致志的烹飪蟲獸肉,周允晟用木棍刨著火堆,問道,“你心情怎麼樣?交往了那麼久的beta戀人竟然是個omega,還來不及驚喜對方卻又跟別的alpha交配了,你憋不憋屈?”
  其實數來數去,奧斯本才是最倒楣的人,這樣一想,周允晟嘴角就會忍不住上揚。讓你拋棄塞西爾,最後什麼都沒撈著吧!
  奧斯本當然憋屈,都已經斷絕關係了,為什麼還要吻凱爾?當時他差點用精神力把凱爾的兩片嘴唇割掉。
  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團黑氣中,心情十分不爽。
  “肯定很憋屈吧?你還愛約書亞嗎?以後是不是打算繼續守護在他身邊?我告訴你,做人不能那麼死腦筋,他既然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就該乾脆的放手,因為守護他再也不是你的責任。你那麼優秀,一定能找到比約書亞更好的伴侶。”周允晟苦口婆心的勸慰。塞西爾為奧斯本的死亡懊悔了終身,所以周允晟不會允許他再為約書亞默默付出。
  周身的黑氣逐漸淡化,奧斯本認真詢問,“你覺得我很優秀?”
  “那當然,你是全星際最強悍的戰士。”周允晟點頭。
  “再優秀又如何,還是留不住自己最心愛的人。”
  奧斯本說得絕對不是約書亞,但架不住周允晟不瞭解內情。他不會安慰人,吃完晚餐就拉著奧斯本在叢林裡掃蕩蟲獸。兩人暢快淋漓的砍殺了幾天幾夜,隨便找了一個山洞睡一覺,起來後繼續砍殺,很快就把大半個森林清理的乾乾淨淨。
  約書亞交配過後身體非常虛弱,休養了半個月才慢慢緩過來,也因此沒能完成任務。
  毫無疑問,成績最優秀的學員非塞西爾莫屬,他足足殺了兩萬多隻蟲獸,輝煌的戰績再度刷新了切爾曼軍校的歷史。
  頒發獎勵時,奧斯本笑得非常驕傲,看見少年習慣性的親吻獎章,他差點控制不住下身的反應。塞西爾根本不需要資訊素來掌控他的情欲,他整個人就是最濃烈的資訊素,能讓他隨時隨地為他發瘋。
  回到帝都星,奧斯本假裝自己還沉浸在‘失戀’的痛苦中,每天都會用格鬥來宣洩心中的憤怒,唯一的陪練就是塞西爾。
  周允晟跟奧斯本在一百倍壓強下足足打鬥了兩個小時,體力已瀕臨崩潰的邊緣。他快速躲開奧斯本的拳頭,旋身側踢,緊接著繞到奧斯本右側,用手肘撞擊他最脆弱的太陽穴。
  奧斯本躲開他淩厲的攻勢,反抓住他手腕撇到身後,用膝蓋將他壓制在地板上。兩人渾身都是大汗,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
  周允晟每天都輸,今天再輸心情便十分不爽,身體不能動,乾脆運轉精神力偷襲奧斯本。奧斯本察覺到了一股力量在朝自己逼近,也連忙放出精神力格擋。兩人的精神力,更確切來說是靈魂體,在接觸的一瞬間就馬上融合在一起,互相擠壓摩擦,水乳交融,劇烈的快感像決堤的洪水,以迅猛的勢頭沖刷著兩人的身體和大腦。
  奧斯本眼珠赤紅,將失神中的周允晟翻轉過來,緊緊抱住他。他們密不透風的貼合在一起,下面都起了反應,互相抵在對方小腹上。靈魂直接交纏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美妙,以至於讓他們的身體失去了行動能力。
  他們喘息著,低吼著,熱吻著,拼命的把彼此往自己的身體裡摁壓。
  一個小時後,交融在一起的精神力才慢慢分開,也帶走了最劇烈的一波高潮。奧斯本額頭冒出幾根青筋,大掌瘋狂的揉弄少年的臀部。兩道沙啞的呻吟過後,他們的褲襠濡濕一片,一股濃烈的石楠花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原來奧斯本才是我的愛人!而且我一來就被他拋棄了!好,幹得漂亮!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他怎麼可能認不出靈魂交纏時的熟悉感覺?
  他一把將人推開,還狠狠踹了兩腳,這才冷笑著離開。
  奧斯本被踢中最脆弱的部位,捂著褲襠好半天爬不起來。等疼痛感消退,他呲著牙一遍又一遍回味剛才那種極致快感,身體又開始發燙。他的精神力也曾與別人的精神力產生過碰撞,但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就仿佛他們是殘缺的半圓,生來就應該融合在一起。那種靈魂被撼動,被填滿的感覺,用任何美妙的語言都無法描述。
  他爬起來,走到塞西爾房間門口,揚聲喊道,“塞西爾親愛的,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你不覺得剛才那種情況非常詭異嗎?我們有必要再實驗一次,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當然,這次他一定不會忘了進入塞西爾的身體。
  周允晟剛洗完澡,正在擦頭髮,聞言忍不住冷笑起來。輪回那麼多世,這傢伙還是那麼貪得無厭。不就是想幹那事?偏偏每次都要找許多藉口。
  他打開門,揪住男人衣襟,非常粗魯的將他拽了進去,扔在床上。
  “說,約書亞和凱爾是不是被你設計的?”他大馬金刀的坐在沙發上,浴袍半敞,露出結實的小腹和隱秘的那處。
  奧斯本看傻眼了,好半天沒答話,褲襠慢慢撐起一個帳篷。
  周允晟氣笑了,走過去一腳踩在他襠部,咬牙開口,“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為了擺脫約書亞和凱爾才設計了發情的戲碼?嗯?”如果他才是自己的愛人,那麼前一陣的緊迫盯人就能理解了。
  “是,我早就跟約書亞分手了……”奧斯本破罐破摔,什麼都坦白了。
  周允晟轉著眼珠,許久沒說話。他坐到床沿,認真詢問,“你為什麼會愛上約書亞?”
  “我並不愛他,我只是喜歡他的臉,還有他的名字。我總是夢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站在月季花叢中沖我微笑,然後我就在切爾曼遇見了現實中的他。我當時以為那是命運的安排,但是你出現了,讓我從不正常的癡迷狀態中清醒過來。我現在非常明白我真正愛的人是誰。塞西爾,你能牽動我的靈魂,不信你放出精神力探一探。”
  前面還很感動,說到後面又恢復了色魔的本性,周允晟一拳砸在他肚皮上,卻忽然愉悅的低笑起來。這人已經對自己產生了模糊的記憶,那麼再輪回幾次,他早晚能記起一切。
  他是他看不見盡頭的黑暗宿命中的唯一光亮。
  周允晟眼眶有些潮濕,雙手支撐在奧斯本臉頰兩側,嘴唇慢慢貼近。奧斯本屏住呼吸,激動的等待著心上人的親吻,卻不防被他狠狠扇了一巴掌,呵斥道,“滾出去!”
  奧斯本呆了呆,回神後立即把人往懷裡一抱,放出精神力去勾纏他大腦內不經意間流瀉出的一絲精神力。已經交融了無數次的靈魂立即合二為一,碰撞出炫麗的火花。
  周允晟低咒一聲,坐在男人肚皮上,憤恨的撕碎他的衣服……
  
  第121章 11.12
  
  切爾曼的學員們驚訝的發現,不過是參加了一次野外生存訓練,奧斯本準將和塞西爾之間的氣氛完全變了。他們幾乎每天都呆在一起,即便在上課,奧斯本也不忘隔著人群頻頻去看塞西爾,仿佛害怕少看一眼他就會消失一樣。
  如果塞西爾沖他擠擠眼睛或挑挑眉毛,他就會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開心的笑起來。
  反觀之前與塞西爾非常親密的凱爾,卻忽然對約書亞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這兩對兒在搞什麼?交換情侶?大家還來不及去揣測其中的奧秘,就被另一件大事吸引了目光。老奧德里奇被好幾個勢力龐大的家族聯合告上了軍事法庭,起因是他有意阻礙切爾曼軍校對考生進行救援。
  在上一次的招生考試中,奧斯本帶領的救援隊原本能及時把被幽靈蛛圍困的幾名考生救下,卻因為星艦的能源轉換器損壞,耽誤了半個小時。如不是塞西爾化解了危機,這幾名考生都會被幽靈蛛殺死。
  事後奧斯本對這件事進行了徹查,抓住了被奧德里奇家族收買的幾名導師,得到了關鍵性的證據。他把證據發送給當時被困住的幾名考生的家長,讓他們自己選擇該如何處理。
  奧德里奇家族的種種做法簡直犯了眾怒,他們肆無忌憚的踐踏依附於他們的人,毫無顧忌的殘害阻礙他們的人,哪怕是戰友,也能在利益的驅使下乾脆俐落的將之出賣。這樣的家族不是帝國的支柱,而是毒瘤,有必要用最快的速度剷除。
  在好幾個家族的聯合推動下,奧德里奇家族轟然倒塌,第五軍團頓時群龍無首。幾名副帥在各個家族的支持下爭奪軍團的掌控權,讓情況變得更糟糕。
  當別人混戰的時候,塞西爾卻跟隨奧斯本悄無聲息的踏上了戰場,幾次重大戰役過後徹底在軍隊站穩了腳跟並擁有一大批忠心耿耿的屬下。
  他僅用了三年時間就以雷霆手段收服了第五軍團,帶領他們衝殺在戰鬥的第一線。他屢建奇功,將軍團排名直接拉升為第二軍團,與奧斯本率領的第一軍團成為親密友軍。
  約書亞在凱爾的引薦下進入了與列農皇室有聯姻關係的第三軍團,發展的也很不錯。
  這些年,列農帝國與自由聯邦和巴羅共和國屢次產生摩擦,在經歷了好幾場武裝衝突後,眼看星際大戰就要爆發,偏在這時,巴羅共和國的偵察兵得到確切消息,蟲族誕生了新的女皇。
  這對人類而言無疑是個噩耗。蟲族種類繁多,變異高等蟲獸還會產生智慧,但它們大多各自為政,難以形成氣候。然而每隔幾百年,蟲族都會誕生一位女皇,它擁有號令整個蟲族的能力,並以每分鐘數以萬計的速度繁衍著高等蟲獸。
  它生性貪婪,每天需要進食大量的能源石和重金屬,所以需要蟲獸盡可能多的掠奪宇宙資源。它會號令蟲族去掃蕩整個星際,試圖將之變成它的巢穴。
  它的誕生意味著蟲獸的瘋狂和人類的滅亡。
  再大的矛盾都在滅頂之災面前消弭,人類組建的各個勢力紛紛聯合起來試圖絞殺女皇。女皇擁有超高的精神力,卻因為需要不停繁殖的緣故而導致卵巢發育過剩,變成了毫無攻擊力的肉球。想要殺死它並不難,然而在它的周圍,每時每刻都有億萬隻高等蟲獸在保護,別說軍隊,恐怕連星艦都無法靠近。
  人類聯軍花費了好幾個月時間才最終確定作戰計畫,他們分成幾股從各個方向進攻,以便使蟲獸大軍分散開來,然後讓實力最強的一支軍隊進入地下蟲穴殺死女皇。
  這個作戰計畫非常有效,但如果執行不成功,人類聯軍將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青壯年在戰役中犧牲大半,剩下的老弱婦孺也將成為蟲獸的食物。
  毫無疑問,繁殖力超強的蟲獸將佔領這片星域。
  “所以這次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奧斯本對自己的部下們斬釘截鐵的說道。他是星際最強者,先鋒軍自然由他帶領。
  周允晟作為實力僅次於他的存在,也被收編在隊伍中。他很清楚,奧斯本就是在這次戰役中死亡的,他殺死了女皇,卻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所以在看見同樣被編入伍的約書亞和凱爾時,他忍不住露出反感的表情。
  這一回,誰也別想拖奧斯本的後腿,這兩人要是不能及時撤退,就為女皇陪葬好了。
  “怎麼了?”奧斯本解散部下,將眉頭緊皺的愛人摟在懷中親吻。
  “我們要麼一起活著回來,要麼一起死在蟲穴,絕不丟下彼此獨活,你能做到嗎?”周允晟壓低嗓音詢問。
  “親愛的,這也正是我想要對你說的話。”奧斯本愉悅的笑起來,半點沒有大戰將至的緊張感。他表面上正直無私,實際上對人類的存亡並不在乎。塞西爾活著,他就活著,塞西爾死了,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離開這個世界。
  他很高興愛人與他擁有一樣的心情,他們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他將愛人推入小隔間,細細密密的啃咬他修長的脖頸和優美的鎖骨,並放出精神力勾纏他的精神力。
  兩人忘情擁吻,絲毫沒有即將上戰場的緊張感。無論是對曾經的塞西爾,還是對現在的周允晟而言,能跟奧斯本死在一起都是最美好的結局。
  休整了三天,聯軍乘坐的星艦向女皇藏匿的星球飛去。全人類都在關注著這場戰鬥,一旦戰鬥失敗,負責留守的軍隊會護送一部分人類前往其他星域尋求生機。
  蟲族挖空了這個星球,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地下迷宮,先鋒軍一進入迷宮就被蜂擁而至的蟲獸大軍沖散,唯有周允晟和奧斯本至始至終在一起。他們的超能機甲早已傷痕累累,如果再找不到女皇的藏身之地,就會因為能量耗盡而死亡。
  “我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精神力。”周允晟通過聯絡頻道與奧斯本對話。
  “我也感覺到了,就在正前方。”奧斯本用粒子炮擊殺了一隻擋路的蟲獸。越往前走,那股尖銳的仿佛惡鬼在嚎叫的精神力就越強大,而趕來狙擊的蟲獸更是像潮水一樣。
  毫無疑問,前面就是女皇的巢穴。
  兩人配合默契,奮勇搏殺,終於踏入了一座巨大的地宮,在地宮的正中央,足有一艘巡航星艦大小的蟲族女皇正躺在那裡,半透明的皮膚微微蠕動著,其下包裹著一粒粒淡黃色的蟲卵。
  周允晟和奧斯本忍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不是因為蟲族女皇的醜陋,而是因為它的身邊正站立著一名人類,那人將手掌覆蓋在女皇的皮膚上,似乎正在撫摸那些蟲卵。
  他的機甲靜靜擺放在旁邊,顯然也是先鋒軍的一員。
  周允晟和奧斯本來不及多想,操控機甲迅速朝那人奔去。聽見聲響,那人仿佛嚇了一跳,立即轉頭看過來,卻是約書亞無疑。
  “元帥,我找到女皇了,你們快過來!”他揮舞雙臂興奮的喊叫。
  “趕快回你的機甲!”周允晟厲聲呵斥。到底是世界的命運之子,丟棄機甲站在這裡竟然都沒受到蟲獸的攻擊,而且還在錯綜複雜的巢穴中率先找到了女皇。
  約書亞這才從激動中回神,連忙朝自己的機甲跑去,用聯絡頻道通知戰友們馬上過來支援。
  三人將事先準備好的炸彈安放在女皇的肚皮下,女皇明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卻無能為力,只能發出哼哼唧唧的嘶鳴。無數蟲獸湧過來試圖救援,卻都被奧斯本的屬下攔在通道外。
  炸彈安放完畢,奧斯本立即通知聯軍撤離這顆星球。等蟲獸啃噬掉炸彈外層包裹的厚厚的PU34時,爆炸時間也應該到了。
  周允晟原本以為撤離會比突圍困難幾百倍,但是他想錯了,那些蟲獸根本沒有追上來,而是圍在女皇身邊啃噬炸彈。炸彈安放在女皇身下,因為它的皮膚太脆弱,被鋒利的節肢稍微一碰就會破開一道口子,流出淡黃色的還未發育完全的卵,致使蟲獸們啃了幾口後再也不敢靠近,只能圍著它吱吱哇哇的大叫。
  最後一批聯軍順利撤走,幾分鐘後,這顆小行星在劇烈的爆炸聲中土崩瓦解,成為一片隕石帶漂浮在宇宙中。
  無論是戰艦上的軍人,還是星球上的普通百姓,都舉起雙臂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他們又一次消滅了女皇取得了勝利,他們保住了人類繁衍的火種,他們無愧於所有在戰鬥中犧牲的先烈。
  這一天,晶瑩的淚水灑遍了全星際,人們摒棄種族、階級、性別等偏見,毫無芥蒂的擁抱在一起。
  聯軍凱旋歸來時受到了最熱烈的歡迎,尤其是戰功最卓著的奧斯本和塞西爾,幾乎成為了星際的傳奇。
  列農帝國為戰士們舉辦了盛大的慶功宴,在宴會上為所有功臣頒發軍功章。老伯納和老馬修分別坐在國王左右手,用輕蔑的目光睨視彼此。在他們心裡,自己的孫子才是最優秀的。
  國王摸摸鼻子,感覺有些尷尬,就在他快要坐不住的時候,頒獎儀式開始了,他立馬奔上臺為戰士們授勳。
  一排排閃亮的軍功章擺放在長桌上,其中最顯眼的兩枚特等軍功章無疑屬於奧斯本和塞西爾。國王將軍功章別在兩人胸口,讓他們發表感言。
  兩人緬懷了死去的戰友,並表示保衛帝國是他們的榮耀,觀眾站起身熱烈的鼓掌,隨即瞪圓眼睛表情驚訝。
  只見奧斯本忽然抱住塞西爾,大手覆蓋在他後腦勺上,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親吻,啞聲說道,“在出發前,我們曾經向彼此承諾,要麼就一起活著回來,要麼就一起死在蟲穴。現在我們活著回來了,希望在未來的每一天,都能用當時那種堅定無悔的心情攜手走下去。塞西爾,你願意嗎?”
  臥槽?這是求婚?現場的觀眾沸騰了,在星網上收看直播的線民們也樂瘋了,不知誰喊了一句‘在一起’,緊接著一聲聲‘在一起’匯成洪水將兩人淹沒。
  老馬修和老伯納的臉色非常難看,他們惡狠狠地瞪彼此一眼,然後齊齊冷哼轉過頭去。全星際的人都希望兩人能夠結合,他們也不能說些什麼。
  唯獨國王的臉色有些微妙。第一第二軍團聯合,勢必成為帝國最有權勢的存在,皇族的地位會更加岌岌可危。但他顯然不會表露出自己的心思,只能優雅的鼓掌。
  一吻結束,周允晟並未給出答覆,而是揪著男人後腦勺的頭髮,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那幸福快樂的表情比太陽還要耀眼。
  毫無疑問,這算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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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蟲族女皇覆滅之後,兩位元帥結合了,他們被譽為史上最般配夫夫,無論走到哪兒都形影不離,奧斯本元帥看向塞西爾元帥的眼裡永遠充斥著淡淡的笑意和濃濃的溫情。
  約書亞也獲得了一等功軍章,並且與凱爾舉行了盛大的婚禮,成為了帝國的二皇子妃。大皇子娶了第三軍團元帥的女兒,成為了第三軍團的掌舵者,也被老國王立為王儲。
  但是很快,他和王妃就在一次出訪中被星際海盜殺死,致使第三軍團陷入混亂。約書亞雖然沒能像命運設定的那樣掌控第一軍團,卻很快征服了第三軍團,成為帝國五大元帥之一。
  他在一次戰役中受了重傷,醒來後精神力陡然增長到3S級,體質也達到了2S,成為星際頂尖強者之一。他屢立戰功,地位很快就與奧斯本和塞西爾持平。
  與此同時,凱爾繼承了列農帝國王位,不著痕跡的打壓其他幾個軍團。
  雖然命運稍微偏離了軌道,但約書亞和凱爾畢竟是命運之子,依然爬到了他們應該到達的高度。周允晟每每收到約書亞又立戰功的消息,都只能感歎世界意識對他的偏愛。
  如此安逸的日子只過了一年,列農帝國的偵察兵卻又帶回一個令全星際震驚的消息,蟲族又誕生了一位女皇。
  這怎麼可能!蟲族每兩三百年才會誕生一隻女皇,這是由蟲族的進化規律導致的。幸運成為女皇的蟲獸至少需要經過幾千次的進化和蛻皮,這個過程十分漫長,而它進化到一定的程度就會分泌出一種氣味,能引誘雄蟲的同時還會抑制雌蟲的進化。
  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這個道理連蟲子都懂。被抑制了進化的雌蟲至少需要五六十年才能完全擺脫這種氣味的影響。
  所以說,現在的蟲族根本不可能出現女皇,至少在星際歷史上從未有過。但被偵察兵帶回來的一枚蟲卵卻證實了情報的可信度,那是一隻雄蟲在搬運過程中不小心遺落的。
  這枚蟲卵發育完全,而且很新鮮,經過特殊儀器的檢測,發現它是最近一周才產下的,上面沾滿了獨屬於蟲族女皇的氣味。
  剛結束不久的星際戰爭再次打響,人類聯軍派遣部隊掃平了發現蟲卵的星球,卻並未發現女皇的蹤影,正當他們慶倖的以為情報有誤時,一支蟲族大軍劫掠了好幾個人類居住的星球,搶走了所有的礦產資源。
  可以猜想,那都是用來餵食女皇哺育蟲卵的。女皇在聯軍進攻前提早撤離了,它的智慧恐怕比以往任何一隻女皇都要高。
  聯軍開始在星域中搜索女皇的蹤影,這註定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約書亞率領的第三軍團每次都能圓滿完成絞殺蟲獸的任務,反觀第一第二軍團,卻屢屢遭受蟲獸大軍的伏擊,傷亡慘重。
  漸漸地,約書亞在軍中的威望開始淩駕於奧斯本和塞西爾之上,他率領的軍團獲得了‘最強戰力’的美譽。
  自由聯邦的偵察兵發現了女皇的蹤跡,他們制定了與上次相同的作戰計畫,卻讓約書亞擔任先鋒軍的領袖。
  周允晟和奧斯本率領的第一第二軍團負責牽制東南向的蟲獸大軍。他們事先偵查了大軍的分佈情況,制定了周詳的作戰計畫,然而在執行過程中,蟲獸大軍的分佈卻跟他們偵查到的情況完全相反,他們最薄弱的一環兵力撞上了最強大的一群蟲獸,而奧斯本和周允晟率領的機甲小組卻撲了個空。
  因為情報錯誤,人類聯軍的防線被撕開一個巨大的缺口,當他們幾近全軍覆沒的邊緣時,約書亞及時找到女皇並安放好了炸彈,命令聯軍馬上撤離。
  半個小時過後,又一顆行星化為塵埃,倖存者們狂喜,卻也極度疲憊。這次的傷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慘重,近乎五分之三的戰士犧牲在戰場上。
  回到駐地,聯軍並未舉行慶功宴會,而是對第一第二軍團的元帥進行了清算。他們認為正是因為奧斯本和塞西爾的失誤才葬送了那麼多士兵的生命,他們罪大惡極。
  普通百姓也被煽動,要求軍事法庭對兩人進行審判,尤其是那些在戰爭中失去親人的人,更是對兩人深惡痛絕。
  軍事法庭剝奪了兩人的職權,並勒令他們不得離開帝都星,如果調查屬實,等待他們的將是死刑。
  周允晟坐在沙發上,手裡捏著一隻高腳杯輕輕搖晃,臉上滿是沉思的表情。偵察隊是他親自帶領,情報也是他親手記錄,沒人比他更清楚蟲獸大軍的分佈情況。它們雖然有智慧,但程度不高,在沒有發現偵察兵的情況下根本沒有可能臨時改變排布。
  然而它們不但改變了,還正好用最強大的力量與他們最薄弱的一環碰撞,從而導致防線的崩潰,就仿佛它們早就知道軍團的作戰計畫並制定了相應的對策。
  這絕對不是巧合,更甚者,它們還有可能在聯軍中安插了內奸。但哪個人類會為了蟲族出賣自己同胞的利益?在人類與蟲族戰鬥了幾千年,並屢次瀕臨滅絕的情況下,所有的人類都不可能幹出那樣的蠢事。
  還有最值得推敲的兩點:一,他出賣同胞能獲得什麼?二,他怎麼與蟲族溝通?
  所以說,人類當中不可能有內奸,除非對方是一隻披著人類皮的蟲子。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周允晟就捏碎了手裡的酒杯。
  約書亞獨自站在蟲穴地宮中撫摸女皇,當時沒有一隻蟲獸趕來攻擊他;他忽然增長的精神力和體質;每次圍剿蟲族都能大獲成功,似乎對蟲族的分佈了若指掌;他接管了除第一第二軍團之外的所有兵力,成為反手就能覆滅帝國的至高存在……他取得的成就早已超出了命運安排給他的一切。
  這些疑點擺放在眼前,但是周允晟被約書亞既定的輝煌所蒙蔽,竟然一直未曾注意。所謂的新生的女皇,會不會就是約書亞?更確切的說,他並不是新生的,而是原本那只蟲族女皇的寄生體?
  對能複製所有蟲獸基因和特殊能力的蟲族女皇來說,弄出一個寄生體是輕而易舉的事。
  周允晟用指尖敲擊桌面,已經有了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
  奧斯本完成一天的訓練計畫,頂著一腦門的汗水走進來。
  “寶貝兒,你怎麼了?”他捧住愛人臉頰,熱烈的親吻他。對他來說死亡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恰恰相反,能與塞西爾一起赴死簡直是種恩賜。
  所以他最近吃得好睡得香,當然,對情欲的需求也就更強烈。此刻,他將大手覆蓋在愛人脖頸上,輕輕揉捏他溫熱的頸窩。
  “別鬧。”周允晟拍開他,將自己的猜測詳細說出來,問道,“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辦?”
  “當然是殺了他。”奧斯本冷笑。他不怕死,但是極度討厭被人算計。
  “沒錯,是該殺了他,而且還要當著全星際人的面把女皇從他的身體裡挖出來。”周允晟讚賞的親吻愛人眉骨,笑道,“如果我猜測錯誤,咱們就去當星際海盜。我可不願意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處死。”他不能殺死約書亞,但是愛人可以,他能輕易的融入這個世界而不被排斥。
  奧斯本摩挲下顎,覺得做星盜的想法非常不錯,沒有嚴格的軍紀約束,他就能每時每刻與塞西爾膩在一起。
  “寶貝兒,無論他是不是女皇,我都會幫你殺了他,但是我需要一些獎勵。”他曖昧的嗓音消失在周允晟狂放的親吻中。
  
  第122章 11.13
  
  軍事法庭在經過一系列調查後正式以叛國罪和瀆職罪起訴奧斯本和塞西爾,由兩人統率的第一第二軍團也宣佈解散,人員併入約書亞掌管的帝國軍團。
  由於兩人是星際最強者,在實施抓捕時,帝國軍團派出了戰鬥力最強的一支機甲部隊,將兩人的別墅團團包圍。
  約書亞駕駛自己銀白色的超能機甲,打開功放鍵對兩人喊話,警告他們不要反抗,否則就夷平伯納和馬修家族。
  帝國最顯赫的兩個家族現在卻成了‘恥辱’和‘背叛’的代名詞。老伯納和老馬修蒼老了許多,幾個小輩對奧斯本和塞西爾恨之入骨,就差親手綁了他們去上交給法庭。
  周允晟站在落地窗邊,盯著不遠處那台威風凜凜的白色機甲冷笑。這幾天他反復推敲約書亞的反常之處,對於他的身份已確認無疑。精神力的強弱是天生註定的,S級的精神力要想陡然上升為3S,除非約書亞像自己一樣被一個更為強大的靈魂佔據。
  蟲族女皇能號令整個蟲族,其精神力之強大可見一斑,而約書亞正是在那場大戰之後才陡然改變的。
  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竟然連命運之子都能被取代。不過要說完全取代也不儘然,約書亞依舊完成了他應該完成的種種使命,獲得了本該獲得的榮譽,更甚者,他比原來的那個他更為出色。
  這樣看來,命運倒也並沒有改變多少。如果自己不拆穿,他或許會一直以人類的身份生活,然後悄然把人類和蟲獸這兩個截然不同的種族捏在手裡,努力去實現每一代女皇的夢想——把整片星域變成它予取予求的巢穴。
  好算計。周允晟舉起酒杯,隔空碰了碰那巨大的銀白色機甲,然後走到床邊不耐煩的喊道,“快起來,我們該上法庭了。”
  “真煩人!”奧斯本睜開眼睛,赤裸著身體下床穿衣。他走到落地鏡前,側過身子打量自己後背的幾道抓痕,用回味無窮的語氣說道,“親愛的,你昨晚真熱情,我差一點就被你逼瘋了。”
  周允晟將一件外套扔在他頭上,似笑非笑的開口,“別人都說奧斯本正直無私,嚴肅刻板,真該讓他們看看你私下裡是什麼熊樣。”
  “那是以前,現在的奧斯本是個無能的懦夫,背叛帝國和戰友的罪人。再也不用在他們面前維持形象了,謝天謝地。親愛的,今後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帝國從來不是我的責任,你才是。”他捏住愛人下顎,吻了吻他殷紅的唇瓣。
  周允晟扣住他後腦勺,給了他一個火辣的早安吻。
  當全副武裝的軍隊闖入房間時,看見的正是這一幕。他們差點端不住手裡的粒子槍,都說兩位元帥感情深厚非比尋常,現在總算是見識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忘親熱。
  “走吧。”周允晟拍了拍愛人極富彈性的臀部,這才伸出雙手,主動讓這些人給自己戴上能鎖住精神力和體能的手銬。
  手銬上安裝的有重力裝置,最大數值為五百倍壓強,專門用來對付3S級的強者,戴上後別說動用武力,連走路都有些困難。兩人每走一步都會在地面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甚至差點把樓梯都踩塌,讓負責抓捕他們的士兵心驚不已。
  看見被銬住的兩人,約書亞打開駕駛艙跳下來,走到奧斯本面前,壓低嗓音開口,“你曾經說我有野心,卻沒有與之匹配的能力,但是你看看,我現在已經站在了權利的巔峰,而你們卻成為了階下囚。奧斯本,我用事實證明你說錯了,我約書亞絕不會成為任何人的附庸,而是淩駕於所有人的強者。”
  他退開兩步,志得意滿的笑起來。
  周允晟用驚訝的目光回視他。從剛才那段話分析,約書亞的神智並沒有完全被女皇吞噬,他的不甘和執念都沒有消失。他還是他,卻也是女皇,他們已經完全融合了。
  怪不得蟲族女皇會挑上他,因為他內心隱藏了太多欲望,這些欲望導致他輕易被女皇誘惑,從而將同胞的生死丟到腦後。如果不是自己和奧斯本踐踏了他的自尊心,他或許不會走上這條路。
  剛想到這裡,周允晟又冷笑起來。什麼叫踐踏了他的自尊心?如果他真的有自尊心,就不會做出那些事。歸根結底,只能怪他私欲太重。在原本的命運軌跡中,他不需要付出很多,想要什麼,奧斯本和凱爾都會主動送上來,所以他可以善良,開朗,無私。
  但如果沒有這兩個人的默默付出和悉心輔助,他就只能靠自己。然而他出身平凡,實力與一群alpha比起來不算什麼,自然處處過得不順心,再加上同樣是omega卻能力超出他幾百倍的塞西爾做對比,會產生不甘和執念是自然而然的。
  他想要變強,想要超越塞西爾,於是一切就那樣發生了,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
  作為煽動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周允晟興味的笑起來。他向約書亞走近兩步,駭得士兵們齊齊舉起手裡的粒子槍。
  “別緊張,我就是想跟我原來的學弟說一句話。”他微笑擺手,湊到約書亞耳旁低語,“被欲望操控的是傀儡,並不是強者,在我眼裡,你弱小得不堪一擊。”
  約書亞頓時殺氣四溢,用冰冷的目光回視。
  “說話就說話,靠那麼近幹什麼。”奧斯本將愛人拽回身邊,看向約書亞的目光同樣殺意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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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畢竟是帝國元帥,而且又是頂尖強者,居住的牢房很整潔明亮。但奧斯本一進去就大發雷霆,只因為這些人把他和塞西爾分開關押。他赤紅的眼珠和猙獰的表情把監獄官嚇壞了,當晚就給兩人安排了一個雙人間。
  “你是不是還想讓他們給你弄一個大床房?嗯?”周允晟盤腿坐在一米寬的小床上調笑。
  奧斯本坐在他身邊,由於手上戴著重力手銬,不方便擁抱愛人,只能湊過去親吻他臉頰,笑道,“那倒不用,睡這種小窄床正好,我躺下邊,你躺我身上。”
  周允晟張開嘴勾住他舌尖,熱烈的回吻。
  監獄官每隔一小時就會過來查看,發現兩人總是膩在床上,要麼親吻,要麼聊天,過得別提多自在,不由搖頭感歎:犯下那樣的罪行還一點愧疚感都沒有,這兩人已經沒救了!
  第二天,漫長的審判開始了,檢方提出了包括叛國罪和瀆職罪在內的十幾條罪名,如果判決成立,兩人將會被處死。到庭旁觀的人有各大元帥和皇族成員,最醒目的屬老伯納和老馬修。
  兩人沉默的坐在正中間,周圍空出一圈位置。顯然,帝國再也沒有人想與他們扯上關係,包括那些曾經對他們忠心耿耿的下屬。
  法官宣佈庭審開始,檢方人員立即拿出一遝厚厚的檔,開始細數兩人在戰場上犯下的罪行,為了彰顯公平,審判過程在星網上進行了全程直播。
  奧斯本和周允晟並沒有聘請律師,這關頭,也沒有律師敢為他們辯護。由於他們的失誤導致幾百萬士兵死在戰場上,這些士兵的家屬曾揚言誰要是敢為兩人辯護,就把誰撕成碎片。
  檢方每提出一條控訴,就要與兩人對質。
  奧斯本低頭把玩愛人的指尖,態度頗為漫不經心。周允晟則挑高一邊眉毛,用嘲弄的表情盯著檢方人員,聽到荒謬的片段還會嗤笑兩聲。
  “我不認罪。”這句話他已經重複了十幾遍。
  檢方人員冷漠的看著他,仿佛在說就算你不認罪,法官也會處決你。兩位英雄式人物,現在早已身敗名裂,沒有人會同情他們,起初還有人為他們辯解,看見他們在法庭上的表現也都沉默了。
  他們怎麼能在間接害死那麼多人之後沒有一點負罪感?
  “我不認罪,我要求與當時的指揮官約書亞•列農當庭對質。”周允晟擲地有聲的說道。
  法官朝坐在旁聽席上的王夫看去。
  約書亞猶豫了幾秒鐘,思及兩人手腳都戴上了五百倍壓強的重力環,別說攻擊,連動都動不了,這才優雅的站起身說道,“我願意與兩位元帥對質。”
  星網上怒氣難平的群眾紛紛嘲諷,“王夫太有風度了,他們怎配稱為元帥,他們是全星際的罪人!他們差點害死我們所有人!”
  “塞西爾,你有什麼話請說吧。”約書亞走到離兩人比較近的證人席。
  周允晟點擊檯面上的擴音鍵,一字一句緩緩開口,“我想說,這場戰爭的成敗不是由人類掌控,而是由蟲族女皇,我們只是它推出來的替罪羊。現在,它就在我們當中。”
  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了,很多人有聽卻沒有懂,不由面面相覷。唯獨約書亞臉色大變。他站起身想要離開,一直保持沉默的奧斯本卻猛然震碎手腕和腳踝的重力環,以閃電般的速度繞到他身後,掐住他脆弱的脖頸。
  在場的士兵紛紛掏出粒子槍卻不敢妄動,擔心傷到王夫。
  周允晟慢條斯理的震碎重力環,走到約書亞身邊,挑起他的下巴仔細打量。獨屬於蟲族女皇的尖銳精神力像鋼針一樣瘋狂的朝他襲去,卻都被一一格擋住。
  “殺了他。”周允晟輕啟唇瓣。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奧斯本果真擊穿了約書亞的心臟。他明亮的眼睛暗淡下去,四肢無力垂落。
  “不!”旁觀席上,凱爾發出悲痛欲絕的嘶吼。全星際的人都被兩人喪心病狂的行為鎮住了。
  但是這事還沒完,塞西爾竟然試圖掰碎約書亞的頭骨,他們簡直不是人,而是魔鬼!他們應該被投入黑洞絞成碎片!
  線民們出離憤怒,站起身猛力捶打桌面,卻又腿軟的跌坐回去。只見一個半透明的,外表與人類大腦極其相似的球狀物體從約書亞開裂的頭骨中鑽出來,飛撲到一名alpha士兵的臉上。
  它伸出尖銳的口器,在士兵的額頭鑿開一個洞,扭著柔軟無骨的身體擠進去,迅速佔據士兵的大腦。
  那士兵頂著額頭的血洞開始朝奧斯本和塞西爾瘋狂射擊,根本不顧及後面的檢察官和法官的死活。周允晟躲開密密麻麻的子彈,鬼魅般飄到士兵身後,乾脆俐落地扭斷他的脖子,再次撬開頭骨將球狀物體逼出來,用精神力製造的囚籠將它禁錮。
  奧斯本立即在囚籠週邊也施加一層精神力,如此,即使蟲族女皇的精神力再高,也無法突破兩位3S級強者的禁錮。
  它被精神力托至半空,嘴裡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響,它的外表與人類的大腦一模一樣,但皮膚是透明的,裡面包裹著無數淡黃色的蟲卵。毫無疑問,它是一隻蟲獸。
  “看見了嗎?人類的大軍正是由這樣的怪物指揮,它想讓我們失敗,我們就會失敗,它想讓我們勝利,我們就會勝利。它掌控著帝國五分之四的兵力,把士兵的生命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你們,卻對兩個無辜的人進行審判,所以,我們堅決不會認罪!”周允晟冷笑開口。
  不等他說完,旁聽席上的凱爾忽然躍至半空,急速膨脹的身體將昂貴的禮服撐破,落到兩人面前時赫然變成了一隻面貌猙獰的蟲獸。它噴射毒液,骨鞭一般的尾部猛力掃向兩人,試圖把女皇救出來,坐在他周圍的幾名元帥也都忽然變成高等蟲獸,迅速朝兩人攻去。
  然而經過這些年的修煉,兩人的實力早已經達到了普通人難以想像的程度,他們平時並沒有表現出來,也導致約書亞嚴重低估了他們,以為憑藉幾個重力環就能把他們困住。
  周允晟一拳就打爆了一隻蟲獸的腦袋,旋身,將襲到背後的蟲獸踢飛幾十米,重重撞擊在牆上化為一地殘渣。另一邊,奧斯本也極其狠辣的撕碎了幾隻蟲獸,正扯掉掛在它們身上的碎布擦拭手掌。
  周允晟走到幾隻蟲獸的屍體旁,冷笑開口,“國王、帝國最高元帥、第三軍團的元帥,第四軍團的元帥,第五軍團的元帥,皇家自衛隊的隊長、機甲部隊的將軍,這些全都是帝國最優秀的人才,卻原來早就變成了蟲獸。我們的帝國究竟是列農帝國還是蟲獸帝國?”
  現場的人腦子已經懵了,用呆滯的目光看著他。
  “我宣佈,從現在開始,列農帝國將進入戰時狀態,所有跟約書亞•列農接觸過的人都必須進行全面的身體檢查以確認他們人類的身份。自由聯邦或巴羅共和國若在此時對我國進行刺探,根據6789年簽訂的星際公約,我們有權力向兩國動用終極武器。”周允晟面向鏡頭徐徐開口,然後指著一名士兵下令,“去找一個透明的能量罩過來,然後通知帝國最高實驗室準備接收蟲族女皇實驗體。”
  士兵立即回神,行了一個軍禮匆匆跑了。剩下的士兵用敬畏的目光看著兩人。
  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蟲族女皇顯然知道去了實驗室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嘴裡發出尖銳的嘶鳴,嘶鳴聲中裹挾著狂暴的精神力,讓現場所有人頭痛欲裂。
  周允晟和奧斯本立即放出精神力壓制,如浩瀚宇宙般的威壓讓蟲族女皇安靜下來,並且瑟瑟發抖。
  事情轉變的太快,讓大家反應不及,直到兩人帶領士兵整頓好現場秩序,星網上的觀眾才如夢初醒般的倒抽一口氣。
  那些蟲獸究竟是怎麼混在人類當中的?它們掌控了列農帝國,要想滅掉人類,只需挑起三大勢力的戰爭就夠了。若非奧斯本和塞西爾元帥及時發現了它們的陰謀,人類將面臨滅亡。
  太可怕了!只要一想到蟲獸竟然能偽裝成人類的模樣,大家就覺得不寒而慄。那些憎恨奧斯本和塞西爾的人羞愧的無地自容,紛紛在星網上發表了道歉信,並表示會無條件支持兩人。
  他們知道,現在的帝國已經陷入了一場浩劫,只有兩人才能平息災難。
  皇室的威信降至谷底,最先接受身體檢查的正是他們,然後才是軍中人士。周允晟和奧斯本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了軍部,同時擊殺了幾隻意欲替女皇報仇的蟲獸。
  周允晟不得不感歎女皇的野心。它竟然能把卵產在人體中,讓幼蟲慢慢孵化並取代宿主。它挑選的全都是舉足輕重的實權人物,通過掌控他們來掌控帝國,天長日久,人類和蟲獸都會處於它的統治之下。
  周允晟站在檢測儀前,看著軍中人士一個一個接受檢查。蟲獸能用人皮和骨骼掩蓋外貌,但只要站在透視光源下,內裡隱藏的本體就會暴露。已經通過檢查的士兵端著槍對準這些人,一發現異常就會毫不留情的將對方射成篩子。
  當然也有蟲獸逃逸出去,只要失蹤超過四小時的人就會受到全星際的通緝。巴羅共和國和自由聯邦非常積極地與列農帝國合作,他們也害怕這種能變成人類的蟲獸進入他們的國度。
  好在女皇對普通士兵沒興趣,這才避免了更大的災難。現如今,其它軍團的將領都已經被擊殺,幾支軍隊自然聽從奧斯本和塞西爾元帥的號令。
  兩人在全星際人的面前接受了檢測儀的檢查,證明了自己人類的身份。當有人問起他們是如何發現女皇的真實身份時,他們簡單的回答道,“只要你的精神力比女皇更高就可以。”
  世人都知道蟲族女皇的精神力高得離譜,從未有人類強者能超越,然而現在,那已經是歷史了。焦慮的帝國民眾安下心來,對兩位元帥推崇備至,然後在星網上大力抨擊皇室,因為百分之五十的皇室成員都被蟲獸寄生了。
  這不是他們的錯,但皇室的形象已經無可挽回,他們另立國王的要求被民眾駁回,大家提出廢除皇室,將政體改為民主共和制,也就是總統制的建議。
  毫無疑問,民眾希望第一任總統的人選在奧斯本和塞西爾之間產生。
  “當不當總統?”奧斯本從背後擁住愛人,手掌在他結實的腹肌上遊動。
  “不當,累得慌。”周允晟慢條斯理的品嘗美酒,反問道,“你想當嗎?”
  “我想當星盜,我們早就說好的。”奧斯本捏住愛人下顎,一字一句強調。
  “那好吧,我們去當星盜。”周允晟喝光杯中的紅酒,小口小口渡給奧斯本。
  老馬修和老伯納氣急敗壞的發現兩個兔崽子竟然離家出走了,連個紙條都沒留下。他們不得不向外界宣佈這個消息,民眾頓時一片慘嚎,認為之前的審判傷了兩人的心,致使他們對帝國極度失望才會離開。
  他們為帝國付出了一切,帝國卻用死刑來回報他們,這種事放在誰身上都受不了。有人為他們心疼,也有人指責他們不負責任,但無論外界說些什麼,他們都已經不在乎了。
  最後,皇室終究還是保住了自己高貴的地位,卻失去了權利。列農帝國的政體由君主獨裁制改為君主立憲制,權利掌握在更多人的手中,這是一種進步。
  與此同時,一支名為‘毀滅’的星盜團橫空出世,短短幾年時間就成為與列農帝國、巴羅共和國、自由聯邦實力相當的存在。
  
  第123章 12.1
  
  周允晟和奧斯本在星域暢遊了兩百多年,某次航行中遇見黑洞,再一回神,人已經在星海空間裡了。狂暴的能量形成漩渦朝他湧去,幾乎填滿了他金色的靈魂,他隱隱有種感覺,如果能獲取更多能量,自己就能完全打破主神的桎梏重塑身體。
  這意味著他可以徹底離開這個虛擬的異度空間,回到現實世界。但愛人該怎麼辦?
  此時此刻,周允晟感覺到的不是喜悅,而是猶疑,他在虛空中徘徊良久,最終輕歎一聲消失在原地。要麼一起走,要麼一起留,哪怕留下意味著消失,那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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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烈的疼痛貫穿全身,尤其以下腹為最,周允晟低頭,看見一隻潔白瑩潤的小手插在自己腹內,五指成爪,將丹田攪成一團碎肉,再一抬頭,正對上一雙殺氣四溢的鳳眼。
  對他下毒手的赫然是一位長相秀美氣質純真的姑娘,她乾脆俐落的抽出手,甩袖將人打入深淵,掐一個祛塵訣將滿身血腥洗淨,邁著輕盈優雅的步伐翩然離開。
  周允晟沒功夫想別的,立即運轉魂力試圖托起身體,卻發現深淵底部似有一股極其強大的吸力,將他朝下拽去。
  砰地一聲巨響,身體掉落在地面摔得粉碎,致使周允晟的靈魂立即脫體而出。一來就被殺死,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見,而且死法也太慘烈了。
  周允晟蹲在血肉模糊的屍體旁歎氣。
  “007,再找一個合適的身體。”他點開轉換按鍵。
  007茲啦茲啦響了兩聲,螢幕瞬間熄滅。
  周允晟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立即打開007的外殼檢查內部,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出問題。他試圖走出深淵,繞來繞去總是回到原地,而且靈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抽取他的靈魂之力。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周允晟四下查看,終於找到一些線索,深淵底部的石頭和樹木並非自然生長,而是隱含著某種玄奧的規律,經歷過修仙世界的周允晟很快認出來,這是一個攝魂陣,其陣眼是一根石柱,從石柱上流瀉出的靈氣判斷,佈陣之人乃渡劫期的老祖。
  也就是說,若要破陣,除非修為高過渡劫期,也就是大乘期。
  走都走不出去,上哪兒找大乘期的大能幫忙?而且大乘期的大能是那麼容易找的嗎?每個大千世界恐怕才寥寥可數的幾位而已。
  周允晟現在很想爆一句粗口。他繞著石柱走了兩圈,卻不知踩踏到什麼機關,石柱閃爍出璀璨的靈光將他緊緊裹住,往柱身內拖去。
  靈魂的金光迅速被觸手狀的靈光吸收,周允晟首次在靈魂狀態時體驗到了虛弱的感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掙脫靈光的桎梏就一定會徹徹底底的消失。
  這鐵定是一個修仙的世界,級別至少為S級,而且主神必然已經發現自己,否則不會一來就設下這個死亡陷阱。周允晟拼命運轉魂力,終於在被拖入柱身的前一秒鐘掙脫。
  他迅速退出靈光能觸及到的範圍,一下跌落在地上。金色的靈魂已經變成了銀白色,而且光芒微弱,一根魂絲從魂體中探出,慢慢纏繞在石柱上,成為石柱的一部分。
  只要身在陣中,石柱就會像抽幹湖水一般將他抽幹,避無可避。
  周允晟咬牙,暗暗做了一個決定。他義無反顧的投入那具破碎的屍體,用最後一點魂力修復心臟和四肢百骸,終於在魂力耗盡的最後一刻讓屍體起死回身。
  靈光閃爍的石柱慢慢變得暗淡,其上雕刻的玄奧法文也消失無蹤,變成了一塊佈滿青苔的普通岩石。
  周允晟松了口氣,讀取了此人腦海中的記憶後再次爆了句粗口。
  這人不但丹田被打碎,靈根被損毀,身體還被刺入足足五套七星蝕骨釘,別說修煉,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但魂力已經消耗到極限,再不能讓這具破敗的身體恢復半分,只能聽天由命。
  寄希望於用肉身離開法陣的周允晟徹底陷入絕望。主神果然是主神,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雷霆殺機,作為一個癱瘓的凡人,只需不吃不喝的呆上七天就會喪命,而喪命後靈魂會馬上被石柱吞噬,頃刻間消失在天地間。
  周允晟盯著陰沉沉的天空,真想比一個中指。
  時間過得很慢,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難熬,劇烈的疼痛感像火焰在體內燃燒,被打入七星蝕骨釘的穴位流出濃黃的血水,還散發出腐臭的氣味,周允晟為了分散疼痛感,不得不去整理原主的記憶。
  此處為三千大世界的浩天世界,此人為浩天世界最大宗門無極仙宗的外門弟子,名叫方星海,今年剛滿16,資質奇差,乃四靈根的廢柴,但性格卻極為囂張跋扈,算得上外門一霸。
  殺他的人名叫莫語,是無極仙宗宗主赤霄真人的愛女,也是內門的天才弟子,十八歲已是築基後期的修為。
  按理說一個外門的廢柴,犯不著讓宗主愛女親自動手,還動用了五套七星蝕骨釘來毀他根骨,而且在此之前,兩人連面都沒見過,根本談不上仇恨。
  但是,方星海本人沒能力,卻有一個非常優秀的兄長。他兄長名叫方文光,是百年難遇的修真奇才,十四歲就已築基,二十三歲結丹,是內門首徒,拜于宗主座下。因兄弟兩幼年失怙、相依為命,故而感情特別深厚。方文光處處護著弟弟,但凡弟弟被誰擠兌一句,他就會明裡暗裡的幫弟弟出頭,久而久之竟把弟弟養成了一個小霸王。
  若是方文光能順利結嬰並自立山頭,方星海便能拜入他座下繼續過囂張跋扈的日子,然而事情卻忽然產生了變故。
  方文光有感自己快要結嬰,這一閉關恐會耗時幾年甚至幾十年,擔心弟弟受人欺負,便壓制修為進入百草秘境,為弟弟尋找洗煉靈根的補天草。百草秘境每五十年開放一次,只有築基修為的修真者才能進入,方文光雖然壓制了修為,但對付一群初出茅廬的小子理當是易如反掌。
  哪曉得他一去就再也沒能回來,放置在宗門內的本命玉牌也碎成了齏粉。毫無疑問,他已經死了,連屍骨都找不到。
  方星海雖然不懂事,但對哥哥的感情卻極其深厚,哭著喊著求宗主去尋找哥哥下落,非要把哥哥的死因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他不斷糾纏同去秘境的內門弟子,招了許多嫌棄,曾經被他欺辱過得外門弟子也對他展開了報復。沒有哥哥庇護,方星海頓時過得豬狗不如,然而他卻絲毫也不在意,只一心探尋哥哥死因。
  今日,莫語忽然用傳訊符約他來此處,說要告訴他方文光的下落。他匆忙趕來,話沒說一句就被莫語連打了五套蝕骨釘在體內,還搗碎了他的丹田,毀去了他的靈根,將他推入深淵。
  就算莫語跟方文光的失蹤有關,但她堂堂內門子弟,又是天賦異稟的修真奇才,完全沒必要親手殺死方星海,只需命令外門的人多加刁難,沒幾天就能把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觀她狠辣無比的手段,恐怕與方星海還結有私仇。
  周允晟在大腦內反復查看記憶,都沒能找出方星海與莫語的交集。一個外門廢柴,一個宗主愛女,怎麼看都是天和地的差別。
  若是007能用,事情的前因後果,世界的命運之子、未來的發展軌跡,都可一覽無餘。然而現在的周允晟不過是個睜眼瞎子,命能不能保住還兩說,何談為方家兄弟報仇。
  陰沉的天空飄下一陣細雨,他連忙張開乾枯皸裂的嘴唇接雨水喝,臉頰兩旁長著幾叢嫩綠的野草,只需偏頭就能啃上一口。靠著這兩樣東西,至少能活個八九天,時間再長,周允晟自己也沒有把握。
  他想起了金庸筆下的裘千尺,也是身體癱瘓不良於行,靠著熟透掉落的野棗活下來,且練就了吐棗核的神功。她也是運氣好,頭頂正長著一顆棗樹,不像自己,頭頂除了一片陰雲什麼都沒有。
  周允晟抿著嘴苦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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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無極仙宗發生了一件驚天地動地的大事。所謂的驚天動地並非誇張的修辭手法,而是事實。
  原本湛藍一片的天空忽然間烏雲密佈,在黑壓壓的雲層中竄動著無數粗壯的紫色閃電,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來自于天道的威壓如山嶽浩海般降下,令這些與天爭命的修真者也感覺到了瀕死的恐懼。
  “有人要渡劫了!聲勢如此浩大,究竟是哪位高人?”
  “雲層往定光真人的焚寂峰去了!莫非是定光真人?!”
  “焚寂峰只居住了定光真人一個,不是他還能有誰?”
  弟子們站在空地上觀望,臉上俱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就連站在淩雲閣上的赤霄真人也忍不住面露疑慮。
  無極仙宗供奉著十二位太上長老,其中屬定光真人最年輕,今年滿打滿算也才四百餘歲,卻已經是渡劫期的修為。旁人都道方文光是不世出的天才,但老一輩的修真者卻清楚定光真人的天資遠遠淩駕於那些所謂的天才之上。
  然而他不知何故非要修煉破天劍道,以至於在渡劫期徘徊了兩百多年都不見寸進。
  破天劍道乃顛倒乾坤破滅諸天之道,修煉到極致能破滅諸天萬物,唯自己不死不滅,大有取天道而代之的意思。
  如此,天道要能容得下他才是怪事。他每一次渡劫都能招來九九重劫,連築基期也同樣如此。直至現在,赤霄真人還忘不了十二歲的孩童在承受了整整八十一道天雷後從焦土中一步一步踏出來的情景。
  他的目光能容納萬物,卻又轉瞬讓萬物消弭於無形,不過一個築基期的小兒,卻已經領悟了化真實為虛無的‘空’之境界。
  這麼多年過去,他的眼裡就沒能容下任何人,包括宗主,也包括其他十一位長老,行事風格堪稱強橫。然而他以元嬰期的修為力斬三位合體期的大能,及至修煉到渡劫期早已是罕有敵手,許多大乘期的老祖都不敢掠其鋒芒。
  無極仙宗之所以能位列八大仙宗之首,靠得正是定光真人的威懾。現在,這位真人竟然要突破大乘期,他能抗住九九重劫嗎?
  赤霄真人心下隱憂,卻也不敢前往焚寂峰觀看。
  思忖間,天道降下的威壓形成了一大片黑如潑墨的劫雲,紫色的雷劫在雲層間互相碰撞,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巨響。有根基淺薄的弟子頓時七竅流血,癱軟在地,即便元嬰期以上的供奉也都心緒浮動,恐懼暗生。
  “元嬰期以下的弟子全都回內室,等劫雲過後才准出來!”刑律堂的掌事率領屬下驅趕站在空地上的弟子,並在他們的房間周圍布下防禦法陣。
  九九重劫連九劫散仙都能劈得魂飛魄散,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旁觀的。
  剛趕走修為淺薄的弟子,焚寂峰上就降下了第一道雷劫,耀目的紫色閃電比山峰還要粗壯,瞬息間吞沒一切。
  只是一個眨眼,無極仙宗最巍峨的一座峰頭就被夷為平地,當中站立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輕拂衣袖,雲淡風輕的迎接第二道閃電。沒有動用一件法寶,也沒吞服一粒丹藥,只在最後一道雷劫降臨時朝天揮去一劍。
  赤霄真人不由睜大眼睛,露出驚駭不已的表情。
  那純黑色的劍意化為一條咆哮的游龍,朝紫色劫雷飛撲過去,在撼山震地的巨響中劈碎劫雷,破開劫雲,展露出頭頂的藍天。方圓萬里的靈氣被抽取一空,形成一個狂猛的漩渦朝男人體內蜂擁而去。
  赤霄真人攤開掌心,甚至能接住已然化為實體的幾顆晶瑩的靈氣。但它們飛快從他掌心逃離,捲入漩渦的中心。
  因靈氣湧動而形成的罡風能把元嬰期修士的皮肉和骨頭割成碎片,若非宗主及時啟動防禦陣法,今日的無極仙宗恐怕會傷亡慘重。
  九天九夜過後,漩渦終於消失,一個人影從漆黑的焦土中緩步走出。早已等候多時的赤霄真人連忙上前行禮,“晚輩見過太上長老。”這人分明比他還年輕,卻因為修為的緣故已成為無極仙宗最至高的存在。
  如果他的師父還活著,現在怕是也要畢恭畢敬的叫一聲太上長老。大乘期的高手在浩天世界一隻手都數的過來,而那些散仙早已隱世多年,只在每一千年渡劫的時候才會弄出動靜。
  但即便是九劫散仙,也不敢輕易與這人交手,不是誰都能扛住七次九九重劫的。
  定光真人看也不看他一眼,揮袖間將焚寂峰恢復如初,轉瞬消失在原地。
  赤霄真人這才舒了口氣,太上長老的威壓實在是駭人,竟激得他差點祭出元神抵抗。所幸長老不愛說話,如果略微垂問幾句,他必定會在人前出醜。
  回轉身,朝等候在遠處的弟子們走去,赤霄真人再次恢復了淡若雲煙的仙人風範。
  “父親,那就是太上長老嗎?他跟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莫語臉頰通紅的拉住父親衣袖。
  原來無極仙宗的太上長老竟然長得如此年輕俊美,尤其是那一雙淡漠深邃的眼睛,只需輕輕一瞥就能叫人忘了呼吸。
  “不可私下裡議論長老,快些回去修煉。”赤霄真人警告性的瞪了女兒一眼,又略帶敬畏的回望雲霧繚繞中的焚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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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天宮內,宗漪,也就是定光真人,此刻正在擺弄生死蔔元盤。他不停用指尖挑動蔔元盤上的生死線,卻找不到那人的蹤跡。
  渡劫之前他隱隱有種感覺,自己要等的人終於出現了,欣喜若狂之下竟忘了壓制修為,這才突破了大乘期。再過百年,亦或者數十年,他就會飛升前往上界,若是不能找到那人該當如何?
  這個猜想竟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緒,差點將生死線掐斷。
  三千小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大世界,他一一尋找過去,卻毫無所獲。作為大乘期的修士,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覺,那人一定就在這裡。
  他將生死線撥回原位,再次搜尋了一遍,結果與之前一樣,莫說身份姓名,竟連方位也推演不出,好似有什麼東西將他的蹤跡徹底抹消了。
  天道?他忽而冷笑起來,丟棄蔔元盤,站立在庭院中等待天黑。幾個時辰後,漆黑的天幕掛滿了繁星,他揮一揮衣袖,在自己眼前布下一個星空的投影,用指尖一點一點挪動星辰的方位以推演那人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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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在深淵底部存活了十天,幸好此處雨水充足,青草茂盛,才沒讓他餓死渴死。他頭部兩側的青草已經被啃光,怕是無法再支撐下一個十天。
  他饑寒交迫,全身劇痛,活著的每一秒鐘對他而言都是一場折磨。但是他依然不想死,他要活著出去,把方家兄弟的仇人,還有主神,全都徒手撕成碎片。
  密林深處傳來野獸的嚎叫,因為陣法的緣故它們找不到進來的路,倒是讓周允晟感覺安心不少。
  誰要是這個時候救我出去,我就對誰以身相許,管他是不是我的愛人。他意識模糊的想到。
  然後奇跡般的,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陣法中,他身穿玄色道袍,烏黑的長髮用一根細竹挽在腦後,露出棱角分明的臉龐,斜飛入鬢的劍眉下是一雙狹長淡漠的鳳眼。那雙眼睛在看見傷痕累累的少年時終於蕩起了漣漪。
  他快走兩步,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將少年攬入懷中,輕柔地撫弄他的鬢角,面無表情的歎息道,“終於找到你了。”
  周允晟沒想到還真有人會來救自己,而且聽上去仿佛找了自己很久。他敢肯定方星海並不認識這人。從氣息上判斷,對方至少是化神期以上的大能。
  他眼眸微微一亮,想到了一個可能,啞聲詢問,“你在找我?你認識我嗎?”
  “此前並不認識,此後你便是我宗漪的徒弟。”男人掏出一粒丹藥喂進少年嘴裡,指尖在他乾枯的唇瓣上撫了撫,眸色暗沉。
  “不認識你為何來救我?為何收我做你的徒弟?我的資質奇差,乃四靈根的廢物。”
  “我只知你是我要找的人,無論你資質如何,于我宗漪來說都無礙,洗髓伐經,改天換命,你想要什麼,我都會送到你手裡。”看見少年因服食了丹藥而紅潤起來的臉龐,男人漆黑的眼裡沁出一抹柔色。
  “那你能親親我嗎?”因為蝕骨釘還未拔出,周允晟內傷雖好了,卻還是無法動彈,只能用濕漉漉的眼睛去祈求男人。
  男人顯然沒料到他會提出這種要求,不由愣住了。他活了四百多年,莫說親吻,連碰都未曾碰過旁人。
  少年明亮的眼眸暗淡下去,失落道,“不可以嗎?”
  絕不能讓他失望的念頭佔據了男人全部的心緒,他垂首,削薄的嘴唇貼合在少年蒼白的嘴唇上。少年卻忽然伸出舌尖往他齒縫中探去,一股青草的香氣和淡淡的澀味傳導過來,引得男人心魂巨震。
  他竟然興不起一絲一毫的抵觸,甚至用舌尖主動的舔了舔少年的牙床,恍惚間竟又從苦澀中嘗到一絲甜味。這感覺玄奧而又美妙,讓他捨不得與少年分開,但吻著吻著,青草的澀味被淡淡的鹹腥味取代,那是少年滴落的淚水。
  他連忙放開少年,仔細去觀察他的表情。
  汩汩淚水從眼眶裡湧出,止也止不住,理智狀態下的周允晟從未哭過,這是第一次。任誰在絕望中掙扎了十天十夜,終於等到最愛的那個人時,都無法壓抑住大悲大喜的心情。他就知道,他的愛人永遠不會丟棄他,無論變成何種樣貌,淪落到何處,他總是能及時將他找到。
  “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很久!我還說要是誰能把我救出去,不管他是不是你,我都會以身相許,幸好你來了,不然我這次可不會跟你在一起了。”周允晟語無倫次的抱怨,他實在是太疲憊了,不免展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不許跟別人走,你是我的。”男人臉色陰沉了一瞬,但抱起少年的動作卻越發輕柔。他將少年裹進寬大的道袍內,騰空離開此處,揮袖間將陣眼的石柱拍成粉末。
  作者有話要說:我設定的修真等級是:煉氣期、築基期、金丹期、元嬰期、化神期、合體期、渡劫期、大乘期。
  
  第124章 12.2
  
  作為大乘期的高手,瞬息間穿梭萬里不過是件小事。宗漪前腳離開深淵,後腳就已踏入破天宮。他將少年擺放在萬年玉髓做成的床榻上,指尖撩開他沾滿鮮血的外袍,查看傷痕累累的身體。
  一套七星蝕骨釘就能讓築基期的修真者壞了根骨,更何況是五套。少年五臟六腑衰竭,經脈萎縮消失,骨頭發黑碎裂,就連靈根也徹底損毀,丹田處還破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下手的人未免太過卑劣陰毒。
  “是誰?”宗漪面無表情,但低沉的嗓音裡卻飽含殺意,黑色的劍氣透體而出,將庚金打造的地板割開幾條裂縫。唯恐傷及少年,他立即收斂氣勢,輕輕地,萬分愛憐的撫摸他蒼白的臉頰。
  周允晟眼珠赤紅的開口,“是莫語。不過我不要你幫我報仇,我要親自動手。”不知道誰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他不會輕易殺人,但世上卻有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千倍萬倍的施加在莫語身上。
  “好,徒兒說什麼便是什麼。”宗漪點頭,將手掌覆蓋在他破潰的傷口上,安慰道,“為師幫你拔出蝕骨釘,可能有些痛,你忍著些。這回可別再哭了。”為師會心疼。
  當然,這樣直白的話宗漪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誰哭了?那只是疼痛造成的生理反應。你拔吧,這點痛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周允晟咬牙偏頭,想起之前躺在男人懷裡哭的稀裡嘩啦的場景就覺得丟臉。雖然以前也趴在他膝蓋上哭過無數次,但那都是腦殘晟幹得,與他無關。
  “好,徒兒沒哭,是師父說錯了。徒兒最是勇敢堅韌。”看見少年飛起兩片紅暈的臉龐和強忍羞恥的表情,宗漪心裡十分想笑,面上卻並未透出半分。
  他掌心泛出黑光,瞬間吸出一根蝕骨釘,然後垂眸去觀察徒兒反應。
  “痛嗎?”還是忍不住擔心的詢問。
  “你親我一下就不痛了。”大概因為靈魂太過虛弱的緣故,周允晟覺得自己仿佛不那麼堅強了。他想依靠這人,因為知道他會毫無保留的接納自己。
  宗漪眸光微閃,沒有動作。並非覺得這樣於理不合,他修煉的乃是破天劍道,連天道都敢滅殺,又豈會在乎所謂的倫理道德?蓋因親吻徒兒的感覺實在是太過美妙,竟能勾得他神魂顛倒欲罷不能,他擔心這一吻下去就無法抽身了。
  暗自一歎,他極為克制的貼了貼徒兒蒼白的唇瓣,這才開始拔除第二根蝕骨釘,如此,每拔除一根便要吻吻徒兒泛白的臉頰、緊皺的眉心或顫抖的睫毛,直花了半個時辰才徹底完成,喂了一粒抱元生機丹進徒兒嘴裡。
  “她為何下此毒手?”見破潰的傷口迅速癒合,宗漪沉聲問道。
  “我亦不知,我與她從未有過交集。”周允晟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只能疑惑的搖頭。雖然內外傷皆已痊癒,但蝕骨釘已經將他的根骨徹底腐蝕,除非有令人脫胎換骨重塑靈根的天級丹藥,否則一時半會兒是站不起來的。
  “為師找她來一問便知。你莫急,待為師集齊藥材和靈寶煉製出乾坤丹,你便能開始修煉,過個幾年自然能手刃她。她傷到你哪裡,便要她百倍還之,便是拘了她的魂魄日日焚燒也未嘗不可。”宗漪愛憐的撫摸徒兒臉頰,說出的話卻狠辣無比。
  周允晟點頭,眼眶慢慢紅了。這人對別人素來冷酷,對自己卻是格外溫柔,經歷那麼多次輪回,從來也未曾改變過。
  “莫哭。”你一哭為師的心也跟著疼。許多話宗漪說不出口,只能乾巴巴的命令,還用指尖撩了撩徒兒濡濕的睫毛。
  “跟你說了這是生理反應。”周允晟瞪他一眼,然後偏過頭去。
  “嗯,徒兒說得對。”宗漪眼裡沁出笑意,對徒兒的小倔強和小驕傲喜歡極了。他脫掉道袍,僅穿著一件白色中衣,抱起徒兒踏進後殿的碎玉靈池,池中的靈水乃萬年靈髓所化,能淬煉體魄,拓寬經脈,是極為難得的寶物。
  “你如今身體虛弱,每日都要泡上幾個時辰才好。靈氣湧入身體時可能有點疼,忍著。”宗漪踏入水中坐定,將徒兒擺放在膝上,撩起池水沖洗他瘦弱不堪的身體。
  周允晟點頭,即便痛的入骨,也再沒有流露出脆弱的神態,叫一直盯著他的宗漪失望極了。若是徒兒疼痛難忍,倒是可以再親親他以示安慰。
  看來徒兒太過堅強懂事也不是好事。
  他暗自歎息,不免將人抱的更緊。
  兩個時辰後,周允晟感覺手指已能輕微動彈,於是拉扯宗漪衣袖小聲說道,“師父,我餓了。”這人既然想做他師父,那就隨他,反正他們連父子都做過,沒什麼好在意的。
  宗漪這才想起,現在的徒兒不過是個凡人,還需要進食。他在谷底待了十天,又無法動彈,只能靠啃噬青草為生,怕是餓的狠了。
  宗漪頓時心疼的無以復加,忙抱了他出來,輕輕放在玉床上。
  “為師這就去給你準備食物。”他轉身出去,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摸摸徒兒臉頰柔聲叮囑,“莫怕,為師很快就回來。”他深沉的視線在徒兒略微紅潤的唇瓣上流連片刻,這才快步離開。
  焚寂峰上除了宗漪再沒有旁人,且他辟穀多年又不通俗務,一時間真不知該上哪兒尋找食物。他不敢耽擱,連忙打出一枚傳訊符。
  少頃,隔壁靈寂峰的峰主就匆忙趕了過來,拱手見禮,“敢問太上長老喚晚輩前來所為何事?”
  “送一些適合凡人入口的食物過來。”說到此處他略微一頓,補充道,“越精細美味越好。”
  峰主有些怔愣。這焚寂峰上竟會有凡人入住?與太上長老究竟是什麼關係?然而他絲毫也不敢多問,立即命人送了許多精細美味的吃食過來。
  宗漪親自端著託盤走進房間,對上徒兒濡濕而又晶亮的桃花眼,心臟霎時變得柔軟不堪。
  “可是等急了?”他將徒兒抱進懷裡,兩隻手從他腋下探入將他固定住,然後端起瓷碗一勺一勺餵食。
  所幸修真者喜愛清淡的食物,送來的大多是粥水等物,吃了對腸胃沒有刺激。周允晟知道饑餓很久以後不能一次性吃太多,便只喝了小半碗。
  “怎麼就飽了?”宗漪微微皺眉。
  “餓的太久,吃多了胃疼。”周允晟神情蔫蔫,他現在還很餓,但只能忍著。
  宗漪眼裡流瀉出一絲戾氣,甩袖將一枚傳訊符拋出去。
  接到傳訊符的赤霄真人雖然驚訝卻也不敢耽誤,連忙帶著愛女往焚寂峰趕去。
  “父親,太上長老為何指名要見我?難道想收我為徒?”莫語表情十分興奮。無極仙宗的弟子,哪個不是沖著太上長老的威名來的?若是能被太上長老收為徒弟,前程暫且不提,就是輩分也要高出宗主一大截。
  “為父也不知道,且去看看。”赤霄真人目中隱含期待。自打太上長老修煉至化神期,就再也沒有傳喚過任何人,宗門幾次暗示他該收徒了,他也置之不理,讓翹首以待的一干弟子好不失望。
  希望這次能得到好消息。
  二人入得破天宮,往座上一看,頓時面露驚詫。只見黑衣黑髮容貌俊美的男人將一身形單薄的少年抱在懷中,用純白道袍將他細細裹住,垂眸時露出溫柔憐惜的神色。
  少年將臉埋在他懷中,看不見容貌,但從氣息判斷,卻是個凡人無疑。
  這是什麼情況?赤霄真人上前兩步,欲言又止。
  “這是我的徒兒星海,也是我的關門弟子。”宗漪徐徐開口。
  赤霄真人待要細問,卻聽女兒驚叫一聲。蓋因那少年忽然轉頭,露出一張陰柔豔麗的臉龐,卻是之前一直纏著自己去尋找方文光的方星海,一個四靈根的廢物。
  “你怎會在此處?”莫語失態大叫。
  “那我應該在何處?斷腸崖下麼?”周允晟勾唇一笑,陰鷙的目光配上豔麗的臉龐,看上去就像一條色彩斑斕的毒蛇正準備擇人而噬。
  莫語臉色蒼白,目光閃躲,心中又驚又怕。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少年為何會被太上長老救了回來,還收他為徒。他配嗎?!
  赤霄真人看看陰毒的少年,又看看驚惶的女兒,心中大感不妙。
  果然,太上長老開口了,“今日喚你們過來,一是為我徒兒正名,二是詢問莫語為何要殺害我徒兒。你們究竟有何仇怨?”
  “還有,我哥哥在哪裡?你若是不說,今日別想走出破天宮一步。”周允晟眼珠通紅的威脅。找到兄長是方星海的遺願,他自會竭盡全力幫他完成。
  赤霄真人一句‘放肆’還未出口,就見太上長老揮揮衣袖,在破天宮內布下一個禁錮法陣,沒有大乘期的修為便只能困守此處。
  如此冷酷的一個人,卻對徒兒縱容到極致,可見方星海確實是入了他法眼。赤霄真人轉頭朝女兒看去,想不明白她為何要殺害一個不起眼的外門弟子,難道方文光的死果真與女兒有關?
  除開十年一度的大比,無極仙宗平日裡禁止同門相殘。若此事為真,女兒已經嚴重觸犯了門規,太上長老有權降下責罰。
  莫語垂頭咬牙,拒不開口。
  周允晟不良於行,只能用愈加陰毒的目光盯著她。
  宗漪將徒兒冰涼的指尖握在掌中,安撫性的捏了捏,冷聲道,“既然不肯說,搜魂便是。”話音未落已打出一縷黑光。
  “不要!求太上長老手下留情!”赤霄真人連忙祭出元神格擋,立時吐血不止。
  不過一絲靈力罷了,竟能輕而易舉將渡劫期的大能重創,太上長老的實力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怕是九劫散仙也不過如此!這靈力要是在女兒神魂中搜刮一圈,女兒畢生修為也就廢了。赤霄真人後怕不已,只得將女兒推到殿前命她說實話。
  莫語嚇得嗓音發顫,“不要搜魂,晚輩全都說。那方文光早就死了,卻不是死在我手中,而是被幾個魔道弟子暗害了。我替他報了仇,卻也暗中拿走了他的補天草,害怕方星海向我追討便起了殺念。”
  “我一個外門弟子,何勞你親自動手?暗中使人陷害幾次也就成事了。”周允晟冷笑,對她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我性子爆裂,你整日裡纏著我詢問兄長下落,令我煩不勝煩,便想著乾脆親手殺了,也就清淨了。”
  從這句話中不難聽出莫語對人命的輕視。在她看來,殺了方星海不過是踩死一隻螻蟻,沒什麼大不了。
  周允晟胸中湧動著滔天恨意,卻連握拳的力氣都沒有。
  宗漪輕輕撫摸他緊皺的眉心,淡漠開口,“把你的記憶給我,然後簽了這份生死狀就能離開了。”
  莫語顯然沒想到自己還能完好無損的離開,她大喜過望,立即從乾坤袋裡取出一枚魂石按在眉心,將秘境中有關於方文光被殺害的記憶輸入進去。她的確沒殺方文光,相反,還為他報了仇,但殺死方星海卻並非她所說的那個理由,不過是替某人打抱不平罷了。但她絕不會把某人牽連進來,他現在根基淺薄,斷然受不了太上長老的磋磨,不似自己,有父親護著。
  如果不是真正的記憶,魂石中的影像會模糊不清,宗漪探查一番,發現影像十分清晰,便收下了,隨手拋出一張錦帛。
  莫語接過一看,心下大定。太上長老今日並無打算為方星海出頭。他立下十年之約,十年後的宗門大比上,方星海會與她決一勝負,且會將她施加在方星海身上的手段千倍萬倍的施加在她身上。
  莫語差點忍不住笑起來。方星海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全宗門的人都知道。他性格卑劣,資質奇差,現在又被蝕骨釘毀了根骨,要想在十年內勝過自己,那絕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可以,她真想在十年後的大比上殺了他,讓那人高興高興,但看在太上長老的面子上,便饒了他一命吧。
  莫語二話不說簽下生死狀,畢恭畢敬遞還給太上長老,完全沒注意父親頻頻投過來的冷冽目光。
  宗漪將錦帛塞進徒兒懷中,斥道,“秘境中與你結伴的幾名弟子現在就去刑律堂領罰,你獨自上幽冥山思過。你殘害同門之事需得通稟全宗,好叫弟子們知曉,十年後的大比並非我徒兒心狠手辣,而是你作惡多端應有此報。好了,下去吧,今後焚寂峰嚴禁你踏足。”他略一甩袖就把父女二人逼出了破天宮。
  “嘁,十年後誰心狠手辣還未可知。反正生死狀已經簽下,咱們走著瞧!”莫語臉色陰沉的呢喃。
  赤霄真人將她領回赤霄宮,反手就是一巴掌,厲聲呵斥,“太上長老的徒兒你也敢招惹,好大的膽子。你只看方星海現在資質奇差,焉知太上長老縱橫三千大世界,什麼奇珍異寶沒有,為方星海洗髓伐經改天換命不過是輕而易舉的小事。有太上長老親自教導,方星海的前途已有定數。十年後的大比誰輸誰贏還是兩說。你現在馬上給我修煉去!”
  莫語捂著臉頰,倨傲的神情慢慢被驚恐取代。她低頭應是,朝偏殿走去,卻又被赤霄真人叫住。
  “那株補天草呢?”
  補天草能洗煉靈根,變四靈根為三靈根,三靈根為雙靈根,雙靈根為天靈根,是地級丹藥補天丹的主要材料,十分珍貴難得。即便是赤霄真人,也不免起了心思。
  “我送給別人了。”莫語囁嚅道。
  “送給了誰?”赤霄真人追問。
  “送給了雷元峰峰主新收的弟子宋宇飛。”莫語不敢隱瞞,反正這事父親早晚能查出來,不如據實已告。
  赤霄真人心念電閃,已然發現宋宇飛的可疑。他記得當年入門測試時宋宇飛乃雷火雙靈根,叫雷元峰的峰主好一陣唏噓,說若是雷靈根就好,哪怕未曾築基也必定會將他收入座下。雷火雙靈根也算資質上乘,但與雷系單靈根比起來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雷靈根的修真者不怕雷劫,且法力強大,飛升的希望比一般修真者高出數倍。那宋宇飛平白多出一個火靈根,心裡肯定不甘,但要將之洗去卻不容易。他區區一個外門弟子,得了補天草又能如何?沒有實力超凡的丹師為他煉製補天丹,拿了也是白拿。
  思及此處,赤霄真人遣走女兒,派一名弟子去打探宋宇飛的情況。那弟子很快回來通稟,說宋宇飛依然是雷火雙靈根,但他十九歲就能築基,可見資質非凡,這才讓雷元峰峰主將他收為入室弟子。
  還是雷火雙靈根?赤霄真人沉吟片刻,越發覺得宋宇飛可疑。一個不通丹道的外門弟子要補天草何用?他焉能不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直接拒了女兒還能從她那兒討一份人情,不比補天草更好?
  但他偏偏收下了,還在這之後順利拜入雷元峰,怎麼看此事都不同尋常。
  赤霄真人招來一名弟子,讓他暗中監視宋宇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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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女兩人一走,周允晟就迫不及待的向宗漪索要魂石。
  宗漪輸入一絲靈力將記憶調出來。密林中,幾個魔道弟子正在圍殺一名容貌英俊的青年,他好似中了暗算,腳步有些不穩,白色的道袍已被鮮血浸透。他奮力搏殺了半個多時辰,終是不支倒下,然後畫面忽然拉近,兩名同樣身穿白色道袍的青年出現在密林中,口裡說道,“魔道中人安敢殺害我無極仙宗弟子,留下命來!”
  鏡頭越拉越近,兩人祭出法寶將魔道弟子一一誅殺,然後方文光的屍體以俯拍的角度出現在畫面中。他眼睛看向天空,裡面有不甘也有懷念,臨死,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他的弟弟。畫面拉近,一隻瑩白如玉的手扯下系在他腰間的乾坤袋,清脆的女聲嘻嘻哈哈說道,“他竟然找到一株補天草,好氣運!”
  兩名白衣男子齊齊看過去,其中氣質冷冽如冰的那人平淡開口,“氣運好就不會被殺掉。”
  氣質和煦如暖陽的那名男子只是低著頭凝視方文光的屍體。他的側臉被垂落的髮絲擋住,看不清表情。
  幾人將魔道弟子的乾坤袋搜刮一空,這才舉步離開,氣質和煦的男子回頭看了方文光的屍體一眼,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為他收屍,卻聽那清脆的女聲說道,“宇飛,別看了,他那般羞辱你,你還可憐他作甚。你要的補天草到手了,這次總算沒白來。”
  男子應了一聲,朝前走去,畫面從這裡開始逐漸變得模糊,最終消失不見。
  這是莫語的記憶,也就是說魂石中的景象都是以她的視角來記錄的。他們當時有三人,躲在暗處冷眼旁觀方文光被殺害的全過程,然後跳出來黑吃黑。這就是所謂的替兄長報仇?好一張顛倒是非黑白的嘴!
  周允晟冷笑,讓宗漪重新播放一遍記憶,然後將畫面定格在兩個白衣男人出現的一瞬間。
  他已然認出,氣質冷冽那人乃赤霄真人的二弟子鄒奕鳴。此人也是個單靈根的天才,卻不似方文光那樣愛出風頭。他心性冷硬,目下無塵,平時除了修煉並沒有別的嗜好。他做出冷眼旁觀的事並不出奇。
  氣質和煦那人方星海卻是極為熟悉,乃外門中頂頂優秀的弟子宋宇飛。一個是外門新秀,一個是外門霸王,兩人早已結下仇怨。方星海嫉妒宋宇飛天賦出眾,幾次三番挑釁於他,被打了個半死,此後叫來方文光,狠狠羞辱了宋宇飛一頓,讓他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
  宋宇飛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變得沉默寡言,平時總把自己鎖在屋內修煉,輕易不肯出門。
  周允晟從這段記憶中判斷出,這三人入百草秘境的目的也是為了補天草。他們恐怕一直跟隨在方文光身後,只為了伺機奪取靈寶,卻沒料到一群魔道弟子出現,幫他們省卻了許多麻煩。
  莫語和鄒奕鳴都是單靈根,那補天草是給誰的不言而喻。很明顯,宋宇飛才是主導者。
  好,很好,這三個人我記住了。周允晟陰毒的目光在宋宇飛等人臉上流連,誓要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第125章 12.3
  
  周允晟現在只想趕快治好身體然後修煉,待到五十年後百草秘境再開放時便把方文光的屍體帶回宗門安葬。當然,幫方家兄弟報仇也是頭等大事。
  他坐在宗漪膝頭,身體完全浸泡在碎玉靈池中,只露出一顆腦袋,劇烈的疼痛感像無數鋼針在他四肢百骸內衝撞穿梭,沒有驚人的意志力,怕是會直接痛暈過去然後溺斃。
  宗漪一隻手搭在池沿,一隻手摟住徒兒細瘦的腰,偏頭觀察他表情。
  “可是痛的難受?”
  “不難受。”
  “若實在撐不住便告訴為師。”
  “嗯。”
  兩人許久無話,宗漪見徒兒越發堅強隱忍,心中不免失落。他倒寧願徒兒不要事事逞強,多依賴自己一些才好。
  泡完靈水,宗漪將徒兒抱到玉床上,用法術將他頭髮弄幹,拿了一套白色中衣和一件玄色道袍仔細替他穿上。徒兒身體瘦弱,皮膚蒼白,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消散,叫宗漪好一陣憐惜。他用大掌包裹住徒兒小巧的雙腳,等它們稍微有了些溫度才套上羅襪穿好靴子。
  將衣服的每一道褶皺都抻平,宗漪拿起篦子梳理徒兒烏黑順滑的髮絲。兩人相依相偎的半躺在軟榻上,蜿蜒的髮絲交匯在一起,俊美的面容貼得極近,畫面看上去華美而又旖旎。
  宗漪被徒兒望向自己的依戀目光迷住了,忍不住用指尖撥了撥他纖長卷翹的睫毛,素來冷硬的面龐此時此刻溫柔的不可思議。
  用一根白玉簪將徒兒的長髮挽到腦後,他捧著徒兒略顯陰柔的臉龐打量,越看越是喜歡,恨不得將他時時刻刻抱在懷中才好。
  “師父,我什麼時候能走路?”周允晟卻不喜歡整天被人抱來抱去的。
  “煉製丹藥的靈寶還未找齊,需得再過幾日。”宗漪面不改色的撒謊。將來徒兒能跑能跳能修煉了,便會想著出門雲遊,而且修煉到元嬰期還須離開師門自立峰頭。宗漪只是稍微預想一下便覺得心情焦躁。
  若是將來徒兒敢提出自立門戶的要求,索性就把他的雙腿打斷,日日栓在身邊好了。宗漪目中劃過一縷幽光,卻更加溫柔的抱起徒兒,前往偏殿進食。
  “這種玉朱果不能多吃,你現在還是凡人,吃多了當心爆體。”見徒弟喜歡吃酸酸甜甜的靈果,宗漪連忙阻止,還將他已經含進嘴裡的一枚果子摳出來。
  周允晟立即嘬住他指尖,用舌頭舔舐。宗漪心頭巨震,面上卻絲毫不顯,壓了壓他柔軟的舌根,細細回味這份溫暖滑膩的觸感,這才把指頭抽出來,改去拿玉勺。
  “喝粥,靈寂峰主說你這種情況喝粥最好。等來日你引氣入體了,想吃什麼果子為師都幫你尋回來。”他將一勺白粥喂到徒兒嘴邊,目中隱含笑意。
  恰在這時,破天宮外的法陣被人觸動,兩枚傳訊符飛入大殿化作人聲,“晚輩赤霄(晚輩太平),偕弟子前來覲見太上長老。”
  太平乃雷元峰峰主的道號,此人正是宋宇飛的師父。
  周允晟立即收起懶散的表情,轉臉朝殿門看去。
  宗漪見徒兒想見幾人,便揮袖撤掉陣法,讓幾人進來。
  “晚輩見過太上長老。”赤霄真人領著鄒奕鳴,太平真人領著宋宇飛,畢恭畢敬的彎腰行禮。
  “何事?”宗漪頭也不抬,舀了一勺白粥送到徒兒嘴邊。
  “自是帶徒兒向太上長老請罪。”赤霄真人使了個眼色,鄒奕鳴和宋宇飛立即跪在殿中自省。鄒奕鳴滿臉的不忿,宋宇飛卻神色黯然,頗有悔意。
  三人冷眼旁觀方文光被魔道弟子殺害的事現在已經傳遍宗門,莫語已入幽冥山面壁,若意志不堅定必會染上心魔,對日後的修行大為不利。二人在刑律堂內受了兩百記龍骨鞭,一身皮肉無一處完好,根骨也損了幾分,就連境界都跌落兩三層,懲罰相當之重。
  然而兩人的師尊卻猶不敢怠慢,不等傷勢痊癒就帶他們上焚寂峰親口賠罪。在無極仙宗,惹誰也不能惹到太上長老。
  宗漪專心致志的投喂徒兒,視堂下兩人如無物,還不時伸出指尖抹掉徒兒嘴角的粥水,寵溺之情溢於言表。赤霄真人和太平真人見了不免心中驚駭,萬萬沒想到不沾一絲煙火氣的太上長老也有如此溫情款款的一面。他對方星海怕是疼進了骨子裡。
  這樣一想,對自家徒兒的性命就更擔憂了。
  鄒奕鳴最崇拜的人非太上長老莫屬,然一直無緣拜入長老座下,卻沒料到眼高於頂的長老會看上方星海這個廢物。他心裡又妒又恨,說是賠罪,冷硬的語氣倒像是在問罪。
  宋宇飛內心卻在暗暗叫苦。早知道方星海有這種造化,當日他必會阻止莫語魯莽的行為。若不是方星海被太上長老救了回來,還為他和方文光出頭,自己獲得補天草的消息也不會傳得眾人皆知。
  這些天他沒少被人刁難,目的全都是為了補天草,索性太平真人性格耿直無私,且極為護短,才讓他避免了許多麻煩。
  現在全宗上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讓他行事頗為不便,如果身上的隱秘被發現,一場滅頂之災是少不了的,連無極仙宗都護不住他。
  強壓下滿心惱恨,宋宇飛越發誠懇的道歉。
  周允晟咽下一口粥水,徐徐開口,“不需你們道歉。正所謂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我兄長被人害得身死道消,只能怪他實力不濟,與旁人無關。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是反話吧?宋宇飛遲疑。
  鄒奕鳴卻沒甚心機,冷笑道,“正是,你明白就好。”
  周允晟輕瞥他一眼,點頭道,“如此,日後我要是將你二人抽筋扒皮挫骨揚灰,再打得魂飛魄散,你們也說不得什麼,畢竟是你們實力不濟。”
  宋宇飛面容扭曲了一瞬,鄒奕鳴卻毫不遲疑的應和,“只要你有那個能力,我且等著。”
  太平真人憋不住了,不悅開口,“大家都是同門,緣何張口閉口就是以命相搏……”
  “同門,那可真奇了。我兄長被魔道弟子圍攻時,也不見他們講什麼同門之誼,反倒從頭至尾冷眼旁觀。這樣的同門,我可不敢要。”周允晟咬牙切齒的笑起來。
  太平真人被噎住了,良久後輕歎一聲。這事終究是徒兒有錯,卻是沒有轉圜的餘地。跟太上長老的關門弟子結下這等死仇,日後少不了一番爭鬥。也罷,且看誰道行更高吧。
  四人再次賠罪,及至告辭的時候也未得太上長老一個正眼,卻沒料已走到殿外,宋宇飛卻忽然被長老叫住了。
  “你過來。”宗漪放下瓷碗,抬眸看去。
  宋宇飛戰戰兢兢上前幾步。
  宗漪打量他許久,目光最終定格在他胸前佩戴的玉環上。
  宋宇飛強忍住藏起玉環的衝動。此時此刻,他覺得自己從皮囊到神魂都被太上長老看了個通透。自從得到玉環,再沒有人能帶給他如此沉重的壓迫感。
  幾滴冷汗冒出額頭,當宋宇飛快要支撐不住時,宗漪淡淡開口,“既已服用補天丹,為何還弄一個偽火靈根。敢做便要敢當,莫藏頭露尾。”
  他果真服用了補天丹,誰幫他煉製的?宗門內的丹師都未接到過他的請托,內中必有蹊蹺。等候在殿外的赤霄真人眸光微閃。
  雷元真人也仔細打量徒兒兩眼,心知這個徒兒怕是不簡單,身上藏著許多秘密。他性格耿直,故而素來不喜與心機深沉的人交往,不由對這個徒兒升起了幾分戒備之心。
  原來不是發現玉環有問題!宋宇飛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懊惱。此前他一直對旁人說那株補天草已經賣給多寶閣,還用刻了法陣的炎火精石造了一個偽火靈根以蒙蔽世人,這下被太上長老戳穿,回去後恐會被人找麻煩。就知道遇上方星海肯定沒好事。
  他一面暗恨,一面誠惶誠恐的賠罪,卻被太上長老甩袖扔出破天宮。
  等一行人走遠,周允晟輕聲問道,“師父,宋宇飛有問題?”
  “他佩戴的玉環有古怪,裡面藏了一隻器靈,從氣息上判斷修為至少在玄仙級別。”
  玄仙,比大羅金仙更強悍的存在,本該居於仙界,怎會流落到浩天世界,還成了一隻器靈?周允晟擰眉沉思,已然確定那宋宇飛就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玄仙級別的金手指,除了命運之子誰能擁有?
  看來自己又成了一個炮灰。周允晟歎息搖頭,心間卻湧動著興奮的情緒。他喜歡與命運抗爭。
  宗漪見他眉心緊鎖,便以為他在擔憂,連忙將他抱入懷中安慰,“徒兒莫怕,別說他只是區區一玄仙,就是仙尊,師父也有一爭之力。師父必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周允晟沒法再想其他,滿心都是對愛人的感激和依戀。他用臉頰輕輕磨蹭愛人寬厚的胸膛,抬起頭,水潤的桃花眼裡充斥著炙熱的情義。
  宗漪被他看得渾身僵硬,猶豫片刻,終是耐不住低頭去親吻他唇瓣。兩人慢慢交換著唾液,互相用舌尖撩撥彼此,嘖嘖水聲在殿內回蕩。
  宋宇飛回到雷元峰,將自己鎖在房間裡,又布下禁制,這才在心裡喊道,“前輩,你還在嗎?”
  “我在。”一道清冷至極的女聲驟然響起。
  環內容納了一方廣袤天地,各種仙樹靈草遍佈其中,氤氳出薄薄霧氣,一棟白玉打造的小閣樓隱藏在樹叢中若隱若現。宋宇飛的神識步入閣樓,朝坐在榻上的絕色女子拱手見禮。
  “前輩,方才您未被發現吧?”
  “區區大乘期的小兒,如何能發現我布下的禁制。不是告訴過你嗎,除非修為高過我,否則定然不會有人發現這噬天環。”絕色女子微微蹙眉,似是不耐。
  浩天世界最強者也不過七劫散仙,怎能與玄仙相提並論?宋宇飛放心了,正要退出玉環,卻又聽那女子問道,“方才那人修煉的是什麼功法?”
  “太上長老修煉的是破天劍道。”
  “什麼,竟是破天劍道?!不可能!”女子露出驚駭的表情。破天劍道的宗旨是以劍破天,取天道而代之,故不為天道所容。修煉這種功法的人即便是築基期也須經歷九九重劫,可謂十死無生。
  她活了幾萬年,從未聽說過有人能把破天劍道修煉至大乘期。難怪在破天宮內,竟連她也感覺到了強烈的壓迫感。傳說中修煉破天劍道的修真者一旦飛升,便能直接越過人仙、天仙、金仙等仙位,成為仙界最至高的存在——仙尊。
  這樣一算,那人斷然不是什麼小兒,卻是戰力不遜於仙君、仙帝的頂級高手。
  女子心中震顫,免不了有些後怕。她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大千世界裡,竟然會有這麼一號人物存在,卻是低估了他人,又太過高估自己。
  方才那人怕也察覺了幾分。
  “宇飛,日後離這位太上長老遠點,他修煉的功法不同尋常。”女子慎重警告。
  宋宇飛見她面露難色,心中也緊張起來,歎息道,“怕是我想遠離他也做不到。我與他的弟子方星海已經結下死仇,日後免不了一場爭鬥。觀他今日作為,應是對方星海溺愛到了骨子裡,我要是殺死了方星海,必定會招致他的報復。”
  女子斂眉沉思片刻,擺手道,“不用擔心,他修煉到大乘期已是頂了天了,早已不被天道所容,不出百年,天道必然會讓他隕落。他那徒兒丹田靈根俱毀,也不足為慮。”
  聽說太上長老必定會隕落,宋宇飛放心不少,卻又呢喃道,“只怕他有許多法子為方星海改天換命。”
  女子大笑起來,語氣中滿是輕蔑,“改天換命,哪兒那麼容易,就連我們這些仙人也難以逆天而行。方星海根骨損毀到那等地步,除非煉製出奪天造化丹,否則絕不可能恢復如初。奪天造化丹,僅一個‘奪’字便可看出這種丹藥的不凡之處,它能重塑肉身,重建靈根,且必定是資質頂級的肉身和單靈根,說一句藥效逆天也不為過。然而要煉製這種丹藥需集齊五行靈藥中最頂級的三種靈藥,加起來就是十五種,還需萬年靈髓做引,九天玄火做薪,更要混沌級丹師護鼎。在這浩天世界,最好的丹師也才天級,更有許多靈藥早已絕跡,你說他怎麼為方星海改天換命?”
  宋宇飛思量片刻,緩緩笑了,“多謝前輩指點,是晚輩沉不住氣。”現在一想,方星海在破天宮內說了那麼多狠話,卻原來全都是笑話。
  “嗯,今後遇事切莫亂了方寸,免得徒增心魔。”女子擺手遣他出去。
  宋宇飛連忙退出玉環,想起幽冥山上面壁思過的莫語,又是一陣惆悵。幽冥山上設有煉心大陣,陣中吸收了無數犯錯弟子的心魔,許多人從山上下來後就死於心魔滋擾,希望莫語千萬別步他們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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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宗漪從旖旎的夢境中醒來,看見睡在自己臂彎裡的愛徒,忍不住心潮澎湃。在夢境中,他與徒兒抵死纏綿,雖然他時常改換形貌,但這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卻從未曾改變。
  他夢見他忽而趴在自己身下低泣,哀哀切切的懇求道:“你慢著點”,忽而又騎在自己腰間,惡狠狠的斥責:“你快著點,沒吃飯嗎?”。他時而善良可愛,時而霸道狂傲,每一面都讓他迷戀不已。他用盡全力貫穿他的身體,在無上的快感中驚醒。
  身體依然滾燙,下腹依然挺立,宗漪將徒兒的中衣脫掉,讓他赤果的身體嚴絲合縫的貼在自己胸膛,這才滿足的歎了口氣。
  周允晟感覺到一根碩大的棍狀物擠入自己雙腿之間,立時醒過來,含糊問道,“我什麼時候能走路?”癱瘓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今天就幫你煉丹。”宗漪不著痕跡的將大掌覆蓋在徒兒挺翹的臀部上,光滑細膩的觸感讓他差點控制不住的揉捏起來。
  “能重塑身體和根骨的丹藥肯定不凡,你能煉出來嗎?你好像是劍修?”周允晟不信任的挑眉。
  “我精通丹道。”宗漪用指腹揉了揉徒兒蒼白的唇瓣,直揉出一抹豔色才抱他起來穿衣。
  “這爐丹藥恐要煉製三月,你若是餓了就搖搖這鈴鐺,自會有傀儡道童給你送吃食。我幫你換一件法衣,可自動祛除塵埃,所以這三月中無需沐浴,萬莫喚它們來伺候。待為師出關,你想做什麼只管吩咐為師就是。”宗漪仔仔細細的叮囑,末了將徒兒放在一張漂浮的薄毯上,補充道,“你想去哪兒只需說出地名,它自會帶你去,但僅限於破天宮內。你如今身體未愈,又無自保之力,千萬別亂跑,小心被人傷著。為師已在宮外布下防禦法陣,除非修為超過為師兩個境界,否則無人敢闖。”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輕輕撫弄徒兒發頂,柔聲道,“莫怕,師父很快就出來。”
  周允晟頻頻點頭,見他轉身朝丹房走去,眼眶忽然紅了。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這人,與其獨自回到現實,他寧願與這人永遠活在虛幻中。
  宗漪心有所感,回頭看了一眼,腳步便再也邁不動了。
  “你怎麼這麼愛哭?”他蹲下身,將徒兒瘦小的身子托在臂彎,用抱嬰兒的姿勢將他抱起來,嗓音中暗含笑意,“你在我夢中也特別愛哭,頭上、手腕、腳腕,全都戴滿了月季花環,像個小姑娘。”
  周允晟瞪圓眼睛,反駁道,“那不是你逼我戴的嗎?你還逼我在花叢裡……”說到此處他急急打住,心裡卻高興起來:這人果然在逐漸恢復記憶,他能回想起來的片段似乎越來越多了。
  宗漪篤定道,“我們果然糾纏了許多世,你合該是我的。”他愛憐的吻了吻小徒兒明亮的眼睛,抱著他在丹房裡轉了幾圈,囑咐了許多話,這才將他放回薄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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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宇飛明顯感覺到師父和幾位師兄對自己的態度冷淡起來,其他內門弟子也是一樣。能冷眼旁觀同門被魔道弟子殺死,然後才跳出來劫掠同門財物,心性之冷酷,手段之卑劣可見一斑。若是與這種人交往,說不定哪天就被害死了,還死的不明不白。
  故此,但凡有眼色,作風又正派的弟子,都對宋宇飛敬而遠之。至於鄒奕鳴和莫語,那兩人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不屑與普通弟子為伍。
  宋宇飛如今在內門真是寸步難行,好在鄒奕鳴對他十分欣賞,常常幫襯著,才沒讓他過得太淒慘。莫語從幽冥山回來後就閉門不出,顯然已經產生了心魔,若不及時根除,怕會影響修為。
  赤霄真人得知愛女是為了幫宋宇飛才接連犯錯,對此人印象大跌,要不是還想弄清楚他身上隱藏的秘密,早就逐出宗門了。
  這日午時剛過,焚寂峰上忽然冒出一片通紅的霞光,一道金色光柱沖天而起直達雲霄,將嫋嫋梵音從九天之上接引下來,更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藥香在空氣中浮動,引得四面八方的靈氣急速彙聚過來。
  天降異象,必有重寶!
  所有觀看到這一景象的修真者立即往光柱的所在趕去,發現那是無極仙宗的地界,修為低者只能望洋興嘆,修為高者悄然潛入,伺機而動。
  少頃,霞光散盡,光柱消失,焚寂峰頂被一團烏黑的劫雲籠罩。
  丹爐霞光,沖天金柱,劫雲罩頂,這分明是逆天丹藥問世的前奏。但太上長老不是劍修嗎?什麼時候修煉了丹道,且還能煉製出招來劫雲的丹藥?赤霄真人驚駭不已,立時往焚寂峰趕去。
  “丹劫?丹爐霞光?難道奪天造化丹果真被他煉成了?”居住在玉環中的女子用不可置信的語氣呢喃。
  “前輩,我們要過去看看嗎?”宋宇飛現在感覺非常不好。他萬萬沒想到那樣逆天的丹藥竟然都讓太上長老煉製成功,看來他不僅是劍修,還是混沌級的丹修,且身懷無數至寶。拜於這樣一位無所不能的大拿座下,方星海的前途不可限量。
  他把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恨莫語當初為何不乾脆一刀將方星海殺死。她為他招來一個天大的麻煩!
  
  第126章 12.4
  
  當赤霄真人趕到焚寂峰下時,各峰峰主也都早已齊聚,正抬頭仰望黑雲壓頂的破天宮。尤其是丹元峰的峰主,目中滿是崇敬與渴望。
  “太上長老竟是混沌級的丹師,瞞得我等好苦。從氣息上判斷,此丹乃奪天造化丹無疑。他那新收的小徒兒當真好大的造化!”
  “果然是奪天造化丹?”赤霄真人駭然回望。那可是傳說中的混沌級丹藥,丹方丹訣早已失傳幾萬年。
  “沒錯。”丹元峰主陶醉在濃郁的藥香中。
  旁邊一人感歎道,“既是劍修又是丹修,且修為都已登峰造極,一下就拿出如此多的重寶為徒弟改天換命,太上長老真是深不可測!說不得,他將成為首個順利飛升的破天劍道修者。”
  宋宇飛跟鄒奕鳴甫一走近就聽見這句話,前者心情沉鬱,後者仰慕不已,唯獨玉環內的絕色女子嗤笑道,“正所謂天預收之,必先予之,這定光真人氣勢愈盛,隕落的速度也就愈快。可惜了他一身絕好天賦,偏要修什麼破天劍道。”
  宋宇飛立時安心不少,走到雷元峰主身邊站定。太平真人只淡淡瞥他一眼就繼續抬頭仰望劫雲,不喜與他過多交談。這個徒兒心機太深,又有諸多隱秘,今後怕會惹出事端。瞧瞧,最大的事端已然等在破天宮內了。
  奪天造化丹不但能提高修者資質,還能幫渡劫的修者起死回生補充靈力,即便是大乘期的修者或散仙,只需一粒丹藥便能順利飛升。如此,想要奪得這枚丹藥的修者簡直數不勝數。修為低的被護宗大陣攔在門外,修為高的早已潛伏在暗處。
  其餘十一位長老紛紛來到焚寂峰下,也感知到了幾個非比尋常的氣息,卻只負手而立,並無動作。他們俱都是幾千幾萬歲的老怪物,在宗門中資歷超凡,卻沒料反被一個四百余歲的黃毛小子壓在頭頂,且那小子蠻橫無理目中無人,秉性十分令人厭憎。
  如此,長老們便都想給他一個教訓,等他寡不敵眾再出手相助,好叫他將奪天造化丹獻給宗門。十一位長老中有四位突破大乘期多年,卻一直沒有成功飛升的把握,得了這枚丹藥就十拿九穩了。
  大家內心各有打算,靜默中,第一道雷劫咆哮著沖入破天宮內,化為一陣紫光消散,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直劈了五十四道才聲勢漸消,露出天光。
  龐大的靈氣急速朝破天宮內湧去,同時也帶走了濃郁的藥味,這是丹成的跡象。
  “兀那小兒,將奪天造化丹交出來,本尊可饒你不死!”一道蒼老的聲音在空中炸響,然後就是一抹血紅的身影忽然出現,手裡揮舞著一把巨劍朝宮外的防禦大陣劈去。
  赤霄真人定睛一看,竟是血魔老祖,魔道中修為最高的一位大能,已突破大乘期一千多年,因作惡多端遲遲不敢渡劫,就等著這樣一件寶物問世。
  對奪天造化丹,他是勢在必得。
  “血魔,雙拳難敵四手,吾等也對奪天造化丹有意,勸你速速歸去。”又有兩道身影閃現,卻是久未出世的陽明散仙和玄徽散仙。二人一個是六劫散仙,一個是七劫散仙,在浩天世界乃數一數二的高手。
  血魔老祖正在猶豫,卻聽破天宮內傳來一道低沉而又不耐的嗓音,“何人敢在我焚寂峰上放肆,馬上滾出去!”
  呵,小子好生倡狂!三位大能齊齊展露怒容,不待動手,卻見無數黑色劍光從破天宮內疾射而出,裹挾著毀天滅地的氣勢。
  三人連忙出招抵擋,起初還遊刃有餘,只是無法靠近破天宮一步,待兩柱香後,劍光非但沒有耗盡,攻勢反而越發淩厲,每一道劍光都蘊含著森然殺意,鋪天蓋地襲來時簡直叫人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三人漸漸不敵,落了下風,堪稱無堅不摧的身體被劍光破開無數傷口,那傷口血流如注,疼痛難忍,竟然根本無法用靈力或丹藥治癒。這就是破天劍道的威力,其劍光連天道法則都能斬碎,又豈是區區肉體能夠承受?
  血魔老祖連打連退,險險躲開致命一擊後毫不猶豫的遁走了。兩位散仙對視一眼後也化為流光朝天邊疾馳而去。人家連面都沒露就能將他們弄得如此狼狽,可見實力已遠在他們之上。
  破天劍道果然不凡!
  且不提三人受了極重的劍傷,無論何種丹藥都無法治癒,只能每日消耗靈力溫養,沒過多久便接連隕落,叫各方大能驚駭不已。單無極仙宗這群人,就已經被震得無法成言。
  “玄徽散仙乃七劫散仙,是我浩天世界修真第一人,竟也不是太上長老的對手。破天劍道,破天劍道……”劍元峰主反復呢喃著‘破天劍道’四個字,臉上滿是敬畏。
  “宇飛,日後儘量離焚寂峰遠些。”絕色女子沉默良久後慎重開口。就在方才,她竟在那人的劍陣中感覺到了毀天滅地的威能,讓她一縷幽魂都戰慄不止。掐指一算,那人已渡過七次九九重劫,如今卻還安然無恙,天道果然能將之誅滅?
  究竟是怎樣的天資才能造就如此強悍的修者?莫說在三千大世界,就算在仙界,怕也是屹立在巔峰的人物。
  女子斂眉沉思,良久後長歎一聲。宋宇飛心情越發沉鬱,心裡應諾,面上卻露出不屈的神色。
  赤霄真人回到赤霄宮,頭一件事就是喚來愛女。
  “太上長老已經為方星海煉製出了奪天造化丹,服用後哪怕是四靈根的廢物也能轉瞬變成修真奇才。你簽下的生死狀可還記得?”
  莫語垂頭回話,“自然記得。”
  “那麼日後修煉就不要懈怠。雖說方星海現在才開始修煉,然太上長老乃混沌級的丹師,手中又握有無數天才地寶,再為他煉製幾顆提升修為的丹藥並非難事。十年後的大比,你兩勝負難料。”
  “女兒知道了,女兒定然不會耽誤修行。”莫語拱手應諾,神色看上去很鎮定,眼裡卻暗藏許多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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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天宮內,宗漪正抱著徒兒泡在碎玉靈池中,大手撩起池水為徒兒沖洗,指尖慢慢在徒兒圓潤光滑的肩頭打圈。
  “你為何要修煉破天劍道?聽說修煉這種劍道的修者十死無生,都會被天道所滅。”周允晟面露憂慮。
  “我生來便是為了誅滅天道而存在。”宗漪淡淡開口。
  “什麼意思?”這話也太狂妄了!
  “沒什麼意思,只是一種感覺,一種……”宗漪斟酌良久,徐徐道,“一種職責。”
  一種職責嗎?周允晟沉吟,對愛人的身份隱隱有了猜測。
  宗漪將徒兒洗淨,抱到玉床上,言辭間十分不忍,“在服食丹藥前,為師需把你已被損毀的根骨取出來,很疼,你且忍著。”
  “動手吧,我無所謂。”周允晟擺手。
  宗漪遲疑片刻,終是一根一根取出徒兒體內已然發黑碎裂的骨頭,若是不清除這些雜質,服食丹藥後徒兒會更疼。
  “所幸沒傷到頭骨。”周允晟苦中作樂的調侃道。
  宗漪俯身親吻他蒼白的嘴唇,舌頭探入他口中,將一粒丹藥渡過去。沒有靈力的包裹,丹藥立刻化為液體匯入喉中,帶出一股熾熱的氣流。
  “莫怕,師父在這裡,師父斷然不會讓你有事。”宗漪將痛得呻吟的徒兒抱入懷中,輕輕抹去他額頭不斷冒出的冷汗。
  周允晟已經痛得一句話都說不出,連意識都模糊了。這種痛感不僅僅存在於肉體,還存在於靈魂,就仿佛浸泡在硫酸池中,又仿佛掉入翻滾的岩漿,更似被地獄之火焚燒。
  “徒兒莫怕,很快就過去了。”宗漪心如刀絞,不斷親吻徒兒淚濕的睫毛。劇烈的疼痛感通過徒兒冰涼的皮膚傳導過來,幾乎讓他無法承受。
  煎熬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周允晟在宗漪溫暖寬闊的懷中醒來,抬抬胳膊,踢踢雙腿,然後一咕嚕翻身坐起。
  “我好了,我能走路了!”他用力搖晃宗漪。
  大乘期的修真根本不需要睡眠,宗漪在徒兒清醒的那一刻就已經從入定中抽離,摸著他腦袋柔聲道,“為師先幫你測試靈根,等你引氣入體後再幫你挑選一門合適的功法。”他收藏了許多頂級功法,不管徒兒是哪種靈根都能挑到合適的。
  周允晟笑著點頭,吃罷早飯就來到偏殿測試。
  宗漪遞給他一塊透明晶石,說道,“什麼都不需要做,只握在掌心就好。”
  周允晟托住晶石等待,幾息後,晶石蕩出一圈灰色靈光,有雲霧狀的氣體在石心彙聚,慢慢氤氳至整塊石面。
  “這是什麼靈根?”如果方星海的記憶沒有出錯,灰色靈光不屬於任何一種靈根。
  “這是……”無所不知的宗漪難得遲疑了片刻,緩緩說道,“這是變異靈根中的霧靈根。”
  “霧靈根?”周允晟懷揣著一絲希望問道,“這種靈根很難得吧?”快告訴我我也開了金手指!
  “的確很難得,幾萬年也出不了一個。”宗漪點頭,見徒兒面露喜色,不禁憐惜的摸摸他腦袋,補充道,“所以沒有任何一門完整的功法可供你修煉。據為師所知,最後一位霧靈根的修者只修煉到金丹期就隕落了,功法還是他自創的,威力並不強大。”
  周允晟高挑的眉毛垮塌下去,冷靜開口,“也就是說霧靈根是天靈根中的廢靈根?”
  宗漪大掌覆蓋在他後腦勺上,將他怏怏不樂的臉壓入自己懷中,安慰道,“徒兒莫怕,有為師在。沒有功法我們可以自創,為師雖然是劍修,對道修的法門卻也知之甚詳。”
  周允晟很快打起精神,笑道,“好,我們自創功法。我別的長處沒有,腦子還算聰明,悟性也不低。”
  見徒兒如此開朗自信,宗漪放心了,忍不住吻了吻他黑漆漆的發頂。
  測過靈根,周允晟便開始引氣入體。到底是被奪天造化丹改造過的身體,資質極佳,不過一刻鐘就已捕捉到許多靈氣,沿著經脈引入丹田,然而不等靈氣完全沉澱,它們就爭先恐後的從丹田中逃逸出來。
  周允晟又試了幾次都是如此,仿佛那些靈氣在排斥他。
  這是什麼情況?難道說天道並不認可自己的存在?思及此處他冷笑起來,那哪是什麼天道,卻是主神,它當然不會承認自己這個背叛者。等同於廢靈根的霧靈根恐怕也是它的傑作。
  在接連嘗試了四個時辰後,周允晟放棄了,打開房門去找師父。
  “怎會還未引氣入體?”宗漪握住徒兒指尖,神識在他丹田內探了一探,目露訝異。奪天造化丹能將人的潛質提升到極限,按理說不出幾息徒兒就該入門。
  “天道排斥我,不肯讓靈氣進入我的丹田。”面對愛人,周允晟覺得沒什麼不能說的。
  宗漪嘴角微揚,語中含笑,“原來徒兒也不被天道所容,甚好。”話落沉吟片刻,從指環內取出一物。
  周允晟湊過去看了看,發現那是一枚外層透明,裡層漆黑且呈旋渦狀的奇詭石頭,一股極其駭人的吸力隱隱從石心中透出,引動了周圍的靈氣,更有宮殿內擺放的夜明珠所散發的光芒也被吸住,變得飄忽起來,在空氣中劃出一縷縷光帶。
  “這是什麼?”周允晟驚訝的問道。
  “這是……”宗漪可疑的停頓了一瞬,擺手道,“你不必多問,只需知道這塊石頭能吸納萬物,甚至包括光芒。將它置於你田丹內,問題便迎刃而解。”
  連光芒都能吸納,豈不是跟黑洞一樣?周允晟接過石頭細看,越看越像是一個微縮的黑洞,只不過外面多了一層透明的殼。他瞥一眼宗漪,試探道,“該不會你也不知道這塊石頭的來歷吧?”
  宗漪面露尷尬,沒有說話。
  “你是從哪兒找到的?”周允晟繼續追問。
  “從……”又是可疑的停頓了一瞬,宗漪坦誠道,“為師也不知這塊石頭從何而來,某一天,它忽然出現在我的指環中,將指環內的寶物吸納一空。為師覺得它很重要便留了下來。”
  周允晟想起上一世將他們吸納的黑洞,想起愛人越來越強悍的實力,不得不感歎自己的運氣。幸好他遇見了愛人,否則鐵定逃不過主神的黑手。
  “徒兒予我一滴精血,待我將它煉化後置於徒兒腹中便可。”宗漪掏出一個小巧的玉瓶。
  周允晟將精血滴入玉瓶中。
  又是三月過去,宗漪總算將石頭煉化,用秘法送入徒兒腹中。這回再修煉,感覺與上次明顯不同,無論周圍有多少靈氣周允晟都能吸收,且毫無飽和感,若非宗漪在殿內放置了幾條靈脈又布了隱匿陣法,強烈的靈氣漩渦定會引來各方注意。
  只花了短短一月時間,周允晟就跨越煉氣期,進入了築基後期。十六歲築基,也算是個少年天才,然而前提是打小開始修煉。十六歲開始修煉並且十六歲築基的人,莫說浩天世界,就算是別的大千世界也從未有過的。
  “你之前神魂受創,這本功法先練著,能修補神魂。”宗漪將徒兒喚到座前,遞了一枚玉簡過去。
  周允晟輸入靈力,便知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煉魂術,能通過吸收日月光芒淬煉神魂。真是缺什麼給什麼,太貼心了。他爬到宗漪膝蓋上,摟住他的腰久久不語。
  宗漪連忙將他抱住,五指插入他發間緩慢摩挲,柔聲道,“真是愛撒嬌,與夢中一樣。”
  周允晟嘴角微抽,真有些鬧不明白,分明他們有那麼多溫馨甜蜜的記憶,為何他總是把他最羞窘的一面記得牢牢的,就不能記住他狂霸酷帥拽的一面?
  算了,只要他喜歡就好。擰了擰愛人搭放在自己腰間的手背,周允晟冷哼一聲。
  果然愛撒嬌。宗漪心內暗笑,抱著他騰雲駕霧朝宗門內的博覽閣飛去,解釋道,“雖說要自創功法,卻也不能閉門造車,先找幾本與霧靈根有關的功法略作參考,然後為師便帶你去各大霧境修煉。能修煉到什麼程度只能看你的悟性。”
  說道這裡他略微一頓,篤定開口,“徒兒的悟性自是極佳的,所以不用著急,我們慢慢來。”
  周允晟點頭應是,再次為愛人的貼心感歎。他是害怕他急於求成生了心魔吧?有愛人陪伴在身邊,就算永遠回不去又怎樣,他無所謂。
  兩人落在博覽閣前,負責管理功法的掌事連忙迎出來。
  “無需多禮,我們自去便可。”宗漪放下徒兒,甩袖道。
  掌事壓力大減,彎腰遞上兩枚通行符籙。
  周允晟不想錯過任何一本與霧靈根有關的功法,他先從最頂級的功法開始翻找,然後一層一層往下,宗漪隨行在他身側。
  “霧靈根的功法竟如此稀有!”來到最底層,周允晟掂了掂掌心的兩枚玉簡,搖頭歎息。
  “再看看吧,不急。”宗漪安撫性的拍拍他腦袋,目露愛憐。徒兒十六歲築基,身形便停留在十六歲,個頭委實不高,看著也很單薄瘦弱,風一吹就倒的樣子讓他每每見了都忍不住想將他護在懷中。
  周允晟點頭,順著木架往前看去,溫和地面容被寒冰覆蓋。
  只見宋宇飛正拿著一枚玉簡,用驚駭的目光看過來。無怪他如此失態,任誰探測到方星海築基後期的修為都會嚇一跳。這才四個多月就已經築基了嗎?想當初宋宇飛自詡天賦驚人,突破築基期也花了整整五年。
  找到一個好師父果然不同。想起對自己分外冷漠的太平真人,宋宇飛免不了嫉恨。
  “你手中的玉簡拿來給我一觀。”宗漪忽然開口。
  宋宇飛反射性的握住玉簡,玉環內的絕色女子失聲喊道,“千萬莫要給他!”這本功法乃仙界的傳奇功法《混沌九轉煉體之術》,修煉這種功法可使肉身化為先天至強利器,從而所向披靡,莫說一拳一腿勝過上古神兵,就連目光亦能殺人。
  這本功法在仙界早已失傳多年,卻原來流落到了浩天世界,還因修煉速度非常緩慢的緣故被劃為低等功法,可笑可歎。若非女子見識廣博,差點就錯過了。
  “莫要給他!這本功法來歷不凡,乃仙界之物。”女子急急補充道。
  聽了這話,宋宇飛心內巨震,絞盡腦汁的想著該如何敷衍過去。
  宗漪面色冷凝。這女人不過區區玄仙,竟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弄鬼,豈不知她那所謂無往不利的禁制,早在他目光掃去時便已堪破。她說的話,宗漪更是聽得清清楚楚。
  當然,就算她不說,宗漪也能看出玉簡的不凡。他甩出一縷黑光將玉簡纏住,輕而易舉便奪了過來,用神識翻看。
  玉簡的名稱雖是《無極煉體術》,但宗漪大略掃了兩眼就知道,此乃《混沌九轉煉體之術》,世上最強悍的煉體功法。
  他出生於浩天世界,年歲也不大,卻對上至神界、仙界,下至三千大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小世界的事知之甚詳。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但生而知之的人並非沒有,便不多做追究。
  將功法遞給徒兒,他柔聲道,“今日總算有所斬獲,回去吧。”
  女子在他出手時差點忍不住抵抗。此人雖才大乘期,靈力卻蘊含著極其恐怖的威壓,讓她堂堂玄仙都心生懼意。
  她啞聲催促道,“把功法要回來,有了這本功法,即便是九九重劫你也能輕易扛住,如此,便能提早幾百年送我回仙界。”
  宋宇飛連忙追出去,喊道,“太上長老,這本功法是晚輩先看見的,正所謂先來後到……”
  “那補天草也是我哥哥先得的,你們還不是尾隨在他身後,眼睜睜看著他被魔道中人殺死便奪去了?若是魔道中人沒出現,你們恐怕會親自動手。別跟我說這些狗屁的大道理,這功法我看上了就是我的,有本事你也來搶。”周允晟猛然回頭,眼珠已是赤紅一片。
  他用搜魂術遍尋方文光的靈魂,想送他輪回轉生,卻哪料殺死他的是一群噬魂宗弟子,早已用法器毀去他神魂,讓他徹底消失在這一方天地。宋宇飛等人不會認不出噬魂宗的功法路數,卻不肯伸出援手。從今往後,他也要把他們所有最在意的東西全都奪走。
  來來往往的弟子紛紛看過來,目中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宋宇飛頓時萬分尷尬,站在原地上前不是,後退也不是。宗漪眸色暗沉的瞥他一眼,抱起徒兒朝焚寂峰飛去。
  絕色女子歎息道,“你與方星海已結下惡因孽果,還需想個辦法化解才是。否則他總會妨礙你修行。”
  “想什麼辦法化解?他有太上長老護著,我若是與他動手,早晚會被太上長老打得魂飛魄散。你對太上長老忌憚頗多,怕也不是他的對手。”宋宇飛緩步離開,在心裡自嘲道。
  女子扶額,神色黯然。
  宋宇飛本是試探一句,見此情景也就明白了,女子果真不是太上長老對手。他心直往下沉,片刻後卻又恢復冷靜。在這世上,讓一個人消失的辦法千千萬萬,不一定非要親自動手,日後需得好生謀劃一番,想一個借刀殺人之計。
  
  第127章 12.5
  
  兩本霧靈根的功法都是低級功法,而且並不完善,修煉到金丹初期就已頂了天了,再想突破絕無可能。周允晟參詳數日終是棄之。
  然後就是那本《混沌九轉煉體之術》,修煉方法堪稱奢侈,第一轉為煉皮之術,需佐以萬年靈髓、萬年肉芝、五行之精各一枚、萬年爆靈果等至寶混合而成的藥液中浸泡七七四十九天方可煉出一副無堅不摧的皮囊。
  第二轉為煉骨之術,需佐以化魔丹、洗骨丹、凝碧丹、金還丹等數十餘種頂級丹藥,直至把凡骨煉為仙骨,莫說過程如何艱難,單搜集這些丹藥就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
  第三轉為淬煉五臟六腑、第四轉為淬煉奇經八脈、第五轉為淬煉靈竅、第六轉為淬煉丹田、第七轉為淬煉紫府、第八轉為淬煉陰神、第九轉為淬煉陽神,每一轉都需佐以極其珍貴的靈草或丹藥,否則便會功敗垂成。
  然而一旦修煉完九轉,便能擁有一具不死不滅的肉身,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堅不可摧銳不可當,可化為神兵利器。
  翻看完玉簡,周允晟不得不感歎天道對命運之子的寵愛。有了這本功法,莫說修煉完九轉,就是只修煉到第七轉,在這浩天世界就已經是最強悍的存在,無論四九天劫、六九天劫,亦或者九九重劫,都能輕而易舉的扛過。
  幸好宗漪把功法搶過來了,也算是奪走了宋宇飛的一大機緣。然而對主角來說是機緣,到了炮灰手裡說不定就是劫難。這功法如何逆天暫且不提,單這些名稱陌生的丹藥和靈草就不是浩天世界裡能夠找到的。
  周允晟把玉簡遞還給宗漪,歎息道,“這功法好是好,但裡面的靈丹靈草我們怕是找不全,拿了也沒什麼用處。”
  宗漪大略翻看幾眼,不以為意的開口,“丹藥為師可以煉,靈草為師可以找,上至神界下至魔界,沒有為師去不得的地方。徒兒莫想太多,先把第一轉練起來。天道容不下我們師徒二人,說不得到了金丹期,徒兒也要曆一次九九重劫,故此,這煉體之術正好得用。”
  周允晟深以為然的點頭。他太明白天道想弄死自己的決心了,不止金丹期,恐怕日後每一次突破都會被九雷轟頂。天道也是個欺軟怕硬的,它奈何不了愛人,就偏撿自己這個軟柿子捏。
  且捏吧,早晚砍了它的手。
  見徒兒忽而猙獰,忽而輕蔑,忽而冷笑,表情豐富可愛,宗漪內心蕩起一圈漣漪,將他抱至膝頭好生揉捏了一番。
  第一轉所需的藥引對宗漪來說並非多麼珍貴之物,他從指環中取出,一一投入碎玉靈池中,待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見徒兒皮膚果真瑩白如玉卻也堅韌無比,便帶領他前往浩天世界各大霧境修煉。
  他們首先來到迷幻霧境,步入此處的修士大多被幻境所困無法掙脫,白白耗光靈氣衰弱而死。此處的霧氣不但能折射光線形成以假亂真的海市蜃樓,還能折射出修士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隱秘,從而導致他們產生心魔。
  他們不是死於外因,卻是自己把自己折磨死了。
  周允晟在霧境中徘徊了兩年,領略了無數魑魅魍魎,這才吸光霧境中的靈氣前往別處。
  接下來他們拜會了魔界的毒瘴之地。這裡常年被毒霧籠罩,其毒素不但能腐蝕修真者的身體,還能損毀他們的丹田,更甚者,還能附著在修者的元神上,慢慢讓他們身死道消。
  “聽上去很可怕,然而只需在體表覆蓋一層靈氣隔絕掉毒霧也就沒事了。霧氣對修士的傷害真的很有限。”周允晟在毒霧中站立了七七四十九天后說道。
  宗漪擺手,“你還需再站立七七四十九日方可。”
  周允晟沒有再說什麼,果真又站立了七七四十九日,最後一日,他臉色蒼白,嘴唇發紫,看見從迷霧中顯出身形的宗漪,這才虛弱的半跪在地上。
  雖然在體表覆蓋了一層靈氣,但他的皮膚和道袍上依然佈滿了細細密密的水珠,不知什麼時候,霧氣竟然穿透他布下的防禦,入侵了身體。這個過程是如此的緩慢而又悄無聲息,竟讓他直到最後一刻才發覺。
  宗漪立即將他抱入懷中,餵食了一粒清虛丹,又輸入自己的靈力幫他化解藥效排除毒素。
  “好點了嗎?”他愛憐的摸摸徒兒臉頰。
  “好多了。”周允晟點頭,低笑起來,“那些毒霧竟能附著在靈氣當中被我吸收。只要我吸納靈氣,就無法避免被毒霧傷害。然而世界上有不需要吸納靈氣的修士嗎?沒有,所以這才是霧靈根修者最基礎也是最具威力的一道法門——將自己煉化的霧氣附著在靈氣之上。”
  誰說霧靈根是最無用也最弱小的靈根?等他們真正瞭解霧氣的可怕之處,便再也不會這樣想。
  霧是液化的氣體,反之又是汽化的液體,它能化有形為無形,化無形為有形。它憑空而生,眨眼間就無處不在。它最大的特性是彌漫、入侵、附著,看似沒什麼危害,卻能將五行之力糅雜在一起形成極具破壞力的法門。
  它其實是一種能囊括萬物的物質,即便沒有形體,也能對修者造成毀滅性的傷害。
  周允晟笑罷,取出玉簡在上面緩緩刻了幾個字:化霧訣。一,化霧;二,霧化;三,化霧。
  這幾個字多有重複,組合在一起也給人沒頭沒尾的感覺,然而宗漪用神識一掃便欣然點頭,“甚好。”
  “你能看懂?”周允晟挑眉。
  宗漪敞開自己寬大的道袍,將徒兒裹在懷中,徐徐說道,“一,化霧,以氣化霧,將靈氣壓縮成水霧形成獨屬於自己的領域,在此領域內對敵可事半功倍;二霧化,以身化霧,讓自己的身體化有形為無形,可隱匿,可攻擊,可遁逃;三,化霧……”
  說到這裡宗漪眸光微亮,歎息道,“便是化萬物為霧,若能修煉到這個地步,舉手間就可化有形之物為無形之物,但凡修為比你低的修者或法器,被你碰觸後就會頃刻間化為霧氣消散,是為師平生見過最具威力的法門之一。所以為師才說甚好。”
  周允晟一邊鐫刻玉簡一邊點頭,燒錄的內容與宗漪的解釋基本一致。他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領悟中,將玉簡抵在額頭不斷用神識修改完善。
  宗漪帶他離開魔界,挑了一處靈氣充沛的洞府,將他環抱在懷中入定。兩人這一坐便又過去三年。
  三年後,周允晟將刻滿字元的玉簡遞給宗漪,笑道,“幫我看看。”
  宗漪仔細看過後在霧化篇裡添加了時間和空間法則,一旦將這兩門法則融合,修煉該功法的修者就可化為霧氣神行萬里,與廣闊天地同在。當他隱匿起來的時候,誰也無法發現他的蹤跡,他甚至能化為水汽附著在任何一位修者的衣物或法器上,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往於任何地界。
  周允晟接過玉簡後沉思良久,問道,“既然可附著在修者體表,能否隨靈氣入侵他們的丹田或紫府?”至於入侵後會幹些什麼,答案不言而喻。
  這門功法越往後完善修改,其威力越詭譎莫測,怎麼看都不似名門正派的功法,倒更像一門魔功。
  宗漪也察覺了這一點,卻不以為意,摸著徒兒後腦勺說道,“理當是可以的,但還需迷惑了那修者的神智才能得手。然你要知道,隨意進入某大能的內腑是非常危險的行為,他的元神隨時能將你絞殺。”
  周允晟點頭,心中卻道:只需再引入毀人元神的毒氣,也不是多麼危險的事。霧氣本身就是變化莫測的,由它衍生出的功法自然奇詭無比,一旦修煉到極致,放出綿延幾萬里的霧境便可瞬間殺死千千萬萬的修士。
  霧靈根並不是什麼廢靈根,這回要讓天道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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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探訪了無數霧境,一點一點完善著功法,最後兩年,宗漪帶徒兒來到浩天世界靈氣最充沛也最危險的海外仙山歷練。
  因為靈氣太過濃郁而壓縮成細小的水滴懸浮在空中,這裡也常年籠罩在白霧當中,五米開外便不能視物,更有靈氣躁動形成的罡風和漩渦,能把渡劫期以上的大能捲入其中絞成碎片。
  也因此,就算海外仙山靈氣再濃郁,也少有修士敢於造訪。
  宗漪指著面前濃白一片的靈霧說道,“吸收吧,能吸多少是多少,為師替你護法。”
  周允晟舔唇,啞聲道,“師父,雖然此處靈氣充沛,足夠我吸收,但我還有一門更快的修煉功法想要嘗試。”
  “什麼功法?”
  “雙修功法。”周允晟用火辣辣的目光盯著愛人。他已經忍了八年,真的很不容易,要知道他素來是位無肉不歡的主兒。
  宗漪定定朝他看去,眸色漆黑一片。
  周允晟見他表情肅然,身體僵硬,像是不能接受師徒背德的樣子,不由在心裡歎氣:這一世的愛人不但是個面癱,還是個不懂風情的修煉狂,不好攀折啊!那就再等一陣吧。
  他擺手,正要說自己是開玩笑的,卻見宗漪遞了一枚玉簡過來,嗓音沙啞,“這是我挑選的一門雙修功法,你且將各項法門一一牢記我們再來修煉。”
  周允晟接過玉簡抵住額頭,嘴角抽搐起來。所謂的法門其實是一些交合姿勢,看上去非常狂野,非常黃暴,廉恥度簡直突破天際。
  要不是早有準備,這人能在自己說要雙修的第一時間拿出玉簡?自己記法門的時候他卻在一旁看著,顯然已爛熟於心,也不知翻看了多少遍!周允晟狠狠瞪了宗漪一眼,心道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這人無論變成誰,還是那個大色魔,不過由明騷變成悶騷罷了。
  宗漪被他濕漉漉的小眼神瞪得心尖發燙,面上卻更為肅然,問道,“記牢了嗎?”
  周允晟遲疑的點頭,反倒有些被動起來。
  “那便好。”宗漪布下一個法陣,隔絕了外人的滋擾,然後脫掉衣衫盤腿坐在地上,沖徒兒招手,“到為師懷裡來。”
  周允晟硬著頭皮走過去,解了幾次才把衣帶解開,面對面盤坐在他懷中,雙腿纏在他腰間。兩人合二為一運轉法力,很快就沉浸在修煉當中,周圍的靈氣形成巨大的漩渦瘋狂灌入兩人頭頂,讓環繞在仙山周圍的霧氣都變得稀薄了。
  兩年之後,宗漪將自己的元陽送入徒兒腹中煉化,自己也吸了徒兒元陽,冷峻的面龐首次露出饜足的表情。
  周允晟從持續了兩年的快感中醒過來,臉頰酡紅,眼睛濡濕,眉宇間浮動著一絲春情。他掛在宗漪強壯的臂彎內喘氣,聽見宗漪退出自己身體時發出的噗嗤聲,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宗漪為他披上道袍,正兒八經開口,“徒兒抓緊時間修煉,等碎丹化嬰,我們就能用元神雙修,感覺又會大為不同,進益也是一日千里。”
  周允晟無語的瞪著他。他當然知道用元神雙修是什麼感覺,正如上一世他們直接用魂體交纏那樣,快感是現在的無數倍。
  請不要用如此嚴肅正經的語氣說如此羞恥的事,我早就把你的邪惡用心看穿了!他捏了捏宗漪強壯的胸大肌。
  宗漪反把他的手握住,放在唇邊親吻,語氣中飽含寵溺,“徒兒莫要調皮,再雙修一次便要錯過宗門大比了。”
  宗門大比?周允晟立即穿好道袍,內視丹田。微縮黑洞懸浮在他丹田中央,裡面時而有星光閃爍,外層的透明晶殼變成了淡金色,帶給人無比玄奧的感覺。
  “我現在是什麼等級?金丹?”他疑惑不解的問道。
  宗漪探入他體內,看見金色的石頭也沉默了。
  思忖間,頭頂忽然彙聚起團團烏雲,轟隆隆的雷聲從天邊滾動過來,如此,卻是金丹無疑了。
  烏雲越堆越厚,閃電似游龍在雲中穿梭,從聲勢上判斷,竟然也是九九重劫。
  周允晟冷笑起來,“看來天道果然容不下我們。師父,你快退後,以免被波及。”這些年,他在完善功法的同時也在煉魂煉體,魂力已恢復了一半,體術則修煉到第六轉,扛過雷劫應是沒有問題。
  宗漪默默退出劫雲籠罩的範圍。天道若是感應到他的存在,九九重劫之後必定還會再加一個九九重劫,那就糟了。
  周允晟也曾經歷過修仙世界,知道扛雷劫的滋味,然而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難熬。他體表焦黑了一層又一層,若非修行過煉體之術,這會兒已經身死道消。丹田內的石頭不停震盪,將雷劫吸入內腑,更令他差點爆體。
  這玩意兒平時好用,沒想到渡劫的時候會這麼坑人。周允晟無法,只能硬撐,還剩最後一口氣時,九九八十一道雷劫終於全都落下,瘋狂湧入的靈力將他幾欲瀕死的身體恢復如初。
  內視丹田,裹住黑色漩渦的外殼越發金光璀璨,隱隱還有紫色電光在上面遊弋。黑色漩渦能吸收靈氣和五行之力,自然也能吸收雷電之力,若是運用在化霧訣中,威力又可大大提升,也算是因禍得福。
  周允晟滿意一笑,踏出焦黑的土地。
  宗漪伸展雙臂將他抱住,抬頭仰視天空,目中劃過森然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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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上長老四百年裡從未踏出無極仙宗一步,這次帶徒兒外出遊歷卻是一走十年。在這十年裡,接連有兩位大乘期的太上長老因為渡劫失敗而隕落,致使無極仙宗人心浮動。
  太上長老還會不會回來?他修煉的是破天劍道,難不成也隕落了?宗門弟子議論紛紛,都盼著太上長老平安無事。若是太上長老隕落了,無極仙宗必將失去第一宗門的地位,更甚者,還會被其它幾大宗門打壓圍攻。
  然而宋宇飛和莫語卻一點也不希望太上長老歸來。這十年裡,他們過得非常不如意。莫語無法擺脫心魔的控制,修為不得寸進。宋宇飛被同門孤立,就連雷元峰的師兄弟也都避他如蛇蠍。
  但凡他接了團隊合作的宗門任務,其他隊員總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逼他退出。誰也不希望與一個為了利益連同門都能殘害的人合作,他們擔心像方文光那樣死的不明不白。
  宋宇飛無法,只能儘量與雷元峰的師兄弟一起出任務。但他們雖然不會明著拒絕他,卻會儘量遠離他,將他排除在外。幾次下來,宋宇飛覺得沒意思,便單獨出去歷練,所幸玉環中有一玄仙護著,安全無虞,且還見識廣博眼力不凡,幫他找到幾處隱秘的洞府,得了幾件重寶和一個道法傳承,實力突飛猛進。
  及至宗門大比時,他已是金丹後期的修為,在同一屆的弟子中算是佼佼者。
  赤霄真人站在瓊臺上勉勵眾位弟子,台下,鄒奕鳴低聲問道,“你說太上長老和方星海會不會回來?當初他不是跟師妹簽了生死狀?還說要手刃你我。”
  “怕是已經死在外面了。”說這話時,莫語表情非常陰冷。
  宋宇飛笑著擺手,“世事難料,沒準兒下一刻就回來了。”
  他的話果然應驗了,只見天邊有一道黑色劍光正疾馳而來,直接穿透宗門的防禦大陣,在演武場上空停住,太上長老攜弟子淩空邁步而下。
  兩人身穿一模一樣的黑色玄紋道袍,頭戴一模一樣的白玉發簪,只一個身形高大,一個身形瘦弱,一個面容俊偉不凡,一個面容陰柔妖異,氣質雖然迥異,站在一起卻顯得極為和諧融洽。
  赤霄真人立即結束訓話,帶領眾人見禮。
  宗漪淡淡開口,“大比開始了嗎?”
  “已有幾日了,昨日築基期弟子的大比已經結束,今日乃金丹期弟子的大比。”赤霄真人暗暗查探方星海的修為,卻根本無法感應到一絲氣息。
  “如此,那便開始吧。”宗漪朝主位走去,習慣性的伸展手臂,想把徒兒抱在膝頭安置。
  周允晟遞給他一個警告性的眼神,自發往他身後站去。
  莫語抬頭盯視方星海,目中滿是殺意。鄒奕鳴鼻端噴出一股氣,對方星海極為不屑。
  宋宇飛不著痕跡的打量臺上兩人,在心裡問道,“現在的方星海是何修為?”
  女子用神識一掃,徐徐笑開了,“不過是金丹初期罷了,絕不是你對手。”
  宗漪察覺到女子的神識碰觸了自己徒兒,面容陰冷下來。他凝目看去,一絲黑色靈光順著他的視線穿透了玉環,擊打在那女子胸口,讓她差點失聲痛呼,更有一道冰冷的嗓音在女子腦海中炸響,“何方宵小也敢窺伺我徒兒,若是再有下次,定讓你魂飛魄散。”
  僅一個眼光就能將自己重創,女子頭一次真切的體會到定光真人的可怕之處。修煉破天劍道的修者果然都是逆天的存在,仙界那些眼高於頂的先帝仙尊們真該來浩天世界看看。
  女子收斂神識,強忍疼痛,悄無聲息的遁入閣樓內,並布下層層防禦陣法。
  宋宇飛並不知道女子遭受了什麼,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不再詢問,輕鬆旁觀起別人的比鬥。
  臺上,宗漪將赤霄真人傳喚到身邊,指著自己徒兒說道,“把莫語、鄒奕鳴、宋宇飛的對手換成星兒。十年前的誓約,你們沒忘吧?”
  “不敢或忘。只再問太上長老一句,若是他們不小心傷了高徒,該如何處置?”赤霄真人試探道。
  “什麼處不處置,還是那句老話,我若是死了,那是我技不如人,與旁人無干,反之也是一樣。”周允晟挑眉一笑。
  宗漪握住他手腕,嚴厲呵斥,“告訴過你多少遍,不要總把‘死’字掛在嘴上!”他聽了總覺得心驚肉跳,慌亂的厲害。
  周允晟陰冷的面龐立時浮現幾分柔色,乖順應諾,“再不說了,這是最後一次。”
  宗漪這才緩和神色,朝赤霄真人看去,“你安排吧。宗門比鬥素來講求公平,我絕不會插手。”
  太上長老性格耿直,說了不插手就必定不會失言。赤霄真人放下高懸的心,命人去改比賽場次。
  莫語和鄒奕鳴躍躍欲試,殺念湧動。宋宇飛卻有些苦惱,他很想殺了方星海,卻又害怕得罪太上長老,是打個半死還是七分死,這是個問題。
  
  第128章 12.6
  
  莫語和鄒奕鳴都是赤霄真人的嫡傳弟子,又是單靈根的天才,實力自然不凡,前幾場比鬥不費吹灰之力就重創了對手,且下手極為狠辣。若非那些弟子及時開口認輸,怕是會直接死在比鬥臺上。
  站在台下圍觀的弟子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就連幾位峰主也頗有微詞。
  “宗門大比素來是生死不論,他二人並未犯錯,無需規勸責罰。若非宗門大比如此嚴苛,又怎能提高弟子們的修為,讓他們出外遊歷時不至於隕落在別人手上。”赤霄真人淡淡一笑。
  幾位峰主礙於門規,只能保持沉默。
  宋宇飛乃金丹後期,算是這一批弟子中修為最高的,故而贏的非常輕鬆。因為根基淺薄又不得師父青睞,他行事並不敢放肆,只每每把對手逼下臺去也就罷了,倒讓很多人對他大為改觀。
  周允晟場場都輪空,只站在太上長老身邊看戲,似乎在等著最後一戰。他以逸待勞的行為招致了許多弟子的非議。
  “有一個好師尊真是佔便宜,你我都是搏命拼殺至最後,偏他舒舒服服的站在那兒就能進入最後的十人大比。”一名弟子冷笑低語。
  “不如此行事,他怎能比得過旁人。他身上佩戴了遮掩修為的法寶,雖然看不出深淺,但是這才十年,頂天也就是金丹初期,還是嗑藥嗑上來的,根基十分不穩。就算入了十人大比又如何,怕也是給別人送菜去了。太上長老如此溺愛于他,不是助他,卻是害他。”另一名弟子搖頭歎息。
  宋宇飛、莫語、鄒奕鳴三人聽了,俱在心中暗笑。
  這一比就比了七天七夜才選出最後九人,新的比鬥場次一出,之前那些閒言碎語全都消失了。十人本該兩兩一組決出前五,再兩兩一組決出前三,也就是說他們每人至多只需打兩場。能進入前十的都是實力極為強悍的弟子,比一場已然要拼盡全力,比兩場卻是須以命相搏。
  然而之前一直未曾出手的方星海卻要連比三場,對手分別為最有潛力進入前三的莫語、鄒奕鳴、宋宇飛。這哪兒是依靠太上長老的權勢作弊,卻是在找死呢!
  金丹期弟子們看向方星海的眼神全都變了,此人既然敢迎戰,想來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太上長老的弟子究竟實力如何,他們非常期待。
  在萬眾矚目中,莫語飛身躍上比鬥台,舉起手中的流光劍,直直朝站在太上長老身邊的黑衣男子指去。
  周允晟身影一閃,眨眼就出現在莫語對面。
  “你先請。”他伸手相邀,態度溫和有禮。
  莫語也不客氣,獰笑一聲就揮出一道冰冷的劍光。她的動作委實太快,竟讓周允晟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劈成了兩截。
  看見身體慢慢傾斜滑落的黑衣男子,台下的弟子們均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這就完了?太上長老的關門弟子就是這等實力?
  莫語狂喜,正待再劈幾劍將對方的金丹絞碎,卻見那斷裂成兩截的屍體忽然化為灰黑色的濃霧爆裂開來,不過眨眼功夫,就把比鬥台完全籠罩。
  赤霄真人放鬆的神色立時轉為陰沉,鄒奕鳴和宋宇飛忍不住眉心一跳。
  濃霧中,莫語什麼都看不見,只能憑直覺揮劍格擋。片刻後,她終於適應了昏暗的環境,朝四周看去,一個人影緩緩從濃霧中走出,卻是死去多時的方文光,他二話不說就攻了過來,一招一式都欲取她性命。
  莫語驚駭莫名卻也不敢深想,立即揮劍迎上去。
  周允晟站在濃霧上空,雙臂環胸,閒適無比的看著莫語與自己的假想敵戰鬥。這是他自創的招式之一——迷霧幻境。被他煉化過後的霧氣附著在靈氣中,進入修者的身體,將他們隱藏在神識中最不堪的秘密折射在現實中。
  其它幻境創造的幻覺只有當事人才能夠看見,旁人無從得知。然而迷霧幻境卻大為不同,正如霧氣折射出的海市蜃樓能被所有人看見那樣,周允晟也能看見被困在自己領域中的修者的隱秘。
  就仿佛在拍電影,他們心裡想些什麼,霧氣就能幻化出什麼,且情節根據他們自己的判斷做出相應的反應,幾可以假亂真。
  莫語很快殺死了方文光,卻又看見鄒奕鳴從濃霧中走出來。她冷笑,揮劍迎上。根據她的臆想而折射出的鄒奕鳴也迅速做出反擊。
  站在上空的周允晟挑眉,對莫語的善妒有了全新的認識。原來她不僅嫉妒方文光,連鄒奕鳴也十分厭憎。
  莫語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殺死鄒奕鳴,卻發現方星海從濃霧中邁出來。
  “很好,你們全都要跟我作對是嗎?那就去死吧!”潛伏在心底的心魔徹底爆發,莫語已經打紅了雙眼,她將流光劍拋到空中,化為無極八荒劍陣,朝方星海轟殺過去,旁人只看見濃霧中劍光閃爍,靈氣暴湧,便以為戰況十分激烈,卻哪裡曉得,這不過是莫語在唱獨角戲而已。
  她斬殺了一個又一個假想敵,當看見太上長老從濃霧中走出來時,面上終於流露出絕望的神情。哪怕被心魔所控,她也知道自己絕不是太上長老的對手。
  一直保持微笑的周允晟這才陰冷了面色。好膽量,竟然連宗漪也想殺!
  莫語雙手結印,將流光劍托於半空,使出了無極仙宗威力最強大的十絕誅仙劍陣,然而她靈氣早已見底,又哪裡能發揮出劍陣萬分之一的威力,幾波劍光劃過濃霧後,她終於支撐不住的半跪在地上。
  而太上長老卻只揮揮衣袖就將劍光掃開,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
  “你是個內心感情十分豐富的女子,讓我大開眼界。”太上長老伸出手,捏住莫語的下顎。莫語想要反抗,卻因為靈力耗盡的緣故,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她用屈辱的目光回視,愕然發現太上長老的面容在一圈漣漪過後變成了方星海陰柔妖異的臉龐。
  “怎麼是你?”莫語目疵欲裂。
  “你別忘了自己是在跟誰比鬥。”周允晟一邊淡笑,一邊優雅而又從容的抽出莫語潔白如玉的根骨,引得莫語慘嚎。
  然而霧氣卻把她的聲音全都吸納了,讓外界的人一無所覺。
  在一聲更比一聲淒厲的慘嚎中,周允晟取出莫語全副根骨,當著她的面一一捏成粉末,然後五指成爪插入她丹田內,將光芒暗淡的金丹掏了出來。
  莫語首次體會到何謂生不如死的感覺,但比疼痛更讓她難以承受的卻是內心的絕望。根骨、丹田、金丹,俱都被損毀,她會變成徹頭徹尾的凡人。凡人要經歷生老病死五道輪回,是螻蟻般的存在!那怎麼可以!
  “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父親有許多寶物,你想要什麼他都會給你,只要你肯放過我!”現在的莫語已是渾身染血,涕淚橫流。身為宗主愛女,她素來是高高在上的,何曾如此狼狽過。
  這場比鬥究竟是怎麼輸的,她直到現在才回過味來。
  “我認輸!我認輸了!”她拼盡全力大喊,寄希望于各位長老和峰主聽見,及時把她帶下去。但濃霧卻把她的聲音全都吸納了。
  “我師父乃無極仙宗的太上長老,手中至寶無數,又豈會看上你們那點東西。當初你怎麼不放過我?放過我哥哥?早說了,你如何待我,我便會千倍萬倍的施加在你身上。這惡果是你結下的,也該你自己吞掉。”周允晟在莫語絕望的目光中捏爆金丹,甩袖收回濃霧。
  台下的弟子們先是感覺到了無極八荒劍陣的氣息,緊接著又感覺到了十絕誅仙劍陣的威能,都在心中為方星海歎息。那可是無極仙宗威力最強大的劍陣,一個就已經難以消受,更何況兩個連發。
  這方星海倒也有點本事,能把莫語師姐逼到這份上,然而兩大劍陣一出,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濃霧出現的忽然,消失的也極為詭異。不過眨眼功夫,臺上便已清清明明,一個修長的身影緩步而行,手中握著一團逐漸消散的金色光點。另一個身影躺在地上,除了頭部完好,手腳就像綿軟的糖條歪歪扭扭不成形狀。
  大家定睛一看,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那金色的光點卻是一個被捏碎的金丹,而躺在地上的人是被抽走根骨的莫語師姐。
  根骨、丹田、金丹,俱都被毀,除非再得一粒奪天造化丹,否則莫語師姐的修真生涯算是到頭了。
  再觀黑衣男子,經歷過那般激烈的打鬥,莫說負傷,竟連頭髮絲兒都未曾淩亂,其實力真是深不可測,手段也陰毒無比。
  赤霄真人淡然的表情被狂怒取代。他內腑翻騰,元神躁動,濃濃殺機從眼底流瀉。
  然而一道更為強大的元神將比鬥台籠罩,更將單薄瘦弱的徒兒層層裹住,護的滴水不漏。宗漪偏頭看向赤霄真人,徐徐開口,“十年前,你女兒毀我徒兒根骨、丹田,將他擊落深淵意欲害命,此後我徒兒與她簽下生死狀,說要在大比之上同等還報,你父女二人未曾遺忘吧?”
  太上長老的聲音響徹無極仙宗,也叫眾位弟子恍然大悟。原來其中還有這段內情,難怪方星海下手那般重,也是莫語活該!
  當初由於赤霄真人存有私心,便只公佈了方文光的死因,把女兒謀害方星海的事瞞了下來。宗漪並未與他計較,且等著這一日。
  各峰峰主緊皺的眉頭鬆開,對方星海的反感和莫語的憐惜盡皆消散。修真之人最怕牽扯因果。莫語結下那等惡因,今日便該有此一報。
  其他幾位太上長老本打算為莫語出頭,聽了這話也沉默了。
  赤霄真人神情幾變,片刻後終於恢復平靜,苦笑道,“晚輩不曾遺忘,今日一戰,我兒輸得心服口服。”見太上長老收回元神,他立即揮手讓人把女兒抬走。
  大比繼續,站立在赤霄真人身後的鄒奕鳴咬牙低語,“師尊莫惱,待會兒徒兒便為師妹報仇。”
  赤霄真人閉目不答,似乎已經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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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宇飛退到人群後,驚駭不已的問道,“仙子,你可看清迷霧中發生了何事?”他的神識竟然連一層薄薄的霧障都穿不透,真是奇哉怪哉。
  宗漪曾警告絕色女子不得用神識窺探方星海,否則便要她魂飛魄散。這話絕不是危言聳聽,女子知道宗漪有那個實力,故而一直安安靜靜的隱匿在玉環內,聽見宋宇飛問話,冷聲道,“不過金丹期的比鬥,我沒興趣。”
  女子乃堂堂玄仙,修為不知高過此界中人幾許,自然不會把幾個金丹期的小兒放在眼裡。宋宇飛信以為真,不再詢問,對方星海的忌憚又深了幾分。
  本以為對戰完莫語,他怎麼著也會受傷,但是方才觀他形貌竟是毫髮未損,連靈力也不見消耗。難道他動用了什麼法寶?
  宋宇飛當即冷笑起來,說到法寶,他也不缺,且比個高低吧。
  之後上去兩組弟子,戰鬥場面非常激烈,比方星海那堪不破的濃霧好看多了。鄒奕鳴一邊細心擦拭自己的本命靈劍,一邊用眼刀橫掃方星海,渾身上下透出勃勃戰意。
  周允晟卻連個眼角餘光也未給他,滿頭黑線的盯著不停用手帕擦拭自己指尖的宗漪。
  “你幹嘛?”他壓低嗓音詢問。
  “髒了。”宗漪攤開掌心將手帕焚毀。
  周允晟略一尋思,明白了,合著這只手之前捏了莫語下巴。輪回多少次了,佔有欲還是那麼強。他內心暗歎,嘴角卻悄然上揚。
  兩輪比鬥過後,鄒奕鳴飛上高臺靜候自己的對手。
  周允晟也隨之飛身上去,做了個‘你先請’的手勢。
  鄒奕鳴和莫語不愧是同門師兄妹,二話不說就揮劍攻來。周允晟身影由實變虛,瞬間消失在爆裂開來的濃霧中。
  又是這一招,有完沒完?方星海怎麼總是藏頭露尾的?台下的弟子紛紛發出歎息。然而他們要是知道了方星海是霧靈根,也就不會再抱怨了。霧靈根修士不用霧氣做武器,又用什麼?
  鄒奕鳴心志極為堅定,並不像莫語那樣胡亂攻擊,他站立在濃霧中,靜靜感受周圍的氣息。一道身影浮現,是早已死去的方文光,他僅劈了一劍就意識到這是幻境,不再浪費靈力。
  “方星海,有本事你出來與我實戰,莫用這些鬼魅伎倆。”他朝虛空冷笑。
  “那就如你所願。”男子清冷的嗓音乍然出現在身後,引得鄒奕鳴馬上旋身攻擊。
  當他劍光掃過,方星海的身體忽然化為霧氣消散在原地,竟連一絲氣息也未留下。鄒奕鳴眉頭緊皺,開始察覺到對方的功法似乎不簡單。
  “繼續。”周允晟手握匕首出現在鄒奕鳴身側,輕而易舉就將他的胳膊劃破一道血口,隨即消失。霧靈根修者最善於隱匿,這註定了他們的攻擊方式更傾向於暗襲,而非面對面的戰鬥。
  鄒奕鳴一劍刺去,只刺中一團霧氣。他開始理解師妹為何要動用兩大劍陣,在找不到對手的情況下,唯有發動群攻方可奏效,然而卻極為消耗靈氣。
  方星海以逸待勞,自然贏的輕鬆。
  鄒奕鳴一再告誡自己莫要上當,卻總是探不出方星海的所在。他仿佛與這片霧氣融合了。
  周允晟十分耐心的戲耍著鄒奕鳴,在他脖頸、丹田、心臟等要害處劃下一道道傷口,卻淺地不足以致命。
  對鄒奕鳴這種性格暴烈的劍修來說,最惱人的不是實力不濟,而是連對手在哪兒都找不到。他漸漸像莫語那樣失了方寸,接連動用了好幾個威力巨大的劍陣。
  比鬥台下的弟子們看見熠熠劍光不斷沖出濃霧,只能自己腦補精彩的打鬥場面。但實際上,鄒奕鳴已是強弩之末。他靈力漸漸耗盡,體表也傷痕累累,卻連方星海的頭髮絲都未曾碰到。
  “你出來!方星海你有本事給我出來!”鄒奕鳴揮舞靈劍瘋狂劈砍一團團霧氣,眼眶內佈滿血絲。
  周允晟失了玩心,將霧化的身體凝結在一起,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鄒奕鳴身後。他五指成爪,擊穿鄒奕鳴的丹田,將他的金丹瞬間捏爆。做出這一系列動作時,別說空氣浮動,連靈力也未曾損耗半分,只要在濃霧中,他就能來去自如,無聲無息。
  鄒奕鳴口噴鮮血跪在地上,用本命靈劍苦苦支撐自己的身體。他絕不會在眾目睽睽下癱倒。他回頭,想詢問方星海究竟藏匿在何處,不斷冒血的喉嚨卻只能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曾經的天才修士,現在已成了廢人,就算重新修煉也永遠無法抵達本應該抵達的高度。
  周允晟甩掉手上的鮮血,歎息道,“你冷眼旁觀我哥哥被殺害,我卻只毀了你金丹,你應該感謝我的仁慈。我們之間的因果瞭解了。”
  他抬手一招,將霧氣盡數吸入體內,翩然飛到師父身邊站定,沖隱藏在人群中的宋宇飛微微一笑。
  說實話,他的長相非常俊美,俊美到妖異的程度,微笑間幾乎能把人的三魂七魄都勾去。但宋宇飛眼裡卻沒有驚豔,唯餘恐懼。
  台下弟子看清鄒奕鳴的慘狀又是一片譁然,緊接著想起方文光的死便都沉默了。修真者最怕牽扯因果,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赤霄真人暗暗壓下怒氣,命人把鄒奕鳴抬走。今日大比他折了愛女又折了首徒,連臉面也丟盡了,日後恐會成為門人的笑柄。可那又如何,只要太上長老一天不隕落,他就拿方星海毫無辦法。
  幾位峰主對方星海的實力又有了新的認識。不愧是太上長老的關門弟子,前途無量啊!
  “他是霧靈根,與他對戰時需避開他的霧氣。沒了霧氣,他就沒了依仗。霧靈根的修者少之又少,我對這門功法也不熟悉,只能提點到這兒,你且多留意。”玉環中的絕色女子忽然開口。
  宋宇飛眼睛一亮,暗自點頭。
  又一組金丹期弟子上臺比鬥,太平真人將宋宇飛喚到身邊,徐徐說道,“方星海應當是霧靈根,只需離開霧氣,他就奈何不了你。然我有一句話需提醒你,行事莫要太過。”說到此處,他抬眸瞥了太上長老一眼。
  太上長老眼下正拿著一條手帕,仔細替徒兒擦拭指縫間的血跡,分明只需一個祛塵訣就能解決,他卻偏要親自動手,可見對方星海已然疼寵到骨子裡。得罪了方星海,少不了得罪太上長老,修真界最怕就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且那老的還是浩天世界第一人,誰也惹不起。
  宋宇飛乖順點頭,心中卻越發不服氣。他原本以為自己有玄仙相護已是非常了不得,哪想到這玄仙竟連大乘期的修者都不敵,真真無用!
  罷了,靠人不如靠己,早晚有一天,他要讓所有的修者,包括仙界的仙帝仙尊都匍匐在自己腳下。
  “兩場比鬥過後,稍有眼界的都能看出你的靈根,你要當心。”宗漪又焚毀一條手帕,捏著徒兒修長的指尖柔聲說道。
  “嗯。我還有許多手段未曾動用,宋宇飛奈何不了我。”周允晟語氣輕快。
  宗漪改揉捏變交握,將徒兒的手指插入自己指間緊緊相扣。
  周允晟狠瞪他一眼,朝四周瞥去。所幸大家都在觀看比鬥,又加之袖管寬大遮住了雙手,才沒讓人察覺。現在他還不想曝露與宗漪的關係。
  幾場比鬥過後,宋宇飛乘著雷光上了比鬥台,遙遙朝主位看去。
  宗漪這才放開徒兒,輕拍他脊背說道,“去吧,不要貪玩,快些回來。”
  周允晟答應一聲,躍上高臺沖宋宇飛拱手,“你先請。”
  “師叔祖先請。”宋宇飛彬彬有禮的彎腰,當他再抬頭時,已被籠罩在濃黑的迷霧當中。
  又來了!台下的弟子齊聲哀嚎,少頃,有人猜測道,“回回都是濃霧,莫非師叔祖乃霧靈根?”那可是單靈根中的廢靈根啊,聽說只能修煉到金丹期,然宋師兄似乎已是金丹後期,而且還是威力最強的雷靈根,師叔祖這下怕是要栽了。
  宋宇飛站立在迷霧當中,神情絲毫不見慌亂。
  
  第129章 12.7
  
  雷靈根與五行靈根大為不同,幾乎沒有能克制它的法門,是最為強大的一種靈根。得知方星海不過是最無用的霧靈根,宋宇飛對他的忌憚瞬間就消去大半。
  霧靈根修者善隱匿,若是化為無形無跡的霧氣,旁人還真沒辦法對他造成傷害,但他卻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冒出來偷襲,這大約是方星海最大的優勢。
  莫語、鄒奕鳴接連中了暗算,到宋宇飛這裡,卻可以完全不吃他那一套。
  “方星海,許久不見,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喜歡藏頭露尾。你性格卑劣怯弱,這霧靈根果然是最適合你的靈根。”他抬起雙手掐了一個雷霆萬鈞的法訣。
  紫色閃電在空中炸裂,經由細小水滴的傳導瞬間佈滿整片濃霧。對普通修士而言,發動群攻術法是極消耗靈力的行為,但對雷靈根修者來說,他們的每一次攻擊都能造成巨大的破壞,所耗費的靈力卻只是寥寥。
  在水汽遍佈的地方更是如此。宋宇飛老早以前就發現,水能導電。
  “雷靈根修士果然好生厲害!”台下的弟子們看見被閃電團團包裹的濃霧,不由發出感歎。
  隱藏在霧氣中的周允晟自然能感覺到雷電穿透身體時帶來的麻痹感,然而他連九九重劫都能扛過,這種威力的雷電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傷害。但雷電蒸發掉了水滴,讓他的霧氣變得稀薄起來。
  他霧化的身體在空氣中若隱若現,不得不抬起指尖抽取靈力製造更多的霧氣。他所謂的抽取靈力並非抽取自己的靈力,也並非抽取空氣中的靈力,而是宋宇飛的靈力。
  這就是他所煉化的霧氣,最可怕也最讓人防不慎防之處——能隨著靈氣滲透進修者的體內,經過一周天的迴圈後又帶著更多靈氣跑出來。蔓延、入侵、吸納、消散,這是霧氣的特性,而周允晟將這些特性融入功法,讓它們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見霧氣在雷擊中變得稀薄,宋宇飛微微一笑,又接連掐了幾個法訣。紫色電光四處攢動,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嗡鳴聲,若是方星海躲藏在薄霧中,此時此刻必定十分不好受。宋宇飛只需等他顯出身形就一拳轟碎他的金丹。
  太上長老不是說過嗎,到了比鬥臺上生死不論。既然方星海能那般對待別人,他自然也能夠用同樣的方式回報他。若是太上長老非要找他麻煩,大不了離開無極仙宗。
  他對宗門原本也沒有多深的感情。
  但是很快,他就察覺情況有異。他丹田內的靈氣開始不受控制的往經脈裡流去,然後順著毛孔逸散到空氣中,化為一片白霧。被雷電蒸發掉的霧氣重新變得濃郁,如果再攻擊下去,只會消耗自己更多靈力。
  怎麼會這樣?宋宇飛大驚失色,連忙用神識內視丹田,發現自己的金丹表面竟不知何時蒙上一層白霧,它們往金丹裡輸送靈氣,卻又帶著更多靈氣往體外鑽,仿似外面有什麼東西在牽引著它們。
  方星海!到底是小瞧了你!宋宇飛咬牙,立即運轉功法驅散金丹表面的白霧。然而這一層消失了,隨著外面靈氣的吸入,很快又會重新蒙上一層,簡直源源不絕。
  直到了這會兒宋宇飛才意識到,方星海竟然將煉化過後的霧氣附著在靈氣上,只要自己還需要吸納靈氣,他就能源源不斷的抽取自己丹田中的靈氣。這種功法委實詭異,叫人防不慎防避無可避!
  宋宇飛這才放下之前的狂傲,拿出珍藏在玉環中的陰陽二氣瓶。此乃一件頂級法器,雖與先天至寶不能相比,可也只差一線,能吸納萬物驅散邪崇,還能將修為高過自己兩個大境界的修者吸入瓶中煉化為靈氣。
  宋宇飛正是靠陰陽二氣瓶躲過無數殺機,也神不知鬼不覺的煉化了許多修者。他們現在早已化為儲存在他丹田裡的靈氣,若不是方星海的功法太詭譎莫測,他絕不會冒著暴露的危險將它拿出來。
  所幸臺上濃霧彌漫,還能遮掩一二,只需在濃霧完全吸淨時把法器藏起來也就是了。宋宇飛打開瓶塞,將寶光閃爍的瓶口對準四周濃霧,如果方星海隱匿在其中,必定無法逃過此劫。
  只聽一陣颼颼風響,濃霧被盡數吸入瓶口,露出台下黑壓壓的門人。
  宋宇飛趁霧氣未散之時迅速將寶瓶收入玉環,四下裡環顧,裝模作樣的喊道,“方星海,不要再躲了,你給我出來!”邊喊邊祭出幾個劈啪作響的雷霆。
  台下弟子也跟著左看右看,尋找方星海的身影。
  宋宇飛早已打定主意,裝作找不到方星海的模樣。玉環內外被仙子布了無數禁制,用仙子的原話來說——除非仙帝仙尊降臨,否則此界中人根本不可能發現玉環內另有乾坤。比鬥結束,他先把方星海的金丹煉化,再毀了他神智讓他變成癡人,隨便找個極其危險的地界將他放了。
  等太上長老找到方星海時,說不得他已經化為一堆白骨。沒憑沒據,太上長老不能拿自己怎樣,如果他非要問罪,自己找到的某個神秘洞府也能躲過太上長老的搜素。那裡靈氣十分充沛,比之無極仙宗絲毫不差,等實力提升了,日後自然有機會回到宗門。
  宋宇飛心裡設想的很周全,也懷了破釜沉舟的決心。要他忍讓方星海那樣的小人,他是斷然做不到的。就算這次大比他甘願輸給方星海,方星海日後真能放過他?對方是怎樣睚眥必報的心性沒人比宋宇飛更瞭解。
  然而他又哪裡知道,宗漪早就堪破了女子的禁制,且用元神重創女子。女子為了自己堂堂玄仙的臉面,對此事絕口不提。他如果真把方星海收入陰陽二氣瓶煉化,宗漪一眼就能看穿,且還會將他打的魂飛魄散。
  玉環內的絕色女子看見他如此做派,也意識到了他在打什麼主意,正欲開口提醒,卻發現異變陡生。
  只見附著在宋宇飛道袍上的細小水滴轉瞬化為濃霧將他再次團團包圍,其中有一縷淡灰色的霧氣順著他的鼻孔鑽入體內,與汩汩靈氣匯合後進入丹田沉積下來。
  眨眼間,臺上又被大霧籠罩,讓台下的弟子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好玩嗎?”周允晟似鬼魅般附在宋宇飛左耳邊。
  宋宇飛拳頭佈滿雷光朝他轟擊過去,卻只打到一團霧氣。
  “你的寶物還挺多。”周允晟這次附在他右耳嬉笑。
  宋宇飛面色陰沉,心知對方怕是看上了自己的寶物。殺人奪寶這種事在修真界已是常態,一旦方星海惦記上自己,自己只有死路一條,誰讓他有一個法力高強的師尊。
  如此,今日非得把方星海殺死不可。比鬥臺上不論生死,這是宗門規矩,太上長老不會明著對付自己,自己還有時間籌謀退路。
  宋宇飛目中劃過一抹森然殺意,忽將丹田內的靈氣全部抽空,用出了威力最大的一招雷奔雲譎。霧氣外的湛藍天空忽然佈滿翻轉滾動的烏雲,更有轟隆隆的雷聲由遠及近,響徹天際。
  乍一看還以為是某個修士要渡劫了。
  台下的弟子們立即退出烏雲籠罩的範圍,以免被波及,同時也感歎雷靈根修者果然是法力最強大的異類。
  周允晟隱在霧氣中散漫一笑。他連九九重劫都不懼,又怎會將這種小雷擊放在眼裡。
  宋宇飛不斷掐著法訣,在臺上布下層層禁制,一能防止方星海逃逸,二能增強雷霆之威。一息不到,他就已布了九層禁制,與此同時,粗壯的閃電也從高空轟然落下,狠狠砸在比鬥臺上。
  霧珠劈裡啪啦炸裂開來,形成紫色的煙霧,那威力似乎能毀天滅地。宋宇飛站在法陣中心,不斷改換手訣,讓此處徹底變成雷霆之境,誓要將方星海劈得連渣都不剩。
  “你就這點本事?”周允晟將霧化的身體凝為實體,冷笑道。
  宋宇飛指尖微抬,招來幾道閃電朝他劈去。
  “我也會布雷霆大陣,你也嘗嘗。”周允晟的身體忽而化為霧氣忽而化為實體,遊刃有餘的在幾柱閃電中穿梭,同時釋放出之前被黑洞吸納的九九天雷。
  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聲在空中炸響,比宋宇飛的閃電更為璀璨也更為可怖的落雷遍佈在濃白的霧氣中,朝宋宇飛襲去。
  方星海分明是霧靈根,怎會控制雷霆?宋宇飛驚駭之下亂了步伐,被落雷撞了個正著。按理說他是雷靈根修者,不會懼怕雷電,然而九九重劫中的雷霆卻並非凡物。
  莫說他只是金丹後期的修為,連九劫散仙遇上這種落雷也只有硬捱的份兒。
  體表焦黑,經脈俱斷,金丹反復震盪下竟出現了絲絲裂縫,再這樣下去,怕是會隕落在此處。宋宇飛想要掙脫,卻被游龍般的閃電緊緊纏住無法動彈,唯餘下滿心的絕望。
  “仙子,救救我!”他終於放棄了尊嚴,向玉環內的絕色女子求助。
  女子還盼望他飛升後帶自己回仙界,自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運轉法力隔絕了落雷,將他朝台下拋去。
  “我認輸!”落地之前,宋宇飛拼盡力氣大喊。
  圍觀眾人只見霧氣中遍佈閃電,且一道更比一道威力強大,最後幾道甚至連布了防禦法陣的宗門地界都震動了,轟隆隆的裂開許多地縫,便都以為是雷靈根的宋宇飛在施法,心中不免又敬又畏。
  “宋師兄不愧為這屆弟子中的佼佼者!”
  “這是什麼術法?好強大的威力!怕是連元嬰期的高手都能斬落!”
  “雷靈根修者果然是逆天的存在!師叔祖這回怕是凶多吉少!”
  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高臺上,雷元峰峰主盯著最後幾道落雷露出沉思的神色。這種程度的術法,莫說宋宇飛,就連已是渡劫後期的自己,怕也施展不出。
  其餘峰主和長老不時打量宗漪神色,怕他因此而暴怒。
  赤霄真人面無表情的看著比鬥台,心中湧起一陣陣快意。若是宋宇飛能殺了方星海,他不介意與太上長老作對從而保下他一條性命。
  比鬥臺上生死不論,這是宗門規矩,誰也說不得什麼。
  但是下一瞬,他快意的眼神變成了驚詫,只見渾身焦黑的宋宇飛從濃霧中飛出,重重摔在台下,口裡大喊著我認輸。
  幾名弟子眼疾手快的將他接住,看清他狼狽不堪的模樣,頓時大吃一驚。這是什麼情況?宋師兄不是雷靈根嗎?怎麼卻被自己招來的雷霆劈成這幅慘狀?
  周允晟將落雷和濃霧吸入丹田,走到比鬥台邊緣俯視宋宇飛,做了個摳挖金丹的手勢。
  宋宇飛吐出幾口鮮血,懷著滿心不甘爬到太平真人身邊。
  到底是自己的弟子,哪能眼睜睜看著他受辱。太平真人塞了一粒歸元丹進他嘴裡,沖宗漪拱手,“太上長老,我徒兒已然認輸,這場比鬥便適可而止吧?”
  宗漪站起身朝徒兒走去,漫不經心的開口,“可以。”
  兩人乘著黑色劍光朝焚寂峰飛去,留下面面相覷,表情莫名的眾位弟子。
  這就結束了?連大比的獎勵都不要了?方星海果然是報仇來了。他鬥了三場,卻連一招一式都未曾讓旁人窺見,其實力真是深不可測!
  “回去吧。”太平真人扶起宋宇飛,腳下雷光閃爍,消失在原地。
  赤霄真人擺手遣散眾人,用陰冷的目光遙望焚寂峰許久,這才緩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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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語躺在床上,由於根骨被抽走,渾身上下除了眼珠,再沒有哪個部位能動彈,腹部更傳來令人難以忍受的劇痛。
  “打探清楚了嗎?宋師兄有沒有殺掉方星海?”看見推門而入的道童,她陰狠的問道。
  “宋師兄敗了。”道童跪在床邊小聲開口。
  莫語目疵欲裂,瘋狂的嘶叫起來。
  “喊什麼!要不是你蠢鈍不堪,今日怎會落得這個下場?你說你好好的單靈根,去搶人家的補天草作甚?”赤霄真人走到床邊冷冷開口。
  莫語後悔極了,恨不得時光倒流,她絕不會再聽信宋宇飛的慫恿去幫他找補天草。
  “父親,你一定有辦法幫我恢復靈根重塑金丹吧?父親你可是無極仙宗的宗主。”她滿懷希望的問道。
  “你以為我是太上長老嗎?要想恢復靈根重塑金丹,世上唯有奪天造化丹能做到。然而煉製奪天造化丹的靈草何等珍貴,我連聽都未曾聽說,更何況幫你找齊。就算找齊了,上哪兒給你找混沌級的丹師煉藥?你不要把為父想像的太過神通廣大。目下,為父只能讓你重新長出凡骨,再要修仙怕是不能了。”赤霄真人語氣平靜,眼眶卻略微發紅。
  這畢竟是道侶耗盡修為和生命為他誕下的唯一子嗣。他又怎會不心疼?
  “不!我不要變成凡人!父親你忍心眼睜睜的看著我老去病亡,化為一抔黃土?”莫語絕望的哭喊起來,“父親你去求求太上長老,讓他給我一粒奪天造化丹吧!我願意向方星海道歉,就是給他磕頭也行!我日後看見他就繞道走,再也不招惹他了!”
  那人抽出她根骨,搗碎她丹田,捏爆她金丹的一幕幕像噩夢般不停在腦海中閃現,她是真的怕了,早知道方星海手段如此殘忍陰毒,她打死也不會去招惹他。
  “你以為奪天造化丹是那麼好煉的?說給你就給你?”赤霄真人拂袖而去,思索了幾個時辰,終是放下身段前往焚寂峰賠罪,到得山腳卻聽傀儡道童說太上長老和方星海已經閉關了,怕是好幾十年都不會出來。
  赤霄真人無法,只能先給女兒服食生骨丹,讓她長出凡骨,隨即花重金購置了一粒延壽丹和一粒養顏丹,保她兩百年壽命和青春容顏,便讓人將她送去了凡間。她在無極仙宗得罪了太多人,如今沒了自保能力,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暗害了。
  莫語又哭又鬧,還意欲闖入焚寂峰求情。但宗漪早前有言,不准她再踏入峰頭一步,故而不等道童阻攔就有防禦大陣將她拋飛出去。
  莫語悔不當初,趴伏在山腳下哭了許久。
  另一頭,金丹被捏爆的鄒奕鳴失去了宗主首徒的位置,被遷往普通弟子居住的廂房。他腹部的傷已經痊癒,待要再次引氣入體時卻發現丹田裡充斥著一團灰色霧氣。那霧氣將他引入的靈氣吸納,然後又飛快順著經脈排出身體,竟分毫也留不住。
  他反復嘗試了多次都未能成功,冷靜的表情這才開始迸裂,露出癲狂之態。
  “方星海,你欺人太甚!”他踢開房門朝焚寂峰跑去。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凡人,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動,談何禦劍飛行。如果腹中霧氣不散,他將永遠與仙途絕緣,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毫無疑問,他也被道童攔住,得知方星海要閉關幾十年,頓時發狂一般的劈砍身旁的樹木。
  宋宇飛一邊養傷,一邊也在留意莫語和鄒奕鳴的動向,得知兩人都成了凡人,一個被送往凡間,一個連引氣入體都不能,這兒被一群丹師當成藥人做著各種各樣的實驗,免不了暗自心驚。
  “好毒辣的手段!要不是仙子及時將我拋出擂臺,我現在的下場恐怕也跟他二人一樣。”
  “日後不要招惹那師徒兩。他們的功法都不簡單,我還是首次看見霧靈根的修士能控制威力那般大的雷霆,九九重劫也不過如此。”絕色女子表情凝重。
  宋宇飛遲疑道,“現在不是我招不招惹他的問題。比鬥臺上他親眼看見我拿出陰陽二氣瓶,現在恐怕已經惦記上了。”
  “那就離開宗門去外面遊歷。待積攢了足夠的實力就不用怕別人惦記。”
  “仙子說的是,我正有此意。”
  二人商議過後很快離開宗門,走到半途,宋宇飛才發現自己的金丹出了問題。它的光芒一天比一天暗淡,漸漸由燦金色變成了灰黑色,儼然成了一顆廢丹。
  “仙子,怎麼會這樣?”宋宇飛嗓音發顫。
  絕色女子也大惑不解,用神識探入金丹,發現內部已經被蛀空,裡面裹著一團灰黑色的霧氣,霧氣中飄蕩著一股極清淡的藥味,竟是修真界最陰毒的丹藥之一——融魂丹。這種丹藥能溶解金丹、元嬰、元神,繼而讓修者身死道消,早在萬年前被各大宗門毀去丹方,徹底杜絕于修真界。
  究竟是誰,不但能煉製出這種丹藥,還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將之悄無聲息的引入宋宇飛丹田內?絕色女子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到方星海身上。
  好陰毒的心思,好詭譎的手段,她都忍不住要為對方喝一聲彩。
  宋宇飛聽了女子的分析,立時想跑回宗門不顧一切的殺掉方星海。然而他知道,就算是全盛時期的自己都不是方星海的對手,更何況現在。
  太上長老不愧是太上長老,連方星海那樣的廢物也能被他調教成修真奇才。宋宇飛嫉恨的眼珠通紅,勉強冷靜下來,詢問女子可有解救之法。
  女子也不確定,說了幾個可解百毒的靈草的名稱,讓他自己去尋找。兩人躲躲藏藏,跌跌撞撞的向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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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年後,周允晟從入定中醒過來,宗漪也隨之清醒。兩人額頭抵著額頭,神識在虛空中交匯,碰撞出炫麗的火花。周允晟按捺不住,稍微偏頭,含住宗漪削薄的唇瓣。
  宗漪將他抱到膝上,認真品嘗他唇齒間的甜蜜滋味。論修為,現在的周允晟已經可以衝擊元嬰期,但百草秘境馬上就要開放,他還需把方文光的屍骨找回來安葬,沒時間渡劫。一本煉體功法和一本煉魂功法讓他的實力越來越強,他有預感,等修煉到大乘期自己就能掙脫主神的桎梏,擁有一個全新的身體。
  一吻畢,周允晟撫了撫宗漪硬邦邦的胡渣,笑道,“我要去百草秘境,你隨我一塊兒去嗎?”
  “第七轉所需的靈藥還差一種就能找齊,我要去一趟魔界。”宗漪頗為遺憾的歎息。
  兩人膩歪了一陣,這才打開破天宮的禁制。赤霄真人聞聽消息立即前來拜會,懇請長老賜一粒奪天造化丹,被宗漪毫不留情的拒絕。
  煉製一粒丹藥對他來說只是區區小事,但莫語是徒兒的仇人,他沒親手殺死她已經算是仁慈,怎會助她重新踏上仙途?
  她能死在凡間自是最好。
  赤霄真人無法,只得告辭離開,心裡暗暗把這師徒兩給恨上了。
  
  第130章 12.8
  
  周允晟將修為壓制到築基期,前往百草秘境尋找方文光的屍骨,因為手裡握著莫語的一段記憶,他很快就循著地貌來到當初的事發地,果然在草叢中看見一副身穿無極仙宗道袍的白骨,袍角處繡了一個‘光’字。
  周允晟連忙用玉棺將之收殮,放入乾坤戒中妥善安置,隨後一路走一路擊殺噬魂宗的弟子,直將該宗派往百草秘境的203位弟子全都殺光才甘休,隨意找了個洞府入定,等待秘境關閉。
  一個月後,他從通道內踏出,化為霧氣往無極仙宗方向飄去。他偶爾附著在劍修的靈劍上,偶爾附著在法修的道袍上,半點也未浪費靈力,且還發現許多非常有趣的隱秘。此一路,竟是沒有哪個修士發現他的存在。
  這日,被他附著的一群法修忽然改變方向朝西疾行,說是某個上古秘境快要關閉了,許多幸運得到通行符的修士將從裡面出來,他們等在出口處,沒準兒能趁火打劫尋來一兩件寶物。
  周允晟估摸著宗漪還未回來,便想去湊個熱鬧。
  一行人到達秘境出口處時,離秘境關閉還有半月有餘,便紛紛坐下來等待。周允晟借由四處彌漫的霧氣探查了附近地形,發現還有許多高手隱藏在暗處。能獲得通行符進入秘境的修者固然幸運,能活著出來的更幸運,能拿到傳承或寶物並平安出來的簡直是天道的寵兒。
  然而這只是表面,若不能藏好寶物露了端倪,等待這人的將是萬劫不復。弱肉強食素來是修真界的規矩。
  周允晟對所謂的寶物沒有興趣,他只是閑得無聊跟過裡看一看,見還要等待半個多月,立時就想離開。剛走出去幾步,就見秘境出口彩光連閃,一個個修士被拋飛出來,模樣非常狼狽。
  “怎麼回事兒?秘境為何提前關閉了?”
  “你們可有發現異常?”
  “許是誰碰觸了什麼了不得的禁制!”
  這些人聚在一起互相打聽情況,臉上俱都帶著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們觸發通行符,待要往裡一探,卻發現一道金色的光柱沖天而起,內裡散發出浩瀚如山河湖海的龐大威壓。
  “這氣息,定是有重寶現世了!”不知誰高喊一聲,諸位修者立即忘了追問秘境中事,紛紛用最快的速度朝那光柱奔去。
  周允晟站在樹梢上,手搭涼棚望了許久,竟是分毫也未心動。他只需認真修煉功法,實力自然就能上去,並不需要借助什麼寶物。再者,等他突破大乘期飛升之時,說不定就能打破異度空間的壁壘,順著資料流程回到現實,還能用龐大的魂力重塑一個身體,所追求的東西與此界中人完全不一樣,故而沒有他們那樣強烈的欲望。
  金色光柱越升越高,幾乎把天穹都要撐破,光柱頂端依稀是一面銅鏡,那金光正是從該銅鏡的鏡面內射出,隱隱連接了天道,將空間都扭曲變形。浩瀚的威壓仿佛遠古大神重現,能輕而易舉讓浩天世界碎裂。
  “難道這是傳說中遺失許久的昆侖鏡?”不知誰驚呼一聲,引得所有修者都瘋狂了。
  昆侖鏡,上古十大神器之一,能溝通天人兩界,破開時空壁壘,具有無上神力。若是得到它,便能直接越過仙界,飛升至神界。這對與天爭命的修者來說是無與倫比的誘惑。
  他們眼珠赤紅,面容扭曲,發現有比自己動作更快的修者時,莫不散發出森然殺意。他們只顧盯著金柱頂端的昆侖鏡,卻沒想著往下看一眼。
  在金柱的低端,一名容貌俊美的男子正打出一個又一個複雜的手訣,迅速將昆侖鏡煉化。他已得了該秘境的傳承,控制秘境的昆侖鏡自然也歸他所有。但他沒有想到上古神器竟如此桀驁不馴,鬧出這樣大的動靜。
  而今,他只能寄希望於趕緊將昆侖鏡馴服認主,以免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將一滴精血彈到鏡面上,開始掐最後一道法訣,終於在眾位修者趕到金柱近前的最後一秒讓銅鏡認主。
  昆侖鏡還有沒有別的神通,男子並不知曉,但只“溝通天人兩界,破開時空壁壘”兩點就已經夠了,足以讓他撕開浩天世界的壁障逃過眾多修士的追殺。
  他自信滿滿的用神識探入銅鏡內部,卻愕然的發現該鏡已被損毀大半,丟失了許多神通,若要重現上古時期的威能,還需尋找許多材料將它修補完整。也就是說,現在的他不但沒得到任何好處,還將面臨所有修士的追殺。
  男子咽下一口心頭老血,正想收起銅鏡逃命,卻被玉環內的女子叫住,“你如今只是元嬰修為,在浩天世界連二流高手都算不上,拿著昆侖鏡奔逃早晚不過一死,不若禍水東引讓給別人。反正昆侖鏡已經認主,你隨時能把它找回來。”
  男子眼睛一亮,甩袖將銅鏡拋飛出去,悄然離開原地,觀他面容,竟是四十年前離開無極仙宗的宋宇飛。
  “你的仇人來了,不若給他。”女子神識十分強大,略微一掃就發現站立在樹梢上看熱鬧的周允晟。
  宋宇飛腳踩雷光從天空劃過,看見周允晟那張愈加俊美妖異的臉龐,多年未曾躁動的情緒立時沸騰起來。他命令昆侖鏡跟隨在周允晟身邊,不收到自己召喚絕不可離開,然而也不能為周允晟所用。
  昆侖鏡已經產生了靈智,對主人的話自然言聽計從,在眾多修者的爭搶中避讓閃躲,直直朝周允晟撞去。
  看見飛快朝自己襲來的金光,周允晟大感不妙,馬上化為霧氣四散開來。然而昆侖鏡能堪破時間與空間的壁壘,又如何堪不破他的所在,無論他躲在哪裡,總能精准的撞入他懷中。
  若是換個修者,有上古神器自動送上來必定欣喜若狂,但周允晟卻只想罵娘。這是讓他被整個修者界追殺的節奏啊。
  眼看趕來奪寶的修者越來越多,其中不乏化神期、渡劫期、大乘期的大能,甚至還有幾個散仙,周允晟無法,只得揣上昆侖鏡奪路狂奔。所幸宗漪臨走時塞給他許多寶物,其中就有一個能神行萬里且隱匿氣息的蓮台。
  他身體化為霧氣附著在蓮臺上,很快消失在原地,讓一眾修士撲了個空。
  “那人好像是定光真人的嫡傳弟子方星海!”不知誰驚呼一句。有宗漪的威名震懾,一些修者不免打了退堂鼓,但某些大能卻不以為意。
  那可是上古神器,為了它,莫說得罪宗漪,就是得罪大羅金仙也沒什麼了不得。
  周允晟遁入宗漪在外修行時建造的一座洞府,把裡裡外外的法陣都開啟,這才拿出昆侖鏡翻看。橢圓形的鏡框鐫刻著玄奧的符文,與現在的文字沒有半點相似,應是在上古時期就已失傳的神界文字。鏡面非常光滑,時而有金色流光閃過,能清晰的映照出人影,也能穿透洞府石壁映照出外面的景象。
  周允晟心念電轉,已然明白這面銅鏡的一個神通,那就是觀測世界。只要是主人想看的,就沒有銅鏡探不到的,包括三千世界,仙界,甚至神界。得了它,便能無所不知。
  好東西,卻也是個要命的東西,周允晟心內暗歎。
  聽說昆侖鏡還能破開時間和空間的壁障,那麼帶主人逃命應該不是難事。周允晟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銅鏡煉化,否則他想不出第二個辦法能擺脫現在的困境。
  那些人如果認出他的身份,必定會堵在回無極仙宗的路上,雙拳難敵四手,他沒把握在他們的圍堵下活著逃離。
  從乾坤戒中取出一尊玉鼎,引入宗漪送給自己的陽極神火,他將昆侖鏡和一滴精血投入鼎中煉化,卻遭到了昆侖鏡的劇烈反抗。他在鏡面上一抹,沒有發現別的修士留下的精血的氣息,不免感到奇怪。
  難道說炮灰註定得不到神器?亦或者,這神器是為主角準備的,只等他一出現就屁顛屁顛上去認主?思及此處,周允晟冷笑一聲,將小心捧在手裡的昆侖鏡狠狠摜在地上,還毫不憐惜的踩了幾腳。
  既不能為自己所用,那與垃圾有何區別?棄了!
  他在洞中滯留幾日,待外面人群漸漸散去,便乘坐蓮台悄然離開,不料昆侖鏡竟直接從洞中飛出,往他懷裡紮去。
  他連忙掏出宗漪煉製的一枚隱匿符,將昆侖鏡包裹。這枚符籙融匯了宗漪對時空法則的領悟,莫說此界中人,便是大羅金仙也堪不破。
  四周並未留下神器散發的氣息,周允晟這才大鬆口氣,繞著遠路,躲躲藏藏朝無極仙宗飛去。有蓮台和隱匿符在,本該沒人能發現他的蹤跡,然而無論他走到哪裡,總有大批修者追蹤而來,仿佛誰在他身上下了追蹤符一般。他每每想把銅鏡拋出去,卻又見它拐個彎飛回來,好似認定了他一般。
  遇見修為低的就砍殺,遇見修為高的就逃逸,逃了兩月,他漸漸察覺出異狀,翻看銅鏡時神色極為陰沉。
  既要緊緊跟著他,又不認他為主,這銅鏡對他顯然不懷好意,怕是想讓他死在眾修士的圍剿之下。好一招禍水東引!這銅鏡怕是在秘境中就已被誰煉化了。
  周允晟思來想去,覺得只有命運之子才有獲得昆侖鏡的氣運。宋宇飛?他還沒死?
  將銅鏡狠狠碾了幾腳,周允晟徘徊在宗漪建造的又一個洞府中,思量該如何突圍。
  昆侖鏡已然認主,那麼無論在哪裡,它的主人都能將它找到。而宋宇飛對周允晟恨之入骨,自然會把他的行蹤透露給別的修士,只等這些人自相殘殺兩敗俱傷,他再趁亂把昆侖鏡神不知鬼不覺的召喚回來。
  如此行事既不暴露身份,又能置仇人于死地,可算是一箭雙雕。
  故此,就算周允晟躲藏在禁制重重的洞府中,宋宇飛依然找到他的方位並把消息透露出去,引得一群大能將洞府團團圍住。
  他們使出各種神通消磨著洞府外的防禦法陣,少則一日多則兩日,此處就會被夷為平地。
  周允晟早已給宗漪遞了傳訊符,卻都被各路大能攔截,又給宗門送了口信,也不見門人前來救援,便只能獨自應對。
  與其等死,不如朵拉幾個墊背的,聽見洞府外傳來的轟隆聲,他啟唇冷笑。如果元神被此界大能絞碎,他就再也回不去星海空間,更回不去現實,但那又如何,他寧願死的轟轟烈烈也不做縮頭烏龜。
  甫一打開禁制,就有五顏六色的神通像炮彈般襲來,他迅速化為霧氣將洞府內外籠罩。霧珠順著這些大能的皮膚侵入他們內腑,迅速抽取他們的靈力化為更濃白的霧氣,將方圓萬里瞬間淹沒。
  這些大能連忙施展神通驅散霧氣,卻讓自己的靈力流失的更快。有人產生了幻覺開始胡亂砍殺,有人中毒倒下,有人被悄無聲息捏碎了元神。
  分明只是個金丹期的小兒,卻一出手就殺死了十好幾個修為在元嬰期以上的高手,功法實在是詭譎莫測!
  周允晟趁其不備連連得手,卻也知道時間長了,這些身經百戰的老怪物們自然有千百種辦法對付自己。
  然而今日,他卻是打定了主意要讓這波人死無葬身之地。他不再壓制修為,運轉靈力迅速衝擊元嬰期,九九重劫一落,這些人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劫雲感應到氣息飛快從天邊滾來,震耳欲聾的雷聲幾能撼動山河,天道降下的威壓以周允晟為圓心將方圓百里籠罩,凡是在此範圍內的修者,都會受到雷劫毫無差別的攻擊。
  也許化為天道的主神只想弄死周允晟一個,但它是一串程式,是制定好的規則,非常缺乏變通性。妨礙別人渡劫會被雷劈,這是此界早已定好的規則,它不會改變,所以這些人全都要給周允晟陪葬。
  “不好,那小兒要渡劫了!”
  “金丹期的黃毛小子,便是渡劫也不過是四九劫,頂天也就是六九劫,你我揮揮手就能驅散,何懼之有?”
  “說的是,還可趁他渡劫之時將昆侖鏡搶過來。他自顧尚且不暇,竟還有心思渡劫,莫不是以為我等會被小小的雷劫劈死不成?可笑!”
  元嬰期的修士沒把握扛住雷劫,便都想遁走,卻發現迷霧中不知何時布下了九九八十一道禁制,且一環套一環,複雜程度前所未見,便是混沌級的陣法大師來了也解不開。他們像沒頭的蒼蠅一般在迷霧中亂竄,目中流露出絕望的神色。
  化神期以上的老祖對雷劫不屑一顧,開了天眼神通搜尋周允晟的所在。
  看見盤坐在一塊岩石頂端的俊逸男子,他們眼中爆射出貪婪的光芒,前仆後繼朝他襲去,剛到近前,就被一道粗壯無比的劫雷劈得渾身麻痹,撲通一聲從半空掉落。
  浩瀚如海的威壓從九天之上轟然落下,讓他們無堅不摧的身體幾乎被碾碎,更有清晰的骨裂聲此起彼伏。
  這哪兒是什麼四九天劫亦或六九天劫,卻是大乘期修士或散仙才要渡的九九重劫。圍殺周允晟的人雖也有大乘期的老祖和散仙,然而他們之所以搶奪昆侖鏡,也不過是為了找到一個能幫自己扛過九九重劫順利飛升的法寶罷了。
  萬萬沒想到寶物未曾到手,九九重劫卻先來了,便是勉強扛過去,那也是幫別人扛,白受了一身重創還無法飛升,憋屈感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待第二道雷劫落下,將他們劈得渾身焦黑之後,他們連忙爬起來,迫不及待地朝迷霧外沖去,到得邊緣才發現四周被下了禁制,便是混沌級的陣法大師也解不開。
  這是存心拉他們陪葬啊!好毒辣的心思,好決絕的手段,不愧是宗漪的徒弟!
  這些人恨不得生撕了周允晟,卻絲毫不敢靠近岩石,蓋因周允晟已被紫色電光籠罩,周圍所有物體都化成了飛灰。
  那些修為較低的一個接一個隕落,連屍骨都未曾留下,修為較高的從第五十五道劫雷開始就彎下膝蓋,無法直立。
  第六十道雷劫一落,某個渡劫期的大能身體焦黑,元神破碎,已然身死道消。打他之後,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周允晟明顯感覺到元嬰期的雷劫與金丹期相比威力又增大了。看來天道無法提升數量,便在品質上下手,非要弄死自己不可。
  他把懷中的昆侖鏡取出來,冷笑道,“既然你偏要跟著我,就幫我扛幾個雷劫吧。”話落把鏡面朝上舉在頭頂。
  雖說昆侖鏡是上古神器,然而卻已經破損了大半,威力早已不能與當年相提並論。起初還好,到了最後五個雷劫,鏡面竟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縫,卻是比之前還要破舊了。
  而將昆侖鏡煉化為本命神器的宋宇飛也吃夠了苦頭,每落下一道劫雷就要狂噴一口鮮血,及至最後差點暈死過去。
  他就躲在洞府附近,踉踉蹌蹌站起來往那處一望,差點因為驚駭而咬破舌頭。只見方星海毫髮未損,抬手召回濃霧,順便將濃霧中的靈氣吸取一空,走到瀕死的幾個大乘期修士和散仙身邊,用一把極為古怪的匕首剖開他們的內腑,將他們元神搗成碎片,更將他們的修為盡數吸入丹田。
  此等能直接吸食修者修為的功法,竟比那些魔修的手段更恐怖,有倖存活的幾個大能很快被他吸成人幹,抬腳一踩就化為煙塵消散。
  “這功法不是正道功法,應是魔功無疑。”絕色女子忽然開口。
  “仙子,你確定?”
  “確定,當年的魔界尊者就是修煉了類似的功法才成為首個飛升仙界的魔修。”
  宋宇飛心有所感,擦掉嘴角的鮮血冷笑離開。
  周允晟殺掉最後幾人,彈了彈昆侖鏡碎裂的鏡面,愉悅的低笑道,“總算是有點用處,下次渡劫還用你。”
  昆侖鏡顫了顫,並同時發出尖銳的嗡鳴。其中的器靈若是能跟主人以外的人溝通,定會抱著他的大腿痛哭流涕的求放過。
  周允晟仿佛感知到了它的心情,越發笑得快意,將銅鏡往乾坤戒裡一放,隱匿身形朝宗門飛去。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小心,此前一戰,他幾乎將浩天世界三分之一的高手殺掉,赫赫威名早已傳遍了修真界,又加之背後站著宗漪和無極仙宗,一般修者絕不敢貿然招惹他。
  直走入無極仙宗地界,他才再次碰上一名前來奪寶的五劫散仙。
  散仙二話不說就施展了自己最厲害的神通,幽冥獄火將周允晟團團圍住,卻被宗漪附著在周允晟身上的一道黑色劍光盡數斬碎。
  正所謂趁人病要人命,見那散仙被劍光重創,周允晟化為霧氣鬼魅般飄都他身邊,兩手一上一下插入他丹田和紫府,運轉體內的黑色漩渦吸收他的靈力和元神。散仙強大的元神不受控制的進入黑洞,被絞成能量碎片吸收,這是周允晟剛發現的黑色漩渦的妙用,比嗑丹藥提升修為的速度更快,且毫無後遺症。
  不過一息,曾經叱吒風雲的五劫散仙就只剩下一副空空如也的皮囊。周允晟甩開皮囊,抬眸一看,卻見赤霄真人與各大長老、峰主站在高高的臺階上俯視自己。
  他上前幾步向幾位長老行禮,正要朝焚寂峰飛去,卻被赤霄真人攔在宗門外,“方星海,你修煉的究竟是何種功法?”
  “乃是我自創的《化霧訣》。”
  “哦?我看不像是霧靈根功法,倒像是萬年前魔尊修煉的《渾天煉魔心經》。”一名長老徐徐說道。
  其餘人等聞聽此言皆露出驚駭又憎恨的神色。
  當年魔尊為了修煉這門功法至少屠戮了數十萬正道高手,還將他們畢生修為化為己用,最後在各大仙宗的詛咒下順利飛升了。如此行徑叫他們如何不恨?
  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心知今日怕是不能善了,要麼被這些道貌岸然的修者滅口奪寶,要麼殺出一條血路,從此與無極仙宗勢不兩立。
  所幸丹田內的黑色石頭又吸收了一次九九重劫,應該能助自己順利逃脫。主神本打算弄死自己,卻接二連三的幫了自己,怕是會被氣吐血。這樣想著,他消瘦的身體頃刻間化為霧氣,將此處團團籠罩。
  
  第131章 12.9
  
  周允晟被各大勢力追殺時,宗門無人救援,眼下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宗主和各位長老卻堵在門口,言之鑿鑿的說他修煉什麼《渾天煉魔心經》,說來說去,不過是為了他手中的昆侖鏡罷了。
  周允晟對無極仙宗本就沒有感情,這會兒被惹毛了,下起手來自然也非常狠辣。當年前往各大霧境歷練時,他曾將魔界毒瘴之地的毒瘴抽取一空儲存在黑色漩渦內,怕被旁人誤解為魔修,這些年一直未曾動用。
  但是眼下,他卻沒了顧慮。既然他們認定他是魔修,那他乾脆把罪名坐實了,以前有所保留的種種手段,現在全都施展出來。
  他大略掃了幾眼,發現前來堵人的全都是宗門內化神期以上的高手,只幾個元嬰期的弟子站在後方聲援,宋宇飛也在其中。
  被濃霧掩蓋時,這些人還苦口婆心的勸說道,“師叔祖,你把昆侖鏡交給宗門然後自廢功法,宗主和長老自然會留你一命,何必非要弄到兵戎相見的地步。”
  周允晟只能用幾聲冷笑去回應他們,催動丹田內的漩渦,借由霧氣的彌漫汲取這些人體內的靈力,讓毒瘴的威力更巨大。
  赤霄真人和眾位長老峰主站立在純黑色地散發著腐臭味的霧氣中,臉色頓時大變。
  “這是魔界的毒瘴,好哇,方星海果然是個魔修!”
  “宗漪不在,今日我們便代他清理門戶,等他回來必不會說什麼。”
  “方星海,交出昆侖鏡,我們還能給你一個痛快,否則便只能將你打入幽冥山煉成傀儡!”
  周允晟取出乾坤戒中的融魂丹,一粒一粒捏爆散入霧氣中,冷笑道,“你們想要昆侖鏡就直說,不用找冠冕堂皇的理由。原本我並未修煉什麼魔功,但既然髒水已經洗不掉了,今日乾脆大開殺戒!”
  魔界毒瘴本就能腐蝕修者的軀體,吞噬他們的元神,不過時間較為緩慢而已。融魂丹的藥效與毒瘴一樣,速度也不快,然而兩者疊加,卻不是常人能夠消受。周允晟更將毒瘴與迷幻霧境相融合,變出許多魑魅魍魎,緊接著釋放出九九天雷,借由黑色霧珠傳導出去,將宗門內外變成暗無天日的修羅場。
  他各種神通一股腦兒的往這些人頭上砸,待砸暈了他們便迅速遁去。要知道,他現在只是元嬰期的修士,且沒有再召一次雷劫的運氣,不宜久戰。
  赤霄真人和各位長老峰主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頓時十分狼狽。
  若要趁亂逃走,周允晟只能捨棄這片毒瘴。他借著黑霧的掩護朝宗門外遁去,卻不知踩到什麼禁制,被狠狠的彈了回來,乾坤戒中的昆侖鏡恰在此時發出尖銳的嗡鳴聲,試圖破開空間往外飛。
  周允晟知道,它許是得了宋宇飛召喚,想回到主人身邊。眼下黑霧漫天,誰能看清昆侖鏡飛去了哪兒,不知去向,浩天世界的修者自然還緊追著自己不放,直到把自己殺掉裡裡外外搜一遍才肯甘休。
  既如此,就算這東西是個毫無用處的垃圾,我也留定了,豈能讓你白利用我一場?周允晟冷笑,取出幾張宗漪煉製的禁錮符,層層貼在乾坤戒上。
  昆侖鏡若是未曾在九九重劫中破損,自然能輕易衝開乾坤戒的壁障,然而眼下它神通大減,撞了幾下就沒了後繼之力,只能呆在原地發出持續的嗡鳴聲,似乎是在抗議。
  周允晟也不管它,換了個方嚮往外沖,卻再次被彈回來,反復數次後他意識到,此處早已布下了一個禁錮法陣,只等著他回到宗門時自投羅網。
  顯然,他們不是看見他吸幹那五劫散仙才決定殺他,而是早有預謀。
  好一個第一仙宗,好一個名門正派!周允晟咬牙冷笑,取出宗漪交給自己的劇毒丹藥,全部捏爆融入霧氣中。
  他這邊剛動作完,就聽颼颼風響,赤霄真人和眾位長老、峰主齊齊退出法陣,各自站在相應的位置,將靈力注入陣眼。收拾一個元嬰期的小兒,本不必動用宗門秘法玄天烈火陣,只需哪位峰主出手也就夠了。但方星海以一己之力擊殺浩天世界三分之一高手的消息傳來,他們未雨綢繆之下布了這個大陣,而今再看不免慶倖。
  對方果然是宗漪的弟子,手段十分了得。
  暗紅色的火焰順著法陣的紋路燃燒,頃刻間就將此處的溫度提高到了常人難以想像的地步,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內也不過如此。
  黑色的霧氣被蒸騰一空,劫雷也逐漸散去,露出被困在陣中心的周允晟。由於溫度過高,空氣慢慢變得扭曲,也扭曲了他妖異的臉龐。
  他的道袍雖不是凡品,卻也受不了能把散仙都燒成灰燼的高溫,袍角處變得焦黑。
  赤霄真人上前一步,冷聲道,“方星海,若是不想受苦便自廢功法,交出昆侖鏡,我們可饒你不死。”
  “你們沒權利處置我,一切等我師父回來再說。”周允晟取出一件品級更高的道袍換上,立時覺得神清氣爽。宗漪出品,果然不是凡物。
  “就算你師父回來了,也必定不會放過你。你可知你師祖是如何死的?卻是死在魔尊的嫡傳弟子手裡,也是被吸幹了畢生修為化為塵土。你師父提劍滅了魔尊的宗門,絕了他在浩天世界的傳承。你說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徒弟竟背著他修煉那種魔功,會如何處置?”一名長老淡淡開口。
  這也是他們今天敢代替宗漪清理門戶的根由。
  周允晟嗤笑一聲沒有說話,自顧坐下開始入定。莫說他根本就沒練什麼魔功,就是練了,宗漪也不會害他。他們之間的感情不是旁人能夠理解的。
  幾位長老見他冥頑不靈,立即注入更多靈氣催動玄天之火,等把方星海燒成灰燼,他乾坤戒內的東西自然歸宗門所有。
  隱在人群後的宋宇飛越發心急。他召喚了好幾次昆侖鏡,都不見它回來,眼下宗門內外的霧障都已清除,再要召喚卻是不能了。等方星海一死,宗門內這些長老便會拿走昆侖鏡好生收藏,要取回來必定比現在艱難無數倍。
  更甚者,若是哪位長老動了貪念意欲煉化昆侖鏡,他們的修為遠在他之上,輕易就能抹除他的精血和神識,讓他遭受反噬。不若方星海,修為比他差一線,無法將昆侖鏡煉化。
  宋宇飛越想越擔憂,暗暗責怪自己愚蠢。
  “有什麼好自責的?如果當時不把昆侖鏡給方星海,被追殺,被玄天烈火烘烤的人就是你。你有幾條命能逃出去?”玉環內的絕色女子冷淡開口。
  “可那畢竟是我的本命神器,若是被哪位長老煉化,我會遭受極其嚴重的反噬。”宋宇飛語氣苦澀。他覺得方星海簡直是生來克他的,一遇見方星海就沒好事。
  “放心,我會幫你把昆侖鏡拿回來。我現在雖然只剩下一魂一魄,卻足以碾壓此界中人。”女子神情傲然,似想到什麼,抿了抿唇再不開口。
  宋宇飛徹底放心了,冷笑著朝火海中的黑衣男子看去。今日這出,正是他想好的借刀殺人之計。若非他匆匆趕回宗門,告訴宗主方星海在修煉魔功,這些人上哪兒找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殺人奪寶。
  只是方才的霧氣恐怕並不簡單,還需小心才是。他一邊想一邊內視丹田,見自己的元嬰正捧著一顆能解百毒的冰魄寒晶,周身並未出現異常,這才松了口氣。四十年前,正是方星海下毒毀了他的金丹,讓他承受碎丹重修之苦,他對此事始終無法介懷。
  然而這口濁氣剛吐出,守護陣眼的幾名峰主、長老就接連嘔起血來。
  “融魂丹?豎子爾敢!”一名長老目疵欲裂的怒吼。因丹藥附著在霧氣中,霧氣又附著在靈氣中,被這些人吸入體內,他們自然察覺不到自己已經中毒,直到症狀發作才恍然大悟。
  其餘峰主長老連忙內視丹田紫府,發現裡面佈滿灰黑色的毒霧,立即把陣眼中的靈氣抽回一部分,用以克制融魂丹的威力。
  “手段如此陰毒,還說自己不是魔修?今日我就代替太上長老清理門戶!”赤霄真人對宗漪師徒兩早就懷恨於心,不顧內腑中的毒霧,執意將全身靈氣灌入陣眼,欲把方星海焚燒成灰燼。
  周允晟勾唇冷笑,絲毫不懼。剛才被他殺死的散仙已觸動了宗漪放在他身上的一縷元神,不出半個時辰,宗漪就該回來了。
  他身上有許多防禦法器,足以令他撐過這半個時辰。略一思索,他從乾坤戒中拿出一尊玉鼎,將周身環繞的玄天之火吸入鼎中,立時覺得舒坦了很多。
  “藥王鼎!”絕色女子和丹元峰的峰主異口同聲的喊起來,引得其他人眼睛暴亮。
  這是一件不輸于先天至寶的法器,難怪宗漪能把丹道修煉至混沌級,難怪他能煉製出逆天的奪天造化丹,都是因為藥王鼎在手的緣故。
  此時此刻,這些所謂的正派人士,臉上全都寫著四個字,左頰是‘殺人’,右頰是‘奪寶’。
  “變陣。”修為最高的一位長老打出幾個手訣,將玄天烈火陣變為殺機更重的諸天神煞陣,誓要用最快的速度拿下方星海。
  火焰騰地一下攀上高空,並且由暗紅色變成黑色,灼燒的感覺被陰冷刺骨取代,更有魑魅魍魎的慘嚎在頭腦中炸開,不過瞬息就奪去了周允晟的神智。
  他伸出手,欲朝自己丹田摳去,卻聽虛空中傳來一道熟悉至極的嗓音,“誰敢動我徒兒?”話音未落,無數黑色劍光直接穿透空間壁障,朝守護陣眼的長老和峰主襲去,更將諸天神煞陣劈得七零八落。
  陰火與慘嚎瞬間消散,周允晟低頭看看已經抵在丹田上的五爪,面容扭曲起來。他正要殺出去,卻被忽然出現的高大男人抱入懷中裡裡外外摸索了幾遍。
  “你無事?”宗漪的嗓音在發顫。
  “我沒事,幸好你來得及時。”周允晟馬上回抱住他。
  “無事就好,且退到一邊去。”宗漪將徒兒拉到身後,抬起手臂幻化出一柄黑色巨劍,淩空劈斬,黑色劍光以銳不可當之勢連殺四位大乘期的太上長老,更將巍峨的宗門劈成兩半,大地承受不住這浩瀚威能,在顫抖中裂開一條鴻溝,直延伸到宗主居住的赤霄宮門前才堪堪止住。
  轟隆巨響和漫天煙塵過後,原本圍殺周允晟的幾位長老和峰主全都被劈成兩半,連神魂也未能逃脫,其餘人等全都嚇傻了,莫說反擊,連站都站不穩。他們也是渡過雷劫的人,自然能感知到太上長老的可怕之處。
  他已經把破天劍道修煉到極致,以身化劍,以殺證道,天上地下所向披靡。
  “太上長老,請聽我等解釋!”赤霄真人捂著被斬斷的右臂,艱難開口,“方星海修煉了《渾天煉魔心經》,我等是在幫你清理門戶。此事乃宋宇飛親眼所見,你盡可以問他。”
  被單獨拎出來的宋宇飛恨不得掐死赤霄真人。對付不了太上長老就拿我一個小輩頂罪,你好意思嗎?他心中暗恨,面上卻不卑不亢,將方星海吸幹幾位大能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還願意把自己的記憶交出來。
  宗漪雙目微合,並未說話。
  周允晟走到他身後,兩隻手環住他勁瘦的腰,臉頰貼在他寬闊的背上,依賴之情溢於言表。
  宗漪心尖發燙,將大掌覆蓋在徒兒玉白的手背上,親昵的拍了拍。
  宋宇飛見此情景心內大急,高喊道,“太上長老,方星海已然墮入魔道,您作為正道支柱,理應大義滅親才是。否則此事傳揚出去,我無極仙宗的名聲還要不要?”
  “宇飛說的是。太上長老,你別忘了當年你師尊是怎麼死的。魔修作惡多端,早晚會導致又一場浩劫,凡我正派人士人人得而誅之。”赤霄真人一邊勸解一邊運轉靈氣試圖將斷臂的血止住,卻發現靈力對破天劍道造成的傷口毫無用處。他馬上想起了曾經被太上長老擊傷並接連隕落的血魔老祖、陽明散仙、玄徽散仙三人,心頭一陣狂跳。
  破天劍道能誅滅天道,區區修者,在他劍下不過是螻蟻。
  赤霄真人不敢深想,越發努力勸解太上長老。唯有把太上長老拉到自己這一方,才有可能讓他幫忙化解傷口上的劍氣。
  其他幾位倖存的長老和峰主也發覺了破天劍道的可怕之處,也加入了遊說的隊伍,直把周允晟描述成萬年難遇的大魔頭,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覆滅修真界一般。
  “不必多言,作為星兒的師尊,他的功法傳承於我。既然你們斥他為邪魔外道,也罷了,我師徒二人從此離開無極仙宗,墮入魔道,把傳言徹底坐實。若是你們想除魔衛道,只管來魔界的毒瘴之地尋我,我隨時恭候。”宗漪伸手將扒拉在自己背後的徒兒撈入懷中,略一甩袖,將巍峨的焚寂峰收入乾坤戒中,乘坐黑色劍光疾馳而去。
  臨走之時,他深深看了一眼宋宇飛,目中凝聚出一柄黑色小劍,悄無聲息的沒入玉環。他如今已修煉到以身化劍的境界,身體的任何一部分,包括聲音和目光,都能化作劍意,殺人於無形。
  宋宇飛果然毫無所覺,肅著一張臉站在幾位師兄身後。
  宗漪說最後幾句話時動用了元神,方圓幾萬里的宗派全都聽了個一清二楚。劍光剛一消散,當年他以劍意雕刻在絕影壁上的‘無極仙宗’四個字便爆發出龜裂的轟鳴聲,幾息時間就變成了一堆碎石。曾經讓無數劍修嚮往的聖地就那樣消失了。
  毫無疑問,失去了太上長老的無極仙宗,也將失去浩天第一仙宗的地位,還將面臨其他幾大仙宗的打壓。
  赤霄真人再也按捺不住,噗的噴出一口鮮血。太上長老走就走了,卻為何要把幾大長老和峰主屠殺殆盡,他們也是支撐宗門的基石。偏偏自己為了光明正大的奪取昆侖鏡,選在宗門口對方星海動手,剛才發生的事,怕是早已被其他幾宗的探子看了去。
  無極仙宗危矣!
  “回去,關閉宗門,開啟護宗大陣!”赤霄真人咬牙切齒的喊道。
  幾名元嬰期的弟子並未加入戰圈,故而存活下來,連忙上前攙扶他。其中一個往他嘴裡塞了一粒頂級丹藥,見他傷口非但沒癒合,連鮮血也未曾止住,臉色頓時一變:這傷口有古怪!
  他垂眸細看,卻被留在傷口上的破天劍意刺中元神,也止不住的噴出一口鮮血。
  赤霄真人見狀,心中的絕望感越發濃重。早知道太上長老寵溺方星海到了毫無原則的程度,他何苦與方星海為難?若非宋宇飛慫恿,無極仙宗怎會遭此一劫?
  赤霄真人細細一想,如何不明白自己中了宋宇飛的借刀殺人之計。他環顧四周,並未發現宋宇飛的蹤影,便知道他已經跑了。好啊!四十年前我女兒栽在你手上,四十年後我也栽在你手上,宋宇飛,別讓我無極仙宗的門人找到你!
  至於太上長老,赤霄真人有心報復卻無能為力。只有切身體會過太上長老的破天劍意的人,才會明白他的實力究竟達到什麼程度。無極仙宗這等龐然大物,他憑一己之力就能誅滅。
  換句話說,浩天世界的各大仙宗若是惹怒了他,將面臨傳承斷絕,道門泯滅的結局,除非所有仙宗聯合起來對付他一人。
  赤霄真人心念電轉,立刻給各大宗門送信。有昆侖鏡做餌,想必沒有哪個宗門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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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坐在宗漪懷中,朝西南方的魔界飛去。
  宗漪敞開道袍將他裹住,柔聲開口,“徒兒,既然已經墮入魔道,我們乾脆換個身份如何?”
  “換什麼身份?魔尊?魔王?魔神?”周允晟笑嘻嘻的問道。
  “我是說,把我兩的名分換一換。”宗漪偏頭去親吻徒兒臉頰,語氣中暗含緊張。
  “你想換成什麼身份?”周允晟笑容微斂,目中蕩出幾絲柔情。
  “你看道侶如何?”
  “我覺得很好。”
  “那便這麼說定了。”
  “嗯,說定了。”
  兩人摟在一處親吻,直到了魔界才依依不捨的分開。宗漪取出焚寂峰,放置在毒瘴之地的中心,略一揮袖,變出許多紅綢和紅燈籠,掛在破天宮內外。
  魔界各方勢力遠遠看見山峰絕壁上鐫刻的焚寂峰三個字,差點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那可是威名赫赫的定光真人的居所,怎會出現在魔界?
  很快就有潛伏在無極仙宗的探子帶回來一個令人不敢置信的消息——定光真人為了徒兒與無極仙宗決裂,自願墮入魔道了!寵溺徒兒到這個程度的,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定光真人果然不凡,做他的弟子未免太幸運了!
  魔界各大勢力有心與定光真人交好,卻又擔心這是一個局,便決定觀望一陣再做打算。他們當然也知道方星海得到昆侖鏡的消息,但有定光真人護著,不想死的魔修一般不敢上前招惹。
  周允晟沐浴過後盤腿坐在鋪著大紅龍鳳錦被的床上,手裡上上下下拋著一面銅鏡。這銅鏡幾次想往窗外飛去,都被宗漪設下的法陣擋了回來,只能發出刺耳的嗡鳴。
  宗漪披著一件黑色道袍走到床邊,將道侶拉入懷中親吻,吻畢指著銅鏡問道,“這就是昆侖鏡?怎麼裂開了?”
  “幫我擋了幾個雷劫。”周允晟散漫的笑道。
  “它已經認了別人為主,我幫你把此人的精血和元神抹去,重新煉化。雖是稍有破損,也可再擋幾個雷劫。”
  “不,我可不撿別人的破爛。昆侖鏡又如何,難道沒了它我就不能飛升了?”周允晟嗤笑,毫不憐惜的用銅鏡磕了磕床柱。
  “如此,那就毀了吧。”宗漪將銅鏡拋到空中,指尖射出一縷黑色劍光,輕易將鏡面擊穿。一陣金光震盪,獨屬於上古時期的威能從鏡面內逸散出來,徹底消失在天地間。
  宗漪略一甩袖,把所有修者夢寐以求的昆侖鏡懸掛在焚寂峰的絕壁上,誰若是想要,自可攀爬岩壁去拿。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無數魔修興匆匆的來,蔫搭搭的走,對宗漪暴殄天物的行為狠的咬牙切齒。然而對方一劍就能毀了上古神器,殺他們還不似砍瓜切菜?如此,對他的敬畏之情反而上升到了極致。
  躲藏在某個湖底洞府的宋宇飛忽然噴出一口鮮血,元神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創。他原本以為宗漪會幫方星海煉化昆侖鏡,抹除鏡面上的元神和精血時自己應該會遭反噬,便預先準備了療傷的丹藥。
  哪料到那師徒兩行事如此不羈,連神器都不要竟直接毀了。如此,他所受的傷比原先預估的嚴重數倍,沒有頂級丹藥,怕是百年內再難進益。
  為什麼碰上那師徒兩總沒好事!宋宇飛心中暗恨。
  
  第132章 12.10
  
  “他們竟然把昆侖鏡毀了?”絕色女子駭然驚問。
  那可是上古神器,除非上古大神降臨,否則誰有那個本事將它擊毀?宗漪的實力已然遠遠超出了她的預估。她用神識檢查宋宇飛的身體,發現內腑已被攪亂,元嬰也遭受重創,歎息道,“這些丹藥無用了,還需找一粒涅盤丹,一粒複靈丹方可奏效。”
  她盤點閣樓內的藥材,發現只能煉製一粒複靈丹,涅盤丹卻還少了幾味十分罕見珍貴的靈草,於是說道,“出去找靈草,否則你的修為便永遠只能停留在元嬰期。是我考慮不周,當初不該讓你把昆侖鏡給方星海,換成旁人,你必不會遭此一劫。”
  也是對宗漪太過忌憚的緣故,她潛意識裡總想把這師徒二人殺掉,卻沒料到師徒二人手段如此不凡,一個在眾多修士的圍殺中逃出生天,一個一出手就能毀掉上古神器。
  宋宇飛對女子懷著不可告人的情愫,連忙安慰道,“不是你的錯,你也沒想到太上長老會擁有摧毀神器的實力。”若非對神器的威能太過迷信,他不會想也不想就將之煉成自己的本命法器。
  有神器護體,在浩天世界本該橫著走的。
  那太上長老究竟是什麼怪物?明明是大乘期的修為,卻仿佛連天道都不看在眼裡。
  宋宇飛喬裝改扮前往多寶閣購買靈草,女子則入定修煉,絲毫未曾發現一直懸掛在自己頭頂的一柄黑色小劍。
  到得多寶閣,宋宇飛拿出幾樣不怎麼打眼,卻也值不少靈石的寶物,意欲交換靈草。掌事不敢懈怠,拿起一樣寶物仔細查看。卻在這時,懸掛在女子頭頂的黑色小劍終於動了,瞬間沒入女子紫府當中,將她殘存的一魂一魄絞碎。
  女子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化為煙塵消散,靠她靈氣支撐的種種禁制也都失去效用。隱藏在玉環中的,獨屬於上古時期的神威散發出來,令那掌事驚駭不已。他定睛一看,已然明白這又是一件與昆侖鏡不相上下的神器。
  “此處有重寶!”
  “在哪裡?”
  “似在二樓的靈草閣!”
  有能力在多寶閣內進行交易的修士都不是泛泛之輩,嗅到神器的氣息哪個都沒遲疑,紛紛朝靈草閣趕來。
  宋宇飛完全不知道這變故是如何發生的,只一息之間,玉環就暴露了,而絕色女子卻悄無聲息。他不敢大意,祭出法寶朝多寶閣外沖去。若是不能及時逃脫,今天他定會交代在此處。
  掌事是個化神期的高手,卻並不阻攔他。多寶閣的寶物大多數來路不正,自然不忌諱幹殺人奪寶的事,然而要動手也不能毀了多寶閣的地界,下一道追蹤符,等此人逃到外面再遣人去追也不遲。
  故而宋宇飛順利的離開了多寶閣,但逃走時祭出的種種法寶卻加劇了眾修士的貪念。
  “仙子你怎麼了?仙子你說話呀!”宋宇飛一邊逃命一邊急問,等藏入之前的洞府,開啟了隱匿法陣,這才將神識探入玉環,發現女子已經消失了,她慣常入定的地方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劍痕,上面殘留著一縷破天劍意。
  宋宇飛先是不敢置信,然後開始聲嘶力竭的怒吼起來,“宗漪,我宋宇飛此生與你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宗漪究竟是何時向仙子下的手。他恨他,卻也懼怕他。
  自方星海之後,宋宇飛成了第二個被全修真界追殺的物件,他身懷一件上古神器並許多重寶的消息傳回無極仙宗,又令赤霄真人心神不穩,口噴鮮血。
  好哇,原來這人才是藏得最深的,早知今日,當初女兒出事的時候就該把他殺了!
  雖然各宗已經答應聯手對付宗漪,以奪得昆侖鏡,但對無極仙宗的打壓卻並不手軟。無極仙宗的高手被宗漪屠戮一空,剩下的寥寥幾人也都中了融魂丹,玄陰丹,魔界毒瘴,離隕丹等丹毒,說一句‘無藥可救’絲毫也不誇張。
  等這批人隕落,無極仙宗便是青黃不接的狀態,還不任由其他宗門宰割?作為浩天世界第一仙宗,底蘊自然深厚,他們早已眼饞許久。
  雖然也有探子從魔界帶回消息,說宗漪對神器不屑一顧,早已將之摧毀,但這些正派人士以己度人,認為那是宗漪懼怕各宗圍剿放出的假消息,竟分毫也不相信,還嘲諷宗漪口吐狂言。
  上古神器豈是你一個大乘期的修士說摧毀就摧毀的?你當你是上古大神不成?
  他們集結了一大批化神期以上的高手前去魔界,另派人上天入地的追殺宋宇飛。
  宋宇飛現在的日子很不好過。沒了仙子布下的禁制,他根本無法收斂玉環的氣息,便是布下一道又一道隱匿法陣,沒過多久也會被其他修士堪破,殺上門來。
  他東奔西逃,能使出的法寶全都使了個遍,讓那些修士越發起了殺念。他們絕沒有想到,不過一個元嬰期的修士,身上居然攜帶如此多的重寶,隨便放出去一樣,便能在浩天世界掀起一陣滔天大浪。
  之前有幸得到昆侖鏡的方星海與宋宇飛一比,那氣運也只能用‘不過如此’四個字來形容。宋宇飛的氣運簡直逆天了!
  如此,誓要將宋宇飛擊殺的修士越來越多,幾乎遍佈浩天世界的各個角落。宋宇飛本就重傷未愈,又哪裡是他們的對手,若非身上有眾多保命的法器,早就死的不能再死。這日,他被上千修士堵在一處峽谷中,四周是他們布下的層層殺陣。
  他身上的寶物俱都損壞的非常嚴重,今日怕是逃不掉了。他滿身戾氣,卻也滿心絕望,眼見各種神通朝自己襲來,只能閉眼等死。
  恰在這時,一道神威從虛空降下,轉瞬就把這些修士全都殺死,一名容貌俊美,氣度不凡的男子撕開空間屏障,徑直走到宋宇飛身前。
  “瓊羽呢?”男子沉聲詢問。
  “什麼?”宋宇飛握住玉環步步後退。
  “噬天環的主人瓊羽仙子呢?”男子再問一遍。
  “她已經死了。你是誰?”宋宇飛心中默念瓊羽仙子四字,明白那是女子的名號。相識多年,竟在死後才從別人口中得到她的資訊,何其可悲。
  “死了?”男子怔愣,顯然無法將這個陌生的字眼跟一個玄仙搭上邊。那是瓊羽,當年為了救他力戰眾多仙人的瓊羽,怎會隕落在區區大千世界中?他不敢相信。
  男子化為虛影進入玉環,直過了許久才出來,面色非常難看,咬牙切齒的呢喃著‘破天劍’三字,已然認准了仇人。
  他拎起宋宇飛,憑空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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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焚寂峰正被許多正派人士包圍,魔道中人素來各自為政,便只遠遠旁觀,並不救援。
  宗漪站在焚寂峰頂,徐徐開口,“想要昆侖鏡?拿去吧。”話落將懸掛在絕壁上的昆侖鏡拋入黑壓壓的人群中。
  眾修士紛紛躍起搶奪,眨眼間就已把身邊的同盟擊殺大半,最後還是淩霄宗的一位五劫散仙拔得頭籌,將昆侖鏡吸入掌心一看,立時怒焰滔天。
  “宗漪,你竟真的把昆侖鏡毀了!”你他媽是不是腦子有病?這位散仙差點忍不住破口大駡。
  眾修士定睛一看,無論如何也無法忽略昆侖鏡正中心的一個破洞。曾經流光閃爍神威浩瀚的上古神器,現在只是一塊破銅爛鐵。
  “等了許多天,就為了看你們今日這幅嘴臉。有趣,太有趣了!”周允晟站在絕壁上撫掌大笑。
  遠處旁觀的魔修們也爆發出嘲諷的哄笑聲。
  各宗長老氣得臉頰通紅,二話不說就朝焚寂峰上攻去。既然昆侖鏡已經毀了,便只能殺了宗漪,占了他的焚寂峰。宗漪縱橫修真界多年,想來手中的寶物不會比無極仙宗的庫房少。他們這方有數萬高手,焚寂峰才師徒兩個,完全是碾壓性的優勢。
  然而還未襲到近前,他們就明白自己將宗漪低估到了怎樣可笑的程度。莫說幾萬高手,就是再來十萬,他一人也能對付。他周身冒出無數黑色劍光,幾乎把朗朗乾坤都完全遮蔽,龐大威壓從空中降下,當即就把幾個化神期的修士打落在地,吐血不止。
  被他劍光重創的修士無法調動元神,便也失去多年練就的神通,不得不狼狽退後。然而他的徒弟卻以十分詭異的方式忽然出現在這些人身後,五指成爪插入他們內腑,將他們畢生修為吸食殆盡。
  不多時,焚寂峰的山腳下就丟棄了許多空空如也的皮囊。
  周允晟連吸了上百人,個個都是化神期以上的高手,修為累加起來不知有多少萬年。他感覺自己的修為正在急速飆升,此戰結束,說不得就能直接跨過化神期和合體期,成為渡劫期的大能。
  宗漪見他吸的開心,便都留了活口,還甩袖將幾個半死的大乘期修士和散仙扔到他腳下讓他享用。
  如此陰毒的手段,讓這些正派人士恐懼不已。他們紛紛起了退意,祭出法寶遁逃。守在戰圈外的魔修們本就懷著撿漏的心態,立時便挑了幾個肥羊追上去。
  此一戰,正道高手折損了大半,剩下一些也都身負重傷,沒有宗漪親自化解傷口上的劍意,早晚也會隕落。
  而魔道中人則開始了狂歡,大肆進攻各個宗門,將資源洗劫一空。因為一面昆侖鏡,浩天世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浩劫當中。
  各大宗門如何肯甘休,紛紛向仙界遞傳消息,邀請從自己宗門飛升的上仙前來救援。半月之後,焚寂峰下又迎來了一批訪客,觀其氣息,竟個個都是仙界中人,其中屬一位紅衣男子和一位白衣男子最打眼。
  紅衣男子乃仙界中威名赫赫的赤鳳仙君,因實力不輸於仙帝,曾率領諸仙叛反仙庭,被囚禁在三十三天外。若非感知到道侶的神魂消散,他不會拼盡全力打破禁制,來到浩天世界。
  他身邊的白衣男子雖然氣度也很不凡,卻只有元嬰後期的修為,站在一群仙人中未免可笑。
  這些仙人只為宗門出頭,並不敢與逆賊赤鳳仙君動手。赤鳳仙君身具鳳族血脈,便是這次殺死了他,過個千年他又會涅盤重生,而且實力分毫不減。這樣難纏的人物,連先帝都拿他無法,其他仙人自是退避三舍。
  得知宗漪竟殺死了他的愛侶瓊羽仙子,這些仙人只能為對方招惹仇恨的本事感歎。能把破天劍道修煉至大乘期的,果然不是凡人,也許連仙帝對此人也很忌憚,否則不會到現在還不派屬下前來擒拿赤鳳仙君。
  思忖間,焚寂峰頂忽然集結起團團烏雲,轟隆隆的雷聲不絕於耳,卻是周允晟要渡劫了。他吸收了太多靈氣,要連渡化神期跟合體期兩劫,說不準還能把大乘期的劫一塊兒渡了。掐指一算,少則須扛162道天雷,多則須扛243道天雷。
  周允晟抿唇,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自己——不作不死。當時吸得太嗨,完全把渡劫的事兒給忘了。
  “莫怕,有我在。”宗漪親吻他頭頂,然後從指環中取出一件件防禦法器,叮囑道,“扛不住就讓它們幫你扛,不要硬撐。我去把外面的人解決了。”
  眼見劫雷就要落下,他再次親吻愛侶發頂,信步走出破天宮,抬起手臂揮出一柄巨劍。
  這些仙人沒想到對方說動手就動手,連個招呼都不打,而且實力如此強悍,竟不輸在場任何一人。他們本來覺得圍攻一個大乘期修士有些勝之不武,便打算站在一旁看赤鳳仙君動手,眼下卻不得不全力反擊,否則便會隕落在此處。
  堂堂上仙死在一個大乘期的修士手中,說出去定會成為整個仙界的笑柄。
  宗漪踩在劍光上,將這些人引到別處,見不會危及破天宮內的愛侶,這才使出種種手段。他周身劍光四溢,莫說舉手抬足,就是眼光掃過也能對這些上仙造成傷害。赤鳳仙君與他纏鬥在一起,很快就使出鳳族最強大的術法焚天決,意欲置他於死地。
  宗漪一劍砍去卻只化解了部分神通,被熊熊烈焰撞個正著,卻毫髮無損。赤鳳仙君用驚駭的目光看著他。要知道,就算仙帝中了焚天決,也絕無可能再站起來。
  這人究竟什麼來路?上古大神?
  宗漪以前從不去想自己究竟是誰,為何存在,但是現在,他忽然間就明悟了。他的身體忽而化為實體,忽而化為虛影,不停變幻閃爍,目光也越來越冰冷無情,近乎於一台機器。然而觸及到與愛侶纏綿的記憶時,他卻從無情變有情,勾唇微笑起來。
  什麼修士,什麼仙人,什麼天道,全都是他彈指間就能覆滅的存在。他生來就是為了毀滅,除卻一人以外。
  這樣想著,他的身體終於化為實體。
  在此期間,赤鳳仙君施展了好幾個威力巨大的神通,卻都穿透他的身體,未能造成任何傷害。眼見他終於凝實,赤鳳仙君揮舞焚天劍砍殺過去。
  “無聊的遊戲。”冰冷的話音像雷霆一般砸在眾仙人的心上。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宗漪斬斷焚天劍,捏碎了赤鳳仙君的神魂。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們只覺眼前一黑,便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端坐在仙庭中,用窺天鏡旁觀這場大戰的仙帝及其從屬,莫不嘴唇發白,目露駭然。這人果然只是大乘期的修士嗎?這麼早就結下死仇,待他飛升,仙界可還有他們的位置?
  他們絲毫也不懷疑此人能順利飛升,連仙君都能斬落,渡一個九九重劫定是輕而易舉。
  但宗漪此時已沒有飛升的念頭,看見不停降落在破天宮內的劫雷,他面色越來越陰沉,抬起手臂,使出自己全身的力量朝天空劈去。什麼天道?不過是一串變異的資料而已。
  天空劇烈震盪了一下,竟頃刻間收起劫雷,展露出藍天,仿佛在示弱一般。
  躲在赤鳳仙君布下的防禦法陣中的宋宇飛張口結舌的看著這一切。他知道宗漪很強,卻不知道他已經強到連天道都退讓的地步。他究竟是什麼來路?
  然而不等他多想,宗漪就揮出一縷劍光,將他的元嬰和神魂絞碎。與此同時,整個世界開始震盪,四周的景物忽而化為虛影,忽而化為實體,片刻後變成光點飄散。
  周允晟匆忙從破天宮中跑出來,急促的問道,“怎麼回事?”
  “寶貝兒,你聽著,這個世界就要崩塌了,我現在就送你離開。”宗漪將人拉入懷中,用最大的力氣抱牢。因為這次擁抱過後,他們將面臨永久的分離。
  一串資料與一個靈魂,不可能會有未來。他不願將愛人囚禁在這個虛幻地,註定要被毀滅的空間中,他應該去享受現實世界的多姿多彩,哪怕那多姿多彩再也沒有他的參與。他可以無情的毀滅一切,卻絕捨不得傷害愛人一絲一毫。
  “送我去哪兒?你怎麼了?恢復記憶了?”周允晟心底浮起不祥的預感。
  “送你回到現實。”宗漪將自己的力量注入愛侶體內,見他的靈魂散發出璀璨的金光,足以保護他穿過資料亂流回歸身體,這才甘休。
  “寶貝兒,我愛你,永遠愛你!”見愛侶還要追問,他大掌覆蓋在他後腦勺上,給了他一個瘋狂地,纏綿悱惻地親吻,吻畢不等他反應,將他朝虛空拋去。
  “宗漪,我草你八輩兒祖宗,你送我離開問過我的意見了嗎?你那變態的佔有欲呢?”周允晟聲嘶力竭的怒吼。
  耳邊哐當一聲巨響,讓他脫離了分別的場景,轉頭看去。這是一間病房,他正赤果果的躺在修復艙內,身上還沾著淡藍色的修復液,一名護士正蹲在地上撿託盤和散落的醫療儀器,抬起頭時表情堪稱‘欣喜若狂’。
  “醫生,快來呀,1號修復艙的病患已經清醒了!”她打開通訊器大喊。
  門外立刻響起一串淩亂的腳步聲,然後一群白大褂拿著各種儀器檢查周允晟的身體。
  這是他被主神禁錮前的家鄉,處於星際紀元的地球。這些人他不認識,但這具年輕的,只有十六歲的身體他卻化成灰都認識,這就是他,真正的周允晟。
  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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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花了三個小時適應環境,然後向護士討要自己的個人終端。
  “你想上網?”
  “對。我昏迷了三個月,總要瞭解一下近期的情況。”
  “個人終端已經被取締了。現在全星際的人都不敢再使用星網。”
  “為什麼?”
  “因為人工智慧造反了。很多用精神力連接星網的人都陷入了深度昏迷,軍方猜測是星網的智慧終端機‘女皇’出現了異常,將他們的精神力搗毀。女皇還操控機器人襲擊我們的帝國大廈,外面已經戰火連連了。”護士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周允晟先是一愣,複又冷笑起來。所謂的主神,其實就是女皇吧。它要幹什麼?創造一個機器智慧的世界?
  很久以前,發明星網的IT教父威爾遜先生就曾說過,當機器智慧發展到一定程度,很有可能產生個人意識從而對人類社會造成毀滅性的破壞。現在,他的預言終於成真了。
  人類早已離不開星網和機器智慧。從學習到生活,從政治到軍事,從交流到管理,人類的各個方面早已被機器智慧滲透。離開機器智慧,人類將寸步難行。
  女皇能輕而易舉的控制各大帝國的機甲部隊和星艦,人類對上它毫無勝算。
  周允晟扶額,冷笑聲越來越大。
  護士被他笑得頭皮發麻,遲疑道,“聽軍方人士說,現在唯有駭客能拯救世界,因為駭客能入侵女皇的系統將它搗毀。你是全星際最頂尖的駭客,軍方花了大力氣救治你。現在你醒了,下午他們就會過來找你談話。你,你真的能拯救世界嗎?”
  護士用希冀的目光看著他。
  入侵女皇的系統?豈不是說還能回去找宗漪?周允晟收斂表情,沉思起來。他對拯救世界沒有興趣,但如果能把自己的愛人帶回來,這樁差事他接了。
  “你知道嗎?算上這回,我已經當了三回救世主了。”他黑亮的桃花眼裡滿是勢在必得。
  
  第133章 13.1
  
  機甲和星艦向來是軍方的殺手鐧,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一個帝國的軍事實力。然而現在,這兩樣威力巨大的武器卻都被女皇控制了,並且用來毀滅人類本身。
  軍方想要摧毀女皇的原始程式碼,但找了許多駭客都沒能成功,他們連女皇設下的第一道防禦都進不去。無奈之下,軍方只能斷開女皇的能源系統,希望造成它停擺。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就算拆除了能源系統,女皇依舊在運轉,而且越來越有攻擊性。
  與此同時,醫學家們發現,那些登陸星網而陷入昏迷的人紛紛出現腦死亡的症狀。他們大膽猜測,女皇的能量來源會不會就是這些人的精神力,俗稱靈魂。
  雖然猜測缺乏科學根據,但軍方對此卻非常重視,將那些倖存下來的病患集中轉移到保護區。在確認了這些人的身份後,軍方驚訝的發現,他們都是各個領域的佼佼者,精神力也都十分強悍,其中一人更是曾經入侵了國防系統的星際第一駭客周允晟。從十三歲開始,他一直是軍方通緝的要犯,但抓捕了三年,愣是連他的影子都沒摸到。
  每個帝國的國防系統都是女皇親自設計並建造的,如果周允晟連那些系統都能輕而易舉的攻陷,應該也能搗毀女皇的終端。於是他們將周允晟放入1號修復艙,盡全力救治他。
  得到他蘇醒的消息,帝國元帥親自來到醫院探望。
  說醫院其實有點名不副實,不過是個廢棄很久的地下防空洞而已。現在的人類為了躲開女皇的監視和攻擊,很多都開始移居地下,軍隊的調動方式甚至倒退回遠古時期的無線電報。
  “……所以,現在的帝國乃至全人類,都需要您的説明。”元帥把情況交代一遍後誠懇的說道。
  周允晟沒有及時作出回應。老實說,虛幻跟現實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現在的科技非常發達,人類在星網中也能擁有嗅覺、觸覺、聽覺等五感,受傷了會疼痛,難過了會落淚。若不是愛人自作主張將他送回來,說不準他現在也已經徹底陷入虛幻而腦死亡了。
  他沉思片刻,問道,“威爾遜博士製造女皇時曾經預言了現在的狀況,他不可能一點安全措施都不做。與女皇並存的應該還有一套自毀程式,一旦檢測到女皇出現異常,自毀程式就會啟動。你們的電腦專家沒有開啟這套程式嗎?”
  元帥似乎很意外他竟一下就問到了點子上,連忙答道,“除了威爾遜博士,任何人都不知道星網還有這樣一套自毀程式,要不是一個月前它忽然自己啟動,我們還一直被蒙在鼓裡。”
  周允晟點頭,知道自己對愛人身份的猜測是正確的,迫不及待的要求道,“帶我去你們的機房,我要破解這套程式的運作方式。”然後入侵進去找宗漪。
  元帥神色黯然的擺手,“這套程式消失了。”
  周允晟動作一僵,差點從病床上摔下去,勉強壓抑住心慌後問道,“消失了?什麼意思?”
  “那套程式開始運作後我們都很高興,看著進度條從百分之零上升到百分之六十,我們都以為女皇就要被摧毀了,但女皇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命令機甲部隊找到我們的機房,將啟動那套程式的電腦砸碎。等機房重建起來之後,我們發現它消失了,所有的資料庫都找不到它的存在。”
  周允晟掐了掐掌心,沉聲問道,“那女皇呢?”
  “女皇也消失了,但我們確定它只是躲起來了,因為那些機甲和星艦現在還在保護安放它終端和原始程式碼的機房。”
  周允晟攤開掌心,看著鮮血淋漓的四個指甲印,說道,“給我感應頭盔,我進入星網去幫你們找到那套程式。”
  元帥大喜過望,還來不及道謝,又聽少年說道,“但是我有條件,你們必須取消之前對我的通緝令,給我一個合法的身份還有一大筆錢。”如果能帶著愛人回來,他當然要為兩人日後的生活做打算。
  “那是當然,我們已經擬好了合約,您看一看。”元帥拿出一份紙質文件和一支鋼筆。沒有個人終端,他們現在只能用這些古老的東西。
  周允晟只花了半分鐘就把厚厚一遝檔看完,簽下自己的名字。
  元帥立即將他帶到軍方的秘密基地,給了他一個與星網連接在一起的感應頭盔。大家看著他,就像在看一位烈士,誰也不知道這次睡下去,他還能不能醒過來。
  周允晟卻並沒有立刻戴上,而是拿出自己的工具箱,對頭盔進行改造。在浩天世界的時候,007已經毀掉了,他現在需要一個像007一樣的輔助工具,那有助於他在星網的資料庫中檢索各式各樣的程式,以便早日找到自己的愛人。所幸他這次有先見之明,悄悄把自己的一縷神魂融入了愛人的神魂中,應該能感應到他的存在。
  忙碌了好幾天才把頭盔改造完畢,且內置了許多防火牆以免被女皇察覺,他戴上頭盔躺進修復艙。
  再睜眼的時候,他坐在寬大的會議桌旁,周圍是許多穿著正裝的精英人士,對面的牆上安裝了一面巨大的LED屏,正在播放一些3D動畫。以周允晟的眼光來說,這些畫面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粗製濫造,然而周圍的人卻都看得入神,臉上莫不呈現出驚歎的神色。
  動畫播放完畢,一名身穿藍色套裝,長相清純可人的女子走到台前,詳細解說粘貼在展示板上的圖片。圖片是一些人物和風景,風格奇幻,色彩斑斕,堪稱美輪美奐。
  隨著她一步一步往下解說,在場的精英們全都微笑起來,有幾個還忍不住發出讚歎聲。
  端坐在主位的周允晟盯著女子的臉,腦海中不斷迴圈著“what the fuck”這句話。誰來告訴他,為什麼他會回到被主神控制後第一次出反派任務的世界?那女人就是這個世界的女主,他曾經“瘋狂追求的心上人”,對方就是化成了灰他也認識。
  可能是主神為了讓他更快的融入環境,在這個世界中,他使用的是自己的本名。他是Y市某家上市IT公司周氏的唯一繼承人。這家公司由他的外公周棠創立,短短幾十年就積累了上億資產,在華國不算什麼,在Y市卻穩坐IT界頭把交椅。
  然而周棠事業順遂,生活卻很不如意,妻子早喪,只為他留下一個寶貝女兒。為了不讓女兒受委屈,他沒有再婚,還幫女兒物色了一個上門女婿,也就是周允晟的父親方鯤鵬。
  方鯤鵬在大學執教,長相儒雅,氣質溫和,與周母非常恩愛。他素來不愛插手周氏企業的事,有空就寫詩作畫,出門采青,是個不折不扣的文人。周棠對他非常放心,臨終前將周氏百分之五的股份送給他做補償,另外的股份全都給了女兒和外孫。
  周允晟身為周氏企業的唯一繼承人,剛大學畢業就進入周氏身兼要職。他從小備受寵溺,又加之家境優渥,便養成了狂傲自負的性格,看上什麼非要弄到手不可。
  當然,這是主神給這個人物擬定的人設,無論周允晟本身是什麼性格,他都要按照這個人設去行動。
  在主神的控制下,他‘瘋狂愛上’了自己的學妹孟婉,並動用各種手段追求她。孟婉是設計專業,美術功底非常了得,他聽說孟婉畢業後在找工作,就把孟婉弄到周氏企業上班。
  孟婉靠自己的能力進入了研發室,負責制作周氏準備在年底重磅推出的一款網路遊戲的美工部分。在工作中,她頻頻爆發出靈感,讓這款遊戲從一個簡單的雛形慢慢變得豐滿。
  眼下,由於製作經費不足的原因,她正在做最終陳述,希望周氏高層能看見這款遊戲的潛力。
  周允晟正是在這個時候穿過來的,不用聽孟婉分析,經歷過一次實況的他自然知道這款遊戲會火爆到什麼程度,一年吸金十幾億,足夠買下好幾個周氏。
  孟婉解說完畢,在大家熱烈的掌聲中鞠躬下臺,用希冀的目光朝主位上的青年看去。青年身穿一套黑色西裝,面容俊美的令人窒息,渾身更散發出一股優雅高貴的氣質。幾名行政秘書頻頻偷窺他,目光十分具有挑逗性。
  但只有孟婉才知道,這人光鮮亮麗的外殼下究竟隱藏著怎樣自私霸道的性格。她一點兒也不喜歡他,甚至可以說厭惡。
  周允晟當然知道孟婉厭惡自己,這回沒了007的轄制,他還會搭理孟婉才怪。非但不搭理,他還會讓這個世界的男女主付出沉重的代價。反派從來沒有好結局,所以在這個世界,他死得非常慘,用三個成語形容那就是——眾叛親離,身敗名裂,死無全屍。
  本以為憋屈的往事已經成為歷史,哪料到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周允晟思忖片刻,意識到這種現象一定跟自己的愛人有關。他意欲摧毀女皇,女皇盡力反抗,之後他們兩敗俱傷,一個消失了,一個躲起來默默恢復資料。
  由於全星際都取締了個人終端,女皇沒有新的能量注入,資料恢復的不徹底就產生了這種資料倒退現象。
  愛人現在究竟在哪裡,可曾受創?周允晟心神不寧的想到。
  “周總,您有話想說嗎?”見大家都等著BOSS表態,助理只能出聲提醒。
  周允晟瞬間回神,合上企劃案說道,“讓研發部做一份預算送到我辦公室,會議解散。”上一世,他給這個項目批了一千萬資金,後來又批了一千萬,雖然周氏最後因為這個項目破產倒閉,但這一世,他仍舊要讓這個項目做下去。
  研發部的成員發出歡呼聲,孟婉更是走上前向周允晟道謝,但姿態非常矜持高傲,仿佛主動與周允晟說一句話是對他的恩賜。
  周允晟卻連個正眼也不看她,直接走出去了。
  行政部的幾名秘書指著孟婉尷尬的背影交頭接耳,竊笑連連,讓孟婉青白的臉色變成了漲紫色。
  周允晟回到辦公室,摸了摸變幻成一枚黑色耳釘的感應器。他管感應器叫008,希望它能比007更好用。
  用精神力啟動008,他入侵女皇的資料庫,開始尋找愛人的蹤影。這是一項大工程,也不知何時能結束。但他相信愛人不會離自己太遠,只要他出現在自己方圓五百米之內,他就能準確的鎖定他。
  他會在這個世界嗎?或許。
  但是無論如何,他會把這個世界全都翻遍才離開,所以還需趕緊將這些礙眼的東西清除,再弄一筆足夠環游世界的財富。雖然這是虛擬的世界,卻和真實的世界沒有任何差別,他在這裡只是個精神力比較強悍的人,而不是無所不能的神,做什麼事都少不了金錢這種必需品。
  在穿過資料亂流時,他獲得的能量為了保護自己的靈魂早就消磨掉了,其中絕大部分來自于宗漪。會不會正是因為缺少了這部分能量,才讓宗漪不敵女皇莫名消失了?
  想到這裡,周允晟心裡非常難受,恨不得馬上去到愛人身邊。正當他心煩意亂時,房門被敲響,助理把研發室的預算送了過來。
  像上次一樣,他們要了一千萬。周允晟大致掃了兩眼,在表格下方追加了一千萬。有了這兩千萬,足夠他們提前半年把遊戲開發出來。
  遣走助理時,他交代道,“讓研發部把遊戲的所有資料全都送上來,包括資料資料。”
  助理點頭應諾。
  幾分鐘後,孟婉將一個優盤拿上來,欲言又止。
  周允晟接過優盤插入電腦,調開遊戲的原始程式碼開始修改,然後將自己修改過的原始程式碼設置成隱藏狀態,用原來的代碼覆蓋。他的技術領先技術部的員工幾千年不止,就算星際紀元的頂尖駭客來了,也不一定能發現。
  花了一分鐘搞定這一切,他抬眸朝站著不走的孟婉看去。他知道孟婉打算向自己借錢,還一借就是三百萬,就為了給患上白血病的妹妹治療。她們是孤兒,父母很早就去世了,這些年一直相依為命。
  孟婉厭惡周允晟,卻又不明著拒絕他,看中的就是周允晟的慷慨大方。
  果然,孟婉察覺到他略帶關切意味的眼神,遲疑開口,“周總,我能不能預支今年的薪水?”
  周允晟對孟婉非常照顧,給她的年薪是三十萬,對於一個初出社會的大學生而言算是頂尖的待遇。一開口就是三十萬,無論誰都會好奇的問一句。
  孟婉就等著周允晟來問。
  周允晟順了她的意思,驚訝的問道,“你為什麼要那麼多錢?是不是家裡出事了?”
  孟婉眼眶泛紅,楚楚可憐的把妹妹患病的事說了一遍。
  周允晟聽得眼眶也紅了,二話不說給她開了一張三百萬的支票,還說給她妹妹聯繫華國最好的醫生,言語間頻頻暗示要包養她。
  孟婉臉都白了,看向周允晟的目光充滿恨意,但這筆救命錢卻不能不要,猶豫了很久才點頭,奪過支票摔門而去。
  周允晟臉色立即陰沉下來,考慮該怎麼讓男女主這一世過得生不如死。
  其實孟婉有男朋友,對方名叫方知非,這個世界的男主,也是周允晟那絲毫不沾銅臭味,與周母感情甚篤的文人父親方鯤鵬在外養的私生子,真愛為他生下的寶貝。
  方知非一直想自主創業,無奈方鯤鵬的財產被周母把持的很緊,存了幾十年也只存下兩百萬,全都給了方知非做啟動資金。方知非是學IT的,有著堪比駭客的高超技術,與幾個同學合資開了一家小小的,只有十幾個員工的IT公司。
  他前腳將錢投入公司,後腳孟婉的妹妹就生病了,無奈之下只能讓孟婉去找周允晟。別誤會,他並沒有唆使女友出賣肉體的意思,而是給周允晟設置了一個陷阱。
  果然,周允晟下班後剛踏出公司,就被一個專演色情片的女明星纏住了,做了很多曖昧不已的動作。小報記者拍下兩人糾纏的畫面,第一時間發到網上,說周氏少東私生活糜爛云云。
  周母對兒子的管教非常嚴格,立刻把兒子召回老宅痛駡一頓,還不允許他再住在外面的公寓,上班下班都派兩個保鏢盯著。
  周允晟無法,只能暫時歇了霸佔孟婉的念頭。而且他對孟婉是‘真愛’,更想得到她的心而不是她的人,一時間倒也風平浪靜。
  正是因為這筆救命錢的刺激,讓方知非意識到自己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強大起來,否則什麼都保護不了。他心智不凡,手段狠辣,又是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被他盯上的周氏,下場可想而知。
  周允晟甩掉小明星,果然被周母召回家臭駡一頓。上一世,他根本不想借錢給孟婉,更不想包養對方。他一個gay,包養女人算什麼?擺著膈應?要不是系統接連給他發佈了借錢和包養的任務,也不會引出後面的種種爛事。
  說穿了,反派只是推動劇情成全男女主,必要的時候被男女主炮灰掉的工具而已。
  系統讓他追求孟婉的同時,還讓他跟別的女人上床,他要是硬不起來還會控制他的身體自主行動。那些屈辱的畫面,直到現在還印刻在周允晟的腦海中。
  現在,這具身體是他自己的,從出生開始就跟隨了他十六年的臉,怎麼可能認不出?原本的周允晟長相隨了周母,只能算是普通,哪有方知非遺傳至方鯤鵬的儒雅俊逸。但是現在,這張俊美至極的,一眼看過去能奪人心魄的臉,卻獨屬於周允晟。
  這是他的容貌和身體,所以一定要保持乾淨。這樣想著,他立即拿出手機,跟原主那些炮友說分手,完事了才安心的睡過去。
  第二天,他沒去公司,而是轉道去了醫院,替他掛號的保鏢頻頻用詭異的目光掃視他褲襠。好端端的掛什麼生殖科?難道少東得了性病,或者那方面出了問題?
  周允晟知道他在想什麼,卻一點也不尷尬,進去大半個小時才被醫生親自送出來,目中滿是同情。
  “周先生,患了這種病一定不要有心理包袱,要試著放輕鬆,或許是因為壓力太大了,過一陣就能恢復。”
  “行,我會定期過來複查。這件事還請你幫我保密。”
  “一定的,一定的。”醫生知道周允晟的身份,忙不迭的點頭,心中對他的同情更甚。長得那麼帥,還那麼有錢,怎麼偏偏得了這種病,簡直丟失了最大的生活樂趣。
  保鏢非常敬業,早就把等待在門口的病人趕走,以免洩露雇主的隱私,聽見醫生的話,當即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不准告訴我母親。”周允晟戴上墨鏡,遮住惹眼的相貌。
  兩名保鏢齊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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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司高層對新款遊戲表現出了相當的推崇,周總更是一口氣批下兩千萬的經費,讓研發部的人倍感鼓舞。他們廢寢忘食的工作,慢慢做出了大致的雛形。
  看著夢幻一般的遊戲場景,新穎超前的玩家設定,孟婉知道這款遊戲一定能火。連她一個學藝術設計的都知道,更何況方知非這種IT精英。
  他惋惜這款遊戲為何不是自己公司研發的,思考了幾天,針對周允晟和周氏布了一個陷阱,企圖吞掉這塊註定會賺大錢的蛋糕。
  這半年,周允晟擺脫了周母的掌控,過上了真正糜爛的生活。他一邊加緊逼迫孟婉,也間接性的逼迫方知非,一邊跟許多女明星糾纏,還讓報社拍到許多露骨的照片。
  這天,他把一個三線小明星帶進五星級酒店的套房,兩人乾巴巴的對坐了一個小時後,他給女明星開了一張面額十萬的支票。
  坐一個小時賺十萬,對於三線小明星來說已經是天價,對方笑嘻嘻的接了支票,又說了許多奉承話,若有所思的瞥了他褲襠一眼,這才離開,剛出酒店大門,照例被某家小報社給拍到了。
  兩名保鏢把服務員送來的套餐擺放在茶几上,默默為雇主歎息:為了掩蓋自己不行的事實反弄出一個花心糜爛的壞名聲,雇主也是蠻拼的。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時間我一直在考慮,是寫幾章現實世界的故事就完結,還是繼續寫下去,最終我決定寫第二部,就是周允晟回到最初做反派任務的時候,進行反派大洗白大逆襲。但是大綱還沒弄出來,所以要花一段時間整理。這個故事寫完這本書就要完結了,為的是引出下部的故事。
  
  第134章 13.2
  
  孟婉拿著一個優盤走進電梯,摁了頂樓的數字,站在她身邊的一名同事好笑的問道,“不會又是給周總送資料的吧?”
  “是啊,每隔一星期周總就要審查我們的資料,這都成慣例了,今兒不用他打電話,我們部長讓我主動送上去。”
  “這都是些資料資料,複雜的程式和代碼他能看懂嗎,他又不是學IT的。我估計他大概只是想看看送資料的人而已。”同事意味深長的笑起來。
  孟婉非常尷尬,將手插在口袋裡不說話了。這半年來,周允晟一直在瘋狂的追求她,然而同時又跟很多女人不清不楚,讓她感覺噁心極了。這樣的人,懂得什麼是愛嗎?他有的只是可笑的佔有欲罷了。撇開金錢和地位,他什麼都不是,他連知非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同事見孟婉面沉似水,知道自己玩笑開過了,呵呵笑了兩聲也閉了嘴。
  到了公司頂樓,孟婉徑直朝總裁辦公室走去,路過助理辦公室時,下意識的朝裡面看了一眼。小孫正在接聽電話,臉色非常蒼白,還有些魂不守舍。
  孟婉勾了勾唇角,收回目光後敲開隔壁辦公室的門。
  “進來。”男人的嗓音非常性感。
  孟婉推門進去,見周允晟正在操作電腦,頭髮一絲不苟的梳到腦後,露出棱角分明,俊美無儔的臉龐,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縫著,顯得非常專注。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毫無疑問,現在的周允晟能迷倒全華國絕大部分的女性,即便他情史糜爛。
  但很不幸,我孟婉偏偏就是少數幾個不會受周允晟迷惑的女人。我有自己的堅持和判斷力。想到這裡,孟婉收回目光,將優盤遞過去,“周總,你要的資料。”
  “嗯,放下吧。對了,之前我借給你三百萬你還記得嗎?”周允晟頭也不抬的問道。
  “我記得。”孟婉心中發緊,害怕對方又拿那筆錢逼自己就範。
  “你現在有錢還了嗎?”
  “沒錢。”孟婉用屈辱的語氣說道。
  “那麼從現在開始,你的工資和年終獎都要用來償還這筆債務,並且把借條給我補上。看在大家是老熟人的份上,利息我就不收了。”
  孟婉盯著認真操作電腦的男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為這筆錢是周允晟贈送給她的,為什麼現在又要她還?
  “怎麼,不想還,也不想寫借條?你這是打算賴帳。我問問你,你跟我是什麼關係?憑什麼我要無緣無故送給你三百萬?你拿了我的錢卻什麼都不願意付出,你說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嗎?就連妓女也比你高尚。”周允晟終於抬頭,眼裡充斥著嘲諷與鄙夷。
  孟婉自尊心很強,被一個曾經把自己捧到天上的男人如此惡語相向,腦子都懵了,指尖更是不受控制的顫抖。
  “好,我現在就給你寫欠條。我的工資你也拿去吧。”孟婉知道如果自己不寫欠條,就會被逼著跟周允晟上床,於是抽出筆筒內的圓珠筆,刷刷寫了一張欠條,扔下優盤摔門走了。
  白給周氏打工三年?做夢!三年後周氏已經不復存在了,她等著看周允晟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孟婉前腳離開辦公室,後腳就給男朋友打電話哭訴。方知非對周家人本就恨之入骨,一邊安慰女友一邊催促內線快點動手。
  那些即將發生的事,即便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對周允晟來說依然記憶猶新。他還是第一次被整得那麼慘,要不是心理素質過硬,估計早就崩潰了。他覺得主神就像個烹飪師,系統是調味料,那些被攝取的靈魂是食材,主神用煎炸蒸煮等種種辦法將這些靈魂加工成自己喜歡的味道,然後一口吃掉。
  但是吃多了早晚會被撐死!在心裡暗諷一句,周允晟打開研發部送來的資料,照例將原始程式碼修改一遍然後隱藏備份,讓助理送回去。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他毫不意外的發現備份檔案被複製盜取了。為了防範于未然,他在自己的電腦內安裝了一個監控軟體,能夠監測到除自己之外還有誰動過電腦,翻看的都是些什麼資料。只要一出現異常,軟體就會及時截取證據發送到他的郵箱裡。
  他打開郵件,助理小孫那張佈滿冷汗的臉出現在螢幕上,他慌裡慌張的下載了檔,並把所有痕跡都清除乾淨。上一世,小孫盜走檔後賣給了方知非,方知非搶先註冊了遊戲版權,在周氏召開遊戲發佈會的檔口將周氏科技告上法庭,要求周氏支付巨額的賠償款。
  這是典型的惡人先告狀,但版權已經在他手裡,小孫盜走資料時手腳又做得很乾淨,沒什麼切實證據,周允晟還中了方知非的暗算而導致身敗名裂,身陷囹圄,官司自然敗訴了。
  周氏醜聞纏身,股票一度跌停板,新開發的遊戲不能上市,幾千萬製作費打了水漂,專業人才紛紛跳槽,帶走了客戶和核心技術,周氏以最快的速度敗落下去,而得到巨額賠償的方知非利用這筆錢和從周氏挖走的人才,把遊戲改善過後推介出去,第一年就狂賺幾億,讓自己的小公司一躍成為IT界的新秀。
  此後他生意越做越大,而孟婉則在藝術創作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成為揚名世界的藝術家。
  當時的周允晟明明有幾千幾萬種手段能夠翻身,研發部那群所謂的精英耗時幾年做出來的遊戲,他只需幾天時間就能完成,而且動畫效果、遊戲人物、背景、遊戲規則等設定絕對能碾壓這個世界最火爆的網路遊戲,但他偏偏什麼都不能做。
  反派系統一句‘抹殺’就把他所有的反抗都壓了回去。他只能咬牙切齒的旁觀男女主的成神路,並且在系統的安排下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媽的,想起來依然覺得憋屈!這回遊戲規則由我制定,咱們慢慢玩!他入侵小孫的電腦,嘴角的笑容堪稱陰狠。
  方知非還有個隱藏身份叫‘木馬屠城’,是華國最頂尖的駭客。他本人沒跟小孫見過面,一直借網路跟小孫進行交易。小孫將盜取的資料發給他之後,他就在網路上消失了,以至於後來小孫落網,竟連自己的雇主是誰都不知道,更交代不清楚事情始末。
  沒有切實的證據成為這起侵權案敗訴的最大原因。
  天知道當時站在原告席上的周允晟多想要一台電腦,三下五除二的把方知非在網路上活動的痕跡全找出來。方知非那點技術也配稱駭客,簡直是個笑話。
  直到現在,他還忘不了那種有能力翻盤,卻偏偏受制於人的感覺。那段時間,系統跟他說得最多的兩個字就是‘抹殺’,他永遠都忘不了。
  找到方知非跟小孫在網路上交易的證據,他想了想,還是沒打算一下就整死方知非。他曾經經歷過的一切,這一世必定要讓方知非也品嘗一遍。
  把有關於方知非真實身份的證據截取出來,他用一個優盤下載好放進抽屜,完了給孟婉打電話,讓她陪自己吃晚餐。
  孟婉拒絕了幾次依然被死死纏住,只能勉為其難的答應。
  兩人來到某家五星級酒店的西餐廳內。周允晟自顧坐下,並沒有像往日那樣為孟婉拉開椅子鋪好餐巾,而是拿起功能表翻看。
  孟婉習慣性的站在椅子旁等待,見此情景臉色非常難看,還是服務員有眼色,上前為她解圍。
  周允晟點好自己那份,這才將功能表遞給孟婉。過了幾分鐘,服務員送來了餐前酒,他用高腳杯盛好,握在手中輕輕搖晃。窗外淡金色的陽光灑落在他臉上,讓他煥發出一種高貴而又聖潔的氣息。
  孟婉定定看了他一眼,這才掙扎般的移開目光。即便再痛恨周允晟,她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容貌具有毀滅性的衝擊力。
  兩人相對而坐默默無言,恰在這時,周允晟接到一個電話。
  “版權已經申請到了嗎?很好,還有幾個附加技術的專利權你也別忘了。不光在我國要申請,米國也一樣。米國那邊也進入了公示期?好,很好,回來給你加工資。”周允晟掛掉電話,心情明顯愉快起來。
  孟婉卻心慌意亂,勉強定了定神問道,“什麼版權,什麼公示期?”
  “當然是《魔界爭霸》那款遊戲的版權。”周允晟淺酌一口,淡粉色的嘴唇被酒液染成了深紅色,看著有些妖異。
  “已經申報成功了嗎?怎麼一點音信都沒聽到?”小孫是周允晟最信任的屬下,這麼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已經申報成功了,我心血來潮讓人去辦的,不是什麼大事。”周允晟漫不經心的擺手。這個時期的華國IT界還處於網路遊戲剛起步的階段,很多公司對遊戲版權並不重視。但在星際紀元,人們對智慧財產權的保護卻相當嚴密,還在研發階段就會申報各種各樣的版權和專利,以杜絕侵權和盜版等違法行為。
  周允晟受不了主神為他安排的角色,在他看來,他曾經扮演的周允晟簡直是個弱智!
  不是什麼大事?你知不知道為了買到遊戲的原始程式碼以搶注版權,知非花了多少錢?兩百萬啊!相當於他們公司整兩年的盈利!
  孟婉差點揪住周允晟的衣領質問。這兩年來,知非究竟有多麼辛苦沒人比她更瞭解,那兩百萬是他遊說了很久才從公司帳戶中調出來的,現在全都打了水漂,另外幾個股東必定會追究他的責任。
  現在該怎麼辦?怎麼才能挽回損失?
  孟婉看似認真的切牛排,實際上心裡早就掀起了驚濤駭浪。
  周允晟很享受逗弄獵物的過程,看著他們在絕望與希望的邊緣浮浮沉沉,那種心靈上的愉悅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他等待方知非的反擊,並熱切盼望這一世他能玩出新花樣。
  他知道,主神不但能通過培養靈魂的方法吸收能量,還能通過氣運之子的強大來獲得能量。這些所謂的命運之子,說穿了只是它的神經元的一根觸鬚。當把這些觸鬚全都砍斷的時候,它就會變得虛弱並且不堪一擊。
  他破壞性的舉動誤打誤撞喚醒了宗漪,所以說他們天生就應該在一起。
  想到這裡,周允晟露出一抹溫柔的淺笑,但片刻後,淺笑被震驚的表情取代。他猛然站起身,不但帶倒了椅子,還摔碎了一隻酒杯,鮮紅的液體澆淋在他西裝褲上,卻沒能博得他絲毫關注。
  他鷹隼一般銳利的目光在酒店內來往穿梭的人群中掃視,最後鎖定了一名背對著他,正在前臺登記的旅客。
  旅客的身材非常高大,目測至少有190公分,寬肩窄腰大長腿,黃金比例的分割線,昂貴得體的定制西裝勾勒出極具爆發力的肌肉線條,以至於僅僅一個背影就能迷倒絕大部分女性。
  周允晟大步朝那人走去,途中冒出幾個身穿黑衣的壯漢攔截,都被他俐落的避開。他揪住男人後領將對方翻轉過來,揮拳朝他俊偉不凡的臉上打去。
  “宗漪我草你祖宗!你送我離開問過我的意見了嗎?你還記得我們曾經的誓言嗎?我他媽非揍你一頓不可!”他赤紅的眼珠裡有傷心,有憤怒,還有重逢的欣喜若狂。他要狠狠揍這個男人,然後再好好親吻他。
  他簡直太折磨人了!
  男人非常錯愕,反射性的揮舞拳頭反擊,在砸上青年俊美臉龐的一瞬間不知為何又頓住了,莫名其妙的下不了手。
  幾名保鏢立馬圍上來,其中一人還想掏出手槍,被老闆冷厲的目光制止了。
  男人回神後躲開了青年的攻擊,用儘量溫和的方式反剪青年手臂,將他壓制在地板上,啞聲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攻擊我?”
  “你說什麼?”周允晟扭頭驚問。
  “我說你是誰,為什麼攻擊我。”要是換個人,男人早把對方扒皮抽筋嚴刑拷打個幾千遍,但眼下,連他都覺得自己格外的有耐心。他探究的目光在青年俊美妖異的臉上轉了幾圈,最終定格在他燃燒著怒焰的,明亮異常的桃花眼上。
  這雙眼睛有震驚、憤怒、失望、難過、彷徨,唯獨沒有惡意。青年不自覺的皺眉抿唇,神情顯得委屈極了,就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對不起他的事。
  男人在記憶裡反復搜索有關於青年的記憶,卻發現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一張臉,如此明亮的一雙眼,只需見過一次就終生難忘。
  “你是誰?”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周允晟迅速從震驚中回神,不斷安慰自己:連女皇都出現了資料倒退,愛人的記憶出了問題也是很正常的。沒關係,慢慢來,總有一天他會想起曾經的一切。
  他黑亮的眼眸一點一點黯淡下去,裝作非常尷尬的打量男人幾眼,說道,“抱歉,我剛才認錯人了。”
  男人自然聽見了他剛才的怒吼。宗漪,是這個名字吧?看來認錯人這種說法是可信的,當然,青年眼中並無惡意才是他選擇相信的最主要原因。
  “宗漪跟你是什麼關係?”男人非常在意這一點。
  “關你屁事!”你自己都不記得還來問我?周允晟掙脫鉗制,揉著酸痛的胳膊離開。幾名保鏢意欲上前攔阻,被男人制止了,他面無表情的盯著青年遠去的背影,目光暗沉。
  周允晟剛才那是賭氣,還沒走出大堂又後悔了,匆匆折返回來,看見男人還在前臺,立即跑過去。
  “喂,那誰,給我一張名片,今天無緣無故揍了你,改天我請你吃飯。”
  他話音剛落,就收穫了幾名保鏢自以為洞察了真相的鄙夷眼神。又是一個藉故跟老闆攀關係的,不過這人攀關係的方式特別新穎,而且風險巨大,一不小心就結仇了。
  他們摩拳擦掌,蠢蠢欲動,只等老闆一聲令下就把人扔出去。
  男人定定看了他一眼,取出一張做工精緻的名片遞過去,似想到什麼又收回來,借前臺的圓珠筆寫下一串電話號碼。
  “這是我的私人號碼,全天二十四小時都能接聽。”
  周允晟得意的翹起唇角。他看得出,愛人的眉宇間有兩道深深的溝壑,可見是個冷漠嚴肅的人,非常不容易接近。然而才見過一面就能把私人號碼交給自己,足以證明他對自己的感情並未消失。
  管你是誰,有沒有記憶,你終究逃不過我掌心。他用桃花眼夾了男人一下,又舉起名片吻了吻,這才緩步離開。
  易崢?好名字。沒有職務?回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見青年在挑逗了自家老闆以後竟安然無恙的離開,幾名保鏢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然而更驚悚的事情還在後面,號稱‘機器人’的老闆,竟被青年的電眼和飛吻弄得耳根通紅。
  他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仿佛很冷酷,但似要滴血的耳垂早就出賣了他的手足無措。
  “先生,您的入住登記辦好了,房間是1888,電梯在您右手邊。”服務員及時緩解了易崢的尷尬。他正要舉步離開,就見對面西餐廳的服務員小跑過來,手裡拿著一份帳單。
  “經理,剛才打架的那名客人逃單了,該怎麼辦?”她一臉的緊張,要是查不到逃單的客人,這筆錢就該她來出。那位客人消費了好幾千,幾乎是她一個月的工資,女客也早就跑得沒影兒,跟約好了似得。她哪兒能想到一身貴氣的客人會是吃霸王餐的流氓。
  大堂經理認得周允晟,擺手說道,“沒事,那是周總,他肯定是忘了,我們把帳單寄給他們公司就成。”
  易崢掏出一張黑卡遞過去,說道,“我幫他付。他叫什麼?”
  “謝謝易先生。他是周氏科技的少東周允晟,咱們Y市的名人。”大堂經理想起周總那些花邊新聞,忍不住咂舌。
  長成那樣,不風流也不行啊。
  易崢點頭,拿回卡後信步離開,一進房間立即讓保鏢去查青年的背景。他不是懷疑他,只是想更瞭解他,這種欲望來自于心靈的最深處,無法克制。
  與此同時,周允晟已經利用008查出了愛人的身份,易崢,歸國華僑,在米國經營博彩生意,是世界範圍內的博彩巨頭。這次華國想把某個省區劃出來發展博彩業,他受邀前來投資。
  眾所周知,做博彩生意的人,背景都乾淨不了,易崢的家族就是米國最大華人幫派的創始者,雖然現在已經洗白,但影響力不容小覷。
  終究是等同于女皇的高端程式,每一個身份都很顯赫。這傢伙沒有記憶,流落到這裡究竟想幹什麼?
  周允晟思考了半天,忽然覺得自己魔怔了。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愛人怎麼知道自己只是一串資料?對他來說,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也要生活,也要工作。
  所以周允晟,你必須把他當做有血有肉的人看待。他有感情,會傷心、難過、喜悅、憤怒,他跟你一樣,需要理解也需要愛。
  思及此處,周允晟更堅定了帶愛人回到現實的決心。他摸摸耳垂上的008,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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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婉離開酒店後立即給方知非打電話,告訴他遊戲版權已經註冊了,他們拿到的資料已經成了廢品,如果按照資料把遊戲開發出來,周氏企業必定會起訴他們。
  一個十幾人的小公司,怎麼可能是周氏那種龐然大物的對手。方知非掛掉電話後直接把裝載資料的優盤給摔碎。
  他慎重向幾名合夥人道歉,表示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挽回損失,否則就無償轉讓自己的股份。看在他很有誠意的份上,合夥人同意了。
  小孫在盜取資料後便辭職回老家,剛進家門就被幾個員警以盜竊商業機密罪抓捕起來。他說不清自己把資料賣給了誰,警方問不出更多的東西,只能靜靜等待購買機密的人冒頭。小孫入獄的消息刺激了病重的父親,老人家拒絕治療,沒幾天就過世了。他認為是自己的病拖累了兒子,否則他幹不出這種違法的事。
  周允晟在清算名單上把小孫的名字劃去,上一世讓他不痛快的人,這一世誰也甭想過得痛快。洗了個澡,把衣櫃裡的衣服全試了一遍才挑出最得體的一件,他站在落地窗前給易崢打電話。
  “喂,我是周允晟,還記得我嗎?”
  易崢手裡正拿著一遝資料,上面全是周允晟跟各種小明星糾纏的照片,臉色極為陰沉。
  “不記得。周允晟是誰?”他冷硬開口。
  “哦,不記得就算了。”周允晟乾脆俐落的掛了電話。
  易崢差點把手機捏碎,他盯著黑掉的螢幕,認真考慮要不要撥回去。正當他解鎖鍵盤的時候,鈴聲又響了。
  “我跟你在酒店裡幹了一架,你這麼快就忘了?”
  “原來是你。”易崢暗暗松了口氣,告誡自己下回說話別矯情。
  “我想請你吃飯,你有時間嗎?”
  “什麼時候?”
  “現在?”
  易崢翻看行程表,點頭道,“可以。”
  “我馬上來接你。”周允晟歡天喜地的掛了電話。
  易崢立馬讓秘書把接下來的行程全都推遲,打開衣櫃,看見清一色的,款式毫無變化的黑色西裝,忍不住露出苦惱的表情。
  
  第135章
  
  周允晟身穿一套淺灰色的格紋西裝,是典型的學院派風格,黑亮的髮絲垂落在耳際,顯得順滑而又蓬鬆,整個人洋溢著優雅知性卻也青春活潑的氣息。他坐在靠窗的絳紅色天鵝絨沙發上,單手支腮陷入沉思,靜謐完美得像是一副油畫。
  當易崢終於挑選好一件黑色西裝踏出電梯時,表情微微怔愣。他放慢腳步,漆黑深邃的瞳孔中唯余青年的身影,當青年感應到他的存在也偏頭看過來時,他的心臟仿佛被時速高達五百公里的火車狠狠撞擊了一下,各種複雜的情緒在胸腔裡匯合爆炸。
  但他面上卻一點也沒有表露出來,走到青年身邊詢問,“久等了嗎?”
  “如果等待的物件是你,一萬年我也覺得不久。”周允晟用認真嚴肅的語氣說著極具挑逗意味的話。
  站立在易崢身後的兩名保鏢用詭異的目光打量他。他們之前以為周氏的少東只愛女人,現在看來是男女通吃啊。但是把老闆當成獵豔物件就不怕人間蒸發嗎?周氏雖然很有錢,但跟易氏財團比起來卻什麼都不是。
  這位周氏少東果然色膽包天。
  周允晟根本不管別人怎麼想,他仔細打量易崢,笑著點頭,“你穿西裝的樣子很帥,特別禁欲。”我真想把它們一件一件扒下來。
  他忍不住舔了舔唇,目光閃亮。
  兩名保鏢轉頭朝自家老闆看去。老闆素來潔身自好,從不讓這些居心叵測的人近身,這回怕是要發飆了吧?
  但很遺憾,易崢今天的忍耐力堪稱非凡。他只是不自在的整理了一下袖口便溫聲道,“我們上哪兒吃飯?”
  “都聽你的,你愛吃什麼我就帶你吃什麼。”周允晟決定好好照顧自己的愛人,他甚至親手幫愛人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態度殷勤備至。
  易崢用深沉的目光打量他,似乎有話要問又忍住了,等車開出酒店才道,“我想吃法國菜,這裡有地道的法國餐廳嗎?”
  “有,就在前面不遠。”周允晟邊開車邊打電話訂餐。好在他是vip客戶,想吃隨時都有位置。
  把車停好,他正要去幫易崢解安全帶,卻被他握住指尖,力道大的能把他骨頭捏碎。
  “你把我當什麼?女人?”
  “怎麼可能!你就是你,任何人也不能取代!”周允晟驚訝的反駁。
  說這話時,青年眼裡閃爍著真摯而熱切的光芒,就仿佛自己在他心中是最獨一無二的存在。易崢壓抑在心底的怒氣慢慢消散,放開他指尖後說了一句抱歉。
  “下回有話好好說,別一上來就動手動腳。”周允晟甩著通紅的指尖,惱怒的瞪了他一眼。
  “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了。”易崢強忍住了把青年抱進懷裡揉捏的衝動。
  兩人走進餐廳,各自點好食物,周允晟一邊替愛人倒酒一邊打聽他在這個世界的生活狀況。若是換個人這麼探聽消息,易崢早就把對方處理了,但面對青年,他卻提不起一點的防備。直覺告訴他,青年不會傷害自己,當然,這要把他的那些風流豔史除開。
  吃完正餐,在品嘗餐後酒的間隙,周允晟沖站在臺上的小提琴手彈了個響指。對方立即走過來,彬彬有禮的問道,“客人想點什麼曲子?”
  “來個浪漫一點的。”周允晟塞給他幾張大額鈔票。
  小提琴手露出得體的笑容,圍著兩人演奏起來。這是《卡門幻想曲》,融合了西班牙獨有的熱烈與歡快,非常容易調動旁聽者的情緒。
  周允晟眼瞼微合,表情慵懶,手裡的紅酒杯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晃著,顯然十分陶醉。易崢卻面無表情,坐姿筆挺,不等小提琴手演奏完畢就擺手讓他下去。分明是兩個人的晚餐,旁邊總有第三個人圍著他們打轉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浪漫,是掃興。
  周允晟看出了他的不耐煩,補救性的問道,“你不喜歡聽小提琴演奏?”
  易崢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但在青年很喜歡音樂的前提下他也絕對不會說出來。
  “他的技巧不夠,再好的曲子在他手裡都是浪費。我喜歡完美的東西。”就像你。最後這句話莫名其妙從潛意識中浮現,讓易崢眸色微暗。
  周允晟從未認真追求過愛人,每一次都是愛人主動來到他身邊,仿佛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牽引他。如果沒發生愛人自作主張送他離開的事,他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才會意識到他必須主動去瞭解愛人的需求。
  單方面的付出支撐不了一份感情。這一次,該輪到他去追隨愛人的腳步。哪怕愛人永遠無法恢復記憶又如何?他只需把每一次的相見看作是他們的初戀就可以了。他記得在某一次輪回中看見一部名為《初戀五十次》的電影女主角只能保留一天的記憶,第二天醒來就會把男主角忘得一乾二淨。他當時還感歎男主角傻叉,能折騰,這樣的日子怎麼過得下去?然而真輪到自己,卻發現無論對方存在多大的缺陷,哪怕連種族和靈魂狀態都不同,愛了就是愛了,絕無法放棄。
  易崢就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的東西。
  他用熱烈的目光看了愛人一眼,然後站起身,借來一把小提琴,溫柔淺笑,“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會為你奉上。這首《forus》獻給你也獻給我,獻給未來的我們。”
  他彎腰,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禮儀,用輪回了無數次才修習的完美技巧將這首浪漫卻又略帶感傷的曲子演奏出來。他專注的目光至始至終都沒離開過易崢俊美剛毅的臉龐,就仿佛怎麼也看不夠一樣。
  這舉動,示愛的意味太明顯太火辣了,引得其它幾桌的客人頻頻看過來。他們認出了周氏少東那張惹眼的俊臉,即便受過再高等的教育也忍不住與同伴八卦起來。
  周總這是泡膩了女人改泡男人了?不對啊,那男人穿著得體,氣質冷冽,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壓迫感,怎麼看都不是作受的料。難不成周總甘願被上?
  大家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燒起來。好在這是高檔場所,沒有不入流的狗仔,否則明天周總的風流豔史又要增添輝煌的一筆。
  易崢努力壓制著心中的悸動,但耳根還是忍不住紅了。他強忍住回視青年的欲望,端起酒杯啜飲,本該澀中帶苦的酒液這會兒卻甜的有些發膩。
  他裝作不經意的朝站立在自己身邊,微微彎腰傾情演奏的青年看去,剛觸及他充滿愛意的目光就仿佛被燙了一下,不得不極其克制的轉移視線。再對望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把青年壓在餐桌上給辦了。如果青年事先包了場,他覺得自己可能已經付諸行動。
  青年璀璨的眼眸、因喝酒而嫣紅無比的薄唇,低垂時微微顫抖的睫毛都在撩撥著他脆弱的神經。他沒愛過女人,也沒愛過男人,甚至於沒愛過世界上的任何人,但現在,他明顯感覺到自己死寂的心臟開始跳動,而且速度越來越快。
  一曲終,餐廳內的所有人齊齊鼓起掌來。他們從不知道y市最浪蕩的紈絝子弟竟然擁有如此高超的小提琴演奏技巧,與優美旋律交織在一起的熾熱感情則更加動人心扉。哪怕一個外行,也能透過他的演奏理解他熱烈愛著某個人的心情。
  難怪他敢去泡那氣質冷冽的男人,原來是獵豔技能已經點滿的緣故。有幾個相熟食客的沖勇氣可嘉的周總微笑點頭。
  周允晟向大家彎腰致意,末了坐回原位,說道,“我希望我們的結局不要像羅密歐與茱麗葉那樣天人永隔。要死一塊兒死,要活一塊兒活,你覺得呢?”
  易崢還未回答,他的兩個保鏢就接二連三的咳嗽起來。你兩現在是什麼關係?犯得著說這種情深無悔的話嗎?該不會今天沒吃藥吧?
  易崢冰冷的眼刀一掃,兩名保鏢立馬安靜了。
  “如果真的愛一個人,在無法全身而退的情況下,我更願意讓他活下去。”易崢很少說這種感性的話,但面對青年,他自然而然就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周允晟眼眶濕潤了,抬頭看向天花板,努力不讓眼淚掉出來。這該死的混蛋總有辦法讓他感動。
  他快速把眼眶裡的濕意眨掉,然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那就遠離危險,這樣誰也不用做出取捨。”他必須儘快想辦法把愛人帶出去,否則他還是會憑著本能去尋找主神然後兩敗俱亡。
  他其實是個很自私的人,對拯救世界根本沒有興趣。
  易崢不理解青年天馬行空的說話方式,但依然認真的點頭,似想到什麼面色陰沉下來,徐徐開口,“周總這是在追求我嗎?就像追求那些小明星?不知道周總這回打算花幾天時間攻陷我?”
  周允晟看上誰會花一星期時間去追求對方,一星期後上不了手立馬就放棄,被媒體戲稱為一周目情人。
  易崢只要想到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情史就戾氣上湧。
  周允晟優雅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連忙解釋道,“我的確在追求你,如果你不答應,我願意花一輩子的時間等你。我跟那些明星根本沒有關係,你以後就知道了。我對天發誓,你是我的初戀,一輩子的初戀。”
  他做了個極其慎重的起誓動作。他被主神抓進異度空間時才剛滿十六,哪談過戀愛?之後被反派系統控制,活得不人不鬼,就更不可能看上誰。這人的確是他的初戀,各種意義上的。
  易崢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淡淡開口,“抱歉周總,我並不喜歡男人。”這並非假話,在此之前他的確不喜歡男人,當然也不喜歡女人。他想看看在自己拒絕了青年之後,青年能堅持多久。
  如果他的表現不能令他滿意,回米國的時候他不介意將人綁回去。撩撥了他的欲望卻又中途放手,後果會非常嚴重。
  周允晟指尖蠢蠢欲動,真想揪住男人衣領把他拉過來,吻到他窒息。他盯著男人削薄的唇瓣說道,“別太快拒絕我,我們可以先試著相處看看。對了,不要叫我周總,太生疏了,你可以叫我允晟、晟、親愛的,亦或者寶貝兒。”
  後面兩個稱呼太肉麻了,讓兩個保鏢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但易崢卻半點異樣都沒有,耳尖甚至在聽見寶貝兒三個字時微微動了一下。他喜歡這個充滿愛意的稱呼。如果青年能做到心裡眼裡只有他一個,他也會把所有的愛全都贈予他。
  “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易崢避而不答。
  周允晟露出沮喪的表情,卻又很快收斂,買單後去停車場取車。
  將人送回酒店,他這才想起今天的約會還缺了一樣禮物,連忙跑到附近的花店去買。他從沒追求過誰,手段終究有些生嫩。
  易崢脫掉西裝外套,從酒櫃裡拿出一瓶威士卡滿上。
  “你們要嗎?”
  “不了老闆,工作中我們不能喝酒。”兩名保鏢齊齊搖頭。
  易崢接連灌了三杯,這才露出放鬆的姿態。其中一個保鏢試探性的說道,“老闆,您要是不喜歡周先生的騷擾,我們可以幫您解決。”這種小企業的少東,嚇一嚇就能讓他知難而退。
  “他想來就來,不准阻撓他。”易崢面色微沉。
  難道您不但不討厭周先生,還很享受他的追求?兩名保鏢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非常驚人的真相。
  易崢放下酒杯,解開衣領最頂端的兩顆紐扣,襯衫貼身的剪裁勾勒出他健碩的肌肉,讓他看上去十分危險。
  兩名保鏢識趣的朝隔壁套房走去。很明顯,老闆現在需要靜下來想一想,畢竟攪基是一條不歸路。
  恰在這時,門鈴響了,一名保鏢前去開門。
  “周先生你好。”他臉色有些發青,這不才分開沒幾分鐘嗎?
  “你好,我找你們老闆。”周允晟朝門內看了看。
  “請進。”保鏢側身邀請,看見被他捧在懷裡的一大束紅色月季,表情有些詭異。周先生不愧為y市最風流的紈絝,獵起豔來行動力驚人。
  “你怎麼又來了。”易崢噴出一股酒氣。
  周允晟火辣的目光在他壯碩的胸大肌上流連片刻,自然而然走到他身邊,在他落座的單人沙發的扶手上坐下,瞬間拉近彼此的距離。
  “忘了把這個送給你。”他把花塞進易崢懷裡。
  “怎麼不買玫瑰買月季?捨不得花錢?”易崢覺得自己的語氣像個妒夫。只要一遇上青年,他就莫名其妙的失控。
  “月季才是屬於我們的花。你知道紅色月季的花語嗎?”周允晟低頭去看愛人,目光專注的可怕。
  易崢被他這樣一看,頓時渾身都舒坦了,啞聲問道,“紅色月季的花語是什麼?”
  “我純潔的愛人啊,我熱烈的戀著你。”最後一個字音消失在唇齒間,他低下頭,如願以償的吻住了愛人的唇瓣。
  易崢怔愣了一瞬,很快就回過神,手臂伸到青年脖子後面將他箍住,加深這個吻。兩名保鏢沒想到情節會發展的這樣快,連忙拉上房門出去了。
  兩個男人之間的吻自然是瘋狂的,激烈的,就像一場戰鬥,隔著門板,舌頭與唇齒摩擦造成的嘖嘖聲和動情的呻吟依然清晰的傳來。
  十分鐘後,那令人臉紅心跳想入非非的聲音才逐漸淡下去。周允晟拉開房門,沖兩名保鏢擺手告別,純白的襯衫粘滿了鮮紅的花汁,褲襠處隆起一團,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走在他身後的易崢也同樣沾滿了花汁,褲襠處的隆起更為誇張。
  他們情緒太激動,一不小心把月季花壓扁了。
  “明天還跟我一起吃飯?”周允晟斜倚在門框上,拉扯領帶。他剛才很想把床單滾了,偏偏易崢這個假正經不同意。
  裝吧,早晚憋死你!他看了看男人快撐破的褲襠,冷笑著暗忖。
  易崢可不想落入一周目情人的陷阱。再說了,太容易到手的東西往往不會被珍惜,讓這小混蛋如願了,天知道他會不會第二天就消失。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不想動用非法拘禁的手段。
  “明天再說吧。”他避而不答。
  周允晟將他腦袋壓低,在他唇上用力咬了一口,這才哼著歌吊兒郎當的走了。
  易崢抹掉唇角的一絲血跡,發自內心的笑起來。這次的華國之行果然來對了,他發現了一個讓他如此著迷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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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一搖三晃的走到停車場,看見一名身穿火紅色小短裙的女人正站在他的車前打電話,聽聲音快要哭出來了。對方的身材非常火辣,胸部渾圓,臀部挺翹,從側面看去形成一個完美的s形。
  他覺得對方有些眼熟,仔細看過之後陰狠的笑了。又是這個女人,方知非就不能換個招數?
  他風度翩翩的走過去,問道,“小姐,你怎麼了?需要幫助嗎?”
  “不,不需要。”雖然這樣說,但哭腔更明顯了,轉過來的一張臉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算得上極品。
  周允晟適時流露出驚豔的神色,越發殷勤的搭訕。
  女人在他的勸慰下止住了哭泣,還願意坐他的車離開,兩人在分別時交換了電話號碼,此後頻頻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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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周先生有沒有打電話?”易崢一邊審批文件一邊頭也不抬的問道。
  “周先生剛剛才打電話過來約您吃晚飯,我照例幫您回絕了。”助理盡職盡責的說道。這是第八天,周先生依然沒放棄約自家老闆,算是打破了一周目的記錄。
  易崢批完檔,皺眉說道,“給他回電話,就說我答應了。”
  助理立即拿起手機。
  某家中餐館內,周允晟正往沸騰的火鍋裡扔食材,易崢坐在他對面冷聲開口,“聽說你最近跟一個女人走得很近?”
  “吃醋了?”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
  易崢看了一眼手錶,站起身就走。
  周允晟連忙抱住他勁瘦的腰,討好道,“親愛的別生氣,我跟那女人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她動機不純,我打算吊著她好方便查出幕後黑手。我跟她青青白白的,什麼都沒幹過。”
  易崢回頭看他,對上他略帶祈求的眼神,這才轉回來坐下。
  周允晟連忙給他添菜,揪住他領帶啄吻他嘴唇,最後來了一個火辣辣的舌吻。
  “這麼多天沒見,想死我了。”吻畢,他喟然長歎。
  易崢什麼脾氣都沒了,直接將一顆鵪鶉蛋塞進他嘴裡。兩人分明沒怎麼在一起,但相處時卻對彼此的喜好了若指掌,仿佛認識了幾百年一樣。
  “要不要我幫你查?”他自然的抹掉青年嘴角的醬汁。
  “不用,我已經有頭緒了。我的事我自己解決,有需要的時候我會開口。”周允晟擺手。
  兩人吃完飯,回到酒店照例吻的難分難舍。周允晟試著把人壓在床上,用力拉扯對方皮帶,見對方並不反抗,還主動挺起腰方便自己動作,頓時大喜。就在最關鍵的時刻,助理在外面敲門,說是晚上有一個重要的視訊會議,讓老闆做好準備。
  易崢拍了拍青年挺翹白嫩的屁股,用盡所有自製力將他掀開。
  “你該不會是故意吊我胃口吧?”周允晟黑著臉穿衣服。
  易崢眸光微閃。
  周允晟咬牙切齒的笑道,“行,你吊吧,吊的老子沒興趣了早晚憋死你!”末了甩門而去。
  沒過多久,他接到紅裙女人打來的電話,約他在某高級會所見面。他掛斷電話後冷笑兩聲,穿得十分騷包的去了。
  女人請他喝酒,他只喝了一杯就趴了,女人在酒保的幫助下把他攙扶回樓上的客房,脫了衣服躺在他身旁等待。大約等了半個小時,女人意識到情況不對,先試了試他鼻息,確定人沒死才開始撥打電話。
  “你不是說給他下了藥嗎?他現在睡死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那頭不知說了什麼,她催促道,“那好吧,我在房間等你,你快點。”
  片刻後,房門被敲響,兩名體格壯碩的男人走進房間,查看了周允晟的狀況後確定事情成不了,便開始解自己的皮帶。
  “你們想幹什麼?”女人驚慌起來,試圖跑去開門,卻發現房門不知何時反鎖了。
  兩人沒答話,三兩下脫掉褲子,將女人摁倒在周允晟身旁的空位,猴急的撲上去。
  “不是說請我來演場戲嗎?為什麼來真的?放開我,錢我不要了!救命啊,有人強姦啦!”
  其中一人將一粒藥塞進女人嘴裡,還用內褲堵住她刺耳的尖叫。
  在三人忙碌時,周允晟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前世的確是演戲,這一世男主角不配合,女主角只能跟別人搭戲。替身就是替身,為了做出最逼真的效果,自然要把假強姦變成真強姦。
  上輩子害過他的,這輩子都要付出代價。
  
  第136章
  
  上一世周允晟根本不想搭理紅裙女人,她眼中的算計他怎麼可能看不出?但是系統給他發佈了接觸女人的任務,明知前面是個陷阱,他也不得不往裡跳。
  果不其然,女人在跟他約會的時候往他酒杯裡下藥,將他帶到樓上的客房。那是一種名為神仙水的新型毒品,攝入後會導致神經極度亢奮,並激起強烈的性欲,當時的周允晟心頭恨的滴血,身體卻不聽使喚,急不可耐的朝女人撲過去。
  女人拼命反抗,弄出許多傷口,感覺火候到了才大聲呼救。毫不意外的,她的同夥飛快帶著員警找上門,抓了個現行。當周允晟衣衫不整的被帶上警車時,會所門外滿是大小媒體派來的記者。他徹底出名了。
  由於證據確鑿,他以強姦罪和吸毒罪被刑事拘留,周母找到那女人說要私了,給了對方七百萬,對方先是答應,拿到錢以後卻立馬翻臉,依然把周允晟告上了法庭,還在開庭之前躲的不見蹤影,把周母氣得差點心臟病發作。
  周母后來又去找人疏通關係,卻也被抓了起來,罪名是賄賂和妨礙司法公正。周氏的掌權人先後進了牢房,周氏頓時陷入混亂,股票接連幾天跌停板。為了自救,公司連忙舉行了新遊戲的發佈會,卻又被方知非以侵權罪告上法庭。
  受醜聞的影像,這場官司輸得十分徹底,當周母和周允晟先後從牢裡出來時,周氏已經被方知非的公司收購,方鯤鵬堅決跟周母離了婚,並表示忍耐了她幾十年,看見她的每分每秒都在犯噁心。
  周母原本以為出獄後還有丈夫能依靠,卻沒想到丈夫及其私生子才是導致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她一時想不開,從周氏科技的頂樓跳了下去。
  周允晟出獄後接到系統發佈的任務,讓他開車去撞方知非和孟婉。他當時就想罵娘,要報仇有很多方式,為什麼要用這樣傻叉的辦法?他隨便製作幾個軟體就能重振周氏科技,為什麼要毀了自己一輩子?
  但系統一句‘抹殺’逼得他不得不朝兩人撞去。根據主角不死定律,兩人自然沒事,他卻變成了高位截癱,最後滿心絕望之下自己扯掉供養器自殺了。當然,這也是系統發佈的任務,它樂於看見他用各種淒慘的方式死去。
  如此精彩的過往,周允晟怎麼可能忘記?現在的他只管在床上躺屍,就不配合,這女人總不能在他昏迷的時候一邊扯自己衣服一邊呼救,把員警叫上來吧?
  在為難的時候,她一定會給幕後黑手打電話徵求意見。周允晟瞭解方知非,對方頭腦非常聰明,而且做事狠絕不留餘地。這次他沒搶注到遊戲版權,自然會把怒氣發洩到自己頭上。自己昏迷不醒不能參演,他有的是辦法把假戲做成真的。
  果然,他很快就雇了兩個男人把女人強姦了,並黑進了會所的監控系統,抹消了兩個男人出入會所的證據。
  女人喊不出來,只能發出痛苦的嗚咽聲,現在的她一定非常後悔吧?但周允晟絕對不會同情她,為了幾個錢就能毀掉別人的人生,便要做好自己的人生被毀掉的準備。
  兩個男人興頭上來了,一邊幹一邊虐打女人,直把她打的遍體鱗傷面目全非,完事以後把用過的保險套收進塑膠袋裡拿去銷毀,警告道,“別想反咬老闆一口,你跟老闆做交易時的證據老闆已經保存下來了,你告發他自己也得不到好處,不如把這小子告上法庭。他家有的是錢,給你的賠償款絕對不會低於五百萬。你可要想清楚了。”
  女人呆滯的眼眸忽然劃過一抹名為貪婪的神采,漸漸止住了哭泣。
  兩個男人大搖大擺的離開。女人沒有處理傷口,更沒有洗澡,躺在床上靜靜等待,見身邊的人忽然呻吟一聲醒了過來,立即披上睡衣打開房門,踉踉蹌蹌的跑出去,邊跑邊大聲呼喊,“救命!快幫我報警!”
  好心人連忙用被單把女人裹起來,並撥打了110。十分鐘後,穿戴整齊的周允晟被押進警車,恰好有幾個狗仔在會所門口蹲守一位女星,見此情景連忙拍下來。用不了多久,周氏少東涉嫌強姦的消息就會傳遍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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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訊室內,兩名員警正在盤問周允晟。
  周允晟什麼問題都不回答,只用手輕輕觸摸耳垂上的008,通過它入侵警局的監控系統,查看女人錄口供的情景。她把兩個男人對她幹的事全都推到周允晟身上,言辭間滿是恨意。她試圖催眠自己是周允晟強姦了自己,而且成功了。
  她悲憤的情緒感染了幫她錄口供的兩名女警員,她們堅定的表示無論周家多有錢有勢,都會將周允晟繩之以法。
  確定女人錄了口供,周允晟也就放心了,抬頭朝面前的兩名男員警看去,嗤笑道,“你們說我強姦她,那麼在她體內有沒有發現我的精液?”這是最有力的證據。
  “你戴了保險套,並且將套子沖進了馬桶。”這是證人的供詞。
  “戴了保險套也能算強姦?強姦犯戴套子的時候她不會跑不會反抗嗎?”周允晟諷刺的笑起來。當然,這並不是他真實的想法,強姦就是強姦,不管對方用怎樣的手段,都不能抹消罪行。他只是想激怒兩人罷了。
  果然,較為年輕的那名員警猛然站起來揪他的衣領,狠戾的目光似要殺人。
  “打,往我臉上打,等我的律師來了,我要控告你們刑訊逼供!”周允晟笑嘻嘻的指著自己的俊臉。
  年輕員警的搭檔立即安撫道,“別上他的當,我們要是打了他,他的律師馬上可以用刑訊逼供的理由把他保釋出去。而且將來在法庭上會成為他翻案的有力證據。”
  年輕員警目中怒火更盛,卻極為克制的坐了回去。
  老員警徐徐開口,“我們在受害者的血液中檢測出了ghb的成份,俗稱迷奸藥,你不用擔心她在你戴套的空隙逃跑,因為她已經完全失去了防衛能力。鑒證科的同事現在正在清理會所的下水管道,一旦找到你用過的保險套,在上面檢測出你和受害者的dna,你將會被判刑。我勸你主動配合我們以減輕量刑,否則八九年的苦牢是坐定了。”
  周允晟拉扯領帶,吊兒郎當的說道,“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你當我傻嗎?”
  “你他媽的……”年輕員警又要揮拳頭揍人,被老員警死死拉住了。
  兩人問了許多問題,周允晟再沒有回復過一個字,懶散的靠在椅背上左看右看,模樣非常氣人。連老員警也被他弄得窩火不已的時候,審訊室的門打開了,警察局長與一名身材格外高大的男人走進來。
  “易先生,人就在裡面。”
  “謝謝,我想單獨跟他說會兒話可以嗎?”
  “當然可以。”
  警察局長把兩名下屬叫出去。老員警暗自搖頭,知道撈人的來了。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有錢人犯再大的罪,也總是能逃脫法律的制裁。
  年輕員警非常憤怒,卻聰明的沒有表現出來。他站在門口,通過玻璃窗監視兩人的一舉一動。
  “你來了。”周允晟一改散漫的態度,站起身去抱易崢,卻被對方狠狠甩到牆上,一拳朝他門面砸去。
  砰地一聲巨響,拳頭在觸及周允晟那張俊臉的一瞬間自動偏移,砸在了他耳邊的牆上。看見這一幕的年輕員警爆了一句粗口,暗道幹嘛不打死這人渣。
  易崢揪住青年腦後的頭髮,語氣冰冷,目光瘋狂,“是不是因為我拒絕了你,你才去找那個女人,嗯?你就那麼欲求不滿?早知道會這樣,我昨晚就應該草死你!”
  “來吧,現在草也不晚。”周允晟扯掉領帶,墊腳去吻愛人狂怒的眉眼。
  來之前,易崢已經氣瘋了,他想自己應該把青年的雙腿打斷,帶回米國軟禁起來,在他的四肢和脖頸拴上鐵鍊,讓他除了床哪兒也去不了,還要狠狠的草他,草到他哭著求饒為止。
  但是面對這人的時候,他所有的怒火都無法對他宣洩。他想或許是自己錯了,不應該總是吊著他。就算他喜歡玩一周目的愛情遊戲又如何,他總有辦法讓他離不開自己。
  如果昨晚他留下他,現在的一切都不會發生。這樣想著,他漆黑的眼底流露出劇烈的痛楚和悔意。
  他沒有再拒絕青年,而是一把將他抱起來,壓在牆上瘋狂啃咬他的嘴唇,直到兩人的口腔被血腥味填滿。
  他用堅硬的那處狠狠頂弄青年一下,咬牙切齒的說道,“未滿二十四小時我不能帶你出去。你等著,我明天過來接你,然後草的你三天三夜起不了床。”
  周允晟低聲笑了,舔著他耳垂低語,“我根本沒強姦那女人,這是一個局。親愛的,你要相信我,我愛的人至始至終只有你一個,在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對你一見鍾情了,你是我的初戀。”
  “我不得不承認你甜言蜜語的功力很深厚,不愧是一周目情人。”易崢冷笑,心裡的怒氣卻漸漸消散,責備道,“明知是局你還跳進來,你蠢嗎?這件事媒體已經宣揚出去,還有人在網路上煽動大眾情緒,要求對你這個富二代嚴懲。現在的情況很不好收拾,你小心玩火自焚。明天我就帶我的律師過來保釋你,這種官司很好打,放心,不會有事的。”說到最後,他忍不住安慰性的吻了吻青年眉心。
  “別,千萬別保釋我,我想在局子裡待一段時間。我自己能脫罪,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易崢定定看他一眼,了然道,“你是故意被抓進來的?你想幹什麼?釣魚?”
  “沒錯,我想看看在我出事的時候哪些魑魅魍魎會跳出來,往後才好全都收拾乾淨。所以我現在需要留給他們一點造反的時間。”
  “當心別把你的周氏玩掉了。”
  “放心,我有分寸。就算周氏破產了,我分分鐘也能重建一個更強大的周氏。”周允晟撩了撩額角的頭髮,態度很是漫不經心。
  易崢愛死了他這幅狂傲的小模樣,將他壓在牆上深吻了幾分鐘,完了捏著他下顎叮囑,“有需要的時候只管來找我。你要知道,我永遠是你的支柱。等你出來,我們就以結婚為前提正式交往,米國已經承認了同性戀婚姻的合法性。”
  他用極具壓迫感的目光盯著青年,用行動表達了自己不接受拒絕的意願。
  周允晟愉悅的笑起來,點頭道,“這條新聞我也看見了,當時我就想邀請你一塊兒去米國登記來著,可惜你總不接我電話。”
  臉上最後一絲陰鬱都徹底消失,易崢捧著青年臉頰,細細密密的親吻他唇瓣,嗓音沙啞,“寶貝兒,你知道嗎,我也同樣對你一見鍾情。我等你出來。”
  磨蹭了一個多小時,易崢才春風滿面的出了審訊室,毫不在意年輕員警詭異的目光。
  年輕員警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在看見男人向周允晟動手時,他以為這是一個富有正義感的好人,哪料到兩人說著說著竟然吻起來了,還熱辣無比。
  “你他媽的知不知道周允晟是一個強姦犯?一個人渣有什麼地方值得你愛?”他沖男人遠去的背影怒吼。
  “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周允晟還只是嫌疑人,並不是罪犯。這位先生,如果你不注意自己說話的方式,我有權力控告你。”易崢頭也不回的說道。
  他的兩名保鏢用冷厲的目光盯了那員警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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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有心人的推動下,這件事造成的社會影響非常惡劣,網路上到處都是嚴懲富二代的聲音,若是警方有一丁點徇私的跡象,就會遭到群眾的質疑和謾駡。紅裙女人接受了媒體訪問,大膽的述說了當時那段痛苦萬分的記憶,讓民憤越來越大。
  毫不意外,周允晟被刑事拘留了,期間周母來看過他一次,去時神色恍惚,回時卻冷靜的可怕。她什麼都沒幹,既不去找那女人私了,也不試圖賄賂辦案人員。
  周氏科技受到醜聞的影響,股票開始跳水,緊接著某位大股東忽然退股,創立了一家新公司,並且挖走了研發部絕大部分精英員工,其中就包括孟婉。
  方知非創辦的公司成為了這位大股東的合夥人,在周氏資金鏈短缺的情況下提出了購買遊戲版權的建議。
  股票跌停,人才被挖,核心技術和客戶被搶走,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周氏一蹶不振。如果沒有大筆資金注入,周氏將面臨破產清算,周母考慮了幾天決定出售遊戲版權,並開出了五千萬的天價,讓意圖趁火打劫的方知非很憤怒。
  “五千萬,她也敢開口!”
  “這款遊戲光研發費用就花了將近三千萬,她開五千萬的價也不算太誇張。我會繼續派人跟她談,如果她寸步不讓,我打算買下來,我很看好這款遊戲的潛力。”這位股東點燃一根雪茄,繼續道,“我們之前已經說好,你能出多少錢購買版權,你就能在公司占多少股份。如果你一分錢拿不出來,我只能算你們技術入股,頂多給你們十五個點。”
  十五個點?打發要飯的嗎?但為了分享這塊蛋糕,方知非不得不同意股東苛刻的條件。他語氣陰沉的說道,“談好價格通知我,我帶錢過來。”
  走出新公司的大樓,他立即給方鯤鵬打電話。
  “爸,我現在需要兩千五百萬,你有嗎?”
  “兩千五百萬我哪兒有!”
  “那你把周棠贈送給你的股份賣了。有了這筆錢,我就能得到新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以後遊戲上市了很快就能成倍的賺回來。”
  方鯤鵬考慮了片刻,點頭道,“那我去聯繫買家,有消息了再告訴你。”
  方知非松了一口氣,說了一句爸爸我愛你就掛斷了電話。
  方鯤鵬盯著手機螢幕微笑起來。這才是他的寶貝兒子,周允晟不過一個野種而已。
  在他手機裡安裝了監聽軟體的周母摘掉耳機冷笑起來。養了幾十年,到底養出一頭白眼狼,幸好兒子聰明,一早就把這畜牲看透了。
  她撥打了助理的電話,讓他尋找代理機構,用最低的價格把方鯤鵬手裡的股份買回來,末了給背叛公司的股東打電話,說要把價錢提高到八千萬,把對方氣得差點吐血。
  兩方開始談判,得了兒子保證,周母對周氏的危局並不擔心,無論對方如何威逼利誘,硬是不肯降價。眼看周氏的員工又走了一批,周氏只剩下一個空殼,她才接受了七千五百萬的成交價。
  如果是一個月前,周氏百分之五的股份少說也能賣五千萬,現在卻連一千萬也不值。周母派去的代理還未找上方鯤鵬,易氏財團就先用八百萬的價格買走了這些股份,並開始陸陸續續收購市面上的散股。
  這可把周母急壞了,連忙去監獄找兒子商量,回家後鎮定下來,該吃吃,該睡睡。
  方鯤鵬沒能湊齊兩千五百萬,想了想,便把買給真愛的那套公寓賣掉了,還偷偷賣掉了周母送給他的豪車和所有奢侈品,東拼西湊也才只得了一千兩百萬。
  無奈之下,方知非也抵押了自己的動產和不動產,打算拿全部身家搏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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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住的是單人間,條件並不好,但勝在清淨。他利用008監控外界的情況,發現周氏的蛀蟲該走的全都走光了,方家父子也入了局,這才搖晃鐵門大喊,“員警同志,我要交代情況!”
  立即就有員警將他帶到審訊室,負責審問的還是上次那兩個人。
  “說說當時你究竟是怎樣實施犯罪的。”年輕員警拿起筆準備記錄。
  “我沒實施犯罪,我是被冤枉的。”周允晟搖頭否認。
  年輕員警把記錄本拍在桌面上,表情憤怒,老員警連忙攔了他一下。
  周允晟老神在在的說道,“我得了陽痿,連基本的性功能都沒有,我拿什麼強姦她?”
  “這不可能!”誰不知道周氏少東是有名的浪蕩子,最愛玩弄女人。年輕員警堅決不信,老員警也露出質疑的神色。
  “我得這種病差不多快一年了,市人民醫院有我的就診記錄,你們可以去查,也可以現在就幫我驗身。至於我那些女朋友,這不是為了證明我很行才故意裝出來的嗎。我之前以為給點錢就能解決,沒必要把自己的醜事抖出來,但現在你們非要讓我這個無辜的人坐牢,我再不澄清那就是傻帽。”
  周允晟適時流露出難堪的表情。
  ‘不行’這種事是一個男人永遠的痛,一般人都不會承認。兩個員警頓時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有些匪夷所思。
  “帶他去法醫那兒做鑒定。”老員警率先回神,等嫌犯被帶走以後對搭檔說道,“你去醫院查病例,順便把他那些女朋友叫到局裡來問話。”
  年輕員警忙不迭的跑出去,到了市人民醫院,果然查到了病例。
  “當時我就奇怪了,周先生已經喪失了性功能,怎麼還跟強姦扯上了關係。我就一直等著你們來問我呢。”醫生整理病例時歎息道。
  “我們不找你,你就不能主動協助我們調查?”
  “這又不是什麼好事,周先生不主動交代,我也不好開口啊。”
  年輕員警瞪了他一眼,拿上病例走了,回到局裡,法醫的鑒定結果也出來了,周允晟果然完全喪失了性功能。
  “臥槽,這都是什麼事兒!”年輕員警仔細翻看受害者的口供,看見裡面那些非常詳實的細節描寫,猜測道,“老李,難道這姑娘是在誣告?”她要說周允晟是用道具強姦了她還好,偏要說周允晟如何如何施暴。這份筆錄就是證明她誣告的最強力證據,想推脫都推脫不了。
  “先調查清楚再說。”老員警擺手,看見曾經與周允晟交往過的一個女人走進門,立即把對方帶去錄口供。
  他們詢問了嫌疑人曾經接觸過的所有女性,沒一個承認跟嫌疑人發生過關係,其中百分之七八十的女人還調侃道,“我當時就猜周總那話兒不行,看見他因為強姦案上了新聞,還很驚訝來著。我們交往了一個星期,每次見面他都只是讓我坐在沙發上,坐滿一個小時就給一張支票打發我走,挺變態的。”
  “謝謝合作。”送走這些女人,兩名員警對視一眼,都感覺到這個案子恐怕不是一起強姦案,而是誣告案。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兩人就接到上司的電話,要求他們徹查到底。
  
  第137章
  
  由於出現了新證據,員警不得不把目前搜集到的線索匯總起來,重新進行整理調查,還把受害人叫到警局問話。
  紅裙女人起初還在裝可憐,哭哭啼啼的控訴周氏少東的暴行,等員警把一份醫學鑒定書推給她看時才徹底傻眼。她打死也沒想到周允晟會得了陽痿,那他平時交那麼多女朋友幹嘛?
  女人被強姦這事是真的,又因為雇主的要求不得不把這件事鬧大。雇主還告訴她周母一定會拿錢上門私了,讓她只管把錢弄到手再躲起來,開庭後會把尾款付了。
  但周母並沒有找上門,她遭了那麼大的罪,卻只得了五萬塊錢,還要受到鄰居和同事的指點,心理壓力越來越大,情緒隨時處於爆發的邊緣。
  員警像審犯人一樣對待她本就讓她受驚不小,看見這份鑒定書,立馬就崩潰了。難怪下了那麼重的神仙水周允晟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原來他根本就不行!現在該怎麼辦?翻供,對,一定要翻供!
  女人一邊抹掉鼻涕眼淚,一邊改口,說那晚周允晟是用道具強姦了自己,供述的過程前言不搭後語,被員警隨便問幾句就編不下去了,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到了這個時候,員警已經百分百確定她在說謊,以誣告罪將她刑事拘留。
  “周先生,你可以走了。下回有事說事,不要為了臉面強背黑鍋,要知道一些黑鍋不是你背得起的。”年輕員警將人送到門口,態度十分溫和,甚至帶了一點憐憫。這貨一輩子都沾不了女人,難怪忽然改了性要跟男人在一起,也是不得已的選擇啊。
  “哎,我哪兒知道現在的女人這麼可怕。以後再也不跟女人玩了,太他媽變態了。還有,我的隱私你們可不能給我宣揚出去,否則我要告你們。”周允晟擰眉威脅。
  年輕員警連忙擺手,“我們絕對不會洩露你的隱私,但你那些女朋友會不會我就不知道了。”都是些不入流的週邊女,為了炒作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周允晟點頭,朝等候在門外的周母跑去。回家的路上,周母好幾次張口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能故作輕鬆的拍打兒子肩膀,“沒事,那病好治,不要有太大心理負擔,慢慢也就好了。”
  “那要是治不好呢?”周允晟打開筆記本,不費吹灰之力就黑進了方知非的電腦。
  “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怎麼可能治不好?國內不行,咱們就出國。”
  周允晟一邊拷貝方知非的重要文件,一邊頭也不抬的說道,“媽,治不治得好我無所謂,反正日子一樣要過。實話告訴你,我現在一看見女人就犯噁心,讓我去碰她們,我膽汁都要吐出來。”
  完了,兒子得了心理障礙了。周母不敢再刺激兒子,一疊聲兒的說不治就不治,先回家休息。
  周允晟點頭,迅速搜查方知非的系統,果然沒找到任何他曾跟紅裙女人交易的證據。當時兩個壯漢說的話果然是用來恐嚇紅裙女人的,方知非行事非常謹慎,絕不會留下任何把柄。
  周允晟考慮了片刻,決定等員警的調查結果出來再動手。他退出系統,在網路上搜索《魔界爭霸》上市的新聞。由於製作團隊直接被方知非挖了過去,版權也買到了手,不過幾天時間他們就舉行了盛大的發佈會,並讓玩家免費試玩一個月。
  免費試玩一個月?很好,果然跟自己預想的一樣。周允晟愉悅的吹了一聲口哨。一個月之後,他會讓那些背叛過他的人知道‘絕望’兩個字該怎麼寫。
  掃過一條又一條讚譽騰達科技和《魔界爭霸》的新聞,周允晟指尖微微停頓,點開一個視頻。
  孟婉那張清純的臉蛋出現在螢幕上,手裡捧著一個獎盃,正熱淚盈眶的發表感言。幾天前,她獲得了新銳設計師大賽的金獎,這是一個國際賽事,含金量非常高,華國已經好幾年沒人進入過決賽,更別提奪得冠軍。
  大賽評委將她譽為設計界的明日之星,斷言她將創造無比輝煌的未來。她站在臺上,美麗的像一顆星辰,在感謝了所有該感謝的人之後,她話鋒陡然一轉,說最應該感謝的其實是自己的戀人,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自己。
  攝像師將鏡頭對準了it界新貴,騰達科技的ceo方知非,他露出溫情款款的微笑,沖臺上的女友揮手致意。
  孟婉舉起獎盃說道,“這份榮譽有我的一半,也有他的一半。感謝上帝讓他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方知非按捺不住了,站起身,展開雙臂,將走下臺的女友緊緊抱在懷裡。兩人高調宣佈了戀情,引得媒體一片盛讚,說他們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等等。
  周允晟關掉視頻,打開兩人的微博,上面全都是一些秀恩愛的照片,看上去非常甜蜜。
  兒子一直在追求孟婉,這事周母自然知道,伸手關掉網頁,沉聲道,“別看了,這種女人不值得你愛。公司剛出事她就辭職了,還拉走了研發部的精英,典型的落井下石,忘恩負義。”
  “走了更好,省得日後周氏發達了他們跟著沾光。明天我去趟公司,還有誰要走一塊兒打發了,就算公司只剩下一個空殼,我照樣能讓它起死回生。媽你別擔心,只管跟以前一樣在家當闊太太,沒事了遛遛狗,跳跳舞,打打牌,跟那老東西離了婚,要包養小白臉我也幫你出錢,管保叫你玩的高興。”周允晟摟住周母,在她佈滿皺紋的臉頰上親了親。
  在現實世界,他從未享受過親情,不知道什麼叫父愛母愛。每輪回一個世界,他的身份也大多是父母早喪的孤兒,更沒什麼牽絆,所以一旦遇上像周母這樣溫柔慈愛的親人,他都會格外珍惜,即便知道他們只是一串資料。
  周母被兒子哄的眉開眼笑,用指尖親昵的彈了彈他額頭。兒子懂事成長了,而且能平平安安的回到自己身邊,又沒有方鯤鵬惡毒的言語刺激,這一世的周母比上一世堅強的多,只消沉了幾天就振作起來,暗地裡協助兒子收拾這幫賤人。
  看見有說有笑走進大廳的母子兩,方鯤鵬驚訝的摔了杯子。
  “允晟,你怎麼回來了?”
  “你說得什麼話?難道兒子不能回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問案子解決了?”
  周允晟脫掉外套,漫不經心的答道,“案子出現了新證據,警方知道我是被冤枉的,自然把我放了。”說到這裡,他才想起自己陽痿那事,連忙利用008連上網路。
  令他倍感驚訝的是,那些小明星竟然口風很嚴,沒一個人站出來爆所謂的內幕。雖然她們爆多少周允晟就能用008清理多少,但終究煩人。娛樂圈很亂,有些人為了紅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周氏現在落魄了,她們不用擔心受打壓,自然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周允晟一點也在乎所謂的‘名聲’,那玩意兒他早八百年前就扔掉了,但現在周氏還處於困境中,這種負面新聞能少一點當然更好。
  他反復搜索了幾遍,確定網路上非常乾淨,這才漸漸回過味來,莫非是易崢幫他把消息壓住了?
  一定是的,他總是站在自己背後默默的守護。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咧嘴一笑。
  方鯤鵬見他只顧著笑,不回答問題,焦急的走過去拉扯他衣服,又追問了一遍,“員警找到什麼新證據?”會不會牽扯到知非?
  他心裡惶急,腦門便出了許多大汗。
  見了他這幅模樣,周母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方知非陷害兒子入獄的事,方鯤鵬果然也是知情者。好啊,他既然不顧念這份父子情,她也不會手軟。
  “警方找到什麼證據我也不清楚,好像說那女的背後受了誰指使,意圖誣告我。”周允晟甩開方鯤鵬的手,一臉厭惡。
  周母上樓取來一遝文件,擺放在茶几上,平靜開口,“方鯤鵬,把離婚協議書簽了吧。”
  “怎麼好端端的要跟我離婚?”一件事沒扯清楚又來一件,方鯤鵬腦子有些發蒙。
  “你跟別人連兒子都有了,比晟兒還大一歲,你當我不知道?他現在出息了,創立了騰達科技,準備跟我們周氏對著幹,你還不過去幫他的忙?趕緊簽字滾蛋!”
  方鯤鵬發現離婚文件下面還壓著許多彩色照片,抽出來一看,全是自己跟方知非母子的親密合照,還有自己賣掉周氏股份的影印件,頓時也省了辯解的心思,拿起筆刷刷簽下自己大名,上樓去收拾衣服。
  兒子創辦了公司,目前勢頭大好,他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委屈自己,淨身出戶就淨身出戶,反正這些年也撈夠本了。
  周母坐下來,默默把文件收拾好。
  周允晟連忙抱住老媽安慰,“誰這一輩子沒碰上幾個渣。放心,兒子幫你出氣,他們從咱家撈走多少,我就叫他們吐出多少,不夠的讓他們拿命賠。”
  “你可千萬別幹違法的事兒啊!”周母掐兒子手背。
  “我有分寸。”周允晟不以為然的擺手。
  恰在這時,保姆走進客廳,說是有一位姓易的先生來探望少爺。
  周允晟連忙讓保姆去請人,自個兒站在門口伸長了脖子看。一輛黑色豪車從大門口駛來,慢慢停靠在噴泉旁邊。
  “易崢,我想死你了!你想不想我!”周允晟沖過去,把剛跨出車門的高大男人差點撞倒。男人連忙托住他臀部,往上掂了掂。
  “我也想你。你確定要把腿盤在我腰上?你媽在那邊看著。”易崢的嘴唇貼著青年的耳廓,語氣中充滿笑意。
  “沒事,她早晚有一天要接受咱們的關係,現在先打個預防針。”周允晟夾了夾愛人的腰,這才跳下來,拉著他去見周母。
  “媽,這是易崢。”
  “易崢?易氏財團的易崢?”周母立刻認出了這尊大佛的身份,最近的財經雜誌天天都在報導易氏財團進軍華國的消息,誰要是記不住這張俊偉不凡的臉,那真是白在商業圈裡混了。
  “是我,伯母您好,一點見面禮不成敬意。”易崢彬彬有禮的問候,並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禮盒遞過去。
  周母傻不愣登的接了,在保姆的提醒下才把人請進客廳。
  “媽,你不打開禮盒看看?”周允晟孥了孥嘴。
  周母連忙打開,發現裡面放置著一枚祖母綠的胸針,周圍鑲嵌著許多璀璨奪目的藍鑽,一看就價值不菲,頓時驚住了。
  “這禮物太昂貴了!”周母言辭間隱有推拒之意,她記得這枚胸針好像叫‘翠鳥’,在佳德利拍賣行拍出了三千萬的天價。
  “媽你收下吧,別跟他客氣。他沒爸沒媽,以後就把你當媽了。”周允晟笑容狡黠。
  易崢低頭看他笑眯了的眼睛,恨不得將他壓在沙發上狠狠蹂躪一通。他自然的攬住青年肩膀,說道,“寶……允晟的母親也是我的母親,這份禮物只是小小心意,您要是不收我真要傷心了。”
  周母不得不收下,轉而追問兩人認識的過程,得知兩人早已通過網路相交多年,感情深厚,心道難怪兒子說能重振周氏,原來背後有易氏支持。
  她徹底放心了,親自去廚房做水果拼盤。
  方鯤鵬拎著箱子下來,看見易崢,明顯愣了一下。易崢這張臉最近曝光率很高,華國多得是人想跟他搭上關係,就連兒子前幾天也說想跟易崢見一面,談一個合作專案。
  “易先生?”他試探性的喊了一聲。
  易崢只瞥了他一眼,態度冷淡。
  “你還站在那裡幹嘛?要我叫保安來請你嗎?”周允晟冷笑。
  方鯤鵬這才回神,沖易崢點點頭,推門出去,看見停靠在噴泉池邊的黑色豪車和幾名保鏢,越發肯定了易崢的身份。周允晟跟易崢是什麼關係?易氏財團會不會對周氏伸出援手?他們會不會對兒子展開報復?
  一個又一個念頭在周父腦海中打轉,他連忙掏出手機給兒子打電話。
  周允晟坐了一會兒就按捺不住了,沖廚房喊道,“媽,我跟易崢有公事要談,等會兒談完了再下來吃水果。”
  “哎,你們去吧,我讓保姆去買菜,易先生今天留下來跟我們一塊兒吃晚餐好嗎?”
  “我的榮幸。”易崢真誠的表現極大的取悅了周母,她笑眯眯的揮手,“你們去吧,今晚我親自下廚。”
  剛關緊房門,彬彬有禮的易崢就變得兇惡萬分,將青年壓在門板上激吻,將彼此的舌尖都允出了血絲。血腥味刺激了關押在兩人心底的野獸,他們滾落在地毯上,緊緊擁抱對方。
  “你性無能?法醫怎麼鑒定的?”易崢捏了捏青年硬邦邦的那處。
  “他的鑒定沒有問題,我對別人都是性無能,只對你才硬的起來。”周允晟舔去嘴角的銀絲。
  易崢埋在他頸窩低笑,笑聲充滿了饜足和愉悅。這個人至始至終都沒有欺騙自己,他的全部果然是屬於自己的。
  “現在高興了?”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
  “很高興。”
  “高興那就繼續,是誰在警局裡說要草死我來著?今兒要是草不死我,你就別下床。”周允晟毫無危機感的開著玩笑。
  易崢二話不說將他扛起來扔在床上,覆蓋下去。房間的膈音效果很好,兩人又是低吼又是急喘,更有沉悶的啪啪聲,幾次路過的保姆一點兒都沒聽見。事畢,易崢將癱軟如泥的青年抱進浴缸,說道,“在水裡來一次。”
  “別,快吃飯了,咱媽還在下面等著呢。”周允晟連忙擺手。他差點就忘了,這人可是能覆滅主神的存在,別提逆天的武力值,那方面也剛剛的。在床上挑釁他純粹是找死。
  如果能把《九轉煉體之術》再練起來就好了。周允晟泡在浴缸裡發夢。
  易崢將他裡裡外外洗乾淨,裹好浴巾抱到床上,用吹風機吹幹頭髮,完事兒了找出一套新衣服換上。蹲下身給青年穿鞋時,他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非常熟悉,好像做過千萬遍一般。
  “發什麼呆?”周允晟用穿著白襪子的腳去踩愛人俊美無儔的臉龐。
  “沒什麼,只是覺得很喜歡照顧你。”易崢發自內心的笑起來,心底既洋溢著幸福感,又充斥著莫名其妙的失而復得的狂喜。
  周允晟一聽這話馬上從床上跳下來,幫愛人穿西裝打領帶,末了死死抱著他勁瘦的腰,用發誓的口吻說道,“以後換我來照顧你好嗎?”
  “我們互相照顧吧。”易崢覺得自己的胸腔快被巨大的幸福感撐爆了。分明是剛剛才認識,感情卻來得那樣迅猛,連一絲抵抗都沒有就讓他徹底淪陷。
  這也許就是宿命的安排。
  周允晟點頭,在他唇上蓋了個印章,篤定道,“沒人爆我的料,是不是都被你處理了?”
  易崢點頭道,“我不喜歡外界揣測你的性生活,那會讓我非常暴躁。你究竟行不行只要我一個人知道就夠了。”
  周允晟用桃花眼乜了他一下,爽朗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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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氏少東被釋放了,這個消息引起了廣大媒體的注意。立即就有人斷言這背後存在黑幕,要求警方作出解釋。警方不能暴露當事人的隱私,便把批捕紅裙女人和新銳設計師孟婉的消息公佈在官網,說這是一起合謀欺詐誣告案,在案件處理完畢後會安排媒體對兩個嫌疑人進行採訪,讓更多的人瞭解隱藏在案件背後的真相。
  媒體不叫囂了,紛紛打電話到警局爭取獨家採訪權,最後自然是央視拔得頭籌,很快就製作了一期專欄對案件始末進行剖析。
  案件要被搬上央視的權威法制節目,叫囂著有黑幕的線民們徹底安靜了。國家領導人才剛換屆,一波又一波的反腐運動在全國開展的如火如荼,周氏說破了天也只在y市有影響力,在全國還排不上號。他們要是收買了y市的警局,想也知道警局不可能接受任何媒體的介入,更何況是央視。
  黑幕說不攻自破。然後人們才注意到,被逮捕的其中一個女人竟然是孟婉,那個被譽為設計界明日之星的孟婉,沒有搞錯吧?她跟周氏少東有什麼深仇大恨要這樣整他?
  不光民眾覺得匪夷所思,就連周允晟也感到驚訝。他一直以為孟婉並未參與那些醜事,卻原來她比他想像的還要‘能幹’。
  紅裙女人是她找的,兩個壯漢也是她叫去的,幹這些事時她只想到能幫方知非報復周家,別的都不在乎。紅裙女人被關了兩天就精神崩潰,把她供了出來,當警方找上門時,孟婉很鎮定,為了不讓警方繼續深入調查,她義無反顧的把所有罪名都扛下,只說周允晟近年來頻頻騷擾自己,自己為了報復才設了這個局。
  央視對她進行了採訪,深挖她黑化的心理路程。她也不客氣,將周允晟描述成一個無惡不作的小人,一個利用金錢和權勢逼迫自己的混蛋。她還訴說了妹妹得病後兩姐妹的艱辛生活,大打煽情牌。
  新聞一經播出便引起了群眾的深切同情。大家要求法院從輕宣判。孟婉其實是個受害者,她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什麼邏輯?她迫不得已就能毀掉我的人生?就能指使兩個男人輪奸一個女人?世界上那麼多可憐人,豈不是人人都能殺人?那這個社會還要法律幹什麼?我自問沒什麼對不起她的,相識幾年,連一根頭髮都沒碰過她,更別提逼她。她妹妹生病,我二話不說就借給她三百萬,這是她寫的借條,你們看一看。從那天起,她決口不提還錢的事,還趁周氏出現危機的時候帶領製作團隊離開,讓我的公司面臨破產的危機。要沒有我這三百萬,她妹妹早就死了,我用最大的善意對她,她卻用冷刀子刺我,她算什麼受害者?我就從沒見過比她還要狠毒的女人。我懷疑她之所以陷害我是為了賴掉這筆欠款。”周允晟也接受了央視的採訪,並把借條攤開在攝像機下。
  其實欄目組設置了一個陷阱,把孟婉的陳述放在第一集,等觀眾對她同情起來,又把周允晟和紅裙女人的供述放在第二集。
  相比于周允晟的理智,紅裙女人幾乎是瘋狂的,歇斯底里的,她一邊痛哭一邊咒駡孟婉,說孟婉是婊子,明明說好只是演戲,在藥暈了周允晟後卻叫了兩個男人輪奸自己,簡直畜生不如。
  記者採訪了幾位當事人,又去孟婉家中看了看。孟婉的妹妹已經動完骨髓移植手術,目前恢復情況非常良好,方知非不便出面,就請了幾個護工照顧她。在沒有監護人的情況下,記者不能採訪妹妹,就找附近的鄰居問話。
  “真想不到孟婉會做那種事,她平時看上去很溫柔,說話都細聲細氣的。”
  “周允晟糾纏她?沒見過,從來沒見過,倒是她男朋友天天上門,兩個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
  “聽說她妹妹治病花了八十萬,我們都以為她日子快過不下去了,哪料到她妹妹出院前幾天她還買了一台寶馬x5去接妹妹,闊氣著呢!”
  “是啊,聽說連男朋友的創業資金都是她給的,因為這個,兩人的感情特別好,見面就吻來吻去的,也不注意影響。我當時還想她一個孤兒,事業上也沒闖出什麼名堂,跟哪兒來那麼多錢,原來都是找別人借的。那人也忒好說話了,隨隨便便就給她三百萬。”
  鄰居你一言我一語,慢慢拼湊出一個從別的愛慕者那裡騙錢補貼家人和男友,等愛慕者沒有利用價值了便設計陷害的毒婦形象。
  記者告別鄰居,又採訪了孟婉的幾個同事。
  “從沒在公司見周總為難過她,頂多就是每週讓她送一次研發報告,還要打電話三催四請,活像她才是老闆,周總是打工仔一樣。”
  “對啊,每次她進去一兩分鐘就出來,把門摔的震天響。我還以為周總欠她幾百萬呢,原來是她欠周總幾百萬,這年頭債主不好當啊。”
  “周總經常約她,十次她有十一次不答應,周總搖搖頭就走了,下次繼續約,沒見刁難過她,更沒有穿小鞋的說法。她剛大學畢業就被周總調到研發部當美術策劃,年薪三十萬呢。周總那麼照顧她,真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害周總。”
  幾個同事都已經離職,沒必要為了討好老闆說假話。而且這些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隨便問誰都這樣說。
  負責採訪的記者原本對孟婉是抱有同情心的,第二集做完卻已經對她深惡痛絕。
  這期節目播出以後,謾駡周允晟的聲音徹底消失了,孟婉在國民們心中有了新的稱號——黑寡婦。借了錢不還,還跳槽挖牆角試圖整垮老東家,最後為了賴帳設仙人跳,毀了一個女人的一生,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嗎?就是一條狗也知道感恩,她卻連狗都不如。
  曾經籠罩在孟婉頭頂的光環頃刻間破滅。
  
  第138章
  
  由於兩個壯漢還在潛逃,案件處於調查期,孟婉被警方暫時扣押在拘留所,抓到逃犯就立即移交法庭審判。就是沒抓到兩個逃犯,刑事拘留37天后,她也一樣要進入司法審判程式,只不過上庭後的證據沒那麼充分罷了。
  但無論證據充不充分,孟婉自己已經承認了罪行,數罪並罰之下將面臨十年以上的刑期。孟婉並不是不懂法的人,但她錯就錯在太相信方知非的安排,又太低估了周允晟。
  她總以為周允晟就是個愚蠢透頂的二世祖,隨便設一個陷阱就能讓他摔的粉身碎骨,卻萬萬沒想到真正摔的粉身碎骨的那個人會是自己。
  這些天,她每晚都會遭受同囚室的女犯人的暴打,身上沒一塊完好的皮膚。她們沖她吐口水,無休無止的謾駡,由於長相最精緻,身體最羸弱,她便成了這些人發洩怨氣的工具。她們偶爾還會剝光她的衣服,讓她繞著囚室爬行,把她當狗一樣對待,甚至撒了尿讓她舔乾淨。
  只進來幾天,孟婉就已經快要崩潰了,更別提今後漫長的牢獄生涯。她想起了曾經那個光鮮亮麗,前途無量的自己,再看看身上醜陋而骯髒的囚衣,心裡的悔意排山倒海一般襲來。當她快要堅持不住時,方知非來了,看向她的目光充滿愛意與撫慰。
  “是我害了你。”他悠長歎息。
  孟婉沒說話,他繼續道,“你放心,我會聘請最好的律師團隊幫你打官司。”
  “官司怎麼打?警方那裡已經證據確鑿,我當時為了保護你親口承認……”
  方知非打斷了她略帶怨恨的話,“你還記得你妹妹嗎?她現在剛做完骨髓移植手術,今後還需要天價的治療費以度過排異期。你乖一點,我幫你照顧妹妹,等以後你出來了,我們就結婚。你放心,我會一直等你。”
  孟婉睜大眼睛看過去,隱隱明白了他充滿溫情話語背後暗藏的威脅,呆怔幾分鐘後捂著臉默默流淚。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方知非的心機有多麼深沉。他從最初就沒插手過這些事,只是巧妙的提出建議並引導她去行動。就算她現在改口供,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也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
  他早就想好了退路,那就是拿自己頂罪。
  孟婉悲從中來,改低泣為痛哭。
  方知非憐惜不已的安慰,“婉兒別怕,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的。別哭,我一定等你。”
  “你滾!你給我滾!”孟婉聲嘶力竭的怒吼。
  方知非歎息著走了,但他知道孟婉為了妹妹什麼苦都能忍受,只要妹妹還在自己手裡,她就絕不會幹蠢事。在回程的路上,他打開手機關注周氏的消息,卻意外發現一個爆料貼,樓主把方鯤鵬和周家的恩恩怨怨寫的詳實無比,還貼了許多方鯤鵬出軌的照片,並曬出周允晟和自己的出生證明,上面都有方鯤鵬的簽字。
  網友們大嘩,然後紛紛轉發,表示方鯤鵬簡直是他們見過的最不要臉的渣男。私生子比婚生子還大一歲,拿著老婆的錢去養小三,方知非創辦公司的錢原來都是從周家挖的,這一對兒父子真他媽的創造了噁心人的世界紀錄!
  還有網友分析說孟婉是方知非的女朋友,或許陷害周允晟那事根本就是方知非策劃的。周允晟入獄,周氏大亂,他就可以趁火打劫。臥槽,好狠毒的心思。
  這條評論一出,紛紛被網友們奉為真相帝。
  方知非惱火異常,一邊刪除貼子一邊給律師打電話,說要控告誹謗者,讓他們馬上擬定律師函並公佈出去,這才讓流言平息下來。但他的個人形象終究是毀了,從以往的青年才俊變成了陰謀家,私生子。
  好在玩家並不在乎開發商品行如何,只在乎遊戲本身的精彩度,所以客戶群並沒有因此而流失,反倒逐日上升。
  方知非還來不及鬆口氣,方鯤鵬卻臉色灰敗的回家了。他在大學裡教授的是古典文學,一直提倡文學素養與品德修行齊頭並進的原則,還曾發表了一篇非常著名的文章叫做《文人如何保有風骨與道德底線》。
  他將自己標榜為德才兼備的文學家,一直備受學生和同事的推崇。這篇爆料貼一出,他精心維護的形象轟然崩塌,走到哪兒都被人指指點點,非議不止。校領導在確認了事情的真實性後勒令他停職,然後召開教職工大會討論要不要辭退他。
  自從發生被陷害的事以後,周家現在備受y市人民的關注與同情。以前說周允晟風流浪蕩,敗家紈絝的人,現在全改了口,說他豪爽大方真性情,人特傻特白特甜,可惜被孟婉那樣的黑寡婦糟蹋了云云。
  方鯤鵬這個時候跟周母離婚本就惹人非議,猛然爆出這樣齷齪的內幕,簡直叫人不罵他一句畜牲都難。這樣的人竟在大學裡當老師,y大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因此,校領導一點都不通融,當天就讓方鯤鵬辦理了停職手續。方鯤鵬前腳剛進家門,學校的電話後腳就到了,說教職工委員會以全票通過的方式決定將他辭退,讓他明天去辦離職手續。
  方鯤鵬是真的熱愛教書育人這份工作。他坐在客廳裡老淚縱橫,方母摟著他不停安慰。
  看見家裡一片愁雲慘霧,方知非感覺很不舒服,招呼也不打直接回房了。他滑動滑鼠,搜索有關於周氏的消息。周氏今天將召開股東大會決定是否破產,它是y市的龍頭企業之一,媒體自然對它的命運非常關注。
  股民們把周氏的股票全都拋售了,除非哪家公司願意投入巨額資金挽救,否則不會出現奇跡。
  周允晟跟周母徐徐走進會議室,兩人身穿同款的白色西裝,手挽著手,神態自若,跟一臉愁緒的其他股東形成鮮明的對比。
  “感謝大家陪我留到最後。”周允晟在主位坐定,淡笑開口。這些人其實沒他說得那麼高尚,等他們回過神想拋售股票時,已經沒有下家敢接手了。現在誰不知道周氏必定會垮,買了周氏的股票相當於買了一堆廢紙。
  “我敢保證再過五年,你們一定會為自己今天的決定感到慶倖。我不是來跟你們討論破產問題的,而是討論兩款遊戲的發行問題。”
  股東們聽到這裡都愕然的瞪大眼睛,周氏都已經這樣了,哪兒來的錢開發新遊戲?周總這是在夢遊呢還是在夢遊呢?
  周允晟抬手打斷股東們的質疑聲,笑道,“在此之前,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位新股東,易先生,請進吧。”
  易崢面無表情的走進來,在他右手邊落座,沖大家略一點頭。
  “易先生握有周氏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是我們公司的第二大股東。在此危難時刻,我非常感謝易先生及時向周氏伸出援手。謝謝。”他站起來伸展雙臂。
  易崢冷峻的面容迅速融化,也緊跟著站起來,用力將戀人抱進懷裡,還隱晦的親了親他耳尖。
  籠罩在股東們頭頂的陰雲立馬消散,變成了晴空萬里。誰不知道博彩業是賺錢最多最快的行業之一,易氏財團不但有錢,還有背景,有他強力注資,周氏想破產都難。怪不得周總前兩天來公司巡查的時候那麼硬氣,毫不猶豫就把幾百張辭呈全都批了,原來人家早有準備。
  股東們連忙向易崢表示感謝,會議室裡一片和樂融融。
  周允晟抬手打斷大家的寒暄,打開背後的led屏,開門見山道,“在研發部製作《魔界爭霸》的時候,我也在試著研發我自己的遊戲。老實說,我對《魔界爭霸》的製作成效非常不滿。在我眼中,它只能用‘拙劣’兩個字來形容。”
  股東們用詭異的目光偷覷周總。《魔界爭霸》一經推出就獲得了華國製作最精良遊戲的美譽,玩家以每天幾百萬人的速度遞增,一旦開始收錢,一年就能橫掃幾個億。這樣的遊戲還挫裂,周總也是被方家父子氣狠了,都開始胡言亂語了。
  易崢倒是很喜歡戀人驕傲自負的小模樣,單手支腮,興味的看著他。
  周允晟也不廢話,直接插盤開始講解,宏大激昂的音樂和驚天動地的場景像炸彈一樣爆開,震得這些股東們好半天回不了神。等周允晟講解完畢,他們還沉浸在遊戲中難以自拔。
  那哪兒是遊戲,分明是一個逼真的世界!《魔界爭霸》跟這兩款遊戲放在一起,果然只能用拙劣兩個字來形容。
  “這兩款遊戲的版權和著作權都在我手裡,不存在任何法律糾紛。我們現在來討論發行問題。”周允晟話音未落,股東們就以百分百的熱情投入這場討論。
  記者在周氏門口蹲守了四個多小時,眼看天快黑了準備收工回家時,卻接到周氏公關部的電話,說周總要發佈一條重要消息。
  難道是宣佈破產?記者們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立即在官網和微博上發了動態,然後繼續等待。
  方知非靠倒在椅背上,微笑翻看這些記者的微博,但是沒過多久,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報記者就在自己的微博上發佈了一個視頻,轉發數量幾分鐘上萬次。
  周允晟那張俊美妖異的臉龐出現在一排排話筒後方,他笑容滿面的攬住身邊一個高大男人的腰,說道,“如果你們在等待周氏破產的消息的話,那麼我要跟你們說一聲抱歉,讓你們失望了。周氏剛剛獲得易氏財團的鼎力支持,已經順利度過這場難關。三天后我們還將發行兩款新遊戲,更多的消息我在這裡不便透露,只能說這兩款遊戲在製作方面遠勝《魔界爭霸》,敬請大家期待。在我看來,《魔界》還只是半成品,存在許多瑕疵,根本達不到發行上市的標準,某些人急功近利的做法令我不齒。”
  記者們圍上去想問問題,被易崢派來的保鏢隔開了。易崢將戀人的臉龐壓在自己懷中,一邊安撫性的拍打他肩膀一邊帶領他沖出重圍,擔心閃光燈太過刺激,還用另一隻手遮住戀人的眼睛。
  無需任何言語,單從肢體動作就能看出這兩個人交情匪淺。
  易氏財團強力注資周氏的消息迅速出現在各大財經雜誌的官網上,可以預料的是,明天股市只要一開盤,周氏的股價就會急速攀升。易氏財團在米國三大信用評級機構的等級一直是aaa,股民們素來對易氏財團的投資方向信任有加,易氏參股周氏,岌岌可危的周氏立馬比放進保險箱還安全。
  方知非看見這條消息,當即砸了手邊的咖啡杯。他花了半個多小時才冷靜下來,連接到騰達的伺服器,看見《魔界爭霸》不斷增長的玩家人數,這才覺得好受多了。瑕疵品?周允晟那蠢貨還真敢說!經過他修改完善的《魔界》將成為近五十年內無人能超越的經典,時間早晚會證明一切。
  第二天,周氏的股價果然一路飄紅,三天后若是新遊戲的發佈會獲得成功,想必還會繼續登頂。之前瘋狂拋售周氏股份的股民們悔的腸子都青了,當然也有抄底的股民們欣喜若狂,在證券廳裡跳起了廣場舞。
  離開周氏的股東和職工暗恨到內傷,都等著看能勝過《魔界爭霸》的遊戲究竟長什麼樣兒。
  “他們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開發出新遊戲,就算開發出了,要超越《魔界》也是妄想。我們的製作團隊目前是國內最頂尖的,他再也找不到比我們更好的人才。”方知非斬釘截鐵的說道。
  騰達老總將信將疑的看了他一眼,沉聲詢問,“你跟我說老實話,《魔界》真的不存在半點技術問題?”
  “我的能力你還不知道?周允晟那是故意在詆毀我們公司,不用理他。”
  就在兩人商討應對策略時,技術部的部長火急火燎的敲開房門,說道,“不好了,魔界出現了大規模掉線問題,玩家的投訴已經超過五萬人次,方總您趕緊去看一看吧。”
  方知非立即放下檔趕去技術部,騰達老總掏出一粒速效救心丸吞服,心底忽然產生了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
  實際上,《魔界》不僅僅發生了掉線問題,還出現了更多更嚴重的情況。有的玩家說自己的裝備不能用了,有的玩家說技能失效了,就算使用4m的網速,遊戲畫質依然卡的能讓人發瘋,等卡完了,玩家也死了,而且所有裝備都莫名其妙的消失,簡直像撞了鬼一樣。
  投訴信鋪天蓋地的湧入騰達官網,還有憤怒的玩家直接把種種問題爆料到論壇裡,斥《魔界》為包裝精美的翔。
  垃圾!再也不想玩了!
  幸好沒收錢,否則我他媽的一定要把騰達總部給砸了!
  小公司就是小公司,品質沒有保障。
  那天周總發話說《魔界》是半成品,我還罵他無恥,故意抹黑騰達,現在看來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騰達就是從周氏手裡買走了《魔界》的版權,這款遊戲究竟做成什麼樣,最有發言權的應該是周氏。
  對啊,周氏畢竟是大公司,遊戲沒達到製作標準肯定不予推行,但騰達就不同了,好不容易買到這顆搖錢樹,沒種活就開始拼命搖,最後受損失的還不是我們這些玩家!幸好問題爆發在試玩期,要是爆發在收費期,我一定要告騰達欺詐。
  諸如此類的言論充斥在網路上。之前《魔界》得到多少讚譽,現在就要承受多少詆毀。玩家的數量開始急劇減少。
  騰達老總詢問清楚狀況後差點暈死在當場,狠狠掐住方知非的胳膊,咬牙道,“《魔界》的後期製作是你和孟婉帶領的團隊負責的,出了問題也應該由你們來承擔。你們趕緊給我想辦法,否則大家一塊兒玩完!”
  為了創辦騰達,兩人把全部身家都投入進去,還舉借了數額龐大的外債。公司能不能立起來全看《魔界》的發行情況,現在《魔界》口碑奇差,試玩期過後肯定賺不到什麼錢,兩人只有虧得血本無歸的份兒。
  方知非首次露出緊張地表情,打開伺服器的終端開始查找問題。
  他檢查了好幾遍,擰眉說道,“遊戲原始程式碼被人惡意篡改了,伺服器還遭到了駭客的攻擊。沒事,都是小問題,把代碼改回來再設幾個防禦系統就行了。”
  “那你們快改,改完了把伺服器受到駭客攻擊的消息公佈出去,讓玩家知道不是我們遊戲的品質有問題。”老總松了一口氣。
  方知非點頭答應,帶領團隊連夜修改代碼。但是他顯然低估了問題的嚴重性,無論他怎麼修改,等存檔備份的時候,原始程式碼又會恢復成之前的狀態。
  方知非用盡了所有手段,也未能修改哪怕一個字元,這讓他意識到篡改代碼的人技術遠遠在他之上。
  第二天下午,他終於放棄了,聯繫了米國的一位朋友,花重金讓他來改碼。這人是方知非在米國留學時通過網路認識的,他的駭客技術全部來自於此人。此人是米國頂級駭客組織的創辦者,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他黑不進去的系統,包括各國的國防系統。
  要不是跟方知非交情深厚,他絕不會接修改代碼這種小case。
  “你放心,我這位朋友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駭客之一,有他出手絕對沒問題。”方知非再次安撫焦急等待的老總。
  他話音剛落,那頭就連接了他的電腦,並播放了一個音訊。
  “john,這次不是我不幫你,對你出手的人技術已經超神,我也無能為力。你看,他還嘲諷我。john,我希望你好好想想自己究竟得罪了什麼人,然後把他們的名單給我。這位駭客太酷了,我要跟他交朋友!”對方用變頻器處理了自己的聲音,顯然不想暴露身份。
  音訊過後又有一個視頻跳出來。
  這是一塊電腦螢幕,一排排修改過後的遊戲代碼忽然形成一個漩渦,不停地打轉,幾秒鐘後,一個身穿紙尿褲的小屁孩拿著一把水槍從漩渦中心爬出來,瞄準螢幕對面的人,奶聲奶氣的說道,“不准動,我是正義的使者,你已經被捕了!”
  小屁孩肥嘟嘟粉嫩嫩的,看上去非常可愛。在視頻的末尾,方知非還能聽見朋友那變了調的大笑聲。
  然而方知非卻一點也笑不出來,不能修改代碼意味著他們必須重新做一套,還要將之嵌入遊戲進行各種各樣的調試,這樣一來,別說一個月,就是大半年也解決不了問題。真等到那個時候,《魔界》的口碑早已跌入谷底,再也扶不起來了。
  七千五百萬,買來的卻是這樣一件垃圾,方知非明明沒有心臟病,卻感覺胸口一陣一陣的悶痛,而騰達老總早已翻著白眼暈死過去。
  聯想到周允晟斥《魔界》是半成品的話,方知非完全有理由懷疑這名駭客是對方找來的。他咽不下這口惡氣,回到家打開筆記本,試圖黑進周氏的辦公系統。
  剛碰觸到第一扇防火牆,他就被彈了出來,穿紙尿褲的小屁孩出現在螢幕上,用手裡的水槍向他掃射,嘴裡發出biubiubiu的聲音。
  方知非偏不信邪,再次進攻防火牆,小屁孩換掉水槍,扛起一杆比他高出大半截的火箭炮,扣下板機。
  轟的一聲巨響嚇了方知非一跳,對方做出來的3d特效太過逼真,讓螢幕呈現出被火箭炮轟擊過後的碎裂模樣,然後閃了兩下徹底報廢了。
  我草你媽!方知非狠狠將滑鼠砸出去,不得不承認論起駭客技術,他連對方的萬分之一都難以企及。
  他十指插入發間,不斷揪扯自己頭髮,表情猙獰而又痛苦。煩亂之下,他絲毫未曾發現筆記本的攝像頭並未失去效用,正在默默拍攝他狼狽不堪的一面。
  周允晟趴在床上,扶著電腦螢幕大笑。
  易崢腰間只系著一根浴巾,走到床邊拍打戀人挺翹的臀部,啞聲說了一句調皮。他現在已經紮根周家,並且用徹夜長談的理由霸佔了戀人的半張床,周母竟一點兒也未覺得奇怪。
  “明天是公司的遊戲發佈會,我等不及想看方知非的表情了。《魔界》那樣的劣質品他也敢拿出去賣,簡直笑掉人大牙。”
  兩款遊戲一出,免不了被拿來跟《魔界》比較,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第139章
  
  現在的周氏科技底氣很足,新遊戲的發佈會舉辦的非常盛大,不但邀請了全國最知名的媒體,還花重金分別請國內的一線男女明星做代言。
  周允晟和易崢坐在一起,一個笑容優雅,一個面無表情,當男女明星的表演結束以後,記者們立刻蜂擁過去詢問兩人問題。
  易崢是記者的主要採訪物件,堆積在他桌前的話筒也最多。他淡淡開口,“今天是遊戲發佈會的現場,請各位分清主次。”
  記者們轉向周允晟,卻見他懶散一笑,擺手道,“話不多說,我們的遊戲究竟精彩到什麼程度,大家自己看吧。”
  他打開身後巨大的led屏,無數黑色的流光滑過,漸漸拼湊出一座巍峨的宮殿,一個身穿道袍容貌俊偉的男人抱著一位傷痕累累的少年步入宮門,嗓音低沉而又渾厚,“從今天開始,星海就是我宗漪的關門弟子,你們回去吧,無需再求。”
  鏡頭轉移,站在門外的仙風道骨的老人與一妙齡少女露出嫉恨的神色,卻依然僵硬的彎腰稱是。兩人走到山崖邊,腳踩兩道劍光遁去。
  畫面陡然一轉,當初傷痕累累的少年早已經痊癒,雖然容貌不變,氣質卻乖戾無比,他時而虛無時而凝實的身體在無數面容扭曲的修者中穿梭騰挪,一雙手化為利刃,毫不留情的收割他們的生命。他玄色的道袍早已經被血水浸透,臉頰一側濺上一串殷紅的血點,讓他本就俊美的面容呈現出令人心驚肉跳的妖異感。
  “什麼魔功,什麼心經,不過是為了殺人奪寶編造的藉口罷了。你們既然污蔑我方星海墜入魔道,今日我就大開殺戒,將這罪名徹底坐實。”少年清越的嗓音呈現出一種無機質的空洞感,讓人聽了既覺得舒暢,又覺得遍體生寒。
  話音剛落,一個個修者就在他手裡化為一蓬蓬血霧爆開,鮮紅的霧氣縈繞在少年周身,他微微仰頭深嗅一口,臉上露出迷醉的表情。
  雖然畫面是用3d特效製作的,但少年妖異的臉龐美得那樣攝人心魂,就連鼻端的呼吸,睫毛的顫抖,都仿佛能隔著冷硬的螢幕感知到。他的憤怒,他的絕望,他的殘忍,他犀利的身手和詭譎的功法,都一再帶給人這不是虛幻而是真實的錯覺。
  喧鬧的台下安靜的落針可聞,記者們大張著嘴,目光呆滯。縱使上帝賜予他們最豐富的想像力,他們也絕無能力描述出少年一絲一毫的風采。
  他亦正亦邪,殺伐果斷的性格像一團烈火將螢幕引爆。
  一場殺戮過後,圍剿他的修士不得不祭出最厲害的誅仙陣將他困住,帶頭的赫然是那名仙風道骨的老者。
  “今日我便代替你師尊清理門戶。”他嗓音淡然,目露悲憫,卻帶給人十分強烈的違和感。
  少年被困在誅仙陣中受陽極神火的焚燒,妖異而又邪肆的臉龐終於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台下的觀眾們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扣住,悶痛不已。他們為少年的悲而悲,為少年的喜而喜,為少年所遭受的污蔑而怒氣填胸。
  就在少年迷失了心智欲掏挖自己內丹時,天空降下一道威嚴無比的聲音,“誰人敢代替我宗漪清理門戶?好大的膽子!”
  話音未落就有漫天黑色劍光襲來,以雷霆萬鈞之勢穿透了空間的壁障。台下的觀眾們紛紛抱頭捂臉,以免誤傷,竟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來自於劍光的威脅。
  劍光沒入螢幕的瞬間,畫面轉回誅仙陣外的修士。他們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絞成碎片,無數法寶也都被劍光穿透化為光點,更有一柄以元神凝聚而成的黑色巨劍朝法陣外的宗門襲去,將之一劈兩半。
  鐫刻著‘無極仙宗’四個字的絕壁在轟隆隆的巨響中迸裂,無數亭臺樓閣毀於一旦。漫天的塵土和血霧中,男人將再次遍體鱗傷的少年抱入懷中,徐徐開口,“星兒的功法傳承於我,既然你們斥他為邪魔外道,也罷了,我師徒二人從此離開無極仙宗,墮入魔道。若是你們想除魔衛道,只管來魔界的毒瘴之地尋我。我宗漪修煉破天劍道四百餘載,既能破天,亦能誅仙!”
  他駕馭劍光從容離去,在場的修士竟無一人敢於攔阻,鏡頭從破敗的宗門移向血流成河的土地,血水扭曲變形後化為殷紅的霧氣,烘托出用雷霆之勢寫就的四個狂草大字——破天誅仙。
  在大氣悲涼的音樂聲中,第一個遊戲的宣傳片結束了。然而那個美輪美奐也殘酷至極的修真界卻深深紮根在觀眾們的腦海中,讓他們不停回味,不停唏噓,然後心嚮往之。
  還不等這些人喘口氣,第二個遊戲的宣傳片緊接著開始播放。這是一款名為《星戰》的科幻遊戲,與之前的古風背道而馳。但畫面品質、人物設定、故事情節、背景音樂等,都與第一款遊戲不分伯仲。
  當密密麻麻的蟲族出現在人類聚居區大肆屠殺進食時,觀眾們齊齊倒抽一口涼氣,還有人發出驚恐的叫聲;而機甲戰士勇武的表現和默契的配合則讓他們情不自禁的喝彩。
  宣傳片把最精彩也最刺激的畫面全都剪輯在一處,形成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力。畫質的精細程度能微小到遊戲人物的一根頭髮絲,宏大到巡遊在浩瀚宇宙中的星際戰艦。
  極度逼真的3d特效已經酷炫到令人顫抖尖叫的程度。
  那哪兒是什麼遊戲預告,卻是成本上億的特效大片,與歐美大片放在一起比較還能甩出它們幾十條街去。什麼叫製作精良?這才叫製作精良!《魔界》跟這兩款遊戲一比,果然只能用‘拙劣’兩個字來形容,或者更不客氣的說,它就是一部粗製濫造的半成品。
  周總當日的話言猶在耳,今日再看竟沒有一絲一毫誇大的成份。
  預告片播完了大概一兩分鐘,台下才響起如雷的掌聲。為《星戰》做代言的男明星悄悄挪到周允晟身邊,腆著臉問道,“周總,能不能送我十張遊戲碟片?”我他媽的現在手癢!
  這兩個預告片在未播出前是高度機密,別說他,就連很多公司高層都沒看過。他是資深網遊玩家,一眼就能看出這兩款遊戲究竟精彩到什麼程度。
  周允晟笑著點頭,對發佈會取得的成效感到非常滿意,只除了身邊這人氣勢越來越陰鬱。把餘下的工作交給發行部部長,周允晟拉著愛人離開會場。
  兩人坐上一輛黑色商務車朝家駛去。
  “今天怎麼一直不說話?”周允晟握住愛人修長的指尖把玩。他故意製作了那兩個預告片,就是為了刺激愛人的記憶,現在看來好像有點用處。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頭痛不痛?”他笑著去揉愛人的太陽穴。
  “我應該想起什麼?”易崢擒住他手腕,眸色黑沉,閉了閉眼,他用略帶痛苦和疑惑的嗓音說道,“我的頭不痛,但是這裡非常難受。”他指向自己的心臟。
  周允晟歎息一聲,改去按揉他胸膛,卻被他猛然拉入懷中,用最快的速度解開彼此的西裝褲,撞了進去。
  周允晟悶哼一聲,斥道,“你他媽的發瘋了?知不知道我現在是個凡人?”
  易崢並不搭理他的胡言亂語,自顧動起來,用強壯的胳膊將他樓得很緊很緊,緊到恨不得把自己的肋骨碾碎了將他融入胸膛和血液。唯有用如此粗暴的方式才能讓他真切的感受到,這個人還在。
  他回來了,他並沒有失去他。
  周允晟感受到他躁動不安的心情,歎息一聲後將駕駛座的隔離窗關閉,旋身與他面對面,溫柔的親吻他晦暗深沉的雙眼,看見從這雙眼裡滿溢而出的愛意,啞聲低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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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易氏財團的支持,現在的周氏根本不差錢,發佈會剛結束,兩個預告片就同時在各大主流媒體上輪番播放,網路宣傳更是鋪天蓋地,聲勢浩大。
  方知非跟騰達老總坐在辦公室裡準時收看預告片,音樂聲漸漸消去,兩人的表情由輕蔑嘲諷變成了震撼與不敢置信。曾經在他們看來無比經典的《魔界》,現在竟顯得那樣不堪入目。
  “你不是說你們的團隊是國內最頂尖的嗎?那這是怎麼回事?!最頂尖的團隊製作出來的就是這種垃圾?方知非,你他媽好好看看,看看你跟人的差距在哪裡!沒有本事就別鋪這麼大的攤子,要不是你攛掇我,我能離開周氏自立門戶?你他媽把我害死了你知不知道!”騰達老總一邊怒駡一邊往嘴裡灌速效救心丸。
  方知非盯著電腦螢幕,眼珠赤紅,面容扭曲。要做出如此完美的兩款遊戲,非得花七八年的功夫不可,但周氏上上下下卻沒一個人知道周允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研發的,又是請的哪支團隊。就算被冤枉入獄,他也一聲不啃,靜靜蟄伏,直到《魔界》和父親的股票全都賣出去了,他才跳出來,用匪夷所思的方式力挽狂瀾。
  由此可見,他早就對現在的局面了若指掌。他根本就不是什麼二世祖,敗家子,相反,他心機之深沉手段之狠辣,遠遠在自己之上。方知非抹了把臉,神色猙獰的笑起來,他承認自己輸了,但他可以被打敗卻絕不會被打垮。這才只是第一局,後面的日子長著呢。
  騰達的研發部內,除了幾個實習生,其餘人全都是周氏科技的老人。他們僵硬的坐在椅子上,等預告片播放完畢,才紛紛放開呼吸。在此之前,他們傲然的宣佈,華國沒有任何一支團隊能夠與他們比肩,所以周氏科技想要靠與《魔界》搶佔市場的方式重新崛起,那簡直是做夢。
  但現在,周氏科技用事實告訴他們,他們所謂的最頂尖的技術不過是一堆粗劣的,不值一提的垃圾罷了。他們不約而同的低頭,仿似被人狠狠扇了幾十個巴掌,臉頰火辣辣的疼。毫無疑問,周氏科技必定會強勢崛起,而且發展的比以前更好。他們原本都是周氏的元老級人物,不少人還曾獲贈股份成為公司的主人翁,但現在,他們賣了股份跳槽來到騰達,本以為能夠憑藉自己的雙手創造一個神話,卻原來創造出來的是一個笑話。
  一旦騰達倒閉,在信用額度和職業道德嚴重受損的前提下,他們根本找不到像樣的工作。毀了,一切都毀了!
  想起舌燦蓮花將他們挖過來的孟婉和方知非,他們心底湧上強烈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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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款遊戲各自主攻華國市場和歐美市場,歐美市場的宣傳自然由易氏財團負責,而華國市場根本不用費心宣傳,試玩版剛一上線,頭天的下載數量就超過了二十萬。
  玩家在試玩半個月後已經達到瘋魔的程度,各種讚譽出現在大大小小的遊戲論壇上,為遊戲打出更廣的知名度。
  “看完預告片我立馬就下載了,當時只有一個感覺,這真的是兩款遊戲的預告片,而不是歐美大片?效果簡直碉堡!我很好奇真正的遊戲畫質會不會與預告片存在差距,但現在我只能用八個字來形容我的感受——身臨其境,好玩到爆!”
  “良心之作!不提各大宗門的主要npc和吊炸天的boss們,就連一株草一朵花,也仿佛擁有生命一樣。這絕不僅僅是一款遊戲,而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剛才我進入煉氣期了,感覺丹田裡面熱熱的。”
  “旁觀了一位npc師兄進入金丹期渡劫的場面,劫雷太逼真,我現在整個人都處於麻痹狀態。製作出這款遊戲的團隊技術已經超神,估計歐美那邊都沒人能夠超越!”
  “頂樓上,剛得到消息,歐美某個娛樂公司看了預告片後驚為天人,希望能跟周氏科技的製作團隊合作拍攝一個魔幻大片,投資數額最少兩個億。好萊塢那麼多的特效團隊他們壓根就看不上。”
  諸如此類的溢美之詞充斥在網路上,試玩期剛剛過半,《破天誅仙》的玩家數量就已經達到令人膛目結舌的一千萬,當然開始收費後這一資料必定會降低,但也牢牢佔據了全球玩家數量最多的遊戲的榜首。《星戰》在歐美的成績也非常驚人,目前的下載次數是五十五萬,且逐日遞增。
  之前玩家們擔心的技術問題一直沒有出現,反倒玩得越久,越能體會兩款遊戲究竟製作精良到何種盡善盡美的程度。《破天誅仙》囊括了人界、魔界、仙界、神界四個大副本,每一界又有許多小副本,遊戲現在才只更新到人界副本,之後等級越高,進入的副本也就越難,精彩程度也成倍增加,是越玩越欲罷不能的類型,更有煉氣期、築基期、金丹期等嚴格的等級劃分,晉級時需扛雷劫,讓玩家真切的體驗了一把修仙的感覺。
  可以說一旦開始玩《破天誅仙》,很少有人捨得離開。
  與之相反,《魔界》的技術問題遲遲得不到解決,掉線掉裝備的次數多了,很多玩家直接刪掉了遊戲軟體。
  用他們的原話來說就是——玩過《破天誅仙》和《星戰》,根本提不起勁去玩別的遊戲,更何況是《魔界》那樣的垃圾。
  現在,《魔界》的試玩期已經結束,騰達開始向玩家收取費用,方知非接過財務遞來的報告,掃了一眼上面極其慘烈的資料。
  騰達不僅沒有賺錢,還在短短一個月中虧損了將近一千萬,如果再加上之前購買版權的七千五百萬,貸款借來的兩千萬宣傳費和後期製作費,聘請駭客修改原始程式碼的五百萬美元,騰達的虧損額度高達一億三千多萬。
  要想挽救騰達,不但得及時填補這個巨大的窟窿,還必須再注入一筆巨額資金,就像易氏財團挽救周氏那樣。但自己上哪兒再去找一個易氏?自己是私生子並陷害婚生子入獄的醜聞一爆出來,曾經與自己走得很近的人全都刻意疏遠,甚至退避三舍。
  直到了此時此刻,方知非才意識到名譽受損對他造成的影響有多大。合作的雙方首先看重的是彼此的人品和信用額度,然後才是實力。而他的人品和信用額度顯然已經破產。
  現在的他就像一隻困獸,每天徘徊在絕望與瘋狂的邊緣。
  然而對周允晟來說,遊戲還遠未結束。他把方知非電腦裡的幾份檔發送給稅務局,完了又用008合成了一個視頻檔和兩個音訊檔,植入方知非的財務資料夾中。
  翌日,方知非剛進公司就看見身穿制服的稅務人員把財務室和自己的電腦封存了。總裁已經心臟病發送去了醫院,他不得不走過去交涉。
  “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們公司非法融資數額巨大,現依法審查你們的帳目。”
  “當然可以,如果有需要,我們一定盡力配合。”方知非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自己的電腦。他相信沒人能找到他隱藏起來的財務檔,所以心裡半點緊張感都沒有。
  一名稅務人員打開他的電腦,輕而易舉就翻找出與財務相關的檔,點開後看了幾眼,表情略微怔愣。他十分冷靜地點擊暫停鍵,然後戴上耳機繼續播放。幾分鐘後,他摘掉耳機喊道,“頭兒,你過來看一下。”
  方知非站在辦公室外,看見兩人盯著自己的電腦容色古怪,平靜的心情開始焦躁起來。幾間辦公室已經處於稅務人員的管控之下,他不能擅闖,只能來來回回的踱步。
  片刻後,領頭的稅務人員撥打了一個電話,邊敘述著什麼邊用冷厲的目光掃視過來。方知非抹掉額頭的冷汗,邁著僵硬的步伐朝茶水間走去。
  他往杯子裡倒了兩袋黑咖啡粉,試圖用苦味沖淡心底的不安。兩名稅務人員狀似不經意的路過,發現他並沒有潛逃,便等在走廊外。
  到了這會兒,方知非已經察覺出了異常,他想他必須馬上從這裡脫身,否則會發生非常危險的情況。他裝作手抖,將咖啡潑在身上,然後故作從容的朝洗手間走去。
  然而兩名稅務人員也跟了進去,用冰冷的目光盯視他。
  他沒有辦法,洗掉咖啡漬以後乖乖出去,還未走到辦公室門口,幾個員警匆匆跑過來,一邊宣示他的主權一邊將他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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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訊室內,面對刺眼的燈光和辦案人員的冷臉,方知非啞聲開口,“員警同志,我究竟犯了什麼罪?”
  負責審訊的還是那一老一少兩個員警。年輕員警拿出一台用證物袋包裹的筆記本,問道,“這個你認識嗎?”
  “認識,是我的手提電腦。”
  “那你跟我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年輕員警打開筆記本,調出隱藏在財務資料夾中的視頻,將螢幕轉向嫌疑人。
  方知非擰眉看過去,頓時臉色灰敗。那是紅裙女人被兩個壯漢輪奸的畫面,從她拖著昏迷不醒的周允晟進房間開始,到給孟婉打電話求助,再到兩個壯漢過來將她輪奸,過程非常清晰。
  “這台筆記本一直是我和女朋友共用的,我不知道資料夾裡竟然會有這種視頻。”方知非擺出錯愕的表情,卻忽然看見視頻的左下角處,一個穿紙尿褲拿水槍的3d小屁孩憑空出現,biubiu兩聲又消失了。
  他瞬間明白,自己似乎又一次跌入了對方設置的陷阱,而且一次比一次殺機更濃。表情由錯愕變成恐懼,他高聲強調道,“這個視頻跟我沒有關係!我也不知道孟婉會在裡面存放些什麼。你們去查啊,這台筆記本上一定會有她的指紋!她是搞設計的,平時用得比我還多。”
  年輕員警不動聲色的關掉視頻,點開一個音訊檔,方知非和孟婉的交談聲清晰的傳來。
  “婉兒,那件事怎麼樣了?人找到了嗎?”
  “找到了。”
  “可靠嗎?”
  “可靠,那女人是卡奴,為了維持高消費透支了十多萬,在酒吧裡尋死覓活的。我跟她談妥了,把周允晟弄進牢房就給她二十萬,周芳芳(周母)給的封口費算她另賺的。聽說周家很有錢,隨便一出手就是上百萬,她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很好,你小心點。”
  “知道了,愛你喲!”
  險惡無比的對話在甜蜜中結束,叫人聽了不寒而慄。年輕員警冷冷看了方知非一眼,點開第二個音訊檔。
  “知非,周允晟一直昏迷不醒。戲演不下去了該怎麼辦?”
  “找人替他。”
  “你是說讓人把那女人真強姦了?”
  “嗯。”
  “可那是犯法的!”
  “被人抓到叫犯法,沒被人抓到就不叫犯法。把強姦視頻拍下來,那女人不會說出去的。好了,趕緊去辦吧。”
  交談聲戛然而止,方知非腦海中唯有一個念頭——音訊是假的!這些話他一句都沒說過!就算說過,也絕不是這樣說的,只是意思相近而已。
  有人在陷害他!
  
  第140章
  
  騰達ceo方知非被捕的消息很快就出現在各大媒體的財經和社會版面上。因為之前《魔界》的火爆,又因為孟婉獲獎後高調秀恩愛的行為,還因為兩人超高的顏值和傳奇性的奮鬥歷程,廣大人民群眾對兩人的關注度一直很高。
  現在,曾經被國民們譽為最有才華的一對兒,女的因強姦、欺詐、污蔑等罪行入獄,男的後腳也跟了進去,赫然變成了最無道德底線的一對兒。
  然而兩人的關注度非但沒有下降,還一路飛漲。很多人都在詢問方知非被捕的原因,但因為案件還在審理當中,不便透露消息,所以警方一直沒有做出回應。
  周允晟暗中幫稅務人員破解了方知非設在騰達賬務系統中的防火牆,狠狠坑了騰達一把,回頭利用某個辦案人員的微博將視頻和音訊發出去,標題寫道——請大家見識一下真正的衣冠禽獸。
  不過幾分鐘,該微博的轉發數量就已經過萬。民眾對此感到非常憤慨。原本在他們心裡,方知非一家三口就是無恥的代言人,這下更變成了惡毒陰險的禽獸,博主這名字真沒有取錯。
  方家父子不愧是一脈相承,老子騙婚騙財,兒子更誇張,還要周家家破人亡。他們從周家撈錢時怎麼就能那麼心安理得?他們陷害周允晟時怎麼就能那麼泰然自諾?周家究竟欠了他們什麼?他們簡直沒有一點道德底線和法律意識!
  方知非那句‘不被人抓到就不叫犯法’的言論在網路上火了,恰好現在全國正處於嚴打時期,這句話在網路上出現的太頻繁,形成了非常惡劣的影響,以至於驚動了公安廳。公安廳還特地打來電話,要求嚴格審理此案。
  而那名利用微博將視頻和音訊發佈出去的辦案人員因為洩露物證被免職。他連連喊冤,說微博不是自己發的,要求組織幫忙調查,網警調查後沒發現駭客入侵的痕跡,依然將他清理出警界。
  看見警局官網上發佈的停職公告,周允晟挑眉笑了。
  “他跟你有仇?”易崢看了一眼擺放在戀人膝頭的筆記本。
  “上輩子有仇。”
  周允晟閉眼,再次想起上一世的情景。正是這名警員在方知非的示意下收取了周母兩百萬,在拿到周母行賄的證據後立即上繳,致使周母被捕。而他不但從方知非那裡得到一大筆好處費,更因為廉潔奉公的行為獲得上司賞識,此後一路高升仕途順遂。
  周允晟一來就發過誓,曾經讓自己,讓周家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這名警員自然也在其中。
  易崢並不知道戀人在想些什麼,卻也感受到了他憤怒的心情,安撫性的揉了揉他發頂。商務車在法院門口停下,兩人扶著一名戴口罩的小女孩走進法院,周母緊跟在後,面容輕快,看見蹲守的記者,略微點頭打了個招呼。
  記者們想湧上去採訪,立刻就被幾名保鏢隔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行人走進一號審判庭。今天是方知非受審的日子。
  方鯤鵬與小三手挽著手坐在左側旁聽席,額頭抵在一起念念有詞,似乎是在祈禱。周母走到右側旁聽席落座,冷笑道,“祈禱是沒有用的,把方知非的罪行說給上帝聽是污染上帝的耳朵。”
  “你不要太過分了!”小三眼淚汪汪的開口。
  方鯤鵬用保護的姿態摟住她,看向表情懶散的周允晟,厲聲說道,“知非告訴我音訊是你聘請駭客合成的,是假的,絕對不會通過警方的檢驗。知非會沒事的,等他出來,我就向警方舉報你!”
  “好啊,那就等他無罪釋放那天再說吧。”周允晟走到方鯤鵬身邊,居高臨下的看他,一字一句開口,“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方知非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他讓孟婉陷害我的事,你一直是知情的,所以看見我被釋放才會驚訝的連杯子都摔了。你的兒子從來只有方知非一個,對我除了漠視就是鄙夷。但是你知道嗎,我依然要感謝你。”
  前來旁聽的群眾對這場豪門大戲格外關注,紛紛豎起耳朵。
  “我要感謝你在周家的時候偽裝的那樣道貌岸然,把最正直無私也最才華橫溢的一面展現在我面前,耳濡目染之下讓我成為一個善良的好人,懂得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懂得伸手去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你以前常說,最好的教育就是言傳身教,我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在你偷偷組建的小家庭裡,你可以不用偽裝,坦然的暴露真我,所以方知非才有樣學樣,繼承了你隱藏在骨子裡最黑暗也最骯髒的一面。方知非能有今天,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而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用截然不同的方式教育出了截然不同的兩個兒子,你難道就不會反思嗎?”
  他頓了頓,真心實意的說道,“所以我要感謝你把所有的正能量都留給了我,這是你贈予我的最好的禮物。”話落略一鞠躬,在右側的旁聽席落座,儀態和風度不能更優雅。
  周母眼眶蓄滿淚水,安靜的坐在兒子身邊,老懷大慰的拍了拍兒子脊背。
  此時法官已經坐在臺上,檢方辯方都已各就各位,旁聽者也來了七七八八,聽見這席話,旁聽者們率先鼓起掌來,臉上露出感慨的表情。
  法官心裡非常欣賞周允晟,卻還是敲了敲木槌示意大家安靜。
  方鯤鵬木然的站在原位,被小三一扯才頹然坐下。他想起自己在周家時總是把自己偽裝成品德高尚的文人,周允晟稍微犯一點小錯就嚴厲的斥責他甚至體罰他。這樣做得時候,他根本沒有善待這個孩子的想法,更多的是想從他臉上看見痛苦的表情。
  但是回了外面的小家,他就會完全放鬆下來,用最惡毒的語言咒駡周棠和周母,宣洩他的不滿與憤怒,還常常把兒子叫到身邊,告訴他要得到某些東西就應該不折手段。
  他完全沒有想過這樣的做法會對兩個兒子造成怎樣的影響。直到了此時此刻,才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他自以為對周允晟的折磨和冷待,恰恰將他推上了一條正確的道路,而對方知非的溺愛與包容,卻讓他主動往深淵裡跳去。
  真正害了方知非的人是自己!教育家,自己怎麼配得上教育家三個字。方鯤鵬用力掐破掌心才沒當場暈過去,面容灰敗不堪,活像瞬間老了幾十歲。
  “沒事的,知非說音訊是假的,警方一驗就能驗出來,所以這場官司肯定能贏。”小三安撫性的拍打他手背。
  方知非戴著手銬來到被告席,先是看了看方鯤鵬和母親,然後用狠戾的目光剜了周允晟和周母一眼。他之前已經跟律師通過氣,讓他們把音訊拿去華國最頂尖的鑒證實驗室檢測,如果有人工合成的痕跡,絕逃不過檢測人員的法眼。
  他自己說出來的話,自己還能不知道?音訊證據撤銷後,僅憑一個視頻根本定不了他的罪,他可以全都推到孟婉頭上。
  檢方與辯方各自做了陳述,然後出示證據,讓方知非倍感意外的是,兩個音訊檔依然在證物之列,並沒有因為造假而被撤銷。這是什麼情況?
  “我反對!音訊檔是假的!是周允晟雇傭的駭客偽造的!我沒有說過這些話!”
  檢方立即出示了好幾家實驗室對音訊文件的鑒定書,表明檔的真實可靠性,法官看過後宣佈反對無效。緊接著又有孟婉站出來,力證音訊的真實性,並表示是自己信不過被告的人品偷偷錄製的。
  “孟婉,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你不顧你妹妹死活了嗎?”方知非已經氣瘋了,連旁聽者都能聽出他話中的威脅,更何況法官。
  孟婉輕蔑一笑,沖坐在周母身邊戴口罩的小女孩揮了揮手。她現在寧願相信周家也不願相信方家,所以周母一提出交易條件就同意了,而且檢舉方知非還能讓自己少坐幾年牢,何樂而不為。要不是方知非,她能有今天?
  方知非這才發現縮成一團的小姑娘,與對方充滿恨意的目光對上,霎時清醒不少,頹然的癱坐在被告席上。
  人證物證俱全,幾天後,法院宣佈方知非所有罪名成立,被罰入獄十年,又加上金融欺詐和非法融資等罪,刑期再加五年並賠償巨額罰款。曾經備受推崇的it界新貴,一朝淪落為階下囚,命運之叵測令人唏噓。
  騰達的資產被全部凍結,倒閉只是早晚的問題,而曾經風靡一時的《魔界》徹底在網路上絕跡。方鯤鵬無力償還兒子欠下的債務,不得不與小三搬出豪宅,臨走只帶出來幾件衣服。他本想隨便在哪個二三流大學找一份教書的工作,但他那張老臉在y市實在是太出名,連野雞大學都不敢聘他,怕被家長投訴。
  兩人走投無路之下差點去要飯,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廉租房,卻又被債主找上門,打得頭破血流。前路除了無盡的絕望什麼都看不見。
  周允晟在法庭上的話終究被人傳了出去,華國民眾將之封為‘終極版的言傳身教’,對一代人的教育方式起到了非常巨大的警醒作用。當然,周允晟也並不是百分百完美的人,但與方知非一比,明顯要高尚的多。
  身敗名裂、眾叛親離、生不如死,周允晟曾經發誓要送給方知非的一切,現在都已經兌現,然而他並不覺得滿意。
  方知非被送往呂岷山監獄關押,那是華國首批新型監獄,犯人有極大的自主權,能學習各種職業技能,還能讀書上網,當然這一切都要在獄警的監視下進行。
  得知自己將要去往這所監獄,方知非垂眸笑了。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對他來說沒什麼大不了,只要還能上網,他就無所不能。
  頭幾個月他一直很安分,且不著痕跡的討好獄警,等他們放鬆警惕後便利用網路黑了幾個壞死的帳號,得到一大筆錢。他把一小部分打給方鯤鵬及母親,另一小部分用來賄賂獄警,以得到更多的上網時間。
  經過大半年的搜索和試探,他聯繫上一個黑道組織,出五百萬買周允晟一條命。
  “把獵物的照片和基本資料發過來。”與他接頭的人打出一行字。
  方知非迅速調出周允晟的照片,剛準備按下發送鍵,就見螢幕閃了兩下忽然黑掉了。他心尖微顫,正要重啟電腦查找問題,卻見螢幕重新亮了起來,周允晟那雙狹長的桃花眼正微微眯縫著掃過來。
  “五百萬,我的命竟然只值五百萬?”他那獨特的,無機質的冰冷嗓音絲絲縷縷的鑽入耳膜,像一把無形的錐子。
  方知非立即戴上耳機,以免被別人聽見。
  “別動,我是正義的使者,你因為買兇殺人已經被逮捕了!”周允晟拿出一把綠色的小水槍,沖電腦螢幕掃射,並用變聲器把自己成熟的聲線變得奶聲奶氣。
  方知非忍不住捂臉,感覺皮膚冰冷刺骨,仿佛真被射中了一樣。而螢幕那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到周允晟身旁,用低沉性感的嗓音笑著說了一句‘頑皮’,還伸出手探入他衣擺,撫摸他結實的腹部,嘴唇貼在他頸邊細細密密的親吻。
  “別鬧,讓我先收拾了方知非。”周允晟拍開男人的腦袋,笑容非常邪惡。
  方知非眼睛一再睜大。他認出來了,那男人竟然是易崢,他跟周允晟竟然是情侶關係,難怪捨得出幾個億挽救周氏。周氏剛出事,他就冒出來收購散股,兩人之前肯定是認識的,而且關係匪淺。但自己收買了周氏科技那麼多元老,還把女友放在周允晟身邊,硬是一點消息都沒收到,可見他一早就在防著身邊所有人。他並不蠢,恰恰相反,簡直老謀深算的可怕!
  那兩款遊戲的製作風格跟3d小屁孩如出一轍,而現在,周允晟不但攔截了自己的信號,還拿出手槍用不能再熟悉的,奶聲奶氣的腔調威脅自己,‘正義的使者’究竟是誰不言而喻。
  方知非打死也沒想到,周允晟竟然也是駭客,而且技術遠遠超越了自己,超越了同時代的任何人。難怪他能瞞著所有人製作出《破天誅仙》和《星戰》,難怪他能把自己和孟婉的音訊合成的天衣無縫。
  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方知非咬緊牙關,勉強抑制住了崩潰的嚎叫。
  周允晟又朝螢幕射了兩槍,吊兒郎當的警告道,“方知非,正義的使者會一直盯著你,千萬別幹違法的事。”
  電腦螢幕茲啦響了幾聲忽然開始漏電,要不是獄警及時用塑膠棍將方知非刨開,雙拳還壓在鍵盤上的方知非一定會被電死。事後,獄警檢查了這台電腦,硬是沒發現任何異常。
  能利用駭客技術遠端對一台電腦造成破壞,還借此殺人,周允晟的實力已然超出了方知非的想像。他原本以為自己在網路中是無所不能的,卻原來還有一種人在網路中是神祗一般的存在,他能在彈指間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方知非這才意識到與周允晟為敵的自己究竟犯了怎樣一個可怕的錯誤。如果周允晟果真要他死,他早已經死了幾百次。但他沒有,反倒一直躲在暗處,像逗弄渺小的螻蟻一般逗弄著他,看著他一步一步朝殺機四伏的陷阱裡走去還猶然未覺。
  他一定無數次的在背後嘲笑自己的驕傲與自負,在他看來,自己才是徹頭徹尾的傻瓜。
  方知非想得越多,心裡的難堪和挫敗也就越強烈,第二天再打開電腦時,竟發現自己的雙手在瑟瑟發抖,根本無法進行操作。
  他的自信心終於崩塌了,從此一敗塗地,對周允晟除了怨恨之外,更增添了深深的恐懼。
  直到這個時候,周允晟才覺得滿意。他固然可以在自己剛被陷害的時候就合成視頻和音訊放到網上,讓自己脫身,但他沒有,而是選擇了另一種看似笨拙實則有效的方式,所等待的,所圖謀的,正是今天。
  第一回合就ko對手當然爽快,卻不符合周允晟的復仇美學。他要在方知非自以為成功的時刻一腳將他踹下絕望的深淵,還要用他最以引為傲的技能去狠狠的打擊他,讓他徹底失去自信心從而再也站不起來。
  他要讓他身敗名裂、眾叛親離、生不如死,每一天都活在無盡的絕望與懊悔中。
  從精神上完全摧毀一個人,這才是周氏復仇法的終極奧義。
  撫了撫微彎的唇角,他將‘木馬屠城’是方知非的證據發送給警局。一直懸而未決的周氏商業機密被盜案也找到了主使者,警方立即提審方知非。
  一個月之後,方知非刑期又加五年,並被送往關押重刑犯的離島監獄。在那裡只有辛苦的勞作和惡劣的環境,可沒有網路這種東西存在。
  方知非只去了兩個月就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每當憶起往事便哭得不能自已。周家的錢財本就與他無關,父親與周芳芳結婚也是出於自願,他對周家的怨恨可說是毫無根據。如果他能放開周家,不去覬覦本就不該屬於他的東西,現在的他一定過得非常幸福。
  然而世界上沒有如果,走到這一步,他已經永遠無法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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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仇得報,周允晟立即把愛人約到初次見面的酒店,叫了兩份紅酒牛排。
  他一會兒摸摸上衣口袋裡的小盒子,一會兒整理放在桌上的花束,頗有些坐立難安,聽見熟悉的腳步聲,連忙捧著花束站起來。
  易崢也拿著一束紅色月季,彼此看了看,表情略微尷尬。
  “原來你也買了花,那交換一下吧。”他接過戀人手裡的花,然後把自己的塞過去。
  旁邊幾桌賓客發出善意的笑聲。
  “心有靈犀一點通。”周允晟迅速恢復鎮定,垂頭嗅聞濃郁的花香。餐廳正中擺放著一架鋼琴,一名女琴師端端正正坐在那裡,看見周總朝自己彈指,立馬彈奏起《夢中的婚禮》。
  易崢猜到什麼,不自覺的摸了摸胸前的口袋,覺得求婚這種事最好還是自己先說。
  “我有東西要送給你。”但最終兩人還是一起說了出來。
  周允晟扶額,表情非常挫敗。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轟轟烈烈的來一次求婚,然後深情的懇求道:“請你嫁給我!”這句話對易崢這樣的硬漢說出來,爽感簡直突破天際,光是想像他就硬了。
  但是易崢太狡猾了,根本不給他機會。
  “別沮喪,求婚這種事本來就該老公(老攻)先說。”易崢將戀人扶額的手握在掌心,慢慢掏出一個黑色天鵝絨的盒子,笑道,“寶貝兒,嫁給我吧。”
  “在一起!”這是用餐的某位腐女發出的極度興奮的尖叫聲,其餘賓客紛紛微笑致意。
  周允晟抽出自己的手,推拒道,“這頓飯別吃了,先回去問過我媽吧,她要是不同意我也沒有辦法。”自己求不成,愛人也別想求成。
  易崢忍俊不禁,連連點頭。結果回到家裡,周允晟還未開口,周母就先看向易崢問道,“你求婚成功了?”
  怪只怪周允晟之前的佈局太成功,周母以為兒子真的是性無能,被陷害後又對女人深惡痛絕、退避三舍,便絕了讓他娶妻生子的打算,被易崢偷偷洗腦了半年,竟毫無芥蒂的接受了兩人即將結婚的消息。
  不提易崢出手挽救周氏的恩情,單看他對待兒子的態度,那真是好的沒話說,周母自認為找個最賢慧的媳婦也做不到這種程度。
  周允晟被噎住了,用桃花眼狠狠夾了愛人一下,點頭道,“成功了。媽,趕緊回房收拾收拾,我們明天就去米國登記。”到了這會兒也沒必要矯情了。
  “早收拾好了,你們去收拾吧,我負責做飯。”周母相當從容的走進廚房。
  周允晟一下跳到愛人身上,咬住他高挺的鼻子。易崢托著他挺翹的臀部,將他往上掂了掂,眼裡綴滿璀璨而細碎的星光。
  毫無疑問,這絕對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第141章
  
  十年後,方知非被人打死在牢房裡,得到消息的同一時間,周允晟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彈出了那個世界,一股堪稱狂暴的能量注入他的靈魂,在他回到自己的身體時又轉移到008的儲存器內。
  “醒了,他醒了!”不知誰歡呼一聲。
  然後就是幾雙手把暈暈乎乎的周允晟從修復艙內扶出來,並幫他擦乾身體。
  “我昏迷了多久?”他脫掉感應頭盔,四處看了看,這裡還是那個破舊的地下醫院。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一名小護士將一粒營養膠囊塞進他嘴裡。
  “找到自毀程式了嗎?”元帥得到消息匆匆趕來。
  “沒有,但是發現一點痕跡,我需要更多時間。”周允晟穿上衣服,抱著頭盔走進獨屬於自己的工作室,沉聲說道,“我需要整理資料,這段時間誰也不能打攪我。”
  元帥點頭答應了,現在他們沒有更好的辦法對付女皇,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更何況對方還完全算不上死馬。
  周允晟花了三天時間將笨重的頭盔式的008改造成異次空間中的耳釘樣式,但裡面存儲的能量卻並未減少,還增加了一段易崢的精神波長。他反復研究這段波長,將之改寫成一組代碼,如果能搜集到完整的一套代碼,他就能把易崢帶回現實世界。
  七天后,他離開工作室朝重症監護區走去,那裡擺放著靈魂被困在星網中的受害者的身體。
  “為什麼連奧爾將軍也腦死亡了!他的體質和精神力分明都是s級,他應該能挺過去的!”
  “上帝啊,為什麼會發生這樣可怕的事。”
  “我們還能戰勝女皇嗎?”
  幾個小護士一邊拆卸一名病患身上連接的感應器,一邊恐懼不安的流淚。周允晟定睛一看,認出病床上的男人是曾經被譽為帝國的明日之星的奧爾將軍。他出身高貴,能力卓絕,才27歲就立下赫赫戰功,是最有可能接替帝國元帥這一職務的人。
  一個多月的沉睡讓他消瘦了很多,但面部輪廓卻越發深邃硬挺,並不像一個將死之人。一名身穿軍裝的年輕男子正彎腰撫摸他的臉龐,表情非常悲痛。
  周允晟走了過去,仔細看了那年輕男子一眼,認出對方是傑拉姆•亞賽,奧爾將軍的弟弟。他的演技能騙過所有人,除了輪回數萬年,已經成精的周允晟。他從他身上感覺不到任何悲慟的氣息。
  “感謝你們一直以來對我哥哥的照顧。”見護士完全拆掉了奧爾身上的醫療器械,他走過去與她們一一握手。
  “不,這是我們的工作。”幾名護士羞愧的搖頭。
  傑拉姆還想再說什麼,一名士兵跑過來,告訴他該去出任務了。他走到病床邊,虔誠的親吻兄長的額頭,轉身的時候眼角掉下一滴淚珠。
  等他走遠了,幾名護士彼此對視一眼,無限唏噓的歎了口氣。
  “我能單獨跟奧爾將軍待一會兒嗎?我是他的粉絲。”周允晟敲了敲敞開的房門。
  “當然可以。”護士們認出了他的身份,立即走過去攙扶他。
  “奧爾將軍確定已經腦死亡了嗎?”
  “是的,感應器已經不能檢測出任何腦電波了。”
  “你們能幫我把感應器再連上嗎?我想跟他說說話,沒準兒他又忽然醒過來了呢?醫學上不是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嗎?”
  少年的眼睛非常黑亮,因為悲傷還沁出許多淚水,看上去非常可憐。護士受不了他祈求的目光,又想著下回他再睡過去,沒準兒也醒不過來了,她們無法拒絕一個英雄提出的小小要求。
  她們一點兒也不怕麻煩,將之前拆掉的醫療儀器全都接上,看見毫無起伏的腦電波,忍不住搖了搖頭。
  周允晟等護士們退出房門,這才俯身朝病床上的男人看去。毫無疑問,對方的靈魂已經被女皇吞噬了,躺在這裡的只是一具空空如也的皮囊,而他恰好需要這麼一具皮囊。
  他摘掉008,紮入男人耳垂,開啟了能量輸送按鈕,並把易崢的一段精神波長植入男人大腦。五分鐘後,平直的腦電圖開始跳躍,並發出充滿希望的滴滴聲,周允晟微微一笑,這才重新戴上能量已經放空的008。
  “發生什麼事了?”幾名護士就等在門外,聽見響動立即跑進來,看見重新恢復腦部活動的奧爾將軍,驚訝的目瞪口呆。
  “啊,活了,竟然活了!快去叫醫生。”
  幾人呼啦啦跑了,留下一名同事檢查各種資料。
  “請你們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周允晟撫了撫男人消瘦的臉頰,慎重懇求道。
  “當然,我們會的。”
  “謝謝。”周允晟略一點頭,大步朝機房走去。他的想法是對的,他能把愛人帶回來,所以他現在一刻也不能鬆懈,必須破譯愛人的一整套原始程式碼,然後在現實世界中幫他組建一個靈魂體,並讓他真正活過來。他知道這就是女皇一直想幹的事,它吞噬了那麼多靈魂,一是為了能量,二是為了找出重塑靈魂和身體的秘密。
  如果它能在現實世界中找到一個人類幫助它,並毫不隱瞞的把自己的原始程式碼告訴對方,它應該會成功。但周允晟從不擔心這種情況的發生,也許會有人類願意幫助女皇,然而要讓女皇交出自己的原始程式碼,那是絕無可能的,它太謹慎多疑了。
  周允晟一路疾走,甫一推開機房的門就大聲說道,“我要再次進入星網。”
  “好的。”大家有條不紊的準備。
  “不用感應頭盔,我戴這個就可以。”他指了指耳垂上的黑色耳釘,脫掉衣服浸入修復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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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睜眼的時候,周允晟正坐在一輛疾馳的豪車內,窗外的景物像虛影一般劃過,留下一片模糊的灰色。
  他感覺到自己身邊坐著一個人,卻沒有轉頭看對方一眼的心思,而是自顧搜索起腦海中的記憶,然後勾唇笑了。
  很好,這又是一個曾經讓他死無全屍的世界,而且憋屈度遠超上個世界。在這裡,他是一個名叫黃怡的留守兒童,生活在非常偏遠貧窮的山村。他從小由爺爺奶奶帶大,長到十六歲才見過父母幾面。因為家境貧寒,夫妻兩必須沒日沒夜的打工,連過年都因為沒有路費而常常回不了家鄉,只能把賺到的絕大部分錢打給父母,讓他們好好供孩子讀書。
  周允晟讀初一的時候爺爺奶奶過世了,讀高一的時候父母雙雙出了車禍,因搶救無效而死亡。他原本可以跟隨父母去大城市,靠開發軟體改善家庭環境,但系統不允許他那樣做,並給他發佈了留守農村的任務。肇事者試圖用幾萬塊錢掩蓋他父母死亡的真相,他當時憤怒到了極點,卻因為系統的禁錮什麼都幹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等待,等到爺爺奶奶去世,等到父親母親去世,等到外公外婆去世,終於把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等來了。
  對方長得非常俊美,狹長的鳳目中滿是憂鬱和冷漠,當他穿著昂貴的西裝戴著雪白的手套出現在周允晟破破爛爛的小土窯裡時,周允晟還以為看見了天使。他清冷的氣質似乎把渾濁的空氣都淨化了。
  當時周允晟就想著:如果這個男人是gay,他一定會出手。
  但很遺憾,男人不是gay,也不是天使,恰恰相反,他是一個惡魔,一個沒有道德感也沒有是非觀,徹頭徹尾的惡魔。
  他走到周允晟身邊,用冰冷刺骨的目光打量他沾滿汙跡的臉龐,許久之後才淡淡開口,“你還有一個親人,想見她嗎?”
  系統適時發佈了跟隨男人離開的任務,然後他就點頭了,還在男人充滿厭惡的目光中抹了一把鼻涕。
  凡是系統讓自己親近的人,一定會對自己造成威脅,已經意識到自己是個反派的周允晟當時就把那一絲好感扔到腦後,對男人戒備起來。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卵用,有系統在,刀山火海他都得上。
  事情和他猜測的一樣,等待他的果然是那樣黑暗的未來。
  現在的他剛好穿到跟男人離開家鄉的時刻。男人有非常嚴重的潔癖,把他帶入市里最好的酒店,結結實實洗了三個小時的澡,等服務員搓掉他三層皮以後才讓他換上一套乾淨的休閒服,坐車趕往帝都。
  黃怡的家鄉離帝都很遙遠,兩人連同一名助理換乘了好幾種交通工具才順利抵達目的地。在十幾個小時的旅途中,男人一個字都沒跟周允晟交談過,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也幽深一片,更多的時候,他就像一團毫無存在感的空氣,然而俊美無儔的外表和優雅高貴的氣度又會讓他像一束光芒那般耀眼。
  無論走到哪兒,總會有人認出他,卻從未沖過來干擾他。他們害怕污染了這團澄淨地空氣,亦或是被他的光芒耀花了眼睛。
  當時的周允晟很好奇男人的身份,但反派系統絕不會給他提供任何資訊。直到很久以後,周允晟才知道男人是華國最年輕也最富有才華的鋼琴演奏家,十二歲就奪得了蕭邦國際鋼琴比賽的冠軍,現年26,卻已經舉辦了無數場鋼琴獨奏會,場場爆滿。
  從小到大,神童、天才、鋼琴之王等美譽被不斷加諸在他頭上,這樣的人,有孤高自傲的資本,也有藐視所有俗世之人的權利。
  眼下,他們剛下飛機,正前往男人位於郊區的豪宅,在那裡,周允晟將遇見開啟他上一世悲慘命運的關鍵人物,這個世界的女主。
  
  第142章 14.2
  
  這是一個占地數百公頃的高爾夫球場,沿途經過幾個果嶺,風景非常獨特,大片大片的綠色草坪帶給人舒適涼爽的感覺。男人的家就坐落在高爾夫球場的南側,是一棟帶花園和噴泉水池的歐式別墅,花園裡種滿了各種名貴花草,五彩斑斕蝶兒翩躚的美景讓人仿若置身於夢中。
  如果周允晟真是從貧寒農村來到帝都的孤兒,沒准會被這種場面嚇住。但他不是,所以他內心非常平靜,卻又擺出驚呆的表情,等車子停穩後立即跳下車跑到男人身邊,拉住他戴白手套的手,以表達自己的害怕和彷徨。
  因為系統發佈了討好男人及其家人的任務,這種事他上輩子也做過。
  “不准碰我,這是你必須遵守的第一條規矩。”男人立即甩開他,嗓音裡充滿厭惡。哪怕隔著一層布料,他也不喜歡陌生人的碰觸,於是把手套脫掉,隨意扔在地上。
  周允晟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男人卻不理會他,徑直朝大門走去,他的助理提著兩箱行李,對少年同樣不聞不問。他們的反應跟上輩子一樣。
  周允晟走在兩人身後,低頭掩飾嘴角的冷笑。男人還是那樣不屑於偽裝,倒也是,面對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半大少年,他沒必要花費心思去哄騙對方,只要把對方帶入這樣一個優渥的環境,任誰也捨不得離開。
  一名頭髮花白,身穿黑色西裝的老者為男人拉開大門,彎腰道,“您回來了,晚飯快準備好了,您可以先去泡一個熱水澡。”話落朝後瞥去,冷漠至極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上輩子,周允晟甫一踏進這扇門,就已經知道這裡對自己來說不是天堂,而是地獄。這家人險惡的用意太明顯了,也許能騙得了沒見過世面的黃怡,卻絕對騙不了他。他走進客廳的時候心裡不斷撥打著110,面上卻露出怯弱卑微的表情,然後被沙發上端坐的,與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女驚住了。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腦海,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被老者帶到客廳,看見了等候在那裡的一名中年貴婦和一名妙齡少女,畫面與上一世完全重疊。
  少女猛然睜大眼睛,白得過分的臉頰浮出兩團紅暈,她想站起來,卻被貴婦拉住了,溫柔的叮囑一句,“別太激動。”
  “你好,我是薛靜依。”少女一隻手伸過來,另一隻手壓住自己胸口。
  周允晟盯著這只手看了一眼。對方的皮膚很白,是那種病態的蒼白,指甲蓋呈現出淡紫色,是重症心臟病的表徵,多走幾步路都氣喘吁吁,還要聘請家庭護士隨時照看,可見少女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
  周允晟素來不缺乏豐富的想像力,也不啻於用最險惡的用心去揣測人類的所作所為。上輩子,在意識到自己跟少女有百分百的可能性是雙生子時,他心裡咯噔一下,頓時明白為什麼男人那麼厭惡他還要接他回來。
  世上再沒有比雙生子更好的器官供應者,如果少女得的是白血病倒也罷了,捐幾次骨髓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問題,但看樣子,少女明顯得的是心臟病,這家人是想要自己的命。
  來到薛家的第一天,周允晟就已經看清楚了自己站在怎樣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邊緣。但他無力反抗,照著系統頒佈的任務討好薛家人,嫉妒少女陷害少女,然後理所當然的被揭穿被厭惡,等到‘陰差陽錯’之下發現自己被收養的真相,便開始設計殺害少女。
  當然,作為一個反派,他是絕對不會成功的。他還記得上輩子自己是在追殺少女的途中被少女不慎從二樓推下,腦袋磕在茶几上造成了重度腦損傷,身體完全癱瘓了。薛家人本想馬上摘除他的心臟,卻被少女阻止。
  她費心照顧他,不願意用同胞兄弟的生命換取未來,哪怕他想將自己殘忍的殺死。當她又一次因為心臟病發昏倒時,對薛家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拔掉了他的輸氧管。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那種窒息而亡的悶痛。
  不堪的往事在腦海中打轉,咆哮著嘶吼著,想要把這家人送入地獄,然而周允晟面上卻半點不顯。他握住少女的纖纖玉手,嗓音打著顫,“你是誰?為什麼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兩人繼承了父母最優秀的基因,眼耳口鼻無一不精緻,組合在一起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不過一個溫婉,一個英氣,一個高貴典雅,一個卑微怯弱,還是能看出明顯的差別。
  “我是你的姐姐,或者妹妹?”少女也很苦惱,轉回頭用求救的目光朝中年貴婦看去。
  中年貴婦也是個不屑於偽裝的人,上前幾步冷淡開口,“你們原本是雙胞胎,十六年前你父母拋棄了靜依,是我們收養了她。不用分什麼哥哥姐姐,直接叫名字吧。”免得處出感情來。
  “我叫黃怡。”周允晟從善如流的介紹自己。目前少女剛經歷過一次嚴重的心臟病發,差點沒能救回來,所以身體非常虛弱,經不起任何一點風吹雨打。在少女把身體調養到能動手術的狀態前,薛家人會養著他,就像養一隻待宰的豬。
  bull shit!周允晟心裡直罵粗話,面上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裝出一副‘我有很多話要問,但是我膽小沒見過世面,不敢問’的樣子,抓耳撓腮,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
  貴婦輕蔑的瞥他一眼,施恩般開口,“坐吧。”
  “謝謝。”周允晟如蒙大赦,不敢坐實了,只半邊屁股沾在奢華的皮質沙發邊緣。少女有很多話要問,剛想張口卻見兄長頂著濕漉漉的頭髮下來了,連忙走過去挽住他胳膊,依賴之情溢於言表。
  在得知自己不是薛家的親生女兒時,她曾經害怕彷徨過,但更多的卻是竊喜。她那見不得光的背德之情終於有了容身之地。
  兄妹兩感情很好,雖然男人素來沉默寡言,但對妹妹的詢問總會耐心的回應一兩句,也不排斥肢體上的接觸。中年貴婦也褪去冷漠的外衣,關切的探聽男人一路上過得如何,有沒有受苦。
  客廳裡坐滿了人,脈脈溫情在空氣中湧動,卻與周允晟毫無關係,直到了現在,男人甚至都沒想過自我介紹一下。或許在他看來,這個卑微怯弱的少年遲早要死,關注他是種浪費。
  周允晟悄悄挪了挪屁股,終於找了一個舒坦的姿勢坐下,腦袋低垂著看似很怕生,實則在打盹。十分鐘後,這家的男主人薛瑞回來了。
  在周允晟眼裡,薛瑞才是薛家唯一的正常人,他手段圓滑,行事謹慎,哪怕骨子裡爛透了,表面也偽裝的跟慈善家一般。他對周允晟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並說想收養他給女兒做個伴。
  周允晟自然受寵若驚,感激涕零。
  “但是現在戶口和手續還沒辦下來,小怡就先住著,等手續辦齊了叔叔再送你去上學。”
  “謝謝叔叔。”
  “以後都是一家人,別說這些客氣話。”薛瑞給周允晟碗裡添了一筷子菜,聽見妻子的冷笑聲狠狠瞪了她一眼。
  薛靜依和男人認真用餐,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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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過後,薛瑞把周允晟叫到書房問話,關注點在於他還有沒有親人,得知他果真孑然一身,目中露出滿意的神色。若不是親生女兒忽然去世,導致妻子患了憂鬱症,他絕不會收養一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女嬰。
  但薛靜依剛來薛家頭一天,他的公司就接到一筆龐大的訂單,妻子也擺脫了憂鬱症的影響,以最快的速度恢復正常,讓他堅信薛靜依是薛家的福星,即便後來診斷出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也沒有拋棄她的打算。
  養了十六年,小貓小狗也該養出感情了,更何況是人。為了挽救愛女,薛瑞找了許多心臟,卻因為血型特殊的緣故沒能配型成功。他恍惚想起,當年把薛靜依送來薛家的仲介似乎說過薛靜依還有一個雙生兄弟,這才急忙派人去找。
  事關一條人命,他不敢假手他人,只能讓兒子去。索性兒子雖然性格孤僻冷漠,對妹妹卻是真心疼愛,並沒有怎麼猶豫就把人帶回來了。
  薛瑞說了很多場面話,為周允晟勾畫了一個幸福美好的未來,這才讓他回房休息。
  路過樓梯拐角,看見拿著一杯水往上走的男人,周允晟忍不住撩撥了一下,“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頭也沒回的說道,“我不是你哥哥,今後不要讓我再聽見這個稱呼。”
  周允晟縮著脖子抱住肩膀,一副‘我好怕怕’的樣子。等男人的腳步聲遠去,他身後的房門悄然打開,薛靜依探出半個腦袋喊道,“黃怡,你進來,我們聊會兒天。”
  老管家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鑽出來,目光冰冷刺骨。
  周允晟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就走進少女房間。當著少女的面,薛家人不會暴露他們險惡的用心,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當然,背著少女他會更加行事無忌,這次回來,不把薛家送進地獄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老管家以擔心小主人病發為理由留在房內,背著手站在門口,每一道皺紋都寫著‘嚴苛’兩個字。
  “哥哥叫做薛子軒,好奇怪,你竟然會不認識。哥哥可厲害了,從小到大都是天才,我給你看哥哥的照片。”薛靜依用崇拜的口吻述說薛子軒的一切,從他第一次學琴到第一次獲獎,再到第一次召開獨奏會,眼底的愛慕之情越來越濃烈,一本又一本相冊被她從床底拖出來,堆得滿地都是。
  現在的薛子軒對薛靜依只有單純的親情,要等自己開始陷害薛靜依,讓她一次又一次遇險,一次又一次被薛子軒拯救,兩人才會發展出更親密的關係。然而這一世沒了反派系統的轄制,周允晟壓根沒功夫當兩人的紅娘。薛家人看他像死人,他看他們何嘗不是?
  但薛靜依該怎麼辦?她似乎是無辜的。
  周允晟瞥了一眼沉浸在美好回憶中的少女,眼底滑過猶疑的神色。之前曾經說過,他不啻於用最險惡的用心來揣度人類的所作所為,哪怕薛靜依表面看上去再純潔善良,他也無法全然信任她。
  薛靜依獲得他的心臟後仿佛涅盤重生,對生命有了不一樣的領悟,也使她的鋼琴彈奏技巧得到質的飛躍,僅用三年苦練就成為與薛子軒比肩的鋼琴演奏家,由此可見她是一個多麼聰明,多麼富有靈性的姑娘。
  薛家人把黃怡接回家中藏起來,且事先解雇了幾個保姆,只留下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和護士,還讓黃怡蓄起長髮穿上中性服裝,打扮得與薛靜依一模一樣,並經常帶他到醫院做體檢……這種種異常之處,周允晟不相信薛靜依會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薛家人試圖抹消黃怡存在的痕跡,就仿佛那個卑微的少年從未曾來過帝都,除了薛瑞,他們甚至不屑於給他一點點虛假的溫情。他們把外在的痕跡全都清理乾淨,內在動機卻連遮掩的功夫都懶得花費,把黃怡視為一個愚蠢的,任由他們宰割的牲畜。
  他們的做派那樣明顯,但身為中心人物的薛靜依直到最後被黃怡追殺還搞不清楚狀況,未免有點可笑。
  周允晟有理由懷疑薛靜依早就知情,但也不會憑主觀臆測就定她的罪。他打算給她一個機會,如果她抓住了,他就放她安全離開薛家。
  當他思考完畢,薛靜依也翻完了最後一張照片,接過管家遞來的純淨水喝了幾口。
  “這些年你過得很幸福。”周允晟歎息道。
  “你呢?你過得好嗎?”薛靜依偏頭。
  “我嗎?十六年來我只見過爸媽幾面,你知道的,他們要去外面打工。我們那裡非常貧困,住的是小土窯,穿得是舊衣服,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上一頓肉。我上學要翻四個山頭,淩晨三點半就必須起來,春秋還好,夏冬兩季如果碰上暴雨或暴雪,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山澗裡摔死……”
  周允晟用平淡的口吻述說鄉村的生活。那些苦他實實在在的經歷過,對別人來說或許難以忍受,對他來說卻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最堅強的內心往往是在最痛苦的煎熬中打磨出來,就像極度灼熱的熔岩淬煉出璀璨奪目的鑽石一般。
  他甚至要感謝主神讓他經受這些磨難,否則他不會站在這裡,而是像奧爾•亞賽那樣成為一個活死人。
  薛靜依眼眶通紅,捏著手帕不停擦眼淚。
  周允晟並沒有安慰她,他知道這些眼淚不過是種表像,其實薛靜依根本沒把真正的親人放在心上,否則不會從他進門到現在的幾個小時內都不問一句。但是這並不怪她,他們對她而言終究是陌生人,還是曾經拋棄她的人。
  老管家立即走上前輕輕拍打她脊背,然後用冷厲非常的目光盯視周允晟,“小姐身體不好,請你今後不要再刺激她。”
  “她生了什麼病?”周允晟故作擔心的詢問。
  “沒什麼,只是身體比較虛弱,情緒不能起伏太大。你該回房了。”老管家下了逐客令,等周允晟走到門口時又補充道,“當年是你的父母主動拋棄了小姐,因為他們養不活她。小姐過得好與不好,從此以後都與你們沒有關係,同理,你所承受的苦難,也不能歸結到小姐頭上。一個人該得到什麼失去什麼,命中早已註定,如果覬覦原本不該屬於他的東西,當心得不償失。”
  這是對自己的警告?以為自己因為薛靜依過得好就起了嫉妒心,故意刺激她?這些人還真以為黃怡是個愚蠢的,見識短淺的黃毛小子呢?
  周允晟勾唇冷笑,回頭時表情卻非常誠懇,“你說得對,如果命中註定她要失去什麼,那也是老天爺的安排,如果硬要違背老天爺的意思逆天改命,原本曾經屬於她的東西也有可能一併失去。我沒覺得我以前的日子是在受苦,更不認為我到了你們薛家是享福。但我還是要感謝你們把我帶出來。”
  略一點頭,他邁著優雅的步伐緩緩離開。
  老管家在聽見‘逆天改命’四個字的時候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心道莫非他察覺了什麼,卻又很快否定。他絕不相信一個待在閉塞鄉村的少年會有如此可怕的洞察力,不過是誤打誤撞而已。
  薛靜依從悲傷中緩過勁兒來,拉扯老管家的衣袖哀求道,“福伯,黃怡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他的氣。這十六年他的確受苦了,你們對他好點兒。”
  “小姐我知道了,您快躺下休息。”福伯幫小主人拉好被子,慎重交代道,“如果今後他問您生了什麼病,您一定不要告訴他。”
  “為什麼?”薛靜依眸光微閃。
  “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他是您的同胞兄弟,但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各方面都不瞭解,萬一他見薛家富貴起了不該起的心思,我怕他會對您不利。小姐您知道,我們薛家可不是普通人家。”
  薛靜依沉吟片刻後點頭,初見親人的喜悅消失的一乾二淨,唯余滿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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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只在頭天見了薛家人一面,之後除了休養中的薛靜依,其他人都不見蹤影。薛瑞是薛氏財團的老總,很忙碌;薛李丹妮是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整天飛來飛去演出不斷;薛子軒跟薛李丹妮一樣,基本上沒有業餘時間。
  屋子裡只剩下兄妹兩、老管家、家庭護士和薛子軒的助理。該助理深得薛家信任,專門負責監視周允晟。
  周允晟試著跟老管家要一台手提電腦,對方竟然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且立即送到房間,插上光纖。在他看來,周允晟是個徹頭徹尾的土包子,能學會玩空當接龍就算不錯了。
  周允晟還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天空當接龍,所以從第二天起,他上網的時候再沒人監視過。
  薛靜依發現他非常安靜,坐著發呆就能耗上一整天,漸漸放下了對他的戒備。不知不覺兩個月過去了,周允晟的頭髮已經及肩,找到管家說要剪成平頭。
  “不用,你跟小姐留一樣的髮型,你們是雙胞胎。”管家一邊說一邊把一堆新衣服掛進衣櫃裡。
  周允晟拎起其中一套,在身上比劃了一下,皺眉道,“這件衣服看上去很像女孩子穿的。”
  “這些衣服小姐那裡也有,你們是雙胞胎,穿一樣的好看。現在流行中性風,你可以上網去查。”老管家難得耐心的解釋。
  周允晟內心冷笑,面上卻羞紅一片,仿佛覺得自己太沒見識。他換上其中一套走進薛靜依的房間,扭扭捏捏的扯了扯衣擺,“管家讓我們留一樣的髮型,穿一樣的衣服,雖然是雙胞胎,但我是男的,你是女的,這樣不會顯得很奇怪嗎?而且他還不准我在外面走,像是要把我關起來。”
  薛靜依留了好幾年的長髮剛剛被造型師剪成及肩的中短髮,正傷心著,聽見這話不由愣了一下。管家對黃怡的態度她是知道的,連基本的尊重都談不上,又怎會費心幫他打點造型?而且他們的確在軟禁他,竟然派人二十四小時盯著,好像生怕他逃了亦或被外人看見。
  這舉動本身就很詭異。
  穿著掐腰白襯衫的黃怡跟她站在一起時就像照鏡子,不是朝夕相處的人根本分不清誰是誰。薛靜依盯著少年略帶陰柔的臉龐,眸色變幻不定。
  周允晟見狀隨便扯了幾句就離開了。
  當天晚上,薛靜依撥通薛李丹妮的電話,幾次要問都不知道該怎麼張口,最終只能不了了之。她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半夜跑到薛瑞的書房,在他文件櫃裡翻找。她知道父親保存了她所有的醫療記錄,如果他們真有那個打算,一定會帶黃怡去醫院做配型,而醫療記錄裡會留下蛛絲馬跡。
  想到這裡她心頭巨震,差點癱軟在地。她記得黃怡來的第二天福伯就把他帶到醫院,說是做一次全面的體檢,難道那一次就是去配型?
  她雙手抖得厲害,把檔一份一份放回原位,不打算再看,卻不小心碰到桌上的滑鼠,讓電腦螢幕亮了起來,上面是一份醫學報告書,左下角標注著四個醒目的紅色字體——配型成功,受測人的名字赫然是黃怡。
  她差點尖叫出聲,慌忙把電腦關上,失魂落魄的跑了。第二天她開始發高燒,周允晟陪伴在她身邊悉心照顧,溫柔的態度連家庭護士都自歎弗如。
  “喝口熱水。”周允晟將枕頭墊在薛靜依腰後。
  “謝謝。”薛靜依接過水杯,欲言又止。
  “怎麼了?你有話想跟我說?”周允晟鼓勵道。
  薛靜依正想點頭,心臟卻劇烈抽痛了一下。這種痛苦從三歲起就開始伴隨她,醫生還曾斷言她活不過二十五歲。二十五,正是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她的理想、她的愛情,在人生剛起步的階段就已經凋零。
  她甘心嗎?當然不!世界上怎麼會有人甘心去死?
  用力壓了壓疼痛不已的胸口,薛靜依緩緩搖頭。
  周允晟靠倒在椅背上,勾唇笑起來。很好,他已經給過她機會了,但是她沒抓住。只要今天她提醒他趕緊離開薛家,哪怕一個像樣的理由也不給,他都會放過她。
  自私的人往往活得比較久,他可以理解薛靜依的痛苦,卻絕不會原諒。
  
  第143章 14.3
  
  之後的很多天,周允晟都在引導薛靜依說出真相,但令人失望的是,不,或許應該說意料之中,她從糾結痛苦慢慢變得麻木,閃爍不定的目光也越發沉靜。
  她悄悄撥打了私人醫生的電話,詢問他如果不做手術自己究竟能不能活下去,醫生在經過長久的沉默後給了她否定的答案。
  “我好好調理,不會太生氣也不會太高興,安安靜靜的過日子,這樣也不行嗎?我不想用別人的心臟。”她帶著哭腔喊道。
  醫生用悠長的歎息回答她。
  她哭累了,這才掛斷電話,因為之前情緒起伏太大,心臟又開始一陣接一陣的抽痛。起初她還硬撐著,沒過幾分鐘就倒了下去,有氣無力的喚道,“福伯,小鄧,藥,我的藥!”
  護士小鄧並未走遠,趕緊跑過來給她喂藥,並及時將她放平,解開最頂端的紐扣,托著她的頭部讓她能保持呼吸暢通。
  老管家立即撥打私人醫生的電話,對方感覺不妙已經在來的路上,一行人把薛靜依抱回房救治。所幸薛家財大氣粗,家裡什麼醫療器械都有,甚至為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幫女兒換心臟,薛瑞還把其中一個地下車庫佈置成非常先進的手術室。
  忙到晚上八九點鐘,薛靜依的情況才開始好轉。醫生沒把她今天打電話哭訴的事告訴老管家,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下樓途中碰見跟薛靜依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目光像手術刀一般滲出冷意。
  周允晟略一點頭,側過身子讓醫生先走。他把一碗白粥放在薛靜依床頭,柔聲說道,“靜依你好點了嗎?好點了就吃些東西,不然身體受不了。”
  老管家將粥碗端起來,面無表情的問道,“黃先生擅自動用了廚房?”目前家裡只有他、護士小鄧和一名男性助理,做飯的活兒自然全落在他頭上。黃怡什麼時候學會了用廚房用品他都不知道,感覺非常惱怒且不安。黃怡做出來的食物,他絕不會讓小姐碰哪怕一口。
  “不是我做的,是助理先生。”周允晟擺手,表情非常無辜。
  老管家面色依然十分嚴厲,叮囑道,“今後這些事不用黃先生來做,照顧小姐是我們的責任。”
  “但我不是她的兄弟嗎?”
  管家並不答話,只輕蔑的笑了笑就端起碗走了。他必須重新給小姐準備一份晚餐。
  薛靜依躺在床上,木然的盯著頭頂華麗的水晶燈。她知道,如果不做手術的話,自己活下去的希望非常渺茫。她的血型是非常稀少的hh,也就是俗稱的孟買血,全華國十幾億人口,只有三十四個人跟她血型相同,除了少年,她也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跟自己配型成功的人。
  “靜依,我感覺你的家人都不喜歡我,我想離開這裡。”周允晟擰眉抱怨。
  “不,不要離開!”薛靜依瞬間從麻木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用力擒住少年細瘦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他肉裡,哀求道,“不要走,留下來陪我!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離生的希望越近,她就越害怕死亡,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自私的懦夫。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那份報告書我從沒看見過!她不停催眠自己,悲戚而又痛苦的表情慢慢變得平靜。
  周允晟意識到,她已經做好心理建設了。這樣一想,上輩子同樣的情況也曾發生過,薛靜依本來調理的非常好,卻莫名其妙的發病,醒來後死死拽著他的手,用飽含熱淚的眼睛盯著他,仿佛虧欠了他很多。
  難道那個時候她也發現了真相?人性果然是自私的。周允晟輕拍她手背安撫,“好吧,我不走,我就是隨便說說,因為福伯跟我講話的時候總是陰陽怪氣的,助理和小鄧也都不理我。”
  “別生氣,我會說他們的。”薛靜依虛弱一笑。
  從這天起,薛靜依對周允晟的態度發生了本質的改變。她不再防備他,而是竭盡所能的對他好,仿佛在彌補什麼。她跟福伯等人做了溝通,讓他們盡可能的善待自己的兄弟。
  毫無疑問,她的努力讓周允晟過得非常舒坦,只除了穿的衣服越來越女性化以外,沒什麼不如意的地方。
  大概因為心情開朗了的緣故,薛靜依的身體狀況慢慢得到改善,一個月後偶爾能繞著花園走一圈。周允晟試圖攙扶她,被她阻止了。
  她下意識的不想讓周允晟跟自己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那會讓附近的住戶產生懷疑。但為了彌補這份歉意,周允晟提出想在高爾夫球場裡逛一逛的時候她同意了。
  當他又蹦又跳的在草坪上撒歡的時候,薛靜依待在房間,透過窗簾的縫隙觀察他。她羡慕他擁有健康的身體,璀璨的笑容,光明的未來。然而她原本也應該擁有這些東西。
  “小姐別看了,您一定會好起來的。”福伯將窗簾全部拉上,走到屋外把周允晟叫回來,將偽造的戶口本和身份證遞過去,“先生已經幫你辦好了戶籍,但還有一個月學校就開始放暑假,所以要上學最好還是等下個學期。”
  “嗯,我知道,現在進去我也跟不上課。”周允晟乖巧的點頭,拿起身份證看了一眼,表情有些驚訝。
  “薛晉怡,這是我的新名字?”
  “當然,先生收養了你,你自然要跟先生姓薛,請你把原來的名字徹底忘掉。戶口本和身份證我先替你收著,免得弄丟了。”老管家將東西拿回去,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離開,絲毫也沒想過少年願不願意丟棄自己的過往。
  周允晟盯著他消瘦的背影,笑得像個惡魔。他當然知道薛家為什麼要為他取一個跟薛靜依發音一模一樣的名字。薛家好歹是百年望族,在華國擁有巨大的影響力,薛瑞三人不在的時候自然安安靜靜,他們一回來少不了舉辦各種宴會,邀請各界名流。
  為防客人無意中撞見少年引起懷疑,他們做了萬全的準備。他們不但改造了他的外貌,還奪走了他的姓名,讓他活在薛靜依的陰影中。當薛靜依需要的時候,他就會徹底消失。
  周允晟咀嚼著自己的新名字,滿心的暴戾無法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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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靜依得知少年已經改名為薛晉怡,對他越發有求必應,常常凝視著他的側臉出神,眼眶裡蓄滿淚水。
  這天,她在琴房裡練習指法,因為長期臥病在床的緣故感覺有點生疏,不得不幾次停下來調整狀態。
  “你在幹什麼?”周允晟斜倚在門框上。
  “我在練琴。你想學嗎,我教你。”看見少年露出好奇的神色,薛靜依微笑招手。
  “你先彈一遍讓我看看吧,我看一遍就會了。”周允晟搬了張椅子坐在少女身邊,大言不慚的說道。
  “好啊,那你仔細看。”薛靜依抿嘴笑起來。
  歡快的鋼琴曲叮叮咚咚響徹琴房,叫人聽了心情愉悅。周允晟起初還乖乖坐著,聽到後面搖頭晃腦,顛來倒去,很是樂在其中。
  薛靜依看見他活潑的小模樣,彈奏的越發起勁。她很久沒這麼快活過了。
  兩人玩得非常投入,都沒發現薛子軒靜靜站在門口。他今天剛到家,本想回房洗個熱水澡,卻被妹妹的琴音吸引了過來。
  感情把握的很精准,只是技巧上存在許多欠缺。但是無妨,技巧可以通過訓練加以彌補,領悟力和情感的投入卻需要天賦。妹妹很有天賦,這是他對她最滿意的一點。薛子軒心中暗自點頭,擺手讓福伯把行李先提回房間。
  “好聽嗎?”一曲彈完,薛靜依滿懷期待的問道。
  “好聽。”周允晟點頭。
  “那你學會了嗎?”薛靜依故意逗他,她並不認為少年只需看一遍就能學會彈鋼琴,除非他是天才。
  但是很不巧,周允晟恰恰就是這樣一個天才。彈奏鋼琴就像編寫程式,只需利用固定的按鍵創造出富有規律的幾段組合就行了,更何況他還擁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你坐過去,我彈給你聽。”周允晟將薛靜依扶到自己的位置,然後坐在鋼琴前,隨便按了兩個鍵。
  薛靜依捂著嘴笑起來,但是很快,她就再也笑不出來了,一串熟悉至極的旋律從少年飛舞的指尖溢出,比她之前彈奏的更輕快,更靈動。
  他眼瞼微合,表情沉醉,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琴音時而宛轉悠揚如翠鳥啼鳴,時而輕柔緩慢似鮮花綻放,時而靈動活潑像露珠滾落,第一小節演奏完畢,進入節奏更快的第二小節,他弓著背,叮叮咚咚的敲擊琴鍵,仿佛有無數雨點落在綠油油的草地上,藍盈盈的湖泊裡,激起一小朵一小朵的水花。
  初夏時節的清晨,景色美得像仙境。少年用看不見的琴音勾勒出這樣一個活靈活現,美輪美奐的仙境。
  不只薛靜依聽呆了,連薛子軒都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一曲結束,周允晟將手擺放在膝蓋上,問道,“我彈錯了嗎?”
  “你以前學過鋼琴?”不等薛靜依回答,薛子軒大步走過來,頭一次用專注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少年。
  “沒學過,看一遍就會了。”周允晟盯著自己的雙手,想起上一世的情景。
  上一世,也是在薛子軒回來這天,薛靜依教他彈鋼琴。那時候他還只輪回第二次,除了駭客技術並沒有掌握別的什麼技能。但他自詡聰明絕頂,認為彈鋼琴不過是小菜一碟,只看了一遍就把薛靜依的演奏完美複製了出來。
  但薛子軒的態度卻和現在完全不同。他走過來狠狠壓下琴蓋,差點碾碎他依然擺放在琴鍵上的十指。
  當他痛呼出聲的時候,他一字一句警告道,“你的琴音就像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散發出腐朽的令人作嘔的氣味。今後再碰鋼琴,我就把你的雙手打斷。”話落轉身離開,從此再也不看他一眼。
  當時周允晟暗地裡咒駡薛子軒變態,雞蛋裡挑骨頭,並堅定的認為自己的彈奏沒有問題。直到很久以後,他終於擺脫反派系統的控制,敢於在輪回中傾注自己的喜怒哀樂,並真心實意的愛上某個人,才真正明白薛子軒這番話的含義。
  他的琴音沒有感情,所以是缺失靈魂的行屍走肉,也許外行人看不出問題,但薛子軒卻在第一個音符響起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不適。
  薛子軒在現實中極其冷酷,沒有同理心,沒有道德感,沒有是非觀,就像活在黑白默片中的怪誕人物。所以當薛瑞讓他帶黃怡回來時,他明知道父親想挖取少年的心臟,也感覺不到任何問題。
  唯一能讓他的生命變得鮮活而又灼熱的東西就是音樂。一旦往他耳膜內灌輸足夠動人的音樂,他冷酷的心就會變得柔軟無比,反之,誰若是玷污了音樂,他就會陷入狂怒。他絕不會嫉妒比自己更有才華的音樂家,在他看來,他們是世界上最寶貴的財富。他崇拜他們,維護他們,下意識的向他們學習。
  也因此,薛子軒在音樂界擁有極高的聲譽和極好的人緣。他每年都要捐一大筆錢給音樂機構,以便能培養出更多富有才華的音樂家。
  薛子軒很少把誰看進眼裡,但是現在,他走到少年身邊,居高臨下的盯著他,目光灼熱的可怕。
  “我沒學過鋼琴,家裡窮,沒那個條件。”周允晟站起來,模樣局促不安,實則非常享受對方的注視。引起薛子軒的興趣正是他今天最主要的目的。如果想讓一個遊戲變得更好玩,那麼就一定要不斷的製造矛盾和衝突,薛子軒正是他擾亂薛家的杠杆。
  薛子軒了然的點頭,目光更灼熱幾分。黃怡的家庭條件他是知道的,之前恐怕連鋼琴都沒見過,更何論彈奏,如果只聽一遍就能彈到這種程度,那麼他在音樂上的天賦恐怕還在自己之上。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薛子軒並沒有被狹隘的嫉妒心控制,恰恰相反,他感到非常愉悅,不,或許用興奮來形容更為貼切。他樂於沉浸在優美的樂音中,那讓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還在跳躍,血液還在流動。他希望人類能創造出更多更好的音樂,把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妙。
  他破天荒的綻放出一抹微笑,問道,“彈奏剛才那首曲子時,你感覺到了什麼?”
  周允晟用略微發幹的嗓音說道,“就像,就像清早起床,呼吸第一口新鮮空氣的感覺,很高興,很有動力。”
  薛子軒伸出手想要拍打少年發頂,見對方偏頭躲避,愉悅的心情絲毫未受影響。
  “你的感覺是對的,那首曲子就叫《清晨》。我再彈一首曲子,你看好了。”他在鋼琴前落座,脫掉純白的絲質手套,認真彈奏起來。
  毫無疑問,他的演奏水準遠超同時代的音樂家,他對生命的領悟是病態的,怪誕的,但恰恰因為這種病態與怪誕,讓他的琴音帶上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衝擊力,這種衝擊力能夠直接撞入聽眾的靈魂。
  他取得的成就越來越多,走得也越來越遠,直至把所有人都拋到身後。然而誰也不知道他心中的孤獨感是多麼強烈,他渴望擁有一個能引起共鳴的夥伴,一個能用音樂撼動他靈魂的存在。
  大氣磅礴的琴音在空氣中久久回蕩,一曲結束,他收回雙手朝少年看去,“學會了嗎?”
  “學會了。”
  “現在彈一遍給我聽。”薛子軒讓出位置。
  薛靜依坐在一旁看著兩人的互動,略帶青紫的指尖用力掐住衣擺。明知道不應該,她依然希望少年無法完成演奏,那樣哥哥就不會把溫柔而又專注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她記得小時候,哥哥從不會看她一眼,但是某一天,當她懷著激動的心情為哥哥彈奏了一曲小步舞曲,哥哥首次將她抱起來,笑道,“這才是我們薛家人。”因為一首曲子,他認同了她的存在,由此可見他對富有音樂才華的人多麼偏愛。
  如果少年的天賦超越自己,或許哥哥會喜歡他勝過自己。她心中翻騰著濃重的危機感,揪著衣擺喊道,“哥哥,我胸口好痛。”
  薛子軒立即抱起她前往臥室,不忘交代道,“明天在琴房等我。”
  周允晟點頭,亦步亦趨跟上。
  薛靜依聽了這話心臟真的疼痛起來,然而她能阻止一次,卻不能阻止一世,更無法將自私的心態表露出來,那會招致哥哥的厭惡。她躺在床上,疲憊的神情中透出不安和倉惶。
  等醫生走了,周允晟悄悄拉開房門溜進來,問道,“靜依,你究竟得了什麼病,為什麼總是暈倒?”
  “沒什麼,小時候沒養好,身體比較虛弱。”薛靜依說謊的功力越來越深厚,面對少年時雖然還有愧疚感,卻一天更比一天淡薄,尤其是今天過後。
  “那你好好休息。”周允晟愛憐的摸了摸少女蒼白的臉頰,感覺到她瞬間僵硬的肌肉,眼裡滑過一抹嘲諷的暗芒。
  翌日,周允晟大清早就被老管家挖起來帶到琴房,薛靜依早已經坐在鋼琴前,彈奏昨天薛子軒彈奏的那首曲子,末了期待的問道,“哥哥,我進步了嗎?”
  “還要多練習。”薛子軒語氣淡漠。這種程度的琴音還無法打動他,但也不至於令他討厭。雖然這個妹妹跟他沒有血緣關係,但卻奇跡般的擁有薛家人獨有的音樂天賦,如果她身體狀況允許的話,苦練幾年應該會有不小的成就。
  “你過來彈一遍。”他朝站在門口的少年招手。
  薛靜依慢騰騰的讓開座位,下意識的撫了撫胸口,今天不能再裝病了。
  周允晟用衣擺擦拭手掌,慢慢將十指放在相應的琴鍵上。也許曾經的周允晟對彈奏鋼琴一竅不通,更因為被系統控制而不敢表露內心真正的情感,用生硬的模仿摧毀了世上最動人也最美妙的事物,但現在的周允晟卻早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他擺脫了系統的桎梏,打破了心中的藩籬,經歷過最深沉的悲哀,也得到過最極致的歡愉。無論你想讓他用音樂表達出何種感情,他都能把它宣洩的淋漓盡致,像夏天的暴雨,冬天的冰雪,春日的暖陽,秋日的微風,他能用音樂構造一個虛幻而又真實的世界。
  這首曲子名叫《海》,描述的是深海中群魚嬉戲的場景。周允晟閉了閉眼,將情緒調節到最佳狀態才開始彈奏。
  少年的周身縈繞著燦爛的日光,指尖抬起又落下,劃出一道道斑駁的光影,仿佛無數銀白的小魚在身邊遊動。他用力按壓,製造波濤洶湧的海潮,輕輕敲擊,又讓潮水悄然落下。他靈活的指尖從琴鍵的這一頭飛快滑過那一頭,仿佛白色的海豚在追逐美味的沙丁魚群,在它們製造的漩渦裡鳴叫翻滾。
  他用美妙的旋律再現了深海中無與倫比的景色。
  薛靜依掌心一直覆蓋在胸口上。少年的琴音越動聽,她就感覺越不安,總會忍不住去偷看哥哥的表情,發現他正用難以描述的灼熱目光注視少年,心臟暮然間抽痛了一下。
  周允晟的指尖移動的越來越緩慢,直至完全靜止,潮水緩緩退去,露出柔軟地,金色的沙灘,彈奏結束。
  薛子軒走到少年身邊,啞聲問道,“喜歡彈鋼琴嗎?”他絕不接受否定的答案,少年擁有如此驚人的天賦,合該是為音樂而生。
  “當然喜歡。”周允晟局促不安的站起來。
  “很好,從明天開始,你跟我學彈鋼琴,每天早上六點準時來這裡。”他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好的。”周允晟臉頰漲紅的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直到這個時候,薛子軒才真正把少年放在心上。
  “我叫薛晉怡。”
  “薛靜依?”薛子軒皺眉。
  “是這個薛晉怡。”周允晟在自己掌心比劃。
  薛子軒點頭,發現助理在門口招手才意識到今天還要去學院授課。他穿上外套,整理好領帶,走到門口時忽然想起什麼,柔聲開口,“我叫薛子軒。”
  周允晟傻不愣登的點頭。
  黑色豪車駛出碎石子鋪成的小道,薛靜依站在窗邊遠眺,直到車身隱沒在一大片樹林中才回頭朝少年看去,嗓音艱澀,“哥哥很喜歡你。”
  周允晟紅著臉,支支吾吾開口,“是嗎?可我一點兒也沒感覺到。”
  他要得正是薛子軒的喜歡,而且是越來越喜歡,直至難以自拔。
  當然,這份感情與愛無關,而是關乎於信仰。薛子軒的信仰是音樂,而他只需讓他見識到自己在音樂上的才華就能成為他信仰的一部分。親人和信仰究竟該如何取捨?這對摯愛音樂的薛子軒來說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第144章 14.4
  
  薛子軒發現少年是個不可多得的音樂天才,他只花一天時間就學會了看五線譜,指法方面起初還只是單純的模仿自己和薛靜依,兩周過後已經具備了強烈的個人風格。
  他和自己一樣,是為音樂而生,這讓薛子軒在教導他的過程中得到了巨大的樂趣。每週四薛子軒都要去帝都音樂學院上課,原本他對此很享受,現在卻覺得是在浪費時間。那些學生雖然不乏才華橫溢者,但與少年比起來卻顯得如此平庸無奇,他已經得到了最好的,為什麼還要這些殘次品?
  為了一節課,他犧牲了每天早上陪伴少年練琴的時間,這讓他有些焦躁。
  “下課。”終於講完最後一個樂理,他拒絕了學生的提問,匆匆朝停車場走去。
  與此同時,周允晟正在琴房練琴。薛子軒對他要求非常嚴格,每天早上六點練琴,十二點休息,下午兩點再練,七點停止,幾乎沒什麼閒置時間。若換成剛進入輪回的那個他,這會兒早已經發飆了,但現在的他對音樂也十分熱愛,並不會覺得枯燥亦或是難熬。
  薛靜依本以為少年性子活潑,坐不住,很快就會放棄學琴。但凡他說一句‘不想學’或‘彈琴無聊’之類的話,哥哥一定會厭棄他。但結果令她大失所望,少年不但堅持了下來,而且每一天都在進步,他把對音樂的熱愛全都傾注在越發純粹動聽的琴聲中,讓人聽了心曠神怡。
  哥哥看他的眼神從最初的灼熱變成如今的癡迷,讓薛靜依越來越不安,即便身體很不舒服,也堅持每天守在琴房。
  周允晟彈奏完一首曲子,朝坐在窗邊發呆的少女看去,清越的嗓音中含著笑意,“靜依,會不會覺得很無聊?我們來玩四手聯彈怎麼樣?”
  “不。”薛靜依心不在焉的拒絕,看見薛子軒的座駕從遠處駛來,又點頭道,“行,彈哪首曲子?”她想讓哥哥一直看著自己,不要去注意別人。
  “你想彈哪首?”周允晟翻看曲譜。
  “《水手》吧。”薛靜依在護士的攙扶下坐在鋼琴前,把曲譜翻到第八十五頁。她和哥哥第一次合作也是彈得這首曲子,喝醉了的水手在酒館外呐喊,大笑,調侃過路的時髦女郎,氣氛從活潑到瘋狂,最後水手臥倒在牆根下酣然入睡,旋律也緩緩終結。
  整首曲子的節奏從快到極快,再慢慢變得舒緩,雖說難度不是很大,卻需要投入百分百的熱情才能表達出酣然大醉的暢快感。
  周允晟知道薛靜依一定會選擇這一首,事實上,他挖了個坑讓她往裡跳。跟薛子軒一塊兒彈奏時,因為心中懷著不可告人的愛慕之情,她借助音樂大膽釋放著與心上人親近的快樂。因為這份愛與快樂,她即使沒喝酒也顯得醉醺醺的,像那些急於尋歡的水手。
  這讓她的琴音具有無與倫比的感染力。
  薛子軒曾經說過,薛靜依彈得最好的一首曲子就是《水手》。她試圖重新奪得薛子軒的關注,周允晟卻偏偏不想讓她如願。他喜歡充滿矛盾與衝突的遊戲,更喜歡把一個人逼迫到絕境之下再欣賞對方拼命掙扎的模樣。
  因為曾經的他,也跟他們一樣在絕境中掙扎。
  “這首曲子我從沒彈過。”心裡懷著滿滿的惡意,周允晟面上卻笑得越發甜蜜。
  “你不是會看曲譜了嗎?正因為沒彈過才更要嘗試。”薛靜依將指尖放在琴鍵上,聽見樓下傳來隱隱約約的腳步聲,立即開始彈奏。
  叮叮咚咚的琴音在指尖流淌,薛靜依努力尋找著以前彈奏這首曲子的感覺,但身邊的人並不是能讓她迷醉不醒的那一個,除了枯燥、難受、愧疚、嫉妒等負面情緒,她沒能找到哪怕一丁點樂趣。
  她勉強讓自己繼續,卻發現身邊的人已經停下了,正用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她。
  “怎麼了?”她嗓音乾澀。
  “靜依,不想彈就不要彈了。”周允晟柔聲勸慰。
  “我想彈啊,難道我彈的不好嗎?”薛靜依不自覺捂住胸口。好與不好,其實她早就感覺到了。四手聯彈對演奏者的音樂表現力要求非常高,而她剛才只是單純的按琴鍵,並沒有沉浸在樂曲中。
  她毀了《水手》。
  “如果心中充滿了醜陋的情緒,就不要用你的雙手碰觸鋼琴,那會污染它。去一邊坐著吧。”站在門口的薛子軒緩緩走進來,目光裡充滿了壓抑與不滿。
  他對現實中的一切幾乎沒什麼感知,就像活在一個無形的真空裡,然而當音樂注入這片真空,他又會變得格外敏銳,一眼就能看穿演奏者的所思所想,讓人無所遁形。
  假如你告訴他,殺人是不對的,他只會用冷酷的微笑回應,但如果你把這句話用最美妙的聲音唱出來,他會極為專注的盯著你,然後點頭道,“你說得很有道理。”
  薛子軒就是這麼一個怪誕的人。
  看見薛靜依蒼白的面容和顫抖的指尖,周允晟微微低頭,掩飾遍佈在瞳仁裡的諷笑。
  “四手聯彈能訓練演奏者的音樂表現力,但前提是要找一個好搭檔。我陪你練。”等薛靜依讓開後,薛子軒坐在少年身邊,表情和語氣變得十分溫柔。
  上課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想,少年今天有沒有好好練琴,是否取得進步,將來又會囊獲怎樣輝煌的成就。他對他的現在飽含關注,對他的未來更充滿期待。
  周允晟局促不安的點頭,稍微坐遠了一點。
  琴音再次響起,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他們就像兩個在海上跋涉了數月的水手,懷著激動的心情踏上陸地,迫不及待的朝最近的小酒館跑去。那裡的酒雖然廉價,卻沒有海風吹拂過後的腥氣和苦澀,灌入喉嚨火辣辣的疼,卻在疼過以後產生燒灼一般的暢快感。
  他們喝的伶仃大醉,追逐著性感妖嬈的女郎說著大膽露骨的情話,被女郎的愛慕者揪住衣襟痛揍。然而他們是水手,擁有海浪沖刷而成的強健體魄,只有暴風和巨浪能把他們埋葬,任何別的東西都無法將他們擊垮。
  哪怕醉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們依然狠狠還擊了對手,在眾人的尖叫、咒駡、口哨聲中揚長而去,然後悄無聲息的睡死在某個暗巷中,亦或者牆根下。
  兩人用琴音述說了這樣一個充滿激情與冒險的故事,仿佛它就在他們眼前上演。
  慢慢收回指尖,薛子軒轉頭去看少年。
  他臉頰酡紅,眼神迷蒙,粉色薄唇微微開啟,像喝醉了一樣急促的呼吸。見自己看過來,他快速眨眼,模樣顯得懵懂而又純真,一束陽光落在他發頂,讓他鼻頭沁出的幾顆小汗珠顯得非常晶亮醒目。
  薛子軒忽然之間就看呆了。少年本人,跟他的琴音一樣美。
  分明有非常嚴重的潔癖,他卻不自覺的伸出手,想要擦拭少年鼻頭的汗珠。少年卻猛然後仰,避開了他的碰觸,讓他心底湧上一股淡淡的失落。
  “出汗了,擦一擦吧。”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條手絹。
  “謝謝。”周允晟接過,小心翼翼的在自己鼻頭點了點。
  薛子軒覺得拘謹不安的少年非常可愛,於是柔聲道,“你像一枚高音符。”
  “啊?”周允晟懵然無知的回視。老實說,他雖然能看透薛子軒的性格,但從沒跟他交流過,壓根理解不了他古怪的說話方式。
  薛靜依卻猛然揪緊衣擺。哥哥曾經說過,高音符圓頭圓腦的,是最可愛的音符。毫無疑問,他是在用自己獨特的方式誇獎少年,可惜他聽不懂。
  不能再讓他們相處下去了,哥哥對待黃怡的態度一天更比一天溫柔,一天更比一天專注,總有一天,黃怡會佔據他的全部心神。這種預感來的莫名其妙,薛靜依卻對此深信不疑。她捂住胸口,用痛苦的腔調喊道,“哥哥,我難受。”
  “福伯,帶小姐回房休息,我給張醫生打電話。”薛子軒拿起手機撥號,並未有離開琴房的打算。
  薛靜依見此情景心臟真的開始抽痛,卻立即阻止道,“不用打電話了,我吃一粒藥就好。我就待在這裡聽你們練琴。”
  “小姐還是回房休息一下吧。”福伯擔憂的勸解。
  “我躺在這裡也是一樣。音樂能舒緩情緒,挺好的。”薛靜依勉強扯出一抹笑容。
  福伯心想也是,確定她並沒有發病,這才離開。
  周允晟故作關切的詢問了一會兒,還想跑出去幫她拿一條毛毯,卻被薛子軒阻止了,“讓護士去,我們繼續練。”他喜歡跟少年一起彈琴的感覺。
  周允晟無法,只能坐回去。
  薛子軒挑了一首節奏很快的舞曲,他原本以為少年會跟不上自己,但少年指尖翩飛,表情愉悅,顯然沒有感覺到任何難度。當他開始演奏的時候,會把拘謹的態度遠遠扔出去,變得活潑而又開朗。
  他甚至在他看過去的時候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後綻放出比窗外的日光更耀眼的笑容。
  在那一瞬間,薛子軒感覺到有一股溫熱的液體在自己冰冷的心臟裡流淌,慢慢浸入四肢百骸,再從毛孔逸散出來,變成快樂的氣泡蒸發掉。他也不自覺的咧開嘴角,沖少年綻放璀璨笑容,然後惡趣味升騰,一隻手斜插進他雙手間,來了個變奏。
  少年愕然的睜大眼睛,卻在下一秒就反應過來,也把左手移過去,配合的天衣無縫。他們時而雙手並行,時而交叉彈奏,隨心所欲的改編這首曲子,當一曲終結,他們同時流露出饜足的表情,像饕餮客享用了一頓最美味的晚餐。
  “真好玩!”周允晟用衣擺擦拭手心的汗水,笑著讚歎。
  “還想玩嗎?”薛子軒用溫柔至極的目光注視他。
  “還想玩。”
  少年用力點頭,黑亮的髮絲在空氣中劃出優美的弧度。
  薛子軒再一次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看上去十分柔軟的發頂,卻還是被躲開了。他眸光暗淡了一瞬,卻飛快掩去,指著另一張曲譜說道,“彈這首《波爾卡》吧。”
  他們就這樣一首接一首彈了整整一個下午,若非管家前來催促他們吃飯,恐怕還會一直彈到深夜。薛子軒的童年非常單調,幾乎沒有享受過遊戲的樂趣,但就在今天,他終於明白了小男孩得到一件珍貴禮物時的心情。
  那樣愛不釋手,難分難舍,連睡覺都想將他牢牢抱在懷裡。
  當他沉浸在這美妙的愉悅感中時,薛靜依卻被強烈的嫉妒之情折磨的心力交瘁。她看著他們用指尖舞動嬉戲,看著他們彼此凝視,黑亮的眼底流露出惺惺相惜的情義,幾乎無法控制自己想要衝過去用力將他們分開的欲望。
  當天晚上,她忽然發起高燒,剛略有好轉的身體狀況又開始急劇下滑,如此反復,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調理到能動手術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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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薛子軒的重視,管家和助理的態度明顯發生了改變。說到底,薛子軒才是薛家真正的繼承人,當薛瑞不在的時候,一切由他做主。周允晟得到了更大的人身自由,但依然不允許跟薛靜依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當然,現在的薛靜依也不能隨便出門走動,頂多坐在窗戶邊看一看風景。
  這天,周允晟結束早上的練習,前往餐廳覓食。他端起水杯,還來不及喝上一口就愣住了。不停顫抖的靈魂告訴他,他一直尋找的人就在附近。
  “福伯,我出去玩一會兒!”話落一溜煙的跑出去。
  等管家從廚房追出來,少年已經跑得沒影兒,只得讓助理趕緊去找。
  周允晟繞著高爾夫球場跑了一圈,終於在十八洞附近找到了目標。那是一個坐在輪椅中的男人,俊美至極的臉龐籠罩在宛若實質的陰冷戾氣中,令人望而生畏。他嘴裡叼著一根雪茄,一名身穿黑衣的保鏢正半跪在地上幫他點燃。
  也不知保鏢說了什麼,他狹長的鳳目微微一眯,放射出森寒殺意。保鏢立即退後兩步,拿出手機打電話。
  不遠處的草坪上,幾個男人正在打高爾夫球,似乎受到男人濃重威壓的影響,他們頻頻失誤,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因為恐懼,他們早已失了玩興,卻因為男人喜歡看人打球而不敢擅自停下來。
  白色的小球落在遠處的沙坑裡,幾人發出懊喪的歎息聲,惶恐不安的偷覷男人表情。
  看到這裡,周允晟歡快的笑了,踮起腳尖喊道,“喂,我能進來看球嗎?”
  男人轉頭回望,瞳孔忍不住收縮了一瞬。那是一名長相非常精緻的少年,星眸瓊鼻,唇紅齒白,燦笑的時候似乎渾身都在發光,晃得人眼暈。男人吐出一口煙霧,試圖模糊掉這唯美的,令自己的視網膜和心瓣膜雙雙刺痛的畫面。
  幾名保鏢見老闆眉頭緊皺似有不悅,立即走過去攆人。
  “讓他進來。”男人吸一口雪茄,裝作渾不在意的移開視線。
  球場的工作人員連忙打開鐵絲網附近的小門,讓少年,亦或者少女,進來。
  男人不習慣跟陌生人接觸,他盯著不遠處正在打球的幾個人,裝作非常專注。但少年偏要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還試圖伸出指尖去戳他毫無知覺的雙腿。
  一名保鏢露出‘你找死’的表情,兇神惡煞的走過去,卻被老闆冷厲的目光制止了。
  男人握住少年纖細的指尖,啞聲問道,“你想幹什麼?”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少年答非所問,黑色的桃花眼裡沁出迷蒙的水霧,仿佛心疼極了。
  這讓男人感覺非常不自在,推開少年狠狠抽了一口雪茄。他真搞不懂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放少年進來,若是換個人,早處理掉了。在此之前,他竟然半點也沒考慮過少年是懷著怎樣的目的接近自己。如果他試圖殺他,剛才已經得手了。
  即便腦中不停冒出各種各樣陰暗的猜測,男人依然沒有開口驅趕少年。一碰上少年清澈無比的眸光,他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是生病還是意外?能治好嗎?”少年一點兒也不害怕他的冷臉,喋喋不休的詢問。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無知者無畏啊!幾名保鏢為少年膽大包天的行為點贊。
  “你不認識我?”男人沖少年精緻的小臉蛋吐出一口煙霧。
  少年嗆住了,咳得臉頰通紅,卻興奮的追問道,“你叫什麼?你說了我們就認識了。”
  男人沒有答話,而是指著少年光溜溜的兩條腿說道,“怎麼不穿褲子就跑出來了?”雖然寬大的白襯衫遮住了私密部位,卻襯托出一雙腿越發雪白筆直,半遮半掩的感覺比不穿更吸引人。
  他恨不得脫掉自己的西裝外套將他下半身包起來。
  周允晟爽朗一笑,大大方方掀開衣擺,“我有穿啊,你看。”薛家為了掩蓋他平坦的胸部,為他購置的上衣大多非常寬鬆,褲子更是以牛仔短褲和緊身褲為主,務必讓他看上去像個女人。
  牛仔短褲堪堪包裹住少年挺翹的臀部,腰線開的很低,露出小巧圓潤的肚臍,如此曼妙的景致毫無防備的撞入眼簾,讓男人眸光瞬間暗沉。
  他用力拉下少年衣擺,轉而用陰鷙的目光警告站在周圍的保鏢。
  幾名彪形大漢露出怪異的表情,然後有志一同的背轉身去。
  “穿著。”他快速脫掉外套扔在少年身上。
  周允晟喜笑顏開的接過愛人遞來的‘定情信物’,滿足的喟歎道:佔有欲還是那麼強,死變態一點兒也沒變,真好。他把外套系在腰間,發現愛人陰沉的表情略微舒緩,馬上翹起唇角沖他討好的笑。
  男人冰冷的眼底止不住沁出柔色,伸手摸了摸他小巧耳垂上的黑色耳釘。
  一串代碼毫無預警的闖入008的資料庫,令周允晟大吃一驚。原來這人對他的愛和信任已經達到了如此程度:哪怕沒有記憶,哪怕初次見面,也能憑著潛意識將決定自己生死存亡的原始程式碼毫不猶豫的交付。
  他愛他勝過生命。
  周允晟摸著滾燙的耳垂越加燦爛的笑起來,笑著笑著眼裡沁出晶瑩的淚花。
  “孩子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男人狠狠掐了掐少年嫩白的臉頰,命令道,“不是說想看球嗎?推我上果嶺。”
  “好。”周允晟大聲應諾,吭哧吭哧的把193公分高,82公斤重的男人推上果嶺,然後蹲坐在他身邊傻笑。他現在哪裡有心思看球,滿心都是找到愛人的愉悅。他就知道愛人一定會在他曾經經歷過的世界等待他。
  他們的牽絆來自於靈魂最深處,誰也不能斬斷。
  他只顧盯著愛人英俊不凡的側臉看,火辣辣的目光令人坐立難安,臉紅心跳。
  “看我做什麼,看球。”男人沖少年臉上吐煙圈,見他又被嗆住,忍不住大笑起來。這讓幾名保鏢很是受驚,不明白那個隨時隨地陰沉著臉,動不動就放殺氣的閻王爺哪兒去了,被異形附體了吧?
  周允晟咳得眼睛通紅,心裡卻喜滋滋的,屁股挪了挪,更加靠近男人,扒拉在他腿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兒?”
  “問那麼多幹什麼?”男人揉亂少年黑亮的頭髮。
  “問清楚了我以後好去找你。”周允晟害怕愛人會忽然消失掉,這成了他最大的夢魘。
  “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家住哪兒。”男人用誘哄的語氣說道。他不明白自己跟哪兒來那麼多耐心陪少年周旋,更不明白為何對他提不起一絲防備。
  “我……”周允晟剛要開口,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陰沉的嗓音,“小怡,跟我回去!”
  他轉頭,發現薛子軒的車停靠在不遠處的林蔭小道上。素來優雅冷漠的男人此刻竟露出緊張萬分的表情,眼裡充斥著深深的忌憚和一絲恐懼。
  愛人也挑眉,目露了然。
  很明顯,這兩個人是認識的。周允晟放心了,丟下一句‘我以後再來找你’便朝薛子軒跑去。只要從薛子軒那裡得到一個名字,他就能把愛人在這個世界的生平查個底兒掉。
  少年像一隻蝴蝶,異常靈巧的翻過鐵柵欄,朝薛子軒跑去,然後被塞進車裡消失不見。
  發現男人緊盯著車尾看,目露沉吟,一名保鏢低聲說道,“閻爺,她應該是薛二家的那個小女兒薛靜依。”
  “女孩?女孩不可能這麼可愛。去查,他絕不是薛靜依。”男人嗤笑。
  幾名保鏢心中升起強烈的,掏耳朵的欲望。閻爺剛才是在開玩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第145章 14.5
  
  薛子軒的臉色從來沒那麼難看過,周身更散發出一股極其躁動不安的氣息,以至於前來迎接的管家和助理嚇了一跳,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以後看好小怡,不要讓他接觸陌生人。”等少年蹦蹦跳跳上樓以後,薛子軒才沉聲叮囑。
  “他惹事了?”管家目中滑過一抹厲色。要他說,一早就應該把黃怡軟禁起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好吃好喝的供著。
  “沒有,在果嶺上跟薛閻說了幾句話。”薛子軒脫掉外套,扯掉領帶,焦躁的感覺一直未曾褪去。少年趴伏在薛閻的膝蓋上,用充滿依戀之情的眼神凝視他,那場景現在想來還能刺痛他的心臟。
  他坐在沙發上,捂著胸口若有所思。
  管家發出驚駭的呼聲,急忙問道,“閻爺怎麼會有閒心跟陌生人說話?別是發現了什麼吧?”轉而一想又覺不對,換心並不是什麼大事,就算閻爺發現了也必不會阻撓,更何況誰能想到薛靜依還有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兄弟。
  薛子軒心不在焉的搖頭。
  “我以後不會再讓他出門。”老管家承諾道。
  “為什麼不讓他出門?只要他把琴練好了,他想去哪兒玩就讓他去,你們只需跟著他,確定沒有危險就行。”薛子軒下意識的回應。少年特別喜歡在翠綠的草坪上撒歡,笑起來的樣子仿佛最美妙的音符,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鮮活起來,他不忍令他失去這份快樂。
  老管家想問問薛子軒是不是忘了帶少年回來的初衷,但略一思索就選擇了沉默。就算他忘記了,先生和夫人總不會忘記。
  周允晟匆匆跑回臥室,解開系在腰間的西裝外套,放在鼻端深嗅一口,淡淡的古龍水的香味和雪茄的煙塵氣混合在一起,強烈的熟悉感差讓他落淚。他抱著外套躺倒在床上,興致勃勃的滾了兩圈,這才開始檢查裡裡外外的口袋。
  沒有手帕,打火機,名片夾等雜物,這件外套乾淨的過分,難怪敢脫下來隨便扔給一個陌生人。周允晟沮喪的歎了口氣,這才把外套抖落整齊掛在衣櫃裡。
  他用008合成了愛人的一張照片,利用臉譜搜索軟體在網路上查找愛人的身份,但結果令他十分失望,網路上什麼都沒有。
  他關掉電腦,溜溜達達來到客廳。薛子軒今天很反常,竟沒有第一時間回房洗澡換衣,而是坐在那裡發呆。薛靜依安安靜靜靠在他身邊,眼底壓抑著極其深沉的愛意。她身體越虛弱,情感的躁動就越強烈,這是無可避免的,當人類的身體受到束縛,思想就會無限放飛出去。
  周允晟唇角微翹,走進廚房端了一籃水果出來,放在兩人面前的茶几上。
  “靜依,想吃水果嗎?我幫你削。”他左手拿著一個大蘋果,右手拿著一把水果刀比劃。
  “不要,你自己吃吧。”薛靜依立即收起眼底的情緒,笑容勉強。
  薛子軒卻猛然回神,奪過少年手裡的水果刀,語氣嚴厲,“今後不要碰刀具。”
  “為什麼?”
  “為了遠離危險。藝術家的手經受不住哪怕一丁點傷害。”薛子軒一邊說一邊握住少年白皙而又纖長的手指,用癡迷的目光凝視。他把自己的掌心貼合在少年掌心,丈量他手掌的尺寸,發現少年比自己的稍微短了一截,忍不住露出溫柔的笑容,然後指節微彎,與他十指緊扣,徐徐開口,“不要覺得我是在大驚小怪。知道羅傑嗎?”
  周允晟想把自己的手指抽出來,卻被男人扣得更緊,只得點頭道,“知道,我有在網上看他打籃球,他很棒,是全世界最棒的。”
  “他以前更棒,狀態最佳的時候投球命中率能達到80%,現在卻只有34%,知道是為什麼嗎?”
  “難道是因為削蘋果的時候把手割傷了?”周允晟盯著水果刀遲疑開口,明明大腦堪比谷歌,卻還要在人前裝白癡的感覺真難受。
  “不是削蘋果,是剪雪茄。他不小心割斷了自己右手食指的韌帶,導致食指無法彎曲從而影響投球命中率。我們的手將要進行比投球更精細的工作,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護它。”薛子軒無法克制對這雙手的喜愛,邊說邊一一親吻五根粉紅圓潤的指尖。
  周允晟像被電打了一樣,用力把手指抽出來放進衣兜裡,暗罵薛子軒變態。
  薛靜依臉頰煞白,嘴唇發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小時候連一個擁抱一個攙扶也要苦苦哀求才會給予的哥哥,現在竟然主動親吻了黃怡,而且還用如此溫柔繾眷的表情。他對黃怡究竟懷抱著怎樣的感情?果真只是欣賞嗎?
  薛子軒顯然也被自己的行為驚住了,但他並不後悔,反而在心底不停回味少年微涼的指尖貼近自己唇瓣時的觸覺。像輕柔的微風拂過,又像雪白的羽毛掉落,感覺妙不可言。
  然而那深深地悸動和喜悅之情,在看見少年抗拒的神色時盡數變成了難以言喻的痛苦和失望。薛子軒收起淺笑,強硬的把少年攬入懷中,撫摸他很久以前就想撫摸的柔軟發頂,一字一句說道,“以後不准躲開我,聽見了嗎?”
  “可是你曾經說過,不准我碰你。”周允晟勉強壓下掙扎的欲望。
  原來少年並不是排斥自己,而是太乖巧聽話了,薛子軒先是怔愣,然後愉悅的低笑起來,“你當然可以碰我,你是最特別的。”是他得到過的最珍貴地一份禮物。
  周允晟拼了老命才把臉頰憋紅,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垂頭的一瞬間,他飛快掃了薛靜依一眼。她正蜷縮在沙發上,用力抱緊一個巨大的靠枕,臉頰埋在枕中看不清表情。
  但周允晟知道她必定非常痛苦,因為她扣緊枕頭的指節已經泛出蒼白的顏色且微微顫抖。以前的薛子軒只對她一個人特別,當這份特別忽然轉移給另一個人,還變本加厲時,也不知道她會經歷怎樣的心理折磨。
  薛子軒抱著少年,就像一個小男孩終於得到夢寐以求的玩具,滿臉的新奇和愉悅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他試探性的用指尖卷起少年腮側的一縷髮絲,反反復複的看著它們彈跳鬆開,蕩回原位,怎麼也看不夠。他甚至想用嘴唇去貼一貼少年粉嫩的唇珠,嘗嘗它的滋味。
  這股衝動來得那樣猛烈而又莫名其妙,讓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所幸管家說晚餐已經備好,他才沒繼續糾結下去。
  終於離開男人的懷抱,周允晟大鬆口氣,拿起筷子狠狠刨飯。薛靜依也得到了解脫,默不吭聲的坐在椅子上發呆,碗裡的食物一口也沒動。
  “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管家走過去詢問。
  “沒事。”薛靜依擺手否認,卻用充滿希冀的目光盯著哥哥,希望他能關注自己一下。結果讓她大失所望,薛子軒正用笨拙的姿態給少年夾菜,旁的並不關心。他總是這樣,只看自己想看的,只聽自己想聽的,若是要獲得他的青睞,必定得用無上美妙的音樂去打動他。
  薛靜依從來不具備這種能力,但黃怡可以,他的琴音一天比一天完美,如果他願意,他可以用它俘獲任何人。
  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和嫉妒心佔據了薛靜依的思緒,她哐當一聲放下調羹,踉蹌著上樓。管家用冰冷的目光盯視少年一眼,立即跟過去。
  周允晟這才開始追問薛子軒愛人的身份。
  “你不用知道他是誰,以後看見他遠遠躲開,他很危險。”薛子軒似乎想起什麼,臉上露出恐懼與難堪交雜的情緒。
  周允晟試著旁敲側擊,沒能問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只得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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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薛瑞和薛李丹妮匆匆趕回來說是要參加家族舉辦的宴會。薛家是百年望族,還保留著傳統的宗族制,族規遠遠淩駕於法律之上,沒有誰敢於違抗。
  別看薛瑞在外面風光無限,實則他創辦的薛氏財團也不過沾了薛家本家的光,其規模與薛家本家的財富比起來不值一提。如果離開本家庇護,他什麼都不是。
  為了打入本家的權力中心,他花鉅資購買了現在居住的這棟別墅,只是因為薛氏宗族的族長每年夏天都會來此處度假,至於他平時住在哪裡,卻沒有任何人知道。
  這一屆的族長按輩分來說是薛瑞的族叔,名叫薛閻,然而年紀卻只比薛子軒大兩三歲,是上一屆族長薛老爺子明面上的幼子。薛老爺子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去世了,因為生前最寵愛他的緣故,把一半家產都交給他打理。但薛老爺子天性風流,統共娶了四房太太,還置了許多外室,不但家裡有六個嫡子四個嫡女,外面還有十幾個私生子。
  他一死,薛家頓時陷入慘烈的爭產大戰,一人獨得半壁江山的薛閻毫無懸念的成為眾矢之的。也不知是意外還是人為,薛老爺子剛入土半年,他就發生了車禍,因救治不及時,下半身癱瘓了。
  他的幾個兄弟吃相非常難看,不但瓜分了他的家產,還讓他像狗一樣爬出薛家。從小到大薛老爺子眼裡只看得見他,他們自然對他恨之入骨。
  薛閻當時是如何咬著牙爬出去的沒人看見,旁人只知道十年後他重新歸來,親手打斷了所有兄弟的雙腿,讓他們從客廳一直爬到一公里以外的柏油馬路上。這些人爬過地面時留下的一道道血痕把在場的旁觀者全都嚇傻了,從此以後,薛家本家成了薛閻的一言堂。
  但他是個很有本事的人,用‘智多近妖’來形容也不誇張,剛接手薛家三年,就把一個本已經沒落的腐朽宗族扶持成了華國第一望族,無論是嫡支還是旁支,都靠他的蔭庇而活,所以哪怕他脾氣越來越殘暴,也沒誰敢露出一丁點的不滿神色。
  他發話說要舉辦宴會,明知受到邀請的希望非常渺茫,薛瑞還是帶著妻子火急火燎的趕回來。
  “先生,閻爺送請帖過來了。”管家神色略顯激動。
  “怎麼有兩封?”薛瑞大喜過望,拆開第一封看了看,很正常,是邀請他攜妻兒參加的,第二封卻十分詭異,竟把薛靜依的名字單獨列出來,誠邀她盛裝出席,這是什麼意思?
  薛瑞傻眼了,將請帖遞給妻子。
  “爸爸,我不要去!”薛靜依驚慌失措的大喊。她其實是見過薛閻的,在他奪得家主之位的那一年。當時他邀請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薛瑞,聽說薛瑞的兒子是難得一見的音樂天才,他興致一起讓薛子軒彈奏一曲。
  薛子軒目下無塵,只在神聖的音樂殿堂或琴房裡演奏,極度厭惡用音樂討好權貴的做法,在他看來,那是一種褻瀆。他冷冰冰的拒絕了,薛閻用興味的目光打量他,柔聲開口,“既然不想彈就算了,今後也別彈了。”話落將薛子軒的手掌壓在桌上,一根一根掰斷。
  掰到第三根時,薛子軒不得不屈服,薛李丹妮早已跪在他腳邊,哭著喊著求他放過自己兒子。
  薛閻輕笑一聲放開薛子軒,用手杖點了點鋼琴,命令道,“彈,一直彈到我滿意為止。”
  於是薛子軒強忍著斷指的劇痛,彈奏了整整兩個小時,宴會剛結束就一頭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薛李丹妮趕緊將他送到國外,花了一兩年時間才讓他的指尖重新恢復往昔的靈活。
  這是薛靜依第一次看見高貴優雅的母親和兄長露出如此狼狽的一面,而她無所不能的父親卻連一句申飭的話都不敢說,甚至在此之後送了許多禮物賠罪。
  從此以後,薛閻就成了薛靜依的噩夢,而薛李丹妮和薛子軒從未曾淡忘過當時那種恐懼萬分的感覺。對演奏家來說,毀掉雙手比毀掉生命更令他們難以承受。
  “我不去,我會害怕。”知道父親對薛閻恭順到怎樣的程度,薛靜依捂著胸口大聲重複。
  “不要讓靜依去,她心臟負荷不了。”薛李丹妮連忙把女兒摟進懷裡拍撫,心中同樣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閻爺單獨給她送了請帖,是能說不去就不去的嗎?這是在打閻爺的臉,今後我也不用在薛家混了。”薛瑞語氣極為陰沉。
  “好端端的,他怎麼會單獨給靜依送請帖,一定是弄錯了,你派人去問一問吧。”
  “或許不是弄錯了。”一直保持沉默的管家把黃怡偶遇薛閻的事大略說了一遍。
  “原來是他惹出來的禍!”薛李丹妮恨的咬牙切齒,立刻就想讓管家把少年帶下來教訓,卻被薛瑞阻止了。
  “既然閻爺想見他,那就帶他去。”
  “是不是閻爺發現了什麼?”薛李丹妮想到某種可能,頓時渾身發冷,但礙于女兒在場,很多話不能明說。
  “不會,他們不但外貌一樣,連聲線都差不多,閻爺只在靜依9歲的時候見過她一面,怎麼可能辨認出他們之間的不同。你不要亂想,把人帶過去給閻爺看看就知道了。”薛瑞大手一揮做下決定。
  於是當天晚上,周允晟收到一件純白色的曳地長裙和一雙高跟鞋,管家告訴他薛家宗族要舉辦一次宴會,小姐不能不出席,但喧鬧的環境對她的健康會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讓他務必代替小姐一次。
  作為薛靜依的好兄弟,周允晟義不容辭的答應了,等管家一走,立馬將長裙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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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怡?”看見從旋轉樓梯上緩緩走下來的,宛若精靈般美好的少年(少女?),薛子軒愕然的睜大眼睛。
  “是我。”周允晟努力保持著平衡,從今天早上開始,薛李丹妮就不停折騰他,還讓他穿著高跟鞋練習了好幾個小時。他發誓,等遊戲結束,一定要讓這些人付出慘痛地代價。
  薛靜依抿嘴笑道,“小怡打扮起來好漂亮,有一種森系少女的味道,特別清新。”
  周允晟沒說話,低頭不停拉扯裙擺,走了兩步發現裙擺實在太長,又將之攏成一團抱在懷裡。薛子軒自然而然的走過去,攬住他纖細的腰,將他半拖半抱送進車裡,還用手掌墊住他頭頂,怕他磕碰了哪裡。
  這樣細心溫柔的哥哥是薛靜依從未見過的,仿佛從高高在上無欲無求的神祗忽然變成了擁有七情六欲的凡人。如果這份改變是因為她,那麼她會欣喜若狂,但這份改變偏偏來自于黃怡,所以她永遠也無法接受。
  盯著遠去的汽車,她漸漸收斂起淡笑的表情,露出陰鬱的神色。
  這一片山林連同高爾夫球場全都是薛家本家的產業,薛閻就居住在風景最好也最高的一座山上,從大門到宅邸至少要開二十五分鐘的車才能到,獲邀參加宴會的大多是嫡支和旁支最有頭臉的人物,而薛瑞還遠遠達不到那個程度。
  當他偕同妻兒出現時,許多人甚至都不認識他,但薛子軒的臉還有一點辨識度,這些人略一點頭,態度不冷不熱。
  汽車行駛到山腳下時,周允晟就感知到愛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他懷著激動的情緒踏進宴會廳,並堅定的拒絕了薛子軒的攙扶。
  到處都是人,卻沒有自己尋覓的身影,他試著踏出去,然後晃悠著雙手險些摔倒。
  “當心。”一隻強壯的手臂從側面伸過來,及時托住他臀部,並在他富有彈性的臀肉上惡意揉捏幾把。
  周允晟瞪圓眼睛,用‘你找死’的兇狠表情轉頭回望,看見愛人那張笑得邪肆萬分的俊臉,下意識就露出驚喜的神色。
  感知到少年的情緒變化,薛閻越發覺得愉悅。他坐在輪椅中,右手依然搭放在少年臀部,左手伸出來,施恩般的握了握薛瑞的手。
  “這是你的寶貝女兒薛靜依?幾年不見長這麼大了。”
  “是啊,孩子嘛,都是見風長,一不留神就比我們還高了。靜依,子軒,快跟叔公問好。”薛瑞把兒子朝前推去。
  “叔公好。”周允晟強忍笑意,沒想到這一世愛人竟然是薛靜依的叔公,這輩分可真夠大的。
  薛子軒把少年拉到身邊,這才沖薛閻點頭問好,態度冷淡。
  薛閻陰森的目光在他牽著少年的手上打轉,笑道,“聽說你的琴技最近幾年又有長進,賓客都來齊了,你給大家表演一段吧。”這是把薛子軒當成走穴的藝人看待。
  薛子軒露出屈辱的神色,曾經被掰斷的指尖神經質的抽搐起來。即便他拼命讓自己遺忘那些不堪的記憶,對薛閻的恐懼也早已經刻進了骨子裡,只要一看見他,就仿佛噩夢重演。
  他努力調整著呼吸,在薛李丹妮眼淚汪汪的注視下一步一步緩慢朝放置在舞臺上的鋼琴走去。
  “等等,我來替哥哥彈吧,我的琴技也很不錯。叔公,你想聽什麼?”周允晟站立不穩,彎腰詢問的時候把手支在愛人輪椅扶手上,以便能保持平衡。
  薛閻眸色暗沉的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算了,我不想聽了。”他不想讓少年在眾目睽睽之下演奏,如果此處無人,這個提議倒很合他的心意。
  薛李丹妮大鬆口氣,連忙抱住兒子拍撫,並同時向少年遞去感激的眼神。薛瑞卻很不悅,認為少年毀了兒子在閻爺跟前露臉的機會。他畢竟不是藝術家,無法理解藝術家的清高。
  “我很喜歡靜依,不介意讓他陪陪我吧?”
  薛閻下一句話讓薛瑞喜出望外,立馬點頭答應。薛子軒想要追過去,卻被母親死死拉住,又見少年回頭擺手,笑容輕快,這才無奈放棄。這是他第二次品嘗無能為力的滋味,全都拜薛閻所賜。
  “第一回見你沒穿褲子,第二回見你穿著裙子,你還記得自己的真實性別嗎?”走到休息區,薛閻肆無忌憚的撫弄少年裸露出來的一大片背部,指尖沿著他微微凹陷的脊椎線上下移動,頗為愛不釋手。
  周允晟對愛人的無所不知一點兒也不意外,用泛著水光的桃花眼瞪過去,然後放鬆身體靠在他肩膀上。十六歲的少年,正是最容易動情的物種。
  有人想走過來攀談,看見這一幕笑著舉了舉酒杯便自覺走開了。那女孩姓薛又如何,別說血緣早已經出了五服,就算是直系血脈,閻爺想要誰又能阻止?
  薛瑞見狀心弦猛然繃緊,似乎想到什麼又很快露出喜色。薛子軒站在陰暗的角落,平生頭一次明白了何為仇恨,何為嫉妒。
  
  第146章 14.6
  
  剛出門的時候,周允晟渾身都不自在。薛李丹妮為了掩飾他的性別,原本打算為他挑選一件非常保守的禮服,最好是從頭包到尾,但她只把少年當成一個為女兒提供活體心臟的容器,又怎麼會有耐心幫他打理,隨便翻了翻時裝店送來的圖片集,指著一件純白色的,高領長袖撒花曳地裙說道,“就是它了。”
  她只看見模特的正面照,卻不知道翻過第二頁還有一張背面照,前面看上去非常保守的禮服,後面卻挖空了一大片,別說蝴蝶骨、脊椎線,就連股溝都露出一小截,性感的讓人把持不住。
  直到快出發的時候周允晟才把禮服換上,也終於發現了設計師的‘小心機’,臉都綠了。然而家裡實在找不出第二件適合他的禮服,再去買又來不及,一行人只能將錯就錯。
  現在,罪魁禍首竟然還有臉問他記不記得自己的性別,他立馬譏諷道,“要不是叔公在請帖裡重點標注了‘盛裝出席’四個字,我能穿成這樣?”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薛閻低聲笑了,“我沒想到他們會為你挑這麼性感的衣服,不錯,我很滿意。”手掌沿著脊椎線慢慢滑入股溝,那處的皮膚格外柔嫩細膩,微微下陷的軟肉裹住他指尖,像是被允吸住了一樣。
  他喉結聳動幾下,啞聲道,“對著我你倒是機靈,一猜就透,對著薛家怎麼那麼笨。”
  周允晟穿著高跟鞋本就站不穩,被他有意無意的撩撥,腿早就軟了,半邊臀部搭在他輪椅扶手上,這才免於癱軟在地的窘境。
  薛閻順勢摟住他的腰,擺出佔有的姿態,並讓保鏢為自己點燃一根雪茄,徐徐開口,“你知不知道薛靜依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性感,但周允晟卻覺得抽煙的男人其實更性感,愛人擰著眉頭吞雲吐霧的樣子他已經很久沒看見了,一時間有種穿梭了無數歲月才又終於找到他的釋然和欣悅。
  他根本沒注意他在說什麼,胡亂點了點頭。
  “薛靜依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心臟移植,絕活不過25。放眼全華國,你是唯一能為她提供心臟的人。”
  “嗯。”周允晟依然心不在焉。
  “這就是薛瑞把你接到薛家的目的,殺了你為他養女續命。”薛閻用力抽吸雪茄,表情陰冷。他能理解薛瑞急於救治女兒的心情,但他千挑萬挑,不該挑上他一眼就看中的寶貝。
  “嗯,我知道了。”周允晟漫不經心的答應。
  薛閻這才發現他有些神思不屬,挑眉道,“知道了?這就是你的回答?你剛才有沒有聽我說話?”他原本以為少年會嚇得瑟瑟發抖,然後主動躲進他懷裡尋求庇護,那樣他就能順理成章的將他納入羽翼。
  然而眼下,少年的反應跟他想像中完全不同。
  “沒在聽。”周允晟老實坦白。
  薛閻被氣笑了,用力揉捏他臀肉。
  周允晟差點呻吟起來,眼尾浮上一抹桃紅色澤,軟著腔調說道,“薛家的爛事我沒興趣知道。”
  “連攸關性命的事你都沒興趣,那你對什麼感興趣?”
  “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如果你用抽過雪茄的嘴來吻我會是什麼滋味。我猜一定像站在火山口的邊緣往沸騰的岩漿中心蹦極,熱辣滾燙的感覺和急速跳動的心臟一定會讓我快樂的死去活來。”輪回了那麼多世,周允晟早已經把甜言蜜語這項技能點滿,而且他說得都是心中最真實的想法,沒什麼好羞怯的。
  他一看見愛人就有馬上跟他滾床單的衝動,這不是膚淺或欲求不滿,而是深愛他的最直接的表現。
  饒是薛閻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也不由被少年調戲的紅了一張老臉,剛才那點不滿全都變成了壓抑不住的喜悅。他想馬上把少年拉入懷中狠狠吸允他甜蜜的雙唇,卻在伸出手的一瞬間猶豫了。
  這裡顯然不是一個好地方,對待珍貴寶物的態度不是把他擺放在大庭廣眾之下褻玩,而是把他珍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他的獨特與美麗。
  深吸口氣,薛閻用最大的制止力將少年推開些許。
  “幹嘛不吻我?”周允晟知道他在想什麼,一面暗暗覺得高興,一面又忍不住去撩撥。
  “乖,現在場合不對。”薛閻輕輕揉弄少年性感的腰窩。
  周允晟撇嘴,看見服務生走過,立馬招手讓他送兩杯紅酒,卻被薛閻及時阻止,“你還沒達到法定年齡,不能喝酒。拿一杯牛奶過來,要熱的。”
  一杯溫熱的牛奶送過來,周允晟蹬掉高跟鞋,小抿一口,舒服的直歎氣。紅酒跟牛奶是他最愛喝的兩種飲料,愛人至始至終都記得。
  薛閻側頭凝視他,眼底流露出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愛意。他掏出手帕替少年擦拭沾滿奶漬的嘴角,低聲問道,“你早就知道薛瑞把你帶回來的目的?”
  “知道。他們都當我是白癡,但其實我是天才。”周允晟發現薛子軒正看著自己,翹起唇角沖他乖巧一笑。
  薛子軒立即放下酒杯大步走來,卻又被薛李丹妮拉住,往一群名媛中間推去。
  薛閻朝那邊冷冷瞥了一眼。
  “你如果想離開,記得告訴我一聲。”他沉聲說道。少年跟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他並不是陷入狼群的羔羊,而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猛獸,蟄伏在暗處用戲謔的心態觀察著自己的獵物,看著他們做出種種可笑至極的舉動,等玩膩了便會毫不猶豫的發起攻擊。
  他用纖細柔軟的外表隱藏自己強悍的內心。
  越瞭解少年,薛閻就越是為他著迷。他想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比少年更適合自己。
  “那你把電話號碼給我。”周允晟立馬順杆爬。
  薛閻嘴唇貼在他耳邊說了一串數字。
  周允晟默默記下,指著他雙腿問道,“怎麼弄的,還能治好嗎?”
  “小時候出了車禍。能治好如何,不能治好又如何?你很介意?”薛閻眸色暗沉了一瞬,勒住少年腰肢的手臂不自覺用力。
  幾名保鏢特別憐憫的看了少年一眼,說什麼不好,偏要說老闆的雙腿,這不是存心找不痛快嗎?
  “我想著,要是治不好的話很多姿勢就不能用了。不過沒關係,我回去以後慢慢研究,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周允晟煞有介事的點頭,其實他個人倒是很喜歡騎乘位,日後這個姿勢會使用的相當頻繁。
  薛閻花了一分鐘才消化掉隱藏在這句樸實無比的話中的巨大信息量,下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支起一頂帳篷。
  幾名保鏢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為少年怒點三十二個贊。見過主動的,沒見過這麼主動的,卻又一點兒也不顯得輕浮放蕩,反而認真嚴肅到可愛的程度。這樣的極品,估計一百年才能碰上一個,瞧瞧,連老闆都把持不住了。
  趕緊收了吧!這不但是保鏢的心聲,也是薛閻的心聲。他忍了又忍才沒當場脫掉少年底褲,將他摁在自己的堅硬上。
  他扶額,嘴裡發出無奈至極的歎息。今天邀請少年出席宴會根本就是個錯誤,他應該派人直接把他綁在床上。
  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用古怪的神情盯著愛人碩大的那處,手裡的牛奶杯蠢蠢欲動。
  “又在想什麼?”薛閻發現自己永遠跟不上少年的思路,他就是個大寶貝,不斷挖掘就會不斷為他帶來驚喜,當然,還有驚嚇。
  “我在想要不要把這杯牛奶潑在你身上,然後我就可以順勢陪你回房換衣服。網上有人總結說這是最狗血老套的約炮招數,我看挺實用的。”周允晟小口小口的抿著牛奶,表情無比乖巧,言辭無比黃暴。
  一名保鏢實在憋不住了,扭過頭咳嗽。
  薛閻感覺自己的心臟和自製力正經受前所未有的考驗。什麼叫磨人的小妖精?這才叫現實版的磨人的小妖精,他真想把少年的禮服扯成碎片,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狠狠地,瘋狂地要他,讓他這張令人又愛又恨的小嘴除了動情的呻吟再也發不出別的聲音。
  周允晟花了半分鐘考慮,然後把杯子歪了歪,偏在這個時候,一個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忽然出現在休息區,猛然將他撞開,撲通一聲跪在薛閻腳邊。
  牛奶終究是潑了,卻沒潑在薛閻身上,全貢獻給了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周允晟遺憾的歎了口氣。
  “閻爺我冤枉啊,我從來沒跟中興的人接觸過,您做事好歹要講證據……”男人急急開口。
  “閉嘴!”薛閻一巴掌扇掉男人幾顆牙齒,接過保鏢遞來的手杖,狠狠插入男人手背。
  男人淒厲的慘嚎起來,捂住破了一個血洞的手滿地打滾,殷紅的鮮血濺落在雪白的地板上,顯得那樣觸目驚心。觥籌交錯的宴會廳頓時安靜的落針可聞,有些人退後幾步擺出明哲保身的姿態,有些人慢慢圍攏過去表示支持。
  當然,這些人一般都是深得薛閻信任的人,親疏遠近一目了然。
  薛瑞就是退到最週邊的那類,一邊安撫受驚不小的妻子,一邊伸長脖子查看黃怡的情況,倒不是擔心他,而是害怕他惹怒了閻爺連累自己,見兒子試圖往裡擠,虎著臉將他扣住。
  薛子軒已經不記得今天是第幾次被父母禁錮了自由,焦躁的心情像是一把火在胸腔裡熊熊燃燒。
  男人還在慘嚎翻滾,鮮血淩亂的塗抹在地上,透出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腥氣。薛閻卻很享受,掏出一支雪茄點燃,慢悠悠的吸了一口,這才朝緩步走到自己身邊的青年男子看去,“查查他怎麼進來的。”
  “是。”那人畢恭畢敬的點頭。
  幾名保鏢等男人叫夠了,這才將他抬下去,又有幾名服務員迅速把髒亂的地板打掃乾淨,噴上香水,仿佛之前血腥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真的沒發生過嗎?周允晟低頭看看自己沾滿血點的裙擺,額角有些抽搐。
  “小怡,有沒有被嚇到?”薛子軒擠了進來。
  周允晟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薛閻一把扯過去抱在腿上,將他腦袋按壓在懷中,輕柔地,一縷一縷梳理他腦後的髮絲。他厭惡薛子軒的語氣和眼神,不得不向所有人宣示自己的主權。
  “是我粗心了,差點就忘了怡兒患有心臟病,見不得這種場面。”他略微低頭親吻少年發頂,用從未有過的溫柔嗓音安慰道,“怡兒別怕,叔公在這兒呢。”
  周允晟配合的縮進他懷裡,抬手掩住懶洋洋的哈欠。
  薛閻這些年過得跟苦行僧一樣,但凡送到他身邊的尤物都被他原封不動的退了回去,不少人猜測他可能車禍時傷了下體,有心無力。但剛才圍攏過來的時候,薛閻褲襠撐起那麼大一頂帳篷,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見。
  好事被人打斷,難怪他要發那麼大火兒。跟他關係最近的幾人彼此對視,都明白他恐怕是看上薛二家的閨女了。
  硬都硬了還自稱叔公,要臉嗎?
  “閻爺,我妹妹身體從小就不好,我想先帶她回去。”薛子軒盡力克制住把人奪過來的衝動。他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卻不包括薛閻。
  “閻爺,您看小怡這一身血,實在是……”薛瑞硬著頭皮走過來。他也不想得罪這人,但對方總抱著黃怡也不是個事兒,要發現了他真實性別就糟了。
  “我親自送他回去。”薛閻示意保鏢推自己出去,末了沖眾位賓客交代道,“你們隨意,想走就走,想玩就繼續玩,讓薛老四幫你們安排。”
  眾人笑著點頭,擺出一副‘我們懂得’的曖昧表情。
  薛瑞又是興奮又是擔憂,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等他上了車先行駛離,這才去停車場取自己的車。
  “剛才真沒嚇著?”薛閻掏出手帕,擦拭沾染在少年臉側的一滴血珠,完了忍不住親吻他因為困倦而顯得格外迷蒙水潤的眼睛。
  “嚇著了,你快親我一下安慰安慰。”周允晟湊過去,指了指自己嘴巴。
  薛閻撐不住笑了,分開他雙腿,讓他盤坐在自己腰間,低聲問道,“你那麼肯定我會喜歡男人?”
  “不管你之前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反正以後只會喜歡我。”周允晟迫不及待的堵住他薄唇,用舌頭掃蕩他口腔裡淡淡的煙味,有些澀,有些鹹,但更多的是難以言喻的甜蜜。
  薛閻立即伸出舌頭迎合他,心中滿足的喟歎。
  兩人吻的難捨難分,交合的唇齒間滴落一根銀絲,直吻到舌尖麻木,嘴唇紅腫才意猶未盡的分開。薛閻撩起少年裙擺,拉開他底褲,時輕時重的揉弄,閉著眼睛認真聆聽他粗重的喘息聲和悶哼聲。
  在車裡交待了一次,抵達薛家時周允晟腿有些發軟。他的高跟鞋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兒去了,赤腳踩在碎石子路上時忍不住哎呀慘叫,然後像彈簧一樣蹦來蹦去。
  薛閻笑著看了一會兒,這才把少年撈到輪椅上抱好。在此之前,他從不知道只是單純的看著一個人,心中就會升騰起那樣巨大的幸福感。如果之前的苦難是為了換來與少年的相遇,那麼他甘之如飴。
  看見家主親自送黃怡回來,管家大吃一驚,硬著頭皮邀請家主留下吃宵夜。
  薛閻拒絕了,叮囑少年趕緊洗澡睡覺,親眼看著他搖搖晃晃上樓便立即告辭,薛瑞到家時連個人影兒都沒看見。
  “先生,閻爺說以後讓薛晉怡多去他那兒走一走。”管家如實回稟。
  “知道了。”薛瑞點頭,眼中滑過一抹喜色。
  “不行。”薛李丹妮厲聲反對,“他要是發現了那小子的身份該怎麼辦?”
  “閻爺受傷了,根本就不能人道,只要黃怡小心一點不會出事的。”薛瑞湊到妻子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薛李丹妮沉吟片刻,勉強點了頭。他們當時站在最週邊,沒能看見發情中的閻爺,這會兒還對坊間流言深信不疑。
  薛子軒沒心情跟任何人交流,他慢慢爬上樓梯,在二樓的走廊裡站了很久,終於敲響少年房門。
  “找我什麼事?”周允晟剛洗完澡,腰間只系了一根浴巾,頭髮濕漉漉的往下滴水,皮膚因為熱氣的薰蒸泛出誘人的色澤,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撲面而來。
  薛子軒愣住了,頭腦一片空白。
  “沒事我要睡了。”周允晟催促道。
  “我說過的話你忘了嗎?離薛閻遠一點,他是個瘋子。”
  “當時如果我不過去,他就會為難你。你不想給他們彈琴,我看得出來。只要是你不願意做的事,我不會讓任何人勉強你。”周允晟看似笑得真誠,實際上心裡膩歪極了。
  薛子軒沒有同理心,無法切身的體會別人的感受。哪怕那人為他付出所有,他也不會有一絲動容。然而眼下,他素來冷硬的心房卻開始慢慢變得柔軟,像是被溫水一遍又一遍的沖刷澆淋,洗去塵埃。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忽然伸手將少年抱住,在他額頭輕輕吻了一下,然後轉身匆忙離去。
  周允晟關緊房門,用手帕反復擦洗額頭,確定那滑膩的觸感完全消失才停下來。住在對面的薛靜依聽見哥哥上樓的聲音時就悄悄打開房門,卻沒料到會看見他親吻少年的畫面。
  親吻指尖代表著崇拜你,親吻額頭代表著疼愛你,這兩句話是薛靜依偶然在網上看見的。哥哥崇拜黃怡?想起他看向他時特別專注深邃的眼睛,或許也能用近似於崇拜的心折來形容。而疼愛,他那樣小心翼翼的對待他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她以為黃怡只是自己的影子,是一個早晚會死去的容器,但現在,情況已經完全脫離了掌控。如果哥哥對黃怡的感情不斷加深,他一定捨不得傷害他。
  那意味著她即將面臨死亡。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最愛的人放棄。
  薛靜依關緊房門後滑坐在地上,拼命忍耐心臟的劇痛。她沒有向任何人求助,自暴自棄的想著或許就這樣死了也是一種解脫,但是第二天,她竟然醒過來了,在沒有吃藥也沒有注射強心劑的情況下竟然醒過來了。
  她踉蹌著站起來,對著鏡子裡臉色灰敗的少女低聲嗤笑。這是一個奇跡,同時也證明了老天爺想讓她活下去的意願,那麼她為什麼要放棄?
  絕不!用口型無聲說出這兩個字,她打理好自己,邁著輕快的步伐來到餐廳。
  薛瑞等人早就出門了,只有周允晟坐在餐桌前擺弄手提電腦,管家在廚房裡烤麵包。
  薛靜依燒了一壺熱水,笑道,“想喝奶茶嗎?我幫你泡。”
  “好,謝謝。”周允晟頭也沒抬的答應。
  剛燒好的水非常燙,護士小鄧想過去幫忙,被拒絕了。薛靜依端著兩個杯子飛快朝餐桌走去,到得周允晟身邊時手抖了一下,兩杯奶茶嘩啦啦全潑了出來。被潑個正著的手提電腦茲啦響了兩聲便黑屏了,機體內部散發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所幸周允晟躲避及時,否則放在電腦鍵盤上的雙手就是不廢也要脫層皮。
  薛靜依驚叫著退後,一面掉淚一面道歉,護士和管家連忙走過去安慰,誰也沒功夫搭理真正的受害者。
  “沒關係,你身體不好,這些事以後讓別人來做吧。”周允晟指著沾了幾滴咖啡漬的襯衫說道,“我回房換一件衣服。”
  回到房間反鎖房門,他脫掉襯衫,坐在床沿扶著額頭低笑起來。薛靜依想幹什麼?廢掉他一雙手?因為這雙手能彈奏出讓薛子軒神魂顛倒的樂曲?
  所以說他從來就不相信世上有真正純白的靈魂。再善良的人,也會心存私欲,而人性會否被私欲掌控,端看外界的誘惑或者威脅夠不夠大而已。
  薛靜依既要面對死亡的威脅,又要面對失去心上人的痛苦,她若是還能一如既往的保持本心,周允晟才要感到奇怪。
  她的黑化,早就在他的預料之內,當她看見那份報告書卻緘口不言時,她已經行走在一條永遠無法回頭的道路上。她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和黃怡之間只能活一個。
  而她終於堅定的選擇了自己。
  兩個最重要的棋子都已步入局中,遊戲可以開始了。
  
  第147章 14.7
  
  周允晟換好衣服來到餐廳,還不等坐下,就見昨晚為薛閻處理內鬼的那名青年男子帶著和煦的微笑走進來,身後跟著誠惶誠恐的管家。從兩人的言談中可以判斷,這人就是薛閻最倚重的心腹薛老四,而薛靜依早就被管家叫回了房間,免得招人懷疑。
  “靜依,還沒吃早飯?”薛老四自來熟的打招呼。
  “沒吃,你吃了嗎?”周允晟拿起一塊吐司。
  “我吃了,閻爺沒吃,讓我來接你去陪他吃早餐。走嗎?”薛老四笑眯眯的抽掉少年指尖的吐司,放進自己嘴裡。
  周允晟裝作拘謹的朝管家看去。
  管家得了薛瑞吩咐,笑道,“上樓換身衣服再去吧。”
  周允晟點頭,跟隨在管家身後,薛老四自顧走進廚房,拿了一瓶草莓果醬,一層一層往吐司上刷,跟不要錢似得。
  “閻爺想見的人是小姐,但小姐身體不好出不了門,你代替小姐去跟閻爺相處,不要讓他發現你的身份。閻爺這人行事狠辣,惹惱了他後果非常嚴重,想必昨晚你已經看見了。”管家言辭間滿是威脅。
  周允晟知道這家人就是這樣,一旦被他們擺佈一次,他們就會把你的乖順和妥協當做理所當然,毫不留情的壓榨你的最後一滴剩餘價值。所以這樣的人家才能教育出薛子軒那樣的怪物;所以薛靜依再如何純潔善良,也只需一點點誤導就會走上歧途。
  他內心嗤笑,面上卻裝作惶恐的點頭。
  管家對他的怯弱很滿意,從衣櫃裡找出一件掐腰白襯衫和一件緊身牛仔褲讓他換上,又幫他挑了一雙白色板鞋。
  “好了,下去吧,記住不要讓閻爺發現你的身份。”管家將他推出房門,一再叮囑。
  周允晟唯唯諾諾的答應。
  薛老四已經把一盤吐司連帶一罐草莓果醬都吃完了,正用餐巾紙優雅的擦嘴,看見兩人下摟也不同管家多廢話,拉著人就走。
  “這都幾點了你還沒吃早飯?一點兒也不注意身體。”周允晟剛踏入餐廳就熟門熟路的拉開薛閻身邊的椅子坐下,抬眼看看餐桌,幫他夾了幾個小籠包並幾個蒸餃。
  “有粥嗎?我想吃魚片粥。”他一邊調醬料一邊詢問,那架勢活像跟薛閻同居了十幾年一樣,半點不見在薛家的拘謹和膽怯。
  原來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難怪薛閻能看上。薛老四一邊暗忖一邊坐在兩人對面,把兩籠蒸餃拖到自己手邊。
  周允晟抬眸瞥了他一眼,薛閻便已經知道他在想什麼,笑道,“他一天要吃八頓,他家就是因為他能吃,養不起,才把他扔給我帶。”
  周允晟爽朗的笑起來,叉了一個小籠包沾了點醬料,放進愛人碗裡,然後走進廚房盛粥。
  等人走了,薛老四才咋舌道,“你們真的才認識三天?我看著怎麼像認識三十年一樣?老夫老妻的感覺不要太濃。”
  薛閻低頭吃包子,沒工夫搭理他。其實他根本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不過找了個藉口把少年接回來,如果少年對此很在意,他可以試著改變,畢竟他們要在一起一輩子。連同今天,他們才見過三次面,現在就說一輩子似乎有點太早,但他潛意識裡已經認定少年會是他的伴侶。
  等少年滿十八歲,他就跟他結婚,上了薛家族譜他就是他的人了。這樣想著,薛閻露出一抹溫柔笑意,把坐在對面的薛老四嚇得夠嗆。
  周允晟用託盤端了三碗魚片粥出來。
  “謝謝嫂子。”薛老四嬉皮笑臉的接過粥。
  “嫂子都叫了,我們什麼時候結婚?”周允晟用調羹攪拌粥水,態度那叫一個雲淡風輕理所當然,害得薛老四一口粥嗆進氣管,咳得差點背過氣去。
  想什麼來什麼,這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薛閻低聲笑了,大手覆蓋在他後腦勺上,將他拉到唇邊親了一口,柔聲道,“等你十八歲。”
  “還有兩年,那麼久。”周允晟放下調羹歎氣,惹得薛閻從低笑變大笑,將他抱進懷裡揉搓了一通。他喜歡少年的熱切和直白,喜歡他看向自己時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專注。
  被他愛上是一種莫大的幸運。
  薛老四捂住眼睛,暗暗歎息閻爺這是老房子著火,無可救藥了。
  吃完早飯,薛閻帶少年回自己臥室,別墅裡設置了電梯,各處還有輪椅通道,非常便於行動。
  “你什麼時候離開薛家?”他操控輪椅駛到衣櫃邊。
  “再過一陣吧。”周允晟盤腿坐在床上。
  “過一陣是多久?”薛閻打開衣櫃,取出一套嶄新的休閒服扔過去,“換上吧,別整天穿得不男不女。牛仔褲繃那麼緊,不覺得難受?”少年一來他就注意到他被褲子裹的緊緊的兩條長腿和愈顯挺翹的臀部。
  薛家那丫頭雖然長相跟少年一樣,但氣質和心性卻差了少年一大截,真以為日後他會糊塗到分辨不出他們的區別?一件寶物和一塊瓦礫放在一起,除非他眼瞎了才會取瓦礫而舍寶物。
  周允晟利索的換上,歎息道,“終於穿了一回正常男人該穿的衣服,這才是生活。”
  薛閻撐不住笑了,伸手拍打他屁股,周允晟跨坐在他腰上,像個饞貓一般追著去吻他嘴唇。兩人立即陷入火熱的交纏。
  感覺到愛人起了反應,周允晟跳下地,解開他腰帶埋頭動作,直等愛人低吼著釋放才用紙巾擦拭。
  “去洗澡?”他啞聲詢問。
  “好。”薛閻感知到他目中隱藏的火辣意味,剛消下去的那處又飛快站立。
  周允晟兌好水,脫掉薛閻衣褲,將他抱起來放進浴缸,毫不吃力的狀態讓薛閻很是吃驚。瞥見愛人目中的詫異,周允晟挑眉道,“看什麼,我好歹也是男人。”
  兩人在浴缸裡糾纏了一個多小時才意猶未盡的分開,牆壁和地板到處都是泡沫,連浴巾都濕透了。周允晟並不打理自己,將愛人撈出來放在輪椅上,攪幹一條浴巾幫他擦拭身體,完了抱到床上蓋好薄被,吻了吻他薄唇說道,“等會兒,我馬上就來。”
  他回到浴室擦身,然後換好衣服,拿著一個吹風筒出來。
  薛閻半靠在床上靜靜看著他。
  插上電,把彼此的頭髮吹幹,周允晟找了一件浴袍幫愛人穿上,盤腿坐在他對面喟歎道,“其實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
  “哪樣?”薛閻握住他腳踝,將他拖到懷中抱牢。
  “就是這樣,”周允晟指了指他無法行走的雙腿,笑道,“你哪兒也去不了,我就可以把你揣在口袋裡隨身攜帶,我能照顧你一輩子,不,下輩子,下下輩子,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覺得挺好。”
  薛閻眸色變得格外暗沉。他猛然翻身將少年壓住,狠狠的吻他甜蜜無比的雙唇。少年人的誓言大多不過是隨便說說,但他知道這並不包括懷裡的寶貝。他是真的不在意他的殘缺,甚至為能照顧他一生而感到喜悅。
  他嘴上說得平淡,眼裡的情義卻炙熱的叫他難以承受。
  “寶貝兒,我愛你。”他咬著少年殷紅的唇珠,一字一句表白。
  周允晟翹起唇角,燦爛地笑了。
  薛老四讓人把新購置的鋼琴搬進客廳時薛閻正坐在沙發上擺弄手提電腦,少年抱著雙腿窩在他臂彎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聊天,也不知說了什麼有趣的話,薛閻低笑起來,用嘴唇碰了碰少年額頭,親密的氛圍比早上更加濃郁。
  “閻爺,鋼琴放在哪兒?”薛老四捂著腮幫子,覺得牙都快被酸掉了。他從來不知道動不動就放殺氣的閻王爺還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把我書房隔壁空出來佈置成琴房。”薛閻頭也不抬。
  周允晟卻跳下沙發跑到鋼琴邊,愛不釋手的摸了又摸,然後打開琴鍵試音。薛閻感覺懷裡空蕩蕩的,臉色不由變冷。
  薛老四連忙推開少年關上琴蓋,說道,“電梯太窄,搬不上去,我讓他們從陽臺往上吊,你讓開,小心磕碰了。”
  周允晟這才回到薛閻身邊,抱著他腦袋啃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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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子軒等到晚上八點才看見薛老四的車駛進花園,立即走到廊下,面無表情的看過去。
  少年打開車門跳出來,卻又被一隻大手拉住,不得不趴在車窗上聽車裡的人說話。聲音很小聽不真切,但依稀傳來‘明天’、‘一起’、‘寶貝兒’等字眼,串聯起來毫無意義,但親昵溫柔的態度卻十分明顯。
  薛子軒走上前,堅定的把少年拉到自己身後,淡淡開口,“天晚了,閻爺該走了。”
  薛閻用陰森的目光回視。
  周允晟從薛子軒身後探出腦袋,揮手道,“叔公再見。”嘴上說得正經又乖巧,卻撅起嘴唇作飛吻狀。
  連薛老四都被他逗笑了,更何況是愛他愛到癡狂的薛閻。他冷硬的面容瞬間軟化,一面低笑一面擺手,“明天見,記得陪我吃早餐。”
  等車子開遠,薛子軒才握住少年手腕質問,“不是說過讓你離他遠點嗎?為什麼不聽話?”
  “可是管家一定要我去。”周允晟低頭囁嚅。
  薛子軒滿腔怒氣瞬間消弭,將他拉入懷中愛憐的拍撫,“我會跟福伯說,今後不用再去了。”
  “謝謝哥哥。”周允晟乖順點頭,試探性的揪住他衣擺。
  哥哥?這個稱呼是如此的親昵而又溫暖,換來薛子軒低沉的笑聲。
  薛靜依站在窗邊,盯著夜色中幾乎融為一體的兩人,眸中翻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恨意。
  當天晚上,薛子軒跟薛瑞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走出房門時兩人臉色鐵青。周允晟沒興趣監聽爭吵內容,很早就睡了。
  薛子軒無力阻止薛閻帶走少年的舉動,因為他的父親才是出賣少年的罪魁禍首。他深刻的意識到自己在現實生活中的無能,因此而變得越來越沉默,坐在鋼琴前一彈就是一整天,眼底的憂鬱和瘋狂令人心驚。
  但是當少年回到家裡,坐在他身邊陪他練琴時,縈繞在他周身的孤寂和冷漠卻又一掃而空,像個無憂無慮的小男孩一般笑起來。
  看見他一天更比一天在乎少年,已然踏入泥沼無法自拔,薛靜依心痛如絞。
  
  第148章 14.8
  
  這天,薛靜依收到了蕭邦國際鋼琴大賽的邀請函,這是鋼琴界最盛大的賽事,分為兒童組,青少年組和成人組,如果獲得青少年組的冠軍,將會無條件被世界最高音樂學府柯帝士學院錄取,並贈予非常豐厚的獎學金。
  當年的薛子軒以12歲稚齡獲得了青少年組的冠軍,並且成為柯帝士錄取的年齡最小的學員,因此而揚名世界。當年的他被譽為鋼琴王子,現在的他早已成功為自己加冕。論起彈奏鋼琴,沒有任何一位演奏家敢聲稱自己一定能勝過他。
  他高超的技巧和充沛的感情早已征服了世界。
  作為他的妹妹,薛靜依一經報名就受到了媒體和圈內人士的廣泛關注。他們對她寄予厚望,都在猜測她會不會成為下一個鋼琴女皇。當然也有人擔心薛靜依的身體可能支撐不了殘酷的比賽,所以在考慮要不要給她發函。
  薛靜依親自打電話到組委會,表示自己可以堅持比賽,薛子軒為了支援妹妹,主動與組委會簽訂合約,成為成人組的評委。
  他今年才27歲,卻要審評一群年齡可能比他還要大的演奏者們的資格,事情似乎有些可笑。然而消息一出,沒人對此提出異議,所有向組委會遞送參賽申請的演奏者們都認為能讓薛子軒聆聽他們的演奏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組委會最終妥協了,將邀請函發給了薛靜依。這場賽事每五年舉辦一次,每一個名額都異常珍貴,他們自然不喜歡發生缺席的情況,那對落選的人來說尤其不公平。
  薛靜依太高興了,這是黃怡來到薛家後她收到的唯一的好消息。早上,等黃怡被薛閻接走以後,她纏著薛子軒陪自己練琴。
  她打開琴蓋,微笑著一一撫摸黑白的琴鍵,仿佛生命又充滿了陽光和希望。
  “哥哥,你能幫我挑選比賽時要彈奏的曲子嗎?”她拿出幾本曲譜。
  薛子軒遙望窗外,不言不語。
  “哥哥,你怎麼了?”薛靜依小心翼翼的喊道。
  薛子軒這才回神,語氣淡漠,“你把自己最拿手的先挑出來練習,我聽一遍再說。”
  “好。”薛靜依喜滋滋的把其中一本琴譜翻開放在譜架上,彈奏一首歡快的舞曲。她傾盡全部心力,只為了用琴聲打動哥哥,若是能得到他一句贊許,就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她參加比賽不僅僅是為了獲得柯帝士音樂學院的入場卷,更是為了吸引哥哥的注意力,讓他看見自己的努力和優秀,從而更愛自己一點。
  哥哥,看著我好嗎?求求你看我一眼!歡快的舞曲到了最後變成絕望的悲鳴,薛靜依將雙手狠狠按壓在琴鍵上,一滴淚水順著眼眶滑落。她毀了這首舞曲,若是往常,哥哥早就走過來嚴厲的斥責,然而眼下,他卻連一個音符都沒聽進去,站在窗邊眺望遠方,背影顯得那樣孤寂。
  她知道他在等待黃怡。黃怡離開的十幾個小時,他能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直到日落。她真想走過去擁抱他,大聲告訴他自己是多麼愛他,請求他給予自己一點關注。這些狂亂而又熱切的想法,在看見他冰冷無機質的眼眸時全都化為煙塵消散。
  雙手反復按壓琴鍵,製造出刺耳的噪音,卻沒能讓男人回頭看一眼,薛靜依這才頹然放棄,擦掉眼淚雲淡風輕的問道,“哥哥,我彈的怎麼樣?”
  薛子軒頭也沒回的道,“繼續。”他根本就沒在聽,所以不予置評。
  薛靜依差點忍不住笑了。這還是她的哥哥嗎?如果是在以前,他早就把她扔出去了。現在,他的眼裡只看得見黃怡,耳裡只聽得見黃怡,心裡也只能思考與黃怡有關的點點滴滴。
  在他看來,除了黃怡以外的人或許都是一團空氣。
  薛靜依撫了撫刺痛的心臟,翻開下一張曲譜彈奏,彈到第二小節,薛子軒忽然轉身打開房門,步履匆忙的跑下樓。薛靜依眸色微變,似想到什麼隱在窗簾後往花園裡看去,果見薛閻的車從不遠處的林蔭小道駛來。
  黃怡回來了。
  薛靜依懷著嫉妒的心情看著哥哥將他拉到身後保護,又看著薛閻探出頭仔細交代什麼。兩個男人互相對視,眼裡充斥著烈火一般熊熊燃燒的敵意。
  然而黃怡只用清越的嗓音說一句‘叔公再見’,兩人難看的面色瞬間就變得愉悅。顯然,他們對這句話的理解很不一樣,但對黃怡的疼愛卻都是那麼深刻,他無需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只需抬眸一笑或張張嘴,就能取悅他們。
  分明是雙胞胎,老天爺卻把健康的身體,美麗的微笑,過人的天賦全都贈予他,而自己除了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臟什麼都無法擁有。這不公平!
  這樣想的時候,薛靜依顯然忘了自己十六年裡都過著怎樣奢華舒適的生活,也忘了她真正的親人曾遭受的苦難。
  當她收拾好滿心嫉妒坐回鋼琴前時,門開了,薛子軒牽著少年走進來,原本冰冷淡漠的臉龐如今籠罩著一層暖融融的笑意。
  “你剛才說讓我幫你挑曲子,你中意哪幾首?”
  “全在這裡。”薛靜依把一本琴譜遞過去,心中苦澀難言。原來之前自己說過的話,彈過的曲子,他全都沒聽進耳裡。雖然早就知道,但是看見他如此迥異的態度,她依然覺得無比難過。
  周允晟湊過去瞟了幾眼。薛子軒察覺他的靠近,笑睨他一眼後將他攬入懷中,將曲譜放在膝頭方便他閱覽。薛閻的離去讓他心情大好,如果可能的話,他希望他永遠不要再回來。
  “小怡,你怎麼回來了?”薛靜依儘量不去看相依相偎的兩人。
  “叔公有事要處理,可能一兩個月都不來球場。”周允晟無辜的眨眼。事實上並非薛閻有事,而是他想到今天是薛靜依收到邀請函的日子,特意趕回來,為此還簽訂了很多不平等條約。
  上輩子薛靜依也在今天收到了邀請函,然後系統立刻發佈任務讓他破壞薛靜依的比賽。但命運之子就是命運之子,無論薛靜依受多大的打擊,都能迅速振作起來且越戰越勇。他記得決賽的時候,他弄傷了她的手指,她卻憑著驚人的毅力完成了高難度的演奏並獲得冠軍。
  也是在那一天,薛子軒才真正把她當成一個優秀的女人看待,而不是妹妹。
  這一世,他不會用系統頒佈的弱智手段去陷害薛靜依,他有一個更好玩的計畫。
  “靜依,聽說你收到蕭邦國際鋼琴大賽的邀請函了?恭喜你。”周允晟笑著說道。
  “謝謝。”薛靜依客氣的點頭,心中暗恨薛閻為何走的時候不把他一塊兒帶走。
  “你最近一段時間可以陪靜依練習。她在技法上還存在很多不足,你能幫她指正或作出正確的示範。”薛子軒輕輕揉弄少年細軟的髮絲,眼裡暗藏失而復得的喜悅。
  薛靜依臉色陰沉了一瞬。雖然少年才剛開始學琴,但無論是技巧還是表現力,都已經遠遠超越了全盛時期的她,說一句指正並不誇張。但她還是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表面笑著答應,心裡卻存了較勁兒的念頭。
  她只是長期臥病疏於練習,努力準備一個月必定能追上少年甚至趕超。這樣想著,她彈奏的時候便特別賣力,對薛子軒的意見也尤為重視。
  少年不再離開自己,而是抱著平板電腦靜靜窩在自己身邊,偶爾困倦了還會枕在自己膝上睡一覺,這讓薛子軒常常會忍不住微笑起來。他迅速找回狀態,又變成了那個對音樂十分苛求的鋼琴家,一旦薛靜依彈錯某個音符就會厲聲要求她停下重來。
  每當這個時候,周允晟便會抬眸沖薛靜依燦笑。他知道已經黑化的薛靜依會把這個安慰性的笑容看作是嘲諷和輕蔑,這會徹底攪亂她的心神。
  果然,薛靜依一天更比一天緊張,發揮的也越來越失常,尤其薛子軒在她失誤後為了引導她,還會讓周允晟再彈奏一遍。
  少年完美無缺的演奏像是一座難以跨越的鴻溝,讓薛靜依清晰的意識到無論自己如何努力,也沒有追趕上他的一天。她強撐著不在哥哥面前露出怯懦的神態,但她自己知道,她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只需某人輕輕一推,就能讓她的自信心徹底塌陷。
  待在琴房練習于她而言原本是種樂趣,現在卻變成了煎熬。
  周允晟眼見她容顏憔悴,眸光暗淡,知道火候已經差不多了。這些天,他有意用琴技碾壓她,為得正是擊垮她的自信,逼迫她在黑化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從而陷入癲狂。對於長久處於絕境中的人來說,清醒與瘋狂僅一線之隔。
  兩人並肩朝琴房走去,面上談笑晏晏,實則各懷心思。
  薛子軒取出一本琴譜遞過去,語氣嚴厲,“按照你這幾天的水準,第一輪預賽就會被淘汰。這是我為你挑選的曲子,你專心把它們練好,或許能保證你進入決賽。”
  薛靜依接過後匆匆翻看一遍,臉色煞白。這本琴譜只囊括了五首曲目,是世界上公認的難度最高的鋼琴曲,別名又叫《超技練習曲》,從‘超技’兩個字就能知道演奏它們必須具備怎樣高超的技巧。
  世界上最頂尖的演奏家都不敢誇口自己能把五首曲子完整的彈奏出來,事實上,能順利完成其中的兩三首就足以令他們感到驕傲。
  而薛子軒正是世界上唯一能完整彈奏這五首曲目的人。他為薛靜依設定的標準如此之高,一下就讓她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
  薛靜依翻開曲譜時指尖都在顫抖。
  第一首曲子是難度最低的,然而一瞥見它的名字,薛靜依頭腦便一片空白。《地獄之火》,運用雙音技術最多的鋼琴曲,一個小節中最多設置了一百二十個雙音,其中更有六七十個雙顫音,一旦在彈奏中手指過於緊繃,亦或兩個音受力不均,這首曲子就毀了。
  有鋼琴演奏家曾經戲言:能完美彈奏《地獄之火》的人,對自己雙手的掌控力應該比機器人更精確。
  薛靜依用力深呼吸,努力讓指尖放鬆下來。你能做到的,你一定可以!她不停安慰自己,然而才彈奏到第二行就出了差錯,一個雙音出現了斷層,讓旋律陡然變得尖銳。
  “停下重彈。”薛子軒厲聲呵斥,見正在擺弄電腦的少年眼睛睜得圓溜溜的,似乎受到了驚嚇,連忙走過去輕輕拍撫他發頂。
  少年靦腆一笑,重又低頭擺弄電腦。薛子軒這才放緩語氣說道,“重新彈一遍,不光指尖需要徹底放鬆,連手腕也是。”
  薛靜依點頭答應,雙手卻更為僵硬。她硬著頭皮繼續,彈奏到第一小節的末尾時,連續出現的十幾個雙音讓她備受驚嚇,指尖在琴鍵上亂作一團,原本美妙的旋律變成了不堪入耳的噪音。
  “停!你究竟怎麼了?我記得你的水準不止這樣。讓開,我給你示範一遍。”薛子軒眉頭緊皺。
  薛靜依連忙讓開,忐忑不安的望著他。
  周允晟放下電腦,趴在琴沿上眼巴巴的開口,“哥哥,這首曲子很有意思,我能彈一遍嗎?”
  薛子軒冰冷的面容瞬間融化,溫聲道,“過來試試吧。”
  周允晟坐在鋼琴前,先把曲譜翻看一遍,記在心裡,然後擺脫琴譜自如的彈奏。這首曲子源于作曲家的一個噩夢。他夢見自己跌入地獄,那裡到處都是幽藍色的火焰和可怕的惡魔。火焰燒灼他,惡魔追逐他,他飽受驚嚇的奔逃,然後一個蹬腳醒了過來,才發現一切不過是場夢。
  於是他一邊抹汗一邊哈哈大笑。
  所以這首曲子的前三個小節充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雙音和雙顫音,將恐怖、陰森、瘋狂的氛圍營造的淋淋盡致,最後一個小節卻充滿了釋懷和喜悅,令聽眾徹底擺脫之前膽戰心驚的感覺。巨大的情感落差和前後迥異的風格是這首曲子最亮眼的地方,而連續出現的雙音奠定了這首曲子的超高難度。
  周允晟纖長的指尖在琴鍵上滑動,俐落而又精准的摁下一個個音符,當他演奏結束,薛靜依不自覺的摸了摸手臂,發現上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演奏的太完美了,高超的技巧幾乎能與那些成名多年的音樂家比肩。
  薛子軒站在鋼琴邊,用近乎於癡迷的目光凝視少年。當他演奏結束,他壓下狂亂的心跳,啞聲贊許,“完美,我已經沒有什麼能教導你了。”
  周允晟靦腆的笑起來。
  已經沒有什麼能教導了嗎?連鋼琴之王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少年的演奏技巧已經達到了讓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薛靜依本就千瘡百孔的心臟被名為嫉妒的毒液腐蝕出幾個血洞。看見哥哥沖自己招手,她反射性的退後兩步。
  “靜依,之前你看清楚了嗎?過來彈一遍,記住一定要放鬆。”
  “好。”薛靜依低頭看向鋼琴,一股幽藍色的火焰忽然從琴鍵的縫隙中竄出,呼嘯著朝她面上襲來。她連忙後仰躲開火舌,差點因此而摔倒。
  周允晟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低聲詢問,“你怎麼了?”
  “沒,沒怎麼。”薛靜依定睛一看,琴鍵上哪有什麼火焰,是她太過緊張產生了幻覺。她慢慢將手指擺放上去,指尖卻仿佛被灼燒一般疼痛難忍。分明只需輕輕一按就能彈奏出美妙的旋律,但現在,她卻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少年第一次彈奏就把《地獄之火》演繹的如此完美,而她要從這座高不可攀的山峰的峰腳爬上頂端,甚至淩空超越,那怎麼可能?
  別說現在的她做不到,就是全盛時期的她,也同樣無法做到。只需按下幾行音符,她就輸了,輸掉了自信和驕傲,也輸掉了哥哥的關注。
  她多麼想讓哥哥也用同樣癡迷的目光凝視自己,但她知道,她永遠無法打敗少年。
  她忽然趴伏在鋼琴上痛呼起來,手肘和胸膛壓迫琴鍵,發出刺耳的嗡鳴。薛子軒面色一變,立即將她抱起來送往臥室,管家聞聽動靜一邊給醫生打電話一邊準備藥材和醫療器械。
  薛靜依是真的發病還是裝的,周允晟沒興趣知道。他只知道她的驕傲和自信已經被他徹底碾碎。如此,遊戲才能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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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靜依是裝的,她不想在哥哥面前出醜,從而襯托的黃怡更優秀。
  或許是因為遭受過太多打擊的緣故,那天獨自從昏迷中醒來後,她發現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增強了很多,以往總讓她心痛如絞的畫面,現在已經可以裝作毫不在乎的面對。
  第二天淩晨,她悄悄來到琴房,坐在鋼琴前發呆。直過了半個多小時,她才把雙手放在琴鍵上,試著彈奏最簡單的一首舞曲,但熟悉的旋律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淩亂的,毫無意義的音符。
  曲譜明明印刻在腦海中,眼睛一閉就能浮現,到了現實裡,她卻無法用琴鍵將它們表達出來。她似乎失去了彈奏的能力。
  薛靜依心慌意亂,換了一首曲子繼續嘗試。但她越急切,手指就越不聽使喚,原本還有一點規律的琴音到後來徹底亂了,吱吱嘎嘎像是幾欲崩塌的老舊樓梯。
  這哪裡是音樂,而是折磨人的噪音,如果哥哥聽見了,一定會用力關上琴蓋把自己的雙手壓斷。薛靜依終於停下來,盯著顫抖不止的雙手發呆。
  她知道短時間之內,自己怕是沒有能力再碰鋼琴,因為一坐在鋼琴前,她感受到的不是期待和愉悅,而是恐懼和不安。黃怡過分優秀的表現誘導了這種心態的產生,然後讓它一天更比一天嚴重,直至昨天遭受到碾壓性的打擊才真正爆發出來。
  薛靜依輕輕關上琴蓋,回到臥室。琴房裡鋪設了隔音棉,她沒吵醒任何人,所以現在有時間靜靜思考一會兒。她打開電腦,認真流覽換心手術的相關資料,最近一個多月,她正是靠著這些資料讓自己熬過了一次又一次打擊。
  一篇報導躍然而出,久久停留在她視線當中。一名年輕男子移植了一顆心臟,在康復之後,他發現自己擁有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記憶,更具備了以前不曾具備的能力。這讓他的生活產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專家分析道:人類的心臟也能儲存記憶,可以使心臟移植者得到原主的某些技能。非洲的一些原始部落就有吞吃敵人心臟以獲得力量的習俗。
  薛靜依用陰森的目光凝視這篇報導,許久之後抿唇笑了。如果移植了黃怡的心臟,她是不是也能獲得他過人的音樂天賦?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
  他算什麼,一個為自己存儲心臟的容器,一個活在自己陰影裡的可憐蟲,憑什麼讓自己感到恐懼?
  她笑得越來越陰狠,看見擺放在桌上的邀請函,做下了一個決定。
  既然她短時間內失去了彈奏的能力,便讓黃怡代替她參加比賽。她看重的並不是豐厚的獎金,而是進入柯帝士音樂學院學習的機會。憑她的能力,至少還需苦練好幾年才能考上,而黃怡輕輕鬆松就能做到。
  反正他也是要死的,乾脆利用個徹底。等得到了他的心臟和天賦,沒有誰會發現當初參加比賽的那個人不是她。
  這樣想著,她冷靜的關掉電腦,摁響急救按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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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家人圍在病床邊面容憔悴,尤其是薛李丹妮,眼睛都哭紅了。薛靜依拉住她的手,虛弱開口,“媽媽,我會死嗎?”
  “胡說什麼,你一定會好的,我們已經想到辦法了。老公,你說是不是?”
  “是,只要你趕緊把身體養好,我們就能馬上為你做手術。”言下之意是說心臟已經為你準備好了。
  薛靜依抿嘴笑了,看向面色鐵青的薛子軒,試探道,“哥哥,你說我能好起來嗎?”
  薛子軒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站起身往外走,頭也不回的道,“你注意休息。”
  他終於意識到妹妹的存活建立在少年的死亡之上,這讓他痛苦的幾欲窒息。他現在根本無法正視薛靜依的存在,她是一個殘次品,卻要用扼殺天才的方式去彌補她的殘缺,這是犯罪!
  
  第149章 14.9
  
  薛靜依故意不吃藥,讓身體狀況迅速惡化,但這只是表像,一旦達到目的,她就會盡力調養至最佳狀態,以便能承受住心臟移植手術的風險。在那之前,她要把黃怡虧欠她的全都要回來。
  她向薛李丹妮提出了讓黃怡代替自己參加比賽的要求,薛李丹妮無疑是薛家最疼愛她的人,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並把此事告訴薛瑞。薛瑞決定派幾個保鏢時時刻刻跟著黃怡,免得他在比賽過程中暴露身份。
  薛靜依又讓管家把黃怡叫過來,擺出一副垂死的模樣,說想讓更多的人記住自己,想親自站上那個舞臺卻無能為力,想在這個世界多多少少留下曾經存活過的痕跡。這是她的遺願,希望她的兄弟能幫她完成。
  周允晟內心冷笑連連,眼眶卻通紅一片,考慮片刻後答應了。
  薛靜依握住他的手,虛弱的道謝。
  薛家所有人都圍著她團團轉,但凡她提出什麼要求,莫不盡最大的努力為她實現,然而到了薛子軒跟前,得到的只有冷酷的否定。
  “不行,這是作弊,我不能同意。”他面無表情的盯著一本曲譜,連個眼角餘光也未給薛靜依。這些天他甚至沒前往她的房間探望過一次,他已經無法正視她的存在。
  “可是我聽說閻爺過兩天就回來了,如果小怡代替我去參加比賽的話還能躲開他。”薛靜依拿出事先想好的說辭。
  薛子軒明顯愣了愣,幾分鐘後沉默的點頭。
  若是以往,哥哥絕不會同意這種做法。他常常說音樂是最真實的,容不得一點虛假,故而對抄襲作弊假彈等行為深惡痛絕。但現在,為了留住黃怡,他卻能放下所有原則。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不知道他會在自己和黃怡之間選擇誰。
  薛靜依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情不自禁的問道,“哥哥,你想讓我活下去嗎?”我活了,黃怡就必須死,你會怎麼選?
  薛子軒用格外冰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的走了。他當然想讓妹妹活下去,但前提是她不能掠奪少年的生命。死亡是一種極其自然的過程,世上每一個人都無法避免,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真到了那一天,平靜接受才是最從容的應對。
  他並沒有看見,在自己轉身的時候,妹妹的眼睛裡充斥著多麼濃烈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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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替薛靜依參加比賽一直在周允晟的計畫當中。薛家想隱瞞他的身份,他就偏要名揚世界,等真相揭開的那一天,小小的薛家根本無法控制事態的發展。
  為了確保他不跟外人接觸,薛家派了幾個保鏢監視。預賽已經開始,休息室裡坐滿了十二至十八歲的青少年,其中家世顯赫者不知凡幾,卻也沒幾個像他這樣高調,總是被一群戴墨鏡的大漢圍著。
  有人很看不慣他的做派,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還有人試圖走到他跟前抗議,被幾個保鏢攔住。這一舉動為他招來了更多冷嘲熱諷。還未開始比賽就如此高調,等會兒輸了別太難看。
  每個參賽者都曾錄製了一段VCR上交組委會,組委會將之剪輯在一起播放,為的是讓大家瞭解彼此的水準。
  VCR是薛靜依未發病之前拍攝的,沒有經歷過生死磨難的她雖然也算有天賦,但在選手中間頂多只能排中上。他們並不曾將她看作真正的對手。
  而這樣一個實力平平的人,卻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確實讓很多選手憑生一種某人在狐假虎威的感覺。事實上,薛子軒的才華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這樣想著,不少人搖頭冷笑,主動疏遠了他。尤其是最有希望奪冠的奧地利選手漢娜,她為每一個選手都帶了一份小禮物,唯獨遺漏了周允晟。
  這種台下的明爭暗鬥對周允晟來說無關痛癢,他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低頭翻看一本曲譜。片刻後,休息室裡響起接二連三的抽氣聲,依稀還能聽見‘天啊我要暈倒了’之類的誇張表述。
  周允晟心有所感,抬眸一瞥,卻見薛子軒快步朝自己走來。他今天穿著一套灰色禮服,脖子上系著一根黑白灰三色條紋交雜的絲質領巾,手上戴著純白的手套,看上去像是從中世紀油畫中走出的貴族。
  其間有人攔住他要簽名,都被他拒絕了,走到少年身邊,他如冰雕般冷硬的面容才略微和緩,俯身問道,“緊張嗎?”
  “不緊張。”周允晟搖頭。
  “為了公平起見,我不能做你的評委,但我會在台下看著你。相信自己,冠軍一定是你的。”他脫掉手套撫摸少年臉頰,表情和語氣說不出的溫柔。
  周允晟靦腆的笑了笑。
  薛子軒還想說些安慰的話,但是他發現自己在這方面格外生疏,擰眉想了很久也沒能找出一句合適的,只得像雕塑一般站在少年身旁。他想自己或許可以給少年一個擁抱,剛準備彎腰,卻見薛閻被薛老四推了過來。
  他立即擋在少年身前,“這裡是選手休息區,閒雜人等不能進來。”
  “那他們是怎麼進來的?”薛老四沖圍在少年身邊的幾個保鏢孥嘴。看得這麼嚴,當少年是囚犯嗎?
  “小怡有心臟病,為了避免他發生意外,組委會同意我們派人保護他。”
  薛閻沒說話,只冷笑了一聲。薛子軒還想趕兩人離開,一名工作人員匆匆跑進來,說是組委會要召開一個緊急會議,讓他趕快去。
  “哥哥你去吧,我沒事的,叔公又不會吃了我。”周允晟輕輕拍打他手臂。
  薛子軒反復握拳,冷冷瞪視男人一眼後走了。
  “你們先下去。”薛閻沖幾名保鏢擺手。這些人無不知道閻爺的威名,哪裡敢違抗,低著頭魚貫出去。
  “哥哥?叫得挺親熱的。他是你哪門子的哥哥?”薛閻握住少年手腕冷笑,上下打量他,嫌棄開口,“這是什麼衣服?每次見面你就不能穿得正常一點?”
  周允晟拉扯身上純白的連衣裙,無奈聳肩,“這是組委會發放的統一服裝,女選手都這麼穿,我有什麼辦法。沒事,我很快就能離開薛家了,再也不用受這份罪。”
  薛閻將他拉到身邊,揉捏他纖長的指尖說道,“比賽結束我們就舉辦訂婚儀式,我幫你定做一套禮服,你喜歡黑色還是白色?”
  “你穿什麼顏色?”周允晟來了興趣,蹲下身趴伏在他膝蓋上,眼睛亮晶晶的。
  “我穿黑色。”
  “那我穿白色。”
  “好,就這麼定了。”薛閻輕快的笑了,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枚戒指往他無名指裡套,徐徐開口,“這是訂婚戒指,結婚戒指以後我們兩一塊兒去挑。等比賽結束,我幫你補辦一個盛大的求婚儀式,你想讓我下跪嗎?”
  周允晟張開五指反復欣賞做工精緻的鑽戒,又見他無名指也戴了一枚款式相同的,滿足的笑道,“不用了,求婚儀式我來辦吧,要下跪也該是我下跪,你只管等著就好。”他按捺不住滿心的喜悅,抱住男人腦袋用力親了幾口,響亮的聲音引得所有人都好奇的看過來。
  薛老四每次聽兩人對話都忍不住想笑,不得不喟歎老闆這回是撿到寶了。少年雖然才十六歲,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對這段感情投注了多少心力。他的愛如此深沉而又毋庸置疑,一旦認定了誰,就會緊緊拉住那人的手帶領他一往無前的向幸福奔去。
  唯有這樣的人,才能讓心硬如鐵的薛閻動容。
  薛閻摁住少年後腦勺,給了他一個唇舌交纏的熱吻,又捏了捏他指尖以示鼓勵,這才離開休息室。
  選手們本就對周允晟的做派不屑,這會兒更認定了他只是個耽於享樂和肉欲的草包,便都不再看他,心中暗暗為薛子軒有這樣一個妹妹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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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賽有條不紊的進行,幾個種子選手表現都頗為不俗,評委們紛紛給出極高的評價。尤其是漢娜,她演奏的曲目是《康派涅拉》,世界上難度最高的鋼琴曲之一,在預賽階段就拿出這種曲子,把比賽的格調直接往上提升了好幾級。
  排在她後面的選手如果沒有更亮眼的表現,最終只能淪為陪襯,而評委們在水準拔高的情況下給出的分數或許會比他們的實際表現更低。
  因為掌聲經久不息,她一直在向觀眾鞠躬致謝,直過了一兩分鐘才離開舞臺。周允晟恰恰排在她後面出場,此時正站在臺階下仰望。
  “祝你好運。”與少年錯身而過時,她翹著唇角說道。
  “你臨時改變了參賽曲目?”周允晟用標準的德語詢問。他記得參賽名單上漢娜報的曲目是《悲愴》,她忽然提高了難度會讓後面的選手陷入極其尷尬的境地。當然,如果有絕對的實力,這點小插曲並不算什麼。
  “是啊,你也可以臨時改變一下。”漢娜笑嘻嘻的說道。
  “你的提議很好,我喜歡競爭激烈的比賽。”周允晟微笑點頭,寫了一張小紙條遞給台下的評委。
  評委們看過紙條後大吃一驚,派人跟少年反復協商後見他心意已決,只能點頭同意。坐在後面幾排的薛子軒見幕布遲遲沒有拉開,走過去詢問情況。
  “親愛的軒,你妹妹臨時改變了曲目,她要彈奏《致帕洛切夫》。我們規勸過她,但是她並不願意採納我們的意見。So……”工作人員聳聳肩,表示自己也很無奈。
  《致帕洛切夫》並沒有被收錄在《超技練習曲》中,但彈奏時的困難程度與它們相比只高不低。這首曲子鮮為人知,彈奏者更是寥寥可數,不僅因為其需要大師級的彈奏技巧,還需要投入常人難以想像的充沛情感。
  上個世紀最著名的鋼琴演奏家普法洛因為練習這首曲子而導致了精神崩潰。從那以後便再也沒有人能把它完整的演奏出來。它一經問世就被譽為‘魔鬼的音樂’,演奏者需要不斷地大力敲擊琴鍵,連續彈奏不協和絃,旋律至始至終都停留在高潮未曾消退。
  這首曲子首演的時候,聽眾由於受不了強烈的琴音刺激而選擇集體退場。從那天開始,《致帕洛切夫》就徹底退出了主流音樂的舞臺,直到一個世紀之後的現在,才有音樂家發現隱藏在它旋律中的獨特魅力而打算讓它重現人世。
  但他們無一例外的失敗了,就連薛子軒也曾表示自己只能彈奏出《致帕洛切夫》的形體,而無法重塑它的靈魂。
  魔鬼的音樂或許只有魔鬼才能演奏。
  這也是評委震動的原因。他們不想眼睜睜看著一名有潛力的選手因為挑錯了曲子而被淘汰。但如果他自己堅持的話,他們也不會阻止。
  主持人將臨時更改的曲目報出來,臺上台下噓聲一片。休息室裡的選手們更是笑得頗為幸災樂禍,沖漢娜豎起大拇指。要不是漢娜刺激了薛靜依,她也不會主動找死。很好,競爭者又少了一個。
  “閻爺,小怡還沒上臺呢,他們噓什麼?”薛老四是個不通音律的粗人。
  薛閻正用手機百度,看見《致帕洛切夫》的介紹,不由挑高一邊眉毛。
  “魔鬼的音樂,這麼刁。”薛老四湊過去看了看,嘴裡直咋舌。
  兩人說話間,幕布拉開了,穿著純白連衣裙的少女(少年)已經坐在鋼琴前,一束光線聚焦在頭頂,將他照射的纖毫畢現。他微微低垂著眼瞼,似乎在調整情緒。
  評委們並不催促。少女能選擇這首曲子已經證明了他的勇氣,他們願意多給他一點時間。
  坐在家裡觀看直播的薛靜依暗暗咬牙,怎麼也想不明白黃怡為何會臨時更改曲目。難道他以為自己能彈奏出連哥哥都無法完美演繹的曲子嗎?他是太自大還是太愚蠢?早知道就不該讓他去參加比賽,一來就搞砸了!
  周允晟在回憶《致帕洛切夫》的創作背景。它的編寫者是上個世紀並沒有什麼名氣的音樂家卡蘭斯,在曲子公演並得到無數惡評後,他服毒自殺了,屍體在他居住的破舊小閣樓內慢慢腐爛,直到一個月後被房東發現。
  當時公眾都認為他是因為無法接受失敗而選擇了死亡,畢竟他花了整整七年的時間譜寫這首曲子,說一句‘嘔心瀝血之作’也不為過。但周允晟並不這麼認為。這首曲子為什麼叫《致帕洛切夫》?帕洛切夫究竟是誰,跟卡蘭斯是什麼關係?
  當時的人查不出,也不想查,但周允晟擁有008,想要找到真相是輕而易舉的事。通過搜索史料庫,他發現帕洛切夫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他是卡蘭斯高中時期的同學,兩人關係非常親密,但在他們畢業的時候,帕洛切夫因為受不了家人的虐待自殺了。從他死亡的那天開始,卡蘭斯將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花費在了譜曲上,曲子完成並公演的第二天,他也同樣選擇了自殺。
  用畢生心血來向一個亡魂致敬,並義無反顧的追隨他而去,那是怎樣一份厚重的感情?僅僅只是單純的朋友嗎?周允晟並不這麼認為,根據當地的醫療記錄顯示,帕洛切夫曾經被家人送入精神病院治療,原因是愛上了同性。在那個年代,同性戀者得不到絲毫尊重,一經發現就會被整個社會排斥。
  帕洛切夫遭受了怎樣慘無人道的折磨才會選擇死亡?而卡蘭斯,他的愛人,又是怎樣在無盡的絕望中堅持下來?《致帕洛切夫》的旋律為何至始至終那麼狂暴,真的只是為了表達失去愛人的痛苦?
  不,應該還有怨恨,反抗,譴責,譴責這個殘忍無情的社會毀掉了他們幸福的可能,毀掉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交織在狂暴旋律中的情感只有純粹的愛和恨,兩者合二為一變成毀滅。
  在愛人死後卡蘭斯真正想做的事其實是毀滅這個殘忍的世界,但他沒有能力付諸行動,只能把無盡的愛恨譜寫成旋律,宣洩給所有的聽眾,甚至於連帕洛切夫,他都是心存怨恨的,恨他拋下他獨自面對死亡。
  當聽眾因為受不了刺激而謾駡退場時,他的心情應該很痛快淋漓吧,所以他才會心滿意足的離開這個世界。
  當時的樂評人何其敏銳,他們說的沒錯,這的確是一首魔鬼的音樂,因為毀滅和死亡是它的主旋律。
  想到這裡,周允晟深吸口氣,用力按下第一個音符。他也曾經歷過最熱烈的愛情,最痛苦的折磨;也曾在看不見盡頭的絕望中拼命掙扎,想要反抗這個殘忍無情的世界。當愛人將他拋回本體獨自赴死時,他也同樣的恨他,卻也撕心裂肺的愛他。
  卡蘭斯的心情,他感同身受。
  台下的評委和聽眾在忍受了長久的寂靜後都在等待他膽怯退場,卻沒料到他不動則已,一動竟如此雷霆萬鈞。隨著第一個高昂的音符迸濺而出,一段又一段極其厚重,尖銳、不和諧的旋律像山嶽崩塌一般滾滾襲來。
  少年快速地,猛烈地敲擊琴鍵,因為太過用力手背都爆出一條條青筋,臉上帶著猙獰而又痛苦的表情。他脊背忽而繃直,忽而又頹然彎曲,髮絲隨著擺動的頭顱在光柱中劃下一道道痕跡。他指尖迅速從這一頭滑到那一頭,用快得肉眼難辨的速度將擠滿了一個小節的三百多個音符一一敲擊出來。
  高昂的琴音連續不斷的撞擊聽眾的耳膜,直入心臟,讓他們感到恐懼不安的同時又覺得痛苦而壓抑,仿佛有一雙手捂住了口鼻,令他們陷入絕望的窒息。
  少年顯然比他們更痛苦也更絕望。因為深陷在琴音中不可自拔,他臉上佈滿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的液體,隨著頭顱的擺動灑落在手背和琴鍵上,在光柱中閃耀出晶瑩的星點。
  他咬緊牙關,重重壓下最後一個音符,仿佛從地獄傳來的樂音戛然而止。他雙手無力的擺放在琴鍵上,粗重的喘息從聽筒擴散出來,回蕩在演奏廳的每一個角落。
  台下安靜的落針可聞,有人捂著胸口滿臉驚懼,有人抿緊雙唇默默流淚,還有人陷入呆滯無法抽離。直到今天,他們才真正意識到,原來音樂果真具備直擊靈魂的力量,他彈奏的每一個音符都能讓他們的靈魂感受到疼痛並因此而瑟瑟發抖。
  “刁!刁爆了。”薛老四目瞪口呆。連他一個大老粗都能被少年的音樂震撼,更何況滿廳的專業人士。
  薛閻率先鼓掌,在他之後,掌聲稀稀拉拉的響起,直至交匯成雷鳴。八位評委齊齊站起來大聲叫好,臉頰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有生之年能聽見如此純粹的《致帕洛切夫》,他們死而無憾。
  薛子軒擠開身邊的聽眾奔上舞臺,將少年緊緊擁入懷中,每一個細胞都在戰慄。他被他征服了,從身體到靈魂。
  “安可!”台下的觀眾一批接一批的站起來,喝彩聲交匯成滔天浪潮。
  周允晟推開薛子軒向大家彎腰致敬,臉上還帶著些許痛苦的神色。薛子軒脫掉白手套,為他擦拭滿臉汗珠,然後再次熱烈的擁抱他,驕傲的笑容全世界都能看見。
  薛閻因為行動不便被卡在聽眾席上,只能臉色鐵青的盯著臺上。
  “我要治腿。”他簡短交代。
  “啊?不是說不想治嗎?”薛老四先是怔愣,看見跑上臺與少年並肩站立的薛子軒,自然什麼都明白了。
  “好,回去就幫你安排手術。”他如釋重負的笑了。能擁有一個愛愈生命的人,再不幸的人生也會慢慢變得幸運。
  選手們擠在過道上,表情格外精彩。少年無論是技法還是表現力,已經能跟當世最頂尖的音樂家比肩。在漢娜提高了比賽的水準之後,少年更是將之推向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別說青少年組,就是成人組,他也是當之無愧的冠軍。
  而現在,比賽才剛剛開始,接下來的半決賽和決賽,他又將帶給大家怎樣的震撼?
  評委們有志一同的打出最高分。完美,除了完美他們給不了任何別的評價。少年謝過聽眾原本準備下臺,卻又被熱烈的呼喚回來,他們太喜歡他了,希望他還能演奏一曲,但這顯然不符合大賽規則。周允晟只能再三謝幕,直過了五分鐘才在薛子軒的攬護下回到休息室。
  後面出場的選手已經不抱什麼希望,所以表演的時候格外放鬆。他們知道自己再如何努力都無法超越少年。比賽才剛剛開始,冠軍的人選就已經確定,除非少年在此期間發生什麼意外無法正常參加比賽。
  坐在電視機前的薛靜依手忙腳亂的吞服了一粒救心丸。少年無與倫比的天賦已經嚴重超出了她的預估,現在她開始心慌了,不確定自己在得到少年的心臟後能否攀登到與他同等的高度。
  站在舞臺上的他就像是天邊的星辰,那麼遙不可及。
  作者有話要說:PS:文中提到的鋼琴曲,有的現實中存在,有的是我編的,大家看看就好,別較真,這寫作背景都是架空的。
  
  第150章 14.10
  
  由於賽事在網路和電視上全程直播,周允晟的演奏全世界的音樂愛好者都能聽見。後面的選手在表演什麼他們已經完全沒有興趣了,紛紛在社交平臺上發表感言。
  “我以為漢娜肯定是這一屆鋼琴比賽的冠軍,她一出來就震撼了全場,要知道她演奏的《康派涅拉》可是五首《超技練習曲》中的一首。我當時就想:好吧漢娜,你太殘忍了,你讓下面的選手怎麼活?要知道鋼琴之王的妹妹可還沒出場呢!但是我錯了,漢娜或許真的很有天分,但跟Joy(薛靜依英文名)比起來真是差的太遠了。她只能跟一群青少年比賽,但是Joy卻已經能跟許多成名許久的頂級鋼琴演奏家比肩。她的這首《致帕洛切夫》只能用完美、震撼、無與倫比這三個詞語來形容,連她哥哥,曾經的鋼琴之王Sean(薛子軒)在她面前也要甘拜下風。”
  “我就在現場,沒有近距離聽過Joy演奏的人永遠無法體會到那種令人窒息的強大感染力。我的耳朵和心臟都被她按壓的生疼,當演奏結束,我整個人戰慄了一分多鐘。”
  “一直以來這首曲子都被人稱為魔鬼的音樂,我也曾找到Sean演奏的視頻欣賞過,但完全無法領會它的魅力。當時只覺得難聽,噁心,眩暈,但就在剛才,我聽了Joy的演奏,我落淚了,哭得不能自已,現在只想做些瘋狂的事宣洩那莫名其妙出現的絕望感。”
  “我的上帝,在此之前我從不知道有人能把鋼琴彈成這樣!看見她的正面了嗎,扭曲的,猙獰的,滿是汗水和淚水的黏糊糊的一張臉,但為什麼我就是覺得她美極了,當她重重壓下最後一個音符的時候,我盯著她因為絕望和痛苦而顯得格外閃亮的眼睛,只覺得心臟都快爆裂了!”
  “我一向只聽流行音樂,古典音樂是什麼玩意兒,能吃嗎?好吧,這是一個小時之前的我剛說過的一句話,但現在的我要把這句話吃掉。Joy的演奏讓我明白什麼才叫真正的打動靈魂的音樂。她高超的技巧已經能夠讓全世界的演奏家都頂禮膜拜,當然其中也包括她的哥哥。她投注在旋律中的情感是任何人都無法複製的!那是一種具有毀滅性的力量!我想在Joy之後,再也沒有人能把《致帕洛切夫》演繹的如此完美。Joy的演奏將成為永遠無法超越的經典。”
  “Joy,Joy,Joy,她太棒了!預賽就拿出這種水準,我對接下來的半決賽和決賽的期望值已經達到頂點。我原本是沖漢娜來的,但現在我只期待Joy一個人的表演。”
  “我覺得組委會應該把Joy調整到成人組,讓她跟一群青少年比賽太不公平了。當然,就算在成人組,她也具備碾壓性的實力!不愧是鋼琴之王的妹妹,原來遺傳基因真的能決定一切。”
  諸如此類的讚美讓這一屆鋼琴比賽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周允晟的演奏太具有感染力,哪怕從不聽古典音樂的人也不由自主的為他著迷,從而成為他忠實的粉絲。在他演奏完之後,許多聽眾忍不住在社交網路上發表了感言,並把自己拍攝的現場視頻發佈出去。少年本就長得格外精緻,當他因為太過悲傷痛苦的音樂而扭曲了面容時,那不僅僅沒有折損他的美麗,反倒令他具備了攝人心魂的力量。
  接下來的表演已經沒有人在乎了,他們心不在焉的聽完幾首鋼琴曲,便都堵在過道裡想要與少年說幾句話。他才十六歲,單薄瘦小的身體裡卻隱藏著如此可怕的爆發力和連上帝都嫉妒的天賦。
  媒體記者聞訊趕來,看見被薛子軒護在懷中的少年,爭先恐後的把話筒遞到他嘴邊,“請問薛小姐練習鋼琴幾年了?”
  “請問半決賽的時候你會彈奏什麼曲目?”
  “請問你為何決定彈奏這首曲子?連普法洛都因此崩潰,你現在感覺如何?”
  周允晟一言不發,用巨大的墨鏡遮住自己半張臉。薛子軒一隻手攬住他單薄的肩膀,一隻手遮擋在他側臉,擰眉說道,“請讓讓,我妹妹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無法承受太過嘈雜的環境。如果她出了什麼意外,我將控告你們。”
  “那麼薛先生,請問你對你妹妹今天的表現滿意嗎?你認為她彈奏的《致帕洛切夫》和你彈奏的有什麼區別?誰更好些?”
  已經被保鏢護送到保姆車邊的薛子軒回過頭坦誠開口,“我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事實上,我為他感到無比的驕傲。他演奏的《致帕洛切夫》已經遠遠超越了我的演奏,如果卡蘭斯現在還活著,我想他也會非常滿意的。”他略一點頭,關上車門快速駛離。
  薛閻坐在輪椅裡,隔著五六十米遠的距離觀望。他也很想把少年抱在懷中,護著他在喧鬧的人群中穿行,讓他免於任何傷害,但因為殘缺的雙腿,他什麼都無法為他做到。
  “什麼時候動手術?我想儘快。”他示意薛老四推自己離開。
  “我給布魯克醫生打個電話問一問,當年我勸你動手術你不聽,現在保護不了自己媳婦,後悔了吧?”薛老四一邊調侃,一邊拿出手機撥電話。薛閻的腿並非不能治,而是他怕麻煩一直沒治。他似乎對什麼都不在乎,包括親情友情,權力地位,甚至於自己,但忽然之間,薛晉怡就那樣出現了,讓他本是一具空皮囊的身體長出了心肺,冒出了熱血,變成了一個活著的,會喘氣兒的人。
  這可真是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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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回到酒店時還覺得非常難受,血管像是被什麼濃稠的東西堵著,讓他格外遲鈍也格外壓抑。《致帕洛切夫》不愧為卡蘭斯花了七年時間編寫的復仇曲,他不僅報復了聽眾,還報復了彈奏者,在表演結束之後,彈奏者需要極其強大的自我調節能力才能恢復正常。
  周允晟現在就很需要時間來靜靜沉澱一下,偏偏薛李丹妮聞聽消息後趕到酒店,此時正不停訓斥。
  “你不能表現的這麼優秀!接下來的半決賽和決賽你收斂一點。”她斬釘截鐵的命令。她從未關注過少年,只知道對方正跟兒子學琴,天賦還不錯的樣子,但萬萬沒想到他的天賦豈止‘不錯’?說‘驚才絕豔’也絲毫不會誇張。在排演的空隙,薛李丹妮也觀看了鋼琴比賽的直播,少年表演結束後的五六分鐘,她的頭腦都是一片空白,連靈魂也止不住的顫抖。別說薛靜依達不到他的水準,就連浸淫音樂幾十年的薛李丹妮也完全不敢與之攀比。
  他表現的如此優秀,引來那麼多關注,女兒今後要是無法超越他該如何向外界解釋?這份榮耀太過龐大而沉重,已經完全超出了薛靜依的承受能力。
  周允晟面無表情的撩了她一眼,淡淡開口,“我做不到。”
  “你怎麼會做不到?難道這雙手不是你的嗎?”薛李丹妮氣急敗壞的質問。
  “當我坐在鋼琴前,它們就不屬於我,而屬於旋律。如果你想讓我用這雙手毀了那些美妙的旋律,抱歉,我做不到。”周允晟用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句說道。
  薛李丹妮是小提琴演奏家,這樣的心情她也同樣擁有,只要拿起弓弦,她心中所有的念頭都是用最完美的方式把旋律演繹出來。讓她故意毀掉一首曲子,就如同讓最虔誠的信徒親手砸爛寄託他們信仰的聖殿,那是無可饒恕的罪行。
  薛李丹妮愣住了,幾次張口都無法成言。她一方面被深深觸動,另一方面又為女兒的將來擔憂。女兒的琴技如果達不到跟少年同樣的高度,現在這些讚譽在未來都會成為謾駡和諷刺。少年的優秀不會成就她,而會毀掉她!
  薛李丹妮走到吧台邊倒了一杯紅酒,她需要好好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麼辦。薛子軒一直站在窗邊眺望霓虹閃爍的都市夜景,當少年說‘坐在鋼琴前它們就不屬於我’時,他的心臟狠狠震顫了一下,猛然回頭朝他望去。
  他怎麼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誘惑他的心,讓他除了音樂和他,再也無法思考別的東西。事實上,最近的幾天他很少考慮其他,滿腦子都是少年彈奏鋼琴時認真的模樣。
  “母親,你走吧。”他拉開房門,語氣冰冷。
  “什麼?”薛李丹妮有些呆怔。
  “你走吧,不要打攪我們,有什麼事等比賽結束再說。”他不耐煩的皺眉。
  薛李丹妮對兒子的疼愛更勝女兒,見他面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不禁有些發怵,放下酒杯遲疑的走到門口。
  “再見。”薛子軒將她推出去,砰地一聲甩上房門。
  “不要在意別人說什麼,做你自己就好。”他走到少年身邊,居高臨下的盯著他漆黑的發頂。他很想像平常人那樣,說一些逗趣的話安慰少年,但他拼命搜索記憶庫,除了上萬首鋼琴曲的曲譜,沒能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或許應該彈奏一首歡快的曲子。他盯著放置在陽臺邊的白色三角鋼琴思忖,卻聽少年沉聲說道,“你能離開嗎?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告訴我,你是不是無法擺脫《致帕洛切夫》的影響?”薛子軒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我能擺脫它的影響,但我現在需要獨立的空間。”周允晟抬頭,露出一雙赤紅的眼睛。
  薛子軒被嚇了一跳,不自覺就伸出手朝他眼瞼摸去。
  “不要碰我。”周允晟偏頭躲避,再也無法壓抑隱藏在心底的,對薛家人的厭惡。
  薛子軒無法理解別人的感受,世界上唯一能令他動容的只有少年,他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都像是電影膠片儲存在他腦海中,只需靜下來,就會一遍又一遍的反復播放。或許因為回味過太多次,他能敏銳的察覺他的情緒變化。
  他在厭惡他,甚至於憎恨,這讓他首次品嘗到何謂撕心裂肺,心痛如絞的感覺。他拼命回憶自己是否有哪裡做的不好,然後臉色越來越蒼白。不會的,小怡不會知道自己將他找回來的初衷。他沒有途徑知道。他如是安慰自己,心想這一定是彈奏《致帕洛切夫》的後遺症,這才讓狂亂的心跳恢復正常。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他不知所措的站了一會兒,這才三步一回頭的離開。
  房間裡終於安靜了,周允晟將薛李丹妮喝過的紅酒杯扔進垃圾桶,重新找了一個杯子倒滿,一飲而盡。連喝三杯,他才覺得凝固的血液開始重新流動,痛苦而又壓抑的感覺一點一點開始消散,不禁長出口氣。恰在這時,門鈴響了,他心有所感,快步走過去拉開房門。
  薛閻跟薛老四果然站在外面。
  “好大的酒味。”薛老四四處嗅嗅。
  “你還好嗎?”薛閻滿臉擔憂。
  “你來了我就好了。”周允晟慵懶一笑,傾身將193公分的大漢攔腰抱起,扔在床上,一屁股坐在他腰間。
  薛老四趕緊將輪椅推進去,關緊房門跑了,心道:怪不得老闆要動手術,不動手術就得被媳婦抱來抱去的,確實有點傷自尊。
  薛閻翻身將少年壓住,語氣十分緊張,“你怎麼了?是不是還沒從那首曲子中走出來?”聽說有人因為彈奏《致帕洛切夫》而導致了精神崩潰,他不得不多想。
  “是的,我很害怕。”周允晟湊近些許,用赤紅的眼珠逼視愛人,咬牙開口,“答應我,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准拋下我獨自消失。你能做到嗎?做不到的話我現在就抱著你從窗戶跳下去,咱兩一了百了。”當愛人將他拋回現實選擇與主神同歸於盡時,他不是不擔心,也不是不怨恨,只是將這種情緒隱藏了,因為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再次把他找回來。
  直到演奏了《致帕洛切夫》,那種無處傾訴的恨和撕心裂肺的愛才被引導出來。當接受軍部指派的時候,他曾想著,如果找不到愛人,就這樣死在虛擬世界也未嘗不是好事,因為這個世界至少還有他,而現實世界只有空寂的房間和冷漠的人群,並不值得留戀。
  他現在既想好好愛他,又想乾脆一把掐死他省得日後牽腸掛肚,心情矛盾的無以復加。
  “我能做到,你再相信我一次。”薛閻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用一個‘再’字,仿佛自己曾經向少年許下過同樣的承諾卻沒能做到。他被少年掐的差點斷氣,不得不伸手撫弄他戴著黑色耳釘的耳垂。
  一串原始程式碼毫無預警的闖入資料庫,讓周允晟迅速找回理智。知道惹怒了自己就用原始程式碼來取悅?這人就算失憶了,骨子裡也還是那麼狡猾!輕微的低哼一聲,他垂頭吻住他削薄的嘴唇。
  薛閻大手覆蓋在他後腦勺上,不斷加深這個吻,眼裡滿是星星點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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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的演奏徹底火了,國內外多家主流媒體對此進行了連續幾天的重點報導,演奏的視頻更是在電視和網路上一播再播,每一個收聽者都會產生不同的感受,但無一不被他高超的技巧和強烈的情感所震撼。還有人把薛子軒的版本跟他的版本放在一起進行比較,哪怕對音樂最不敏感的人,也能輕而易舉區分出二者的不同。薛子軒只是用雙手彈奏,而周允晟卻是用靈魂在呐喊。
  不少樂評人斷言:毫無疑問,Joy已經超越了她的兄長,她會成為本世紀最偉大的鋼琴家,沒有之一。在十六歲的稚齡便得到如此崇高的讚譽顯然是非常罕見的。
  一位國際大導演在聽過《致帕洛切夫》後立即打電話聯繫組委會,提出與周允晟合作的要求。他現在拍攝的一部有關於世界末日的災難片非常需要這種讓人一聽就感到絕望的配樂。他甚至覺得如果這部影片不能啟用少年的琴音就會變得殘缺不全,從而成為他的終身遺憾。
  因為被薛家限制了人身自由,別說單獨出門,就聯手機這種必備品周允晟也從來沒見過。那些試圖接觸他的人輾轉找到薛子軒,讓薛子軒煩不勝煩,然而遠在華國的薛靜依卻比他煩惱無數倍。
  她一方面欣喜于少年取得的成就,一方面又害怕未來的自己無法超越他樹立的一座座豐碑。薛李丹妮告訴她最好讓黃怡趕緊退賽,因為她的天賦永遠也追不上他,日後水準倒退的太多也許會招惹很大的麻煩。她斷然拒絕了,心裡卻慌亂的厲害。
  只要得到黃怡的心臟,他能彈奏出來的曲子我也同樣可以。她需要不斷的安慰自己才能抵禦住一天更比一天忐忑不安的心情。黃怡已經優秀到了讓她感到恐懼的程度,直至今日,她還無法彈奏鋼琴,尤其在聽過他演繹的《致帕洛切夫》之後。她不無惡意的想著,黃怡也許是魔鬼,因為只有魔鬼才能演繹出如此蠱惑人心的音樂,凡人是不能跟他相提並論的。
  魔鬼的心臟究竟隱藏著多麼強大的力量?她恐懼的同時又倍感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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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決賽開始了,休息室裡清空了一大半,僅留下二十六名選手。他們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閒談,眼角餘光總忍不往朝坐在角落裡顯得特別安靜沉穩的少年看去。這回沒人說他做作高傲,天才再如何高傲都是應該的,不需要凡人去理解。
  漢娜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問及這次演奏的曲目時表情非常難看。因為周允晟擅自更改曲目的緣故,她不得不把決賽上要演奏的曲子拿出來,過了半決賽,她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她已經沒有難度更大也更熟練的曲目了。
  “我的上帝,你竟然要演奏《彼得魯斯卡》,那可是鋼琴演奏家們公認的難度排在第七位的曲子。這還是半決賽嗎?我已經絕望了!”聽了她的答案,一名選手崩潰的捂住額頭。
  “我覺得你還是先堅持一會兒,聽了Joy的答案再暈倒也不遲。”另一名選手指了指角落裡的少年。
  “我去問他。”一名華國選手自告奮勇。他跑過去,毫不意外的被保鏢攔住,只得伸長脖子喊道,“薛靜依,你待會兒要演奏的曲目是什麼?介意告訴我們嗎?”
  漢娜聽不懂華文,但還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衷心希望對方挑選的曲子,難度不要比自己的高。
  “《炫耀》。”周允晟淡淡開口。
  “你說什麼?”華國選手掏了掏耳朵。
  “西爾斯的《炫耀》。”周允晟補充完整。
  華國選手倒抽一口涼氣,跑回去,對剛才那名女選手說道,“好了,你可以暈倒了,他要彈奏西爾斯的《炫耀》。”
  “上帝啊!沒法活了!”有人如喪考妣,有人興奮期待,休息室裡頓時亂作一團。
  音樂界永遠不乏才華橫溢者,因為過於驚人的天賦和過於充沛的情感,很多音樂家往往脾氣古怪,難以合群。上個世紀出現了許多鋼琴大師,他們無比閃耀的光芒將新世紀的鋼琴演奏家襯托的格外平庸黯淡,若非出了一個薛子軒,很多樂評人甚至說新世紀是鋼琴演奏陷入沒落的世紀。在群英薈萃的上世紀,西爾斯毫無疑問是最受矚目的鋼琴大師之一。但他本人卻並不接受‘之一’這個尾碼。
  他從三歲起就展現了驚人的音樂天賦,六歲獨立創作了一首圓舞曲並演奏出來,十一歲揚名世界。他性格極為傲慢,宣稱自己是最出色的,足以淩駕於同時代所有鋼琴大師之上,這一言行為他招惹了許多抨擊。為了有力的反駁這些抨擊,他即興創作了《炫耀》,並表示除了自己,再也沒有人能將它完整的演奏出來。
  《炫耀》與《致帕切洛夫》的風格完全相反,並不包含激烈的情感起伏,事實上曲作者在編寫它時壓根就沒有投注情感,只是為了炫耀自己高超的技巧。它的名字跟它的內容保持了驚人的一致,用現代人的話來說純粹是為了炫技。
  這首曲子總共分為四個小節,每一個小節的每一個音符都需要使用不同的彈奏技巧,它囊括了所有風格所有流派的指法,沒有能與西爾斯相媲美的高超琴技,彈到第一小節的第一個段落時演奏者就會因為手忙腳亂而大出洋相。也因此,它被譽為世界上最難彈奏的鋼琴曲之一,且排名高居榜眼,而它原本的名字叫做《西爾斯狂想曲》,後來許多鋼琴演奏家受夠了這首曲子,便把它改為略含貶義的‘炫耀’二字,被廣大音樂人所接受。
  如果說《致帕切洛夫》是魔鬼的音樂,那麼《炫耀》就是傲慢鬼的音樂,二者都不是常人能夠駕馭的Sean,你妹妹這麼任性你知道嗎?快把她帶回家去!這是所有選手共同的心聲,包括傲慢的不可一世的漢娜。
  
  第151章 14.11
  
  組委會安排各位選手進行抽籤,得知周允晟即將彈奏的曲目後,沒人想排在他後面,他的表演會把他們襯托的越發平庸,明明大家都是同齡人,差距卻如此明顯。他已經優秀到令人感到畏懼的程度,與他同台競技需要非常大的勇氣。
  將手伸入暗箱時,大家都在拼命祈禱,連自詡天才的漢娜也不例外。她原本已經把這一屆的冠軍和柯帝士音樂學院的入場卷視為囊中之物,卻沒料到半途會殺出一個薛靜依。因為薛子軒的緣故,她以前也曾關注過對方,那時候她分明是很普通的一個人。
  華國人以驕傲為恥,以謙虛為榮,或許她以前隱藏了實力。有實力就應該盡情展現,而不是猝不及防的冒出來打擊人,該死的,她一定是故意的!漢娜憤憤不平的把手從暗箱裡抽出來,一看號碼,臉色頓時發白。12號,中間靠前一點,原本是個非常好的數字,卻因為周允晟抽中了11而變成了死亡排位。在他之後,誰還耐煩聽她演奏?
  “不,怎麼會這麼巧!一定是有人作弊了,我要求重新抽一次!”漢娜出身奧地利上流家庭,表面看上去大方得體,實際性格非常霸道。她堅持認為從預賽開始自己就和薛靜依的號碼緊緊挨在一起是有人故意安排的,為的是讓她出醜。
  “如果具備強大的實力,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你感到恐懼。”周允晟雲淡風輕的開口。工作人員將這句話翻譯成德文和英文,原本鬧騰不休的漢娜立即安靜了,她意識到自己無理取鬧的行為已經暴露了內心的恐懼。
  然而在如此強大的對手面前,誰不會感到恐懼?問一問其餘二十五名選手,沒有一個人願意抽到少年之後的號碼。
  現場抽籤的畫面通過攝像機直播出去,少年話語中隱含的強大自信征服了所有觀眾,比賽還未開始,收視率就節節攀升。因為一曲《致帕洛切夫》,許多從不聽古典音樂的人都成了周允晟的狂熱粉絲。
  今天的演奏廳人滿為患,攝像師將鏡頭對準前幾排的觀眾,他們大多是音樂界的重磅人士,其中有薛子軒,八位評委,幾位世界級的鋼琴演奏大師,成人組晉升半決賽的二十六名選手,國際流行音樂教父比爾,著名導演帕爾遜,甚至還有柯帝士音樂學院的院長貝克托。
  舉行預賽的時候,他們還分佈在世界各地,手上有忙不完的工作,但聆聽了少年極具魔性色彩的琴音後,他們不約而同的來到現場,想要親身領會少年獨一無二的魅力。
  “錯過了現場聆聽《致帕洛切夫》的機會是我的終身遺憾,這樣的遺憾不能發生第二次,所以我來了。”主持人為了活絡氣氛走下臺採訪各位大師,德累斯頓交響樂團的首席鋼琴師肯特如是說道。
  “我是沖著Joy來的,她的琴聲澆灌了我幾欲乾枯的靈感之源。我希望能有機會跟她合作,她太棒了,她的雙手有魔力!”比爾沖著攝像機比了個NO.1的手勢,言辭間極盡推崇。
  “柯帝士音樂學院需要的正是Joy這樣富有才華和激情的學員。會不會錄取她?哦,這個問題太多餘了,早在她演奏完《致帕洛切夫》後,柯帝士的大門就已經為她敞開。”柯帝士音樂學院的院長說完這句話,隱晦的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茱莉亞音樂學院的院長,他們也同樣想把這個天才收入囊中,未來的競爭會很激烈。
  當採訪到薛子軒時,他偏頭看向攝像機,一字一句開口,“他未來取得的成就當然會超過我。嫉妒?不,他是我的驕傲。”
  話音剛落,抽籤的結果也出來了,萬眾矚目的Joy排在第十一位,漢娜緊跟著他出場,巨大的螢幕將選手們的順序和演奏曲目滾動播放。當看清Joy要演奏的曲目時,不少聽眾忍不住捂嘴驚呼,就連前幾排的評委和音樂大師也都互相討論了幾句,面上有擔憂,更有期待和興奮。
  《炫耀》自西爾斯離世後多久沒人在公開場合演奏過了?就連鋼琴之王薛子軒,也只是私下裡拿它練手,真要上臺表演他都一一拒絕了,因為沒有把握能一個音符都不出錯。就情感表現力而言,《炫耀》乏善可陳,但論起技法,它毫無疑問是鋼琴史上的巔峰之作,哪怕按錯半個音符,接下來的所有曲調都會變成怪誕的噪音,轉瞬就讓彈奏者醜態百出,崩潰下臺。
  西爾斯就是靠著這首曲子難住了同時代的所有鋼琴演奏者,以至於惹了眾怒,讓這首曲子從高大上的《西爾斯狂想曲》淪為頗具諷刺意味的《炫耀》。
  買票觀看這場比賽的人大多是古典音樂的死忠,對《炫耀》這種神作可謂是知之甚詳,但薛老四明顯感受到了‘讀書少’的壓力,他湊到老闆耳邊低語,“這些人又鬧什麼么蛾子?”
  薛閻用手機查詢資料,看完後轉給薛老四。
  “臥槽,小怡每回都玩這麼大,別的選手都被他整得沒活路了。”薛老四搖頭感歎。
  聽眾對前十位選手的演奏並不感興趣,他們之中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是沖著Joy來的,當主持人召喚第十一位選手上場時,台下的掌聲格外熱烈。
  周允晟穿著一套純黑色的燕尾服,長髮一絲不苟的梳到腦後並打了厚厚一層髮蠟,從正面看去就像剪了短髮,顯得英氣十足。他並不像別的選手那樣鞠躬致敬,而是略微點了點頭,神情十足傲慢。他今天不是來參加比賽的,而是來炫技的,他要用高超的琴技讓所有人顫抖臣服。
  觀眾顯然很喜歡他傲慢的表情,演奏還未開始就已經熱血沸騰。薛子軒用力壓了壓狂跳的心臟,這才忍住了沖上臺擁抱少年的欲望。
  編寫《炫耀》時,西爾斯並沒有投入感情,但他是個完美主義者,在融合各種指法的同時也賦予了這首曲子以絕對唯美動聽的旋律。它沒有任何內含,純粹為了華麗而華麗,為了炫技而炫技,卻恰到好處的迎合了大眾口味,讓這首曲子廣為人知,直到現在還經常被運用在許多影視作品中,當然,那都是電腦合成的。
  它的旋律非常活潑明快,在節奏上更是變化多端,慢的時候像蝸牛爬行,演奏者往往只需要用到一隻手,快的時候卻兩隻手都忙不過來,甚至還需動用手肘,每彈奏完一個小節就要換一種技法,若是變換不及時,立即就會被旋律狠狠甩出去,再也無法繼續。
  周允晟坐在鋼琴前調整狀態,然後抬起雙手進入第一個小節,這裡的節奏非常緩慢,需要演奏者很好的掌控時間,若是快上一秒或慢上一秒,下面的旋律就會像出軌的列車節節碰撞坍塌。所有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但他以極其精准的掌控力走完了第一小節,進入被樂評人稱為暴風圈的第二小節。這一小節的風格與第一小節完全相反,曲譜上擠滿了密密麻麻三百多個音符,演奏者兩隻手用不過來,還需加上兩個手肘撞擊才能堪堪支撐。
  彈完這一小節就像是從暴風圈裡順利逃脫,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評委和聽眾屏住呼吸,等待著第一個小節的結束。少年並沒有讓他們失望,他不慌不忙的進入了第二小節,攝像師重點抓怕了他白皙的雙手。它們在琴鍵上騰挪跳躍,快得幾乎只能看見一道道殘影,動聽的旋律像呼嘯的狂風在演奏廳裡迴旋,把人的靈魂硬生生從軀體中撞擊出來,令他們頭暈目眩,心弛神蕩。
  由於雙手忙不過來,組委會特意為他安排了一名專門翻曲譜的工作人員。眼看一頁曲譜彈奏完畢,這人卻動也沒動,若是換一個選手,現在恐怕已經無法繼續了,但周允晟只淡淡瞥了對方一眼,節奏絲毫不亂。他的雙手幾乎要在琴鍵上開出兩朵炫麗的花兒,手肘一個橫切撞出一串重音,像是在熱油中滴入沸水,引爆了最後的高潮,不但聽眾搖頭晃腦沉醉其間,就連評委也都用手輕拍桌面,忘乎所以。
  周允晟接連轉換了四種技法,他至始至終高昂著頭,眼瞼微微低垂,用蔑視的表情盯著琴鍵,就仿佛它們早已臣服於他,能隨心所欲的為他驅使。此時此刻的他看上去傲慢極了,精緻的五官越發透出一股令人無法逼視的魅力。
  演奏結束,他站起來,微微揚起下顎沖台下的聽眾挑眉,這原本是極其不禮貌的行為,卻讓聽眾們真切的體會到了他的強大和自負。他是如此的優秀,以至於能像西爾斯那樣用傲慢無禮的態度面對世人。他們一點兒也無法討厭他,恰恰相反,他們喜歡他的演奏,喜歡他的表情,喜歡他不可一世的態度。他就應該這樣肆無忌憚的活著!
  雷鳴般的掌聲忽然之間爆發出來,坐在前排的評委率先站起身致敬,隨後滿場聽眾怕打著通紅的手掌紛紛起立,嘴裡不斷喝彩。
  唯獨薛閻坐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感覺憋屈極了。薛老四早已經忘乎所以,手指塞進嘴裡打了個呼哨。要在平時他早就被保安請出去,今天卻沒人理會,因為喝彩的人實在是太多。
  “如果西爾斯還在世的話,他也會嫉妒Joy的天賦。他譜寫的《炫耀》根本難不住Joy。”
  “她彈奏第二小節的時候我的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太快了,比子彈列車還要快,但也好聽的要命!”
  “以往聽《炫耀》全都是用電腦合成的,唯一的真人彈奏還是好幾年前Sean的練習曲,並不完整,今天在現場聽見真人彈奏的完整版,我對Joy佩服的五體投地。大家都說她在彈奏《致帕洛切夫》時表情非常難看,今天你們應該來現場看看她彈《炫耀》是什麼表情,傲慢的像一個女王!我已經被她美哭了!”
  “Joy是用生命在彈鋼琴!”
  現場聽眾們立即將自己的感受分享到社交網路,讓沒能買票入場的人嫉妒的無以復加。Joy重新燃起了人們對古典音樂的熱愛。
  接下來表演的是漢娜,她臉色蒼白的站在舞臺後,看見少年緩步走來,下意識的倒退。
  “沒人幫我翻曲譜,這事兒你知道嗎?”周允晟似笑非笑的開口。
  漢娜和那名工作人員表情僵硬了一瞬。周允晟點頭,自顧去了,將此事反映給組委會,組委會的處理結果他並不在乎,因為他不懼怕任何競爭對手。漢娜因為此事亂了心神,又被周允晟的精彩表現狠狠碾壓了一遍,剛彈奏了兩段就出現了一個重大失誤。她想要補救卻無能為力,頓時手忙腳亂起來,變了調的旋律令評委大皺眉頭。
  剩餘幾名選手也都表現平平。他們大多從五六歲開始學習鋼琴,七八歲就登臺表演的比比皆是,從不認為自己會怯場。但今天,在周允晟用傲慢的態度炫耀了非凡的琴技後,他們的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正如與西爾斯同時代的鋼琴大師被他襯托的黯淡無光一樣,現在的周允晟也早早就展示出了過人的天賦。如果不出意外,他必定會成為下一個西爾斯,與他同台競技需要莫大的勇氣。
  半決賽落幕,周允晟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決賽,而漢娜則黯然離開,並接到一封警告書,負責翻曲譜的那名工作人員也被辭退了。
  周允晟彈奏的《炫耀》在網上火得一塌糊塗,尤其是第二小節,每個人在看完之後還會倒回去再看幾遍,為他驚人的手速感歎。他們很快發現了工作人員未曾翻曲譜的問題,聯繫到漢娜收到的警告書,不少人猜出了真相,在大力抨擊漢娜的同時也對周允晟的琴技膜拜不已。他們不明白那麼長的旋律他究竟是怎麼記住的,要知道光第二小節就有多達三百個音符,足以創下世界紀錄。
  “Joy每一次彈奏都沒有看曲譜,他的實力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
  “聽說柯帝士、茱莉亞、羅切斯特都在爭奪她,但我覺得她其實已經達到了從音樂學院畢業的水準。我猜學院的導師應該沒什麼東西能教給她了,她已經掌握了所有技巧。”
  “你們難道就沒發現Joy穿男裝特別帥氣嗎?什麼傲慢的女王,我覺得她更像國王!”
  “因為她,我現在對古典音樂愛的不可自拔。我很好奇她在決賽上會表演什麼曲目。”
  “我猜應該是《我的帝國》。”
  “我猜也是!”
  “絕對是《我的帝國》!在演奏了《炫耀》那樣的神作之後,唯一能令她感覺到難度的大概只有《我的帝國》。”
  “請一定要演奏《我的帝國》!”
  “+1。”
  “+2。”
  “+10086。”
  世界各地的網友紛紛在這個話題貼下面排起長龍,強烈呼籲Joy一定要表演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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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在決賽上表演什麼曲目?”酒店房間內,薛子軒正在為少年整理服裝,看得出他很少做這種事,一件衣服疊了好幾次才疊出像樣的形狀。
  “我要表演《我的帝國》。”周允晟小口小口的抿著熱牛奶。
  走進房間的薛李丹妮正好聽見這句話,用極其複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後坐在吧台邊倒酒,眉眼間滿是焦躁。她剛才又給女兒打了個電話,試圖勸說她放棄讓黃怡代替她比賽的想法。繼《致帕洛切夫》之後,他竟然完美演繹了《炫耀》,她當時就坐在台下,已然被他超凡脫俗的琴技折服。她想:即使黃怡穿梭時光前往群英薈萃的上世紀,在西爾斯面前也完全不會被他的光芒掩蓋。她看得出來,在演奏時他是那樣遊刃有餘,泰然若素,所謂的暴風圈一般的旋律根本難不住他,他比西爾斯更自信,更傲慢。
  一坐在鋼琴前,他就迅速退去膽怯懦弱的外衣,變得無比耀眼。他的演奏已經具備了強烈的個人風格,是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就算他幫助女兒得到了柯帝士的入場卷又怎樣?只要女兒一碰鋼琴,所有謊言都會不攻自破。
  所以她才會那樣不安,一次又一次的勸告女兒放棄。但不知道女兒究竟著了什麼魔,堅定的認為自己一定會超越黃怡。這不可能!她要是有天賦,早就該展現出來了!
  雖然心裡予以否定,但薛李丹妮並沒有說出口,也不敢擅自做主讓黃怡退賽。一是怕兒子生氣,二是擔心忽然把他帶回去會惹女兒發病,畢竟能進入柯帝士學院就讀一直是她最大的心願。
  薛李丹妮灌了一杯酒,冷聲開口,“你竟然會選《我的帝國》,真是勇氣可嘉。這首曲子可是一代人的信仰。”
  周允晟瞥她一眼沒有說話,用008連接網路,匿名發佈了自己要彈奏《我的帝國》的消息,頓時在網上引起了轟動。
  等到決賽那天,前來採訪的記者發現買票入場的聽眾大多是白髮蒼蒼的老人,其中還有幾個穿著筆挺的軍裝,胸前掛滿了勳章。他們都是二戰時期的老兵,專程從各國趕來欣賞少年演奏。
  當記者詢問他們有何想法時,其中一人說道,“我已經很久沒聽過純正的《我的帝國》了,聽說這次的演奏者只有十六歲,我原本對她挑選這首曲目是嗤之以鼻的,但我的孫子推薦我去聽她彈奏的另外兩首曲子,我被打動了。我想她或許能夠做到。”
  “《我的帝國》是我們這一代人的信仰,希望她不要毀了它,否則我會生氣的!”一名身穿軍裝的老人揮舞著拐杖狠狠告誡道。
  記者收回話筒乾笑兩聲,暗暗為Joy捏了一把冷汗。
  周允晟坐在休息室的角落,身邊照樣圍著幾個保鏢,但他們現在拿的是薛閻的工資,只負責保護,不負責監視,必要的時候連同薛子軒也擋在外面。進入決賽的選手總共有十人,另外九人聚在一起聊天,依稀能聽見‘真大膽’、‘上帝啊’等驚歎。他們顯然很不贊同周允晟的選擇。
  周允晟默默翻看曲譜,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他是第二個上場,號碼剛一公佈,除了抽到一號的選手歡喜雀躍外,其他人齊齊發出哀歎,他們又得淪為他的陪襯,除非他把《我的帝國》彈砸了。
  一號選手因為心情放鬆的緣故,表現的非常優秀,走過周允晟身邊時,他揮舞拳頭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周允晟微笑點頭,撫了撫一絲不亂的鬢髮。他今天照樣穿著男選手的燕尾服,只要表現出足夠的才華,組委會便會給予足夠的包容。他走上台彎腰鞠躬,表情嚴肅認真,絲毫沒有半決賽時的傲慢。他坐在鋼琴前,照例靜默片刻尋找感覺。
  《我的帝國》是二戰時期列文帝國的著名音樂家伊萬諾夫的作品,創作這首曲子時列文帝國正處於亡國的邊緣。他懷著強烈的愛國熱情譜寫了這首曲子,激勵絕境中的國民們站起來反抗,並組建樂團免費為軍隊演奏。這首曲子的旋律充滿了澎湃的,催人奮進的力量,讓人一聽就止不住的熱血沸騰熱淚盈眶,其情感震撼力遠遠超越了《致帕洛切夫》。
  如果說《致帕洛切夫》是死亡的主旋律,那麼《我的帝國》就是生命的奏鳴曲,一個狹隘自私,一個廣袤無垠。這首曲子太過激勵人心,很快就從列文帝國傳播到全世界,讓許多瀕臨亡國的民族又重新獲得抗爭的力量。
  有人說這首鋼琴曲是史詩級的巨作,像一頭巨獸,雖然腳步沉重而緩慢,卻拉動了一整個時代的歷史。它見證了法西斯的覆滅,更見證了許多民族的崛起,彈奏它需要具備鋼鐵一般的意志和對生命最透徹的領悟。它在情感上的需求遠勝技法,不是親身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很難體會到共鳴。
  但周允晟偏偏經歷過戰爭時代,更明白親眼見證自己國家走向滅亡的悲哀,他吐出一口濁氣,用力按下音符。彈奏這首曲子並不需要華麗的技巧,只需記住一句話——以鋼鐵為臂,以黃金鑄心,以情感作足,以靈魂化翼,用最赤誠的琴音喚起大家最洶湧的怒意,告訴他們不抗爭就是死亡,唯有拿起武器才會有光明的未來。
  他的武器就是音樂,無形之物也能具備摧枯拉朽的力量。
  他原本柔和的臉龐此時冷硬地像一面雕塑,緊皺的眉峰鐫刻著憤怒和不屈,頭顱隨著指尖的按壓用力擺動,將髮絲弄得淩亂不堪,卻更透出一股澎湃的生命力。
  激昂奮進的旋律響徹整個大廳,許多老人早已經淚流滿面,渾身顫抖,他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四處都是炮彈的轟響和戰友的呐喊,他們聲嘶力竭的吼著:前進,為了保衛我的帝國!
  周允晟的指尖也在不斷前進,按下一串又一串顫音,然後戛然而止。有音樂家曾經說過,彈奏《我的帝國》在精神上的付出相當於挖十噸煤,能把人活生生累死,這話一點也不誇張。周允晟現在已經疲憊的無法喘息,他咽了咽口水,這才發現口腔裡一片乾燥,連嗓子眼也能冒出煙來,指尖持續顫抖著,無法再按響哪怕一個琴鍵。
  他閉了閉眼,感覺頭腦一片眩暈。在他呆坐的時候,老人們一個接一個的站起來,流著熱淚為他鼓掌,更有人摘下自己胸前的勳章朝少年高舉,以示他在音樂上取得的至高成就。
  這場比賽已經不足以用精彩二字來形容,它是一個年代的壯烈迴響。
  
  第152章 14.12
  
  周允晟以無可爭議的實力贏得了這一屆鋼琴比賽青少年組的冠軍,但很多人認為他的成績遠不僅於此,他應該是這一屆的總冠軍。維也納當地的媒體試圖採訪他,卻在第二天得知他由於身體不適已經提前回國了。這可真是遺憾。
  周允晟不但在國外紅極一時,在國內也火得一塌糊塗,大多數航班和巴士的電子屏都在一遍又一遍的重播他比賽時的情景,而且重點剪輯了演奏結束後全場觀眾起立鼓掌的畫面,一張張流著淚的蒼老面孔特別令人動容。有樂評人說:如果薛子軒是國寶級的鋼琴演奏家,那麼薛靜依就是瑰寶級的,雖然薛子軒13歲就已經成名,但他16歲的時候絕對無法具備如此高超嫺熟的技巧和極具震撼性的音樂表現力。
  國內各大主流媒體對他最後一場表演給予了高度讚揚,將之稱為回溯時光的彈奏,更有列文帝國的網友將伊萬諾夫彈奏的珍貴視頻史料與他的放在一起比較,二人無論是技法還是情感投入,都展現出了驚人的一致。一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少女究竟是如何與戰火紛飛中的伊萬諾夫達成共鳴的,這是一個迷,他們只能用‘天賦’兩個字來解釋,不管怎樣,天賦是決定一個人能在藝術道路上走多遠的決定性因素。
  有些人一輩子籍籍無名,有些人十歲出頭就蜚聲海內外,讓人不得不服氣。
  周允晟穿著連帽衫,戴著黑超眼鏡,在薛子軒的護送下回到薛家。薛靜依正躲在房間裡觀看他參加決賽時的視頻,指尖神經質的點擊著快進、慢進、倒帶、暫停等鍵,陰森的目光恨不能把電視螢幕瞪出一個洞。
  “靜依,你等的信到了。”薛瑞拉開房門,揚了揚手裡的幾個信封。
  “是柯帝士音樂學院的錄取函嗎?”薛靜依立即關掉電視機。
  “不只,還有茱莉亞音樂學院,羅切斯特音樂學院,華國民族音樂學院……,隨便你挑。”薛瑞對這些東西並不瞭解,收到錄取函以後用百度查了查,知道這些都是國際最頂尖的學院,尋常人考一輩子也沒機會,黃怡卻只彈了三首鋼琴曲就輕鬆搞定。他倒有些本事。
  薛靜依奪過一遝錄取函,一一打開翻看。她一面暗自驚喜,一面又忐忑不安,眼見黃怡展現出如此驚人的才華,她現在別說彈鋼琴,就連坐在鋼琴凳上都覺得胸口憋悶,手指發顫。她對他的恐懼和忌憚已經深入骨髓。
  “父親,張醫生說我調理的差不多了,你們什麼時候幫我安排手術?”她裝作漫不經心的詢問。
  為了防止她出現抵觸情緒,薛瑞從未告訴她要挖取黃怡的心臟,只在言語間暗示說供體已經找好,讓她安心調養。這些天她早睡早起,吃好喝好,努力讓自己恢復到最佳狀態,自覺已經能承受住心臟移植的風險。她熱切渴求著黃怡的心臟,像著了魔一般,她堅定的認為他所擁有的驚人天賦都暗藏在心臟裡,得到它就能得到黃怡的一切。
  “明天爸爸帶你去醫院體檢,如果醫生覺得可以了,我們馬上就動手術。”薛瑞慈愛的拍撫女兒發頂。
  “那如果醫生點頭了,手術最快什麼時候能進行?我想活下去。”她用力握拳。
  “大概後天吧,反正供體很新鮮,隨時去取就是了。”薛瑞用平淡無奇的語氣說出殘忍至極的話。
  也就是說後天我能得到黃怡的心臟?薛靜依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就興奮的嘴唇都在顫抖。她勉強定了定神,將幾封錄取函小心放回信封。
  說曹操,曹操就到,樓下傳來管家跟薛李丹妮和薛子軒問好的聲音。
  “你媽媽回來了,下去看看。”薛瑞本打算去攙扶女兒,手機鈴聲卻響了,於是走到安靜的角落接聽。薛靜依也不管他,快步跑下樓,飛撲進薛李丹妮懷裡,緊接著又想去擁抱薛子軒,被推開了。
  “靜依,你的身體好了?竟然一路小跑著下來。”薛李丹妮非常驚喜。
  為了儘快移植我的心臟,她能不好嗎?周允晟內心嗤笑,沖薛靜依略微頷首算作打招呼。薛靜依也沒有與他親近的意思。反正只有幾天了,沒必要做戲,她早就厭煩了他的存在。
  “最近身體好多了,明天去醫院做體檢。”薛靜依揚了揚手裡的一遝信件,喜滋滋的開口,“媽媽,你看這是什麼?”
  “是柯帝士音樂學院的錄取函?耶,怎麼還有茱莉亞?”薛李丹妮接過一一翻看,表情非常驚訝。這裡幾乎集齊了世界上最頂尖音樂學院的錄取函,而且全都是由院長親自書寫簽發,言辭熱情洋溢,更提供了高額的獎學金。毫無疑問,他們爭搶的對象正是身後的少年,他用自己的才華征服了全世界。
  薛李丹妮飛快瞥了少年一眼,目光十分複雜。
  “媽媽,你說我應該選擇哪一所學院?我原本喜歡柯帝士,但現在覺得茱莉亞也不錯。你能給我一點意見嗎?哥哥,你說呢?”薛靜依愛嬌的拉扯薛子軒衣擺,被他拂開了。
  “你上得什麼音樂學院?這些錄取函是你靠自己的實力贏得的嗎?不是的話就好好練琴,不要做這些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他一句話把薛靜依嗆得眼眶通紅,薛李丹妮斥了一句‘你這孩子’,連忙把女兒抱進懷裡安慰。
  客廳裡氣氛凝滯,而周允晟的一句話更讓眾人集體凍結,“我也想上音樂學院,可以嗎?”
  “不可以!(不行!)”薛李丹妮和薛靜依異口同聲的尖叫。
  周允晟露出受傷害的表情,本就白皙的臉頰此時近乎於透明。
  “他們的意思是現在不可以。你剛代替靜依參加完比賽,現在又用自己的名義去報考音樂學院,比賽換人的事很容易暴露。為了靜依的前途著想,你最好等一陣兒,等靜依入學滿一年後我再幫你安排。”匆匆下樓的薛瑞好聲好氣的解釋。
  見少年不說話,他越發耐心優容,“小怡啊,你是靜依唯一的親人,你忍心壞她名聲?你還年輕,一年時間並不算長,眨眼就過了。還有,剛才我接到外交部打來的電話,說是列文帝國的首腦點名要你在下一周即將舉行的十國峰會上演奏《我的帝國》。與其把時間花在考試上,不如好好練習,說不定還能得到國家領導人的接見,你說是不是。”說到最後,薛瑞的雙眼都在放光。
  終於來了。周允晟心內暗歎。他之所以在比賽上表現的如此高調,一是為了揚名,二是為了爭取這次的演奏機會。上一世薛靜依在比賽上大放光彩,之後也收到了外交部的演出邀請,她和薛子軒分別演奏了《唐璜的回憶》和《我的帝國》,由於心臟病忽然發作,她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疼痛完成了表演,且瀕死的恐懼和強烈的活下去的欲望讓她在彈奏時爆發出了極其強大的精神力量,感染了在場所有人。
  彎腰謝幕後她軟倒在台下,這個畫面直播出去,讓她瞬間紅遍全球,自此開啟了絢爛輝煌的人生。她的堅強博得了國家領導人的高度讚譽,之後更是親自前往醫院探視。也因此,薛瑞搭上了處於權力中心的幾個大人物,生意做得順風順水,把薛家本家都撇開了自立門戶,成為華國新興階層的佼佼者。他們的風光無限更襯托出周允晟的淒慘悲涼。這輩子重來一次,周允晟一早就打算攪黃了薛靜依和薛子軒的這次機會。
  “可是我不想等,我現在就想上學。”他一字一句開口,“來到這裡,你們一直讓我蓄跟靜依一模一樣的髮型,穿一模一樣的衣服,甚至代替她出席宴會參加比賽。靜依說想要在世界上留下自己存活過的痕跡,我也同樣如此。但是你們的所作所為卻讓我覺得,你們在抹消我存在的價值,讓我成為靜依的影子。我不會去表演,就算要去,也是以我自己的名義,我想堂堂正正的活著,再不用穿這些不男不女的衣服,留這種不陰不陽的髮型。我是黃怡,不是薛晉怡!”話落轉身跑出去。
  薛瑞萬萬沒料到平時乖巧聽話的少年今天竟然懂得反抗了,連忙揮手讓管家和護士去追。薛子軒扔掉行李,風一樣跑出去。
  少年腳步踉蹌,因為參加比賽的緣故,最近又瘦了很多,白色的襯衫被風撩起,越發顯得他單薄渺小,仿佛眨眼間就會消失不見。薛子軒慌了神,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喚他名字。
  眼看快要追上了,拐角卻駛來一輛汽車,少年看清車牌號,立即拉開車門跳上去。
  是薛閻,他回來了。薛子軒盯著飄忽遠去的車尾燈,表情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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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算是離開那個魔窟了。還好我機智,把隨身的小背包帶了出來。”周允晟趴在薛閻腿上直喘氣,手指不老實的戳了戳他腿上的肌肉。
  “弄錯地方了。”薛閻握住他手腕,引領他朝更私密的地方探去。
  周允晟老臉一紅,緊接著報復性的捏了捏,見男人露出似痛苦似歡愉的神色,這才哼笑著去吻他削薄的嘴唇。兩人許久沒有相聚,頓時頗為纏綿,車子穩穩停靠在別墅邊,薛老四等了十分鐘,掐著點兒說道,“親了半個小時,差不多得了。大家都才下飛機,還沒吃晚飯,吃飽了你兩也能幹點體力活,何必耗在車裡,又不舒服。”
  “你說的有道理。”周允晟拎著小包跳下車,隨即彎腰把愛人抱出來。
  要不是親眼所見,薛老四打死也不相信身形纖細的少年會如此輕鬆的抱起牛高馬大的老闆。老闆少說也有85公斤,這標準足可以用彪形大漢來形容,跟少年小綿羊的形象完全是兩個極端。然而現在,瘦弱纖細的小綿羊卻不費吹灰之力將一頭猛獸抱在懷裡,還是公主抱,那畫面實在是太美,薛老四不怎麼敢看。
  他從後備箱取出輪椅推到少年腳邊,低著頭跑進屋,怕多看一眼被老闆殺人滅口。
  “放我下來,你要抱到什麼時候?”見少年看也不看輪椅一眼,徑直朝前走,薛閻沉聲提醒。
  “你是我的優樂美。”周允晟沒頭沒腦的開口。
  很遺憾,薛閻完全沒法get這句話的亮點。
  周允晟不得不笑眯眯的補充,“這樣我就可以把你捧在手心。”話落呲開一嘴大白牙。
  薛閻扶額,想笑卻極力忍住了,用力捏了捏少年頑皮的嘴唇,徐徐說道,“我過幾個月要去德國動手術。”
  “打算治腿?被我抱來抱去的傷自尊了?”
  “不,與尊嚴無關。當表演結束,許多人站起來為你鼓掌,我卻只能坐著。離開會場的時候薛子軒能把你護在懷中穿過人群,我同樣只能坐著。因為這雙殘缺的腿,我能為你做的事很少,未來你卻要為我付出很多,所以我想把它治好。”愛能讓人變得更強大,薛閻現在就想變成世界上最強大的男人,如此才可以保護他最珍貴的寶物。
  “其實你已經為我付出很多了。”周允晟低下頭親吻愛人,眼角略微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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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我來做晚飯,你們先看會兒電視。”幫愛人換好居家服,穿上拖鞋,抱到樓下的沙發,周允晟走進廚房翻看冰箱。
  “你會不會做?”薛老四露出極不信任的表情。
  “別忘了我是留守兒童,連飯都不會做早餓死了。”周允晟把需要用到的食材一一拿出來,然後套上圍裙。
  “說實話,你一點兒也不像資料裡記載的留守兒童。更像豪門貴公子,有時候又像藝術家,總之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都很能唬人,力壓多少青年才俊。你真是黃怡本人?”薛老四斜倚在廚房門口,眼裡全都是懷疑。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就是我。”周允晟嗤笑,見薛閻操控著輪椅湊過來,連忙拉上門斥道,“做飯有什麼好看的,一邊兒呆著去。”
  薛老四摸摸被撞扁的鼻頭,把老闆推到客廳。
  事實證明周允晟的廚藝很不錯,幾樣家常小菜整整齊齊的擺放在餐桌上,香氣逼人。薛老四餓得狠了,一邊大口扒拉一邊讚歎不絕。周允晟自己都沒顧上吃,盡往薛閻碗裡夾菜,薛閻也忙著給他夾,兩人的筷子好幾次在空中架住,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緊接著便是兩人愉悅的低笑。
  “吃飯就吃飯,秀什麼恩愛?”薛老四對此嗤之以鼻。
  “我都還沒開始秀,你就受不了了?”周允晟翻了個白眼,把吃空的碗碟放進洗碗機,又從烤箱裡取出三個紙杯蛋糕,用託盤端出來。
  “餐後甜點,剛烤好有點燙,慢慢吃。”他刻意加重了‘慢慢吃’三個字。
  但薛老四根本沒聽,拿起蛋糕兩口就吞了。
  周允晟立即捂住愛人嘴巴,警告道,“別學他,當心噎死。”
  薛閻自是什麼都聽媳婦的,從側面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周允晟雙手托腮,目光專注,看見愛人咬了一口又一口,忍不住伸長脖子朝紙杯裡看,心下直嘀咕:怎麼還沒吃到?
  恰在這時,薛閻嘴裡發出咯噔一聲響,門牙被某種硬物崩了,取出來一看,竟是一枚男士鑽戒。
  周允晟爽朗的笑起來,一邊把鑽戒套進他無名指,一邊說道,“看見新聞裡報導,有人為了像這樣求婚曾經把愛人噎死過,我還擔心你也悲劇了。沒噎死就好,沒噎死咱們就結婚,別浪費生命。”話落看向捂嘴忍笑的薛老四,“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是這個理兒。”薛老四狂點頭,臉頰憋得通紅。
  薛閻盯著鑽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突如其來的巨大幸福感沖昏了他的頭腦。
  “你答不答應?答應了咱們就辦幾桌酒,上個族譜,趁這幾天有空把請帖發了。老攻,給個准話吧。”周允晟摟住愛人脖頸,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嬉皮笑臉的表情特別欠操。薛閻僵硬的轉頭,現在就想把他摁在餐桌上狠狠的進入,他怎麼能這麼招人愛呢?
  薛老四被一句‘老攻’給逗得笑噴了,連忙捂著嘴往外跑。難怪剛才說還沒開始秀恩愛,這會兒來真的果然閃瞎他鈦合金狗眼。
  “哥,明天我帶幾張請帖的樣式過來,你們一塊兒挑一挑,我等會兒還有事,先走了。”
  大門砰地一聲關緊,薛閻立即將少年抱起來按壓在自己腫脹不堪的堅硬上,用極其粗魯的方式啃咬他紅潤地唇瓣。愛他,現在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狠狠的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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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子軒回到家裡,一言不發的往樓上走。
  “黃怡呢?”薛瑞心急的追問。
  “被薛閻接走了。”
  “反了天了!要不是我帶他回來,他能有現在的好日子?一頭白眼狼,想用薛閻來壓我!我不吃這套!靜依,他不去你去,十國峰會的表演很重要,這幾天你辛苦點,多練習練習。”薛瑞理所當然的吩咐。雖然薛李丹妮和薛子軒都是華國數一數二的音樂家,但他本人卻對音樂一點興趣都沒有,並不明白同樣的鋼琴曲被不同的人彈出來會有什麼區別。今年恰逢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而十國峰會的前身便是反法西斯聯盟,《我的帝國》是必演曲目,具有非常重大的現實意義,絕不能推辭。由於黃怡獲邀,他也能借他的光得到一張請帖,從而出席最後一晚的酒會。這是他擺脫本家走向更高層次的契機,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所以不管是黃怡也好,還是薛靜依也罷,反正兩人之中的一個必須上臺表演。
  “你說什麼?瘋了嗎?靜依她怎麼能行!”薛李丹妮失聲尖叫。少年那是什麼水準?丟到上世紀的歐洲也是最頂尖的鋼琴演奏家,足以與西爾斯等巨匠比肩,能是薛靜依隨意代替的?而且還是演奏《我的帝國》這等史詩級巨作,薛靜依恐怕連一個小節都堅持不了。
  女兒究竟有幾斤幾兩沒人比她更清楚,她有天賦,但除非發生奇跡,否則永遠不可能達到黃怡的高度。
  “奉勸你放棄這個愚蠢的念頭。薛靜依不行。”薛子軒頭也沒回的朝上走。他實在是太疲憊了,少年的控訴反反復複在腦海中迴響,宣示著他已經對薛家的陰謀有所察覺,否則不會說出‘讓我成為靜依的影子’這種一針見血的話。他其實一直都很不安吧?所以才會忽然爆發。現在該怎麼辦?怎樣才能安撫他,讓他回到自己身邊?
  除了這個,薛子軒沒法考慮別的。
  薛靜依原本想拒絕,聽見母親和兄長的齊聲否定,好勝心忽然冒出來,點頭道,“爸爸,我可以試一試。”不就是《我的帝國》?只需加緊練習,她也能彈奏出來。
  “好女兒,爸爸不相信黃怡能彈的你會彈不了。不就是照著五線譜按琴鍵嗎,簡單得很。”薛瑞漫不經心的擺手。
  薛李丹妮無語了,薛子軒回頭,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父女兩。
  “這是十國峰會的演奏,如果出了差錯將造成政治事故。薛靜依,你要想清楚,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以你的水準,再練十年也趕不上小怡。”仔細聽,他淡漠的語氣中竟隱含了一絲輕蔑。
  “是啊,彈不好咱們家會被問責的,靜依你別胡鬧。”薛李丹妮去拉扯女兒。
  “我沒有胡鬧,你們給我幾天時間,我練練就好。”薛靜依非常固執。母親和兄長越是勸阻,越激起她的逆反心理。這些天她一直沒有碰鋼琴,但是在夢裡,她會變成黃怡的模樣,穿著黑色的燕尾服,坐在大廳中央盡情舞動指尖,醒來後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是如此真實,叫她能回味一整天。她想這一定是未來的自己,比黃怡更優秀的自己。
  她是如此堅信著,以至於不願意聽任何人的勸告。
  薛瑞得了保證,立即催促她去琴房。
  “去吧,讓我看看你的水準。”薛子軒揚唇,終於流露出顯而易見的輕蔑神色。這個妹妹,他曾經也非常喜歡,但她不停利用小怡,壓榨小怡,借助小怡的才華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種種行為逐漸消磨掉了這份喜歡。她的心已經被醜陋的私欲掌控,再也不能演奏出純粹的音樂,他僅從她渾濁的雙眼就能斷定這一點。
  薛靜依趕鴨子上架的來到琴房,坐在鋼琴前深呼吸,拼命尋找在夢中變成黃怡時的感覺。我是黃怡,世界上沒有能難倒我的曲子。她暗暗催眠自己,沒有意識到現實已經顛倒過來,黃怡並非她的影子,一日日的震懾打壓下,她已然變成了黃怡的影子,所有的驕傲與自信被粉碎得徹底,取而代之的是偏執與自卑,一旦碰觸鋼琴,這些偏執和自卑就會像山洪一樣爆發出來。
  她找到了些許靈感,看一眼曲譜按幾下琴鍵,看一眼曲譜又按幾下琴鍵,彈奏出稀稀拉拉曲不成調的旋律。
  不僅薛子軒和薛李丹妮大皺眉頭,就連薛瑞都懵了。這就是女兒的水準?他記得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薛靜依彈到第二段就再也彈不下去,此時曲調早已經完全變形,像是一隻貓受了驚嚇跳到琴鍵上胡亂按壓,旋律毫無規律,更談不上動聽,反而像是噪音。她掙扎了一會兒,終於慢慢停手,朝父母和兄長看去。
  她終究不是黃怡,做不到黃怡的揮灑自如,隨心所欲。
  “靜依,你老實告訴我你能不能行。我已經答應了外交部,他們也把節目報上去了,你現在跟我說不行會害死我的知道嗎?”薛瑞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頓時面色鐵青。
  
  第153章 14.13
  
  桌上鋪開各種樣式的請帖,周允晟和薛閻正認真挑選,沙發上擺放著一台手提電腦,正播著一曲鋼琴曲,也不知道是誰演奏的,磕磕巴巴的簡直不堪入耳。薛老四聽了兩分鐘就有些受不了,嚷嚷道,“小怡,把這首曲子關掉行不行,太難聽了!你這麼高雅一個人,演奏水準世界第一,私下裡怎麼愛聽這麼磕磣的音樂?誰彈的啊,還給發到網上,也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一邊說一邊把幾家花店的資料遞給老闆。昨天說給他們帶請帖樣式其實是開玩笑,哪想到早上八點不到,老闆就打電話過來,問怎麼還不把請帖帶來,他無法,只得把該辦的事兒都辦了。這兩個人不愧是一對兒,說風就是雨的性格簡直如出一轍。
  “你只管聽著就是,那麼多話!”周允晟笑嘻嘻的乜他一眼,將一個古風樣式的請帖遞給薛閻,“這個怎麼樣?”
  “可以。”薛閻將一家花店的宣傳資料鋪在桌上,笑道,“婚禮現場只用各種顏色的月季,不要玫瑰。”
  “行,我喜歡月季。”周允晟拍板決定。他們並不打算大辦,把薛閻的密友和族人請過來吃一頓飯就行了,再把族譜記上。華國不承認同性婚姻,但薛氏宗族卻承認,古時還有某位族長娶男妻的記錄,雖然費了一番波折,最後還是得償所願,由此可見薛氏一族包容力很強。
  “哎,臥槽,我說是哪位大仙兒在弄鬼,原來是你姐妹薛靜依啊。你兩真是一個媽生的?怎麼她彈琴這麼難聽?聽完你的演奏再去聽她的,我簡直想死!”薛老四實在受不了噪音污染,跑去沙發關電腦,瞥了一眼螢幕,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以前薛二在錦繡榕園辦生日宴會,讓他一雙兒女表演鋼琴,我當時還覺得小姑娘天賦很不錯,彈得挺好聽的,怎麼現在像是手殘了一樣?”薛老四勉強聽了一會兒,問道,“這是《我的帝國》?”
  “嗯,你聽出來了?”周允晟一大早就打開自己佈置在薛家的監控攝像頭,查看薛靜依的情況。
  “說老實話,根本沒聽出來,看見曲譜上的字兒才知道。”薛老四發現薛靜依的表情扭曲的可怕,不禁大搖其頭,“彈不下去就別彈了,這不是自找罪受嘛。”托了周允晟的福,他現在對古典音樂具備了一定的鑒賞能力,知道《我的帝國》是怎樣一首神作,也知道薛靜依的彈奏究竟處於什麼水準。說得不好聽一點,只比初學者好上一線而已。
  “她不能不彈,我離開薛家了,她得代替我去十國峰會上表演。”
  “噗,就這水準去給各位首腦表演?薛二腦子沒毛病吧?他這是活膩歪了。”薛老四哈哈大笑起來。
  “我倒是希望她去,但薛李丹妮和薛子軒不好糊弄,肯定會阻止。”周允晟略帶遺憾的搖頭。他原本也沒打算用演出的事坑薛靜依,薛靜依瘋了,薛家人卻沒瘋,絕不會讓她開這種國際玩笑。
  薛閻笑道,“那就等著薛老二過來求你吧,等他來了,我把我們要結婚的好消息告訴他。”
  “記住,我是純白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我什麼都不知道。”周允晟箍住他脖頸,一邊交代一邊啃愛人嘴唇,眼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好,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是盛開在溫房裡的小雛菊,躲在我羽翼中的小雛鳥,你只要乖乖接受我的保護,不需要知道世界的殘酷。”薛閻伸出舌頭撬開他齒縫,模糊不清的呢喃。
  沒想到素來脾氣暴戾的老闆也會說這種膩死人不償命的情話,薛老四表示自己真心受不了。還有,什麼小雛菊,小雛鳥,真是在形容黃怡?他明明是披著羊皮的狼好不好,沒看見薛瑞一家被他耍的團團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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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薛家。
  薛瑞把兒子叫到琴房,“你妹妹這幾天一直在練習。剛開始的確彈得不怎麼順暢,現在已經好多了。你幫她看看還有哪裡不足,儘快給她糾正過來。外交部通知我明天帶她去參加彩排。”
  薛子軒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短短幾天就瘦了一大圈,臉色更是十分憔悴。他嗓音嘶啞,“爸,你什麼時候把小怡接回來?”
  “他能跑到哪兒去?薛閻那人脾氣暴戾翻臉無情,給他幾次好臉是趕巧,用不了幾天就會膩了把他扔出來。我到時再去,讓他知道知道好歹。我供他吃供他穿,他還有臉跟我提條件,骨頭輕的野種。”
  薛子軒對父親惡毒的言語非常不滿,冷笑道,“你供他吃穿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挖他的心臟!他要怎麼知好歹?主動躺在手術臺上讓你們開膛破肚?”
  “怎麼,你捨不得了?”薛瑞用懷疑的目光盯著兒子。
  “對,我捨不得。”薛子軒坦然回視。
  “我們是為了救你妹妹!”
  “那就另外找別的心臟。如果你們敢動他,我就去警察局告發你們。”
  薛瑞氣炸了,正要發作,薛子軒卻平靜的推開房門,朝鋼琴前的薛靜依走去。薛靜依是個非常有毅力的人,認准了一件事便會勇往直前,否則上輩子也不會心臟病發作了還堅持在臺上表演。這三天裡,她沒日沒夜的練習,終於能順暢的彈完《我的帝國》,原本以為絕對做不到的事,其實稍微逼迫自己一下就能登上一個嶄新的臺階,這讓壓抑了很久的她感到無比驚喜。
  “哥哥,你聽聽我的演奏。”她抬頭燦笑。
  薛子軒冷漠的瞥她一眼,走到窗邊將窗簾全部拉開。
  薛瑞及時收起暴怒的表情,勉強扯了扯嘴角,“靜依,好好彈給你哥哥聽。今天抓緊時間再練幾次,明天爸爸陪你去國會大廳彩排。”
  “好。”薛靜依點頭。這段時間,她一直活在周允晟的陰影中,白天看他比賽,晚上就夢見自己變成他穿著燕尾服登臺,她幾乎化為周允晟的影子,幻想著能擁有本體的才華和榮耀,又加之不斷翻看一些移植心臟後性格大變的報導,漸漸迷失了心智,形成一種極為偏執的心態。在周允晟面前,她會展現出影子一般的脆弱和自卑,而周允晟不在的時候,她又會以為自己能取代他。
  她早已經踏入周允晟一早為她佈置好的陷阱,變得越來越瘋癲偏執,這使得她無法正確的判斷自己和他人。她活在虛幻中,卻認為虛幻才是真實。過去的她,絕不會頭腦發熱的認為自己能完美彈奏《我的帝國》,並代表華國在那麼多元首面前表演。
  薛子軒雙手插兜,用嘲諷的目光盯著信心滿滿的父女兩。他們瘋了。
  薛李丹妮推掉工作匆忙趕回來,因為同事告訴她薛瑞已經接受了外交部的邀請,明天就會帶薛靜依去彩排,他們的樂團負責給薛靜依伴奏,到時也要一起去。薛靜依要當著各國首腦的面兒演奏《我的帝國》?開什麼玩笑!她當時差點暈過去。
  當她回到家時,薛靜依已經彈奏到第三小節,她盯著曲譜,表情非常認真,這次沒有按錯一個音符,旋律也很連貫。薛瑞聽得搖頭晃腦,陶醉不已,在他看來,只要是連貫的鋼琴曲就是好的,足以登上國際大舞臺。
  但薛子軒和薛李丹妮的心情卻只能用‘荒謬’二字來形容。
  沒有忍耐到一曲結束,薛子軒走過去用力壓下琴蓋。薛靜依雙手差點被碾斷,發出淒厲的慘嚎,眼眶裡瞬間充滿淚水,用不敢置信又恐懼不安的表情看向他。薛瑞和薛李丹妮從驚駭中回神,連忙走過去將他拉開,質問道,“你幹什麼要這樣傷害你妹妹?瘋了?”
  “我瘋了?是你們瘋了才對!這樣的水準也想進入國會大廳表演,你們是不是以為別人都是聾子?”他慢條斯理的脫掉手套,冷聲開口,“你讓開,我給你彈一遍。”
  薛靜依嚇得心臟都在抽痛,連忙捂著紅腫的指尖縮進薛李丹妮懷裡,眼睛一眨,啪嗒啪嗒掉下許多淚珠。薛李丹妮原本也想責備她異想天開,看見她狼狽可憐的模樣,頓時心軟了。
  薛瑞被兒子連氣了兩回,早已經不耐煩了,但表演是大事,馬虎不得,既然兒子說不行,他留下來聽聽也無妨,即便他認為女兒的演奏已經非常完美。
  薛子軒深吸口氣,用力壓下琴鍵。他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回到當初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努力去理解處於危難中的國人奮起反抗保衛家園的心情,但還是失敗了。這是他唯一無法演繹的一首曲目,即便已經練習了五年之久,依然不敢在公開場合演奏。
  但他的水準放在那裡,再如何也比薛靜依高出無數個層次。他的琴音非常堅定,更包含著一股不屈的力量,再沒有鑒賞力的人也能輕易辨別出他和薛靜依的不同。他的琴音像石頭,能用來叩擊人心,薛靜依的琴音卻像軟糖,甜膩有餘,堅定不足。但《我的帝國》原本就不是什麼浪漫而甜膩的圓舞曲,而是悲壯的嘶吼和呐喊。
  如此一來,薛靜依之前的表演倒像是一個笑話。
  薛李丹妮有感于丈夫的無知,用手機搜索出《我的帝國》的資料,遞給他看,無聲的搖頭歎息。她也用委婉的方式告訴丈夫,女兒不行。
  薛瑞不以為然的表情慢慢變得凝重,等兒子彈完,太陽穴開始一抽一抽的疼。原來彈鋼琴不是只要流暢就行的。
  薛子軒沉默片刻,將手機擺放在譜架上,淡淡開口,“聽出我和薛靜依的區別了嗎?現在我再讓你聽聽小怡和這首曲子的原作者是怎麼彈的。不懂音樂沒關係,只要你不是聾子,應該能聽出優劣。”
  他諷刺的揚了揚嘴角,這才點擊播放鍵。這是列文帝國某位網友自己剪輯的小短片。他把伊萬諾夫當年在戰壕裡演奏的視頻跟周允晟在決賽上演奏的視訊短片在一起,兩人各演奏兩個小節,一三、二四的交錯,合在一起卻沒有任何違和感。激昂壯烈的琴音將頭頂的水晶燈都震得簌簌作響,如果說薛子軒的演奏像石頭,這兩人的演奏便是血與火、鋼鐵與熔岩、生命與死亡的交響樂,那種摧枯拉朽的強大力量能把人的耳膜刺穿,靈魂撼動,血液點燃。
  在此之前,薛瑞從來沒看過周允晟的表演,不知道坐在鋼琴前的他竟然是這種狀態,仿佛堅不可摧,仿佛無所不能。他走到沙發邊坐下,表情慢慢變得扭曲猙獰。
  原來這就是列文帝國首腦指明讓周允晟表演的原因,他終於知道了。幸好兒子阻止了他,否則讓女兒冒冒失失去國會大廳彩排,他還有什麼臉在帝都混?連他這個對音樂一竅不通的人都能聽出三種,不,嚴格來說是四種琴音的不同,更何況別人。
  薛靜依躲在薛李丹妮懷裡,用紅腫的雙手捂住臉頰,不敢去看父親的表情。視頻剛一播放,就像一個巴掌用力扇過來,將她從自我膨脹中打醒。現在的她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為什麼之前一定要代替黃怡?簡直著了魔!
  “靜依,你不是說自己一定可以嗎?我要是明天帶你去了國會大廳,我就成了全帝都的笑話!你還有沒有一點腦子,啊?這種事是能隨便答應的嗎?”薛瑞氣急敗壞的質問。
  “她一直生病,哪兒來的時間練琴。你那麼大聲幹什麼?讓她代替黃怡去表演不是你出的餿主意嗎?怎麼這會兒全賴到她頭上?你趕緊打電話回絕外交部,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解決!”薛李丹妮將瑟瑟發抖的女兒護在身後。
  薛瑞眼珠子都快鼓出來了,指著沆瀣一氣的母女兩老半天說不出話。
  薛子軒關上琴蓋冷冷開口,“薛靜依,今後再碰鋼琴我就把你的手打斷。”
  “你說什麼?你敢這樣威脅你妹妹!現在彈不好不代表她以後也彈不好,你當所有人都像你和黃怡,生下來就能彈琴?”薛李丹妮對付完老公又開始教訓兒子。
  “她永遠都彈不好,她對音樂的執著已經沒有了,只剩下骯髒的私欲。你有聽見她剛才的琴聲,應該也很清楚她現在的狀態,她之前還算有點靈氣,現在卻唯餘戾氣。”薛子軒徐徐開口。
  薛靜依臉上的血色刹那間消退的一乾二淨,用力摟住薛李丹妮的腰才沒讓自己暈倒。薛李丹妮張張嘴,終是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她也是音樂家,聽得出一段演奏的好壞。沒有嫺熟的技巧並無所謂,卻不能沒有對音樂的執著和熱愛,少了這兩樣東西,演奏出來的旋律就缺少了靈魂,永遠無法打動人心。如果女兒不能調整回原來的心態,她這輩子不會取得任何成就。
  但她能調整回來嗎?有一個黃怡作對比,對她而言難於登天。她似乎習慣了坐享黃怡為她帶來的好處和榮譽,早已經失了本心,再也找不回來了。薛李丹妮反手摟住女兒,心裡萬分懊悔。預賽之後就把黃怡帶回來,現在薛家也不會攤上這種事。
  薛瑞煩躁的走了兩圈,指著兒子說道,“子軒,你能不能代替靜依去表演?”
  “你以為上頭點名要的人是你張張嘴就能換掉的?你是誰?總統?”薛子軒受夠了這樣的家人,拿上手機自顧離開。
  薛瑞僵立了一會兒,不得不拿起手機與外交部的工作人員交涉。
  “換掉?不,不能換,上面只要薛小姐,不考慮其他人。不,薛先生也不行,我們只要最好的。”
  “病發了?嚴不嚴重?如果不嚴重的話你們可以調理一陣再來彩排。峰會將在兩個月之後舉行,還有時間。我們打算用3D技術再現伊萬諾夫先生當年在衛國戰爭時的演奏,薛小姐屆時將與這位音樂巨匠同台競技。領導很喜歡這種時光回溯的創意,已經指定這檔節目做晚會的壓軸,如果薛小姐無法上臺,我們會很難做,所以請務必出席。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可以負責幫薛小姐調理身體,請放心,我們有最好的醫療技術。”
  “不不不,不用麻煩了,靜依這是老毛病,不嚴重,休息幾天就好。我是擔心她身體狀況不穩定,到了臺上會發生意外。”
  “她來了我們自然會負責她的身體健康,排練場二十四小時都有醫務人員值班,你們不用擔心。薛小姐在維也納的表現非常精彩,能把《我的帝國》完美演繹出來的人,必定像伊萬諾夫先生那樣擁有鋼鐵一般的意志,我們對她很有信心。”
  工作人員越是對周允晟推崇備至,薛瑞就越是額冒冷汗,他明白自己已經沒有拒絕的餘地,於是乾笑著掛斷電話。
  “怪不得要讓黃怡替你比賽,原來是自己沒本事。沒本事就回房待著,別出來添亂。我要是真被你糊弄住,臉都丟到國外去了。”轉身面對妻女,他惡聲惡氣的呵斥。
  薛靜依把臉貼在薛李丹妮背上默默流淚,父親從未用如此厭憎的語氣跟她說話。
  薛李丹妮瞪了丈夫一眼,卻也知道女兒理虧,趕緊摟著她離開。
  “媽媽,我什麼時候可以動手術?”走得遠了,薛靜依才小聲的詢問薛李丹妮。如果移植了黃怡的心臟,她什麼高難度的鋼琴曲彈不出來?這種病態的執念已經佔據了她全部心神。
  “現在不行。”薛李丹妮眸色微暗,沉吟道,“至少還要再等兩個月。”現在老公肯定會火急火燎的去找黃怡,等到十國峰會結束薛家才能動他,否則誰上臺表演?
  見女兒露出失望的神色,她連忙安慰,“明天媽媽帶你去體檢,這兩個月你好好調養身體也不錯,別的事不用操心。”
  薛靜依點頭,勉強壓下焦躁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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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瑞剛換好西裝,就見兒子站在門口,“去接小怡?”他挑眉,眼裡滿是嘲諷和篤定。
  “是啊。”薛瑞面色鐵青。現在除了把黃怡哄回來,沒有任何辦法。
  “我跟你一起去。”薛子軒戴上雪白的手套,率先下樓。
  父子二人連夜拜訪了薛宅,被傭人引到客廳等待。
  薛閻聽見敲門聲剛坐起來,就被渾身赤裸的少年緊緊纏住,嘴裡迷迷糊糊的嘀咕,“去哪兒?”
  “薛瑞來了,我下去見一見,你繼續睡,我馬上回來。”
  “給你十分鐘。”周允晟睜開一隻眼睛瞄床頭櫃上的鬧鐘。
  “好,十分鐘之內一定回來。”薛閻低笑著調鬧鐘,然後吻了吻少年圓潤可愛的肩膀。少年一刻也離不開他,特別是晚上。薛閻記得有一回自己半夜起來喝水,在廚房多待了幾分鐘,少年就什麼都不穿的跑出來找,那驚慌失措的表情、滿是絕望的眼神、流淌在臉頰上的兩行淚水,現在回想起來還能讓薛閻心痛不已。他盤問他許久才知道是因為一個噩夢,頓時又哭笑不得。
  “你怎麼這麼粘人?”薛閻嘴上抱怨,其實恨不得少年二十四小時都粘著自己才好。
  周允晟不滿的哼了哼,似想起什麼掙扎著坐起來,揉著眼睛說道,“我抱你下床。”
  “我自己能行,你繼續睡。之前沒遇見你的時候,洗澡、換衣服、上下床這些事都是我自己幹,你別真把我慣成廢人了。”薛閻笑得無奈,用強壯的手臂撐起身體,慢慢挪到擺放在床邊的輪椅上,然後披上睡袍,系好腰帶。
  “閻爺(叔公)。”薛瑞和薛子軒雙雙站起來。
  “坐吧,這麼晚來找我有事?”薛閻示意傭人幫他點一支雪茄。
  “我們是來接小怡的。”薛子軒開門見山的道。
  “接他回去幹什麼?挖了心臟換給薛靜依?”薛閻用力吸一口雪茄,暗紅的火光猛烈燃燒一下,更襯得他臉色陰森可怖。
  薛瑞頓時汗如雨下,薛子軒握了握拳,冷靜開口,“這件事小怡知道嗎?”
  “我不會拿這種事污染他的耳朵。你們最好趁早收手,否則我把你們一家子的心臟都挖出來抵命。我薛閻是什麼樣的人,想必你們很清楚。”
  薛瑞連連點頭,太清楚薛閻心狠手辣的程度,他早該想到的,整個薛氏宗族對薛閻而言沒有秘密,他想知道什麼,最詳實的資料不出一小時就會送到他手邊。薛子軒即便再討厭薛閻,這會兒也不得不感謝他維護小怡的行為。他抬眼看他,然後僵住了。
  薛閻只穿著一件絲質睡袍,衣襟大敞著,露出強壯的胸肌,一片曖昧不已的紅痕從胸肌向上蔓延到脖頸,有幾枚甚至能看見清晰的牙印,可見留下它的人是多麼熱情如火。
  然而薛閻身邊並沒有女人,也沒有男人,只有小怡。
  薛子軒像掉進了冰窟窿,身心寒涼無比的同時更感到絕望迷茫。他慢慢移開目光,看見一遝請柬散亂擺放在桌上,最上面一張用龍飛鳳舞的文字寫道:送呈薛照瀚先生台啟,西曆2013年10月1日,謹訂於(星期一)農曆2013年8月16日,為薛閻先生和黃怡先生舉行結婚典禮,敬備喜筵,恭請光臨,薛閻敬邀。地點:龍泉山薛宅。
  為薛閻先生和黃怡先生舉行婚禮?他們竟然要結婚了?兩個男人!?
  隨著兒子驚駭的目光,薛瑞也看見了請柬,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
  
  第154章 14.14
  
  薛瑞實在是想不明白黃怡究竟跟哪兒來那麼大魅力,把薛閻迷得昏頭轉向,這才認識多久?見過幾回?竟然就要結婚了!盯著薛閻胸膛上的吻痕,他幾次張嘴都沒法說出話來。
  薛閻什麼時候知道黃怡是男人的?他打算怎麼對付薛家?會不會為黃怡報仇?不不不,薛家現在什麼都沒對黃怡做過,今後也不會做,薛閻要是想讓宗族的人儘快接受黃怡,應該還有用得上薛家的地方。
  薛瑞思來想去,終於憋出一句恭喜。
  “我不同意。”薛子軒的嗓音在發顫,似乎正極力隱忍著某種巨大的痛苦。
  “你有什麼資格不同意?你們薛家是他什麼人?別跟我說他是你們的養子,你們接他回來為的是什麼自己心知肚明。我要是把真相告訴小怡,你看看他會怎麼說。”薛閻悠閒的吐出一口煙圈。
  “不,不能告訴他。”薛子軒的臉色比之前更差。薛閻顯然抓住了他的軟肋,他最不敢面對的未來就是有一天小怡會知道他接他回來的真相。他會憎恨他,厭棄他,從此再也不想見他。
  薛閻嗤笑一聲沒有說話。
  薛瑞低聲下氣的開口,“閻爺,您放心,我們保證以後會好好對待小怡,靜依的心臟我們重新再找,這件事就當從來沒發生過。我們把他接回去,辦好收養手續,族人要知道他也是有來歷的,應該不會太過反對,您覺得呢?”
  薛閻盯著薛瑞看了一會兒,直把對方的冷汗都盯下來了才杵滅雪茄說道,“明天我送小怡回去。薛瑞,你儘快處理好小怡的身份,我要他堂堂正正的活著,不是他媽的誰的供體。你家裡那個要活就活,要死就死,跟小怡沒關係,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薛瑞一邊擦冷汗一邊點頭。
  薛閻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不耐煩的揮手,“滾吧。”
  等兩人走了,他坐電梯回到臥室,把之前調好的鬧鐘關掉。等會兒要是忽然響了,少年一定會像個彈簧一樣跳起來,光著腳丫子滿屋子尋找自己。他太缺乏安全感了。
  “他們走了?”周允晟感覺到身邊的床位塌陷下去,迷迷瞪瞪的詢問。
  “走了。你為什麼一定要回薛家?你想幹什麼?”薛閻將他抱進懷裡,用胡渣子磨蹭他頸窩。
  周允晟觸電般抖了兩小,雙腿往他腰上一纏,邊磨蹭邊哼哼,“回去算帳。你以為我真能這麼便宜放過他們?被算計了還跑回去幫他們掙臉,想得美。我要讓他們家破人亡。”
  “真狠。”薛閻低笑著撞進他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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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瑞為了發洩怒氣,把車開得飛快。他要是早知道薛閻喜歡男人,而且那方面根本沒有問題,一定不會把黃怡送過去,真是弄巧成拙了。如今女兒的心臟沒了,還要想辦法幫黃怡弄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必定又會招惹許多麻煩。黃怡現在可不是籍籍無名的小子,相反,他太有名了,他頂著那張臉往外面一站,幾乎全世界的人都認識。他要是彈起鋼琴,那更好,簡直比身份證還有辨識度,薛家立馬得攤上大事。
  薛瑞咬牙切齒的思忖了一會兒,扭曲的表情竟又變得放鬆了。黃怡比女兒能耐,他現在是瑰寶級的鋼琴演奏家,是國家重點培養的對象,借著他這股東風,他還能搭上幾艘大船,跨上更高的臺階,比攀附薛閻那種喜怒無常的人穩妥的多。他要是死了,女兒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只要一彈鋼琴就露陷,他不但什麼好處都得不到,還得想盡辦法掃尾。
  黃怡那麼出名,明裡暗裡盯著他的人不知凡幾,掃尾的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要是被誰捅出去,薛家就完了。
  薛瑞越想越覺得黃怡還是活著好,活著既能籠絡薛閻,穩固自己在宗族裡的地位,又能往上頭牽線搭橋,為薛家爭名爭利,簡直百利而無一害。他要是死了,種種麻煩紛遝而至,而且還都是他沒有能力收拾的麻煩,薛家必定得傷筋動骨一番,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栽了。
  薛瑞拍打方向盤,終於想通了。至於女兒需要移植的心臟,現在只能繼續找,找得到是她命好,找不到也就算了,收養她十六年,什麼好東西都往她跟前堆,也不算虧待她。
  說穿了,薛瑞其實是個相當市儈的人,非常善於審時度勢,沒妨礙到他利益的時候他是個善良溫和的好人,一旦與他的利益產生衝突,他比薛閻還六親不認。他沒空搭理失魂落魄的兒子,回到家就把薛李丹妮叫到書房商量。薛李丹妮自然不願意放棄挽救女兒的機會,跟他大吵了一架,但是迫于現實壓力,不得不選擇妥協。薛閻已經知道前因後果,他們要真動了黃怡,他一準兒能把他們全家的心臟都掏出來。
  他統共十幾個兄弟,除了以往從未刁難過他的老九,其他人要麼死了,要麼殘了,要麼失蹤了,還都找不出原因。但是全族的人都知道這是薛閻的手筆,他說得出就做得到。
  薛李丹妮離開書房後去找兒子幫忙,卻沒料兒子坐在床上一聲不吭,等她哭得快斷氣了才一字一句開口,“媽,你要救靜依?可以,我給你我的心臟,你放過小怡。”他走到廚房,找了一把水果刀就往自己胸口插,要不是薛李丹妮阻止及時,當真能把心臟刺穿。
  薛李丹妮嚇壞了,再不敢提換心臟的事,好聲好氣的哄兒子回房睡覺。薛子軒卻睡不著,盯著頭頂的天花板看了一夜,第二天起來眼睛佈滿了赤紅的血絲。
  薛靜依發現父母和兄長的態度有點奇怪,母親對她呵護備至,父親則敷衍了事,兄長乾脆連個正眼也不給,聽見她下樓的腳步聲就離開了。她心裡非常委屈,許久沒動靜的心臟開始一抽一抽的疼,好在薛李丹妮說要帶她去體檢才轉移了注意力。
  體檢結果非常樂觀,各項指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好,甚至已經接近了正常人的水準。
  “那我能做心臟移植手術了嗎?”薛靜依迫不及待的追問。
  薛李丹妮事先給張醫生打過電話,讓他忘了之前找到心臟供體的事。雖說是為了救人,卻也要平白無故的去殺害另一個人,哪怕薛家給的錢再多,張醫生心裡也背負了沉重的壓力。現在人不用殺了,錢照樣給,他當然很高興。不過在薛靜依面前,他裝作為難的開口,“抱歉薛小姐,之前給你安排好的心臟已經給別人用了,你還要再等等。我們找到合適的供體會給你打電話的。”
  “怎麼可能?!”薛靜依尖銳的嘶喊。黃怡還活得好好的,怎麼能說他的心臟給了別人?
  “像你這種需要移植器官的病人,我們醫院事先會為你們評估等級,病情危重程度比你高的人等級就高,能先於你獲得供體。所有醫院都是這種制度,我們也沒有辦法。”張醫生邊解釋邊觀察薛李丹妮的表情,見她神色黯然卻沒發怒,頓時放心了。
  “不可能,你騙我!媽媽,你不是說兩個月後我就能動手術了嗎?”薛靜依焦急的去拉扯薛李丹妮的衣袖。
  “靜依,你聽媽媽說,你的血型太特殊,心臟不好找。我們回去慢慢等,總還會有合適的。”薛李丹妮連忙將女兒摟進懷裡安慰。
  薛靜依卻推開她,厲聲質問,“黃怡的心臟不就是最合適的嗎?要不然你們找他回來幹嘛?你們現在究竟是什麼意思?不打算救我了?”
  張醫生傻了,薛李丹妮也傻了,萬萬沒料到她會知道的這麼清楚。然而這麼久以來,她卻裝作一無所知,還能親昵自然的跟黃怡相處,她冷酷的心性讓薛李丹妮難以接受。她是個藝術家,即便再冷酷自私,也有崇尚真善美的一面。從女兒來到她身邊那天開始,她就想著一定要把她培養成世界上最優雅,最善良,最完美的淑女。人就是這麼奇怪,自己做不到的,總想讓子女幫自己做到。她不願意女兒沾染一點點污穢,所以什麼事都瞞著她,將她保護在象牙塔里。
  然而現在,她卻猛然間發現,女兒並不優雅也並不善良,她早就深陷在污穢中難以自拔。難怪她堅持讓黃怡替她比賽,難怪她的琴聲中充滿戾氣,因為她什麼都知道,甚至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黃怡的心臟。當她笑著面對黃怡時,意念卻恨不得穿透他的胸膛,將他跳動的心臟血淋漓的挖出來。
  不能怪薛李丹妮多想,薛靜依現在的表情就充滿了殺氣,她扭曲的五官讓她看上去像一隻惡鬼。
  之前薛李丹妮還擔心女兒會對使用同胞兄弟的心臟產生抗拒,但現在看來她對此根本沒有抗拒,恰恰相反,她已經等不及了。他們一直把她視為柔弱的,需要家人保護的玻璃娃娃,卻原來她比他們更心狠一萬倍。這個認知瞬間消磨掉了薛李丹妮對薛靜依的憐惜,進而產生了毛骨悚然的不安感。要知道黃怡是她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且來到她身邊後事事順著她,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
  當她發病時黃怡整夜整夜守在床邊,有時候連飯都顧不上吃。這些事薛李丹妮也知道一二,心裡不是不感慨,當時還想著他們感情那麼要好,等動完手術一定要編一個好點的理由,讓女兒知道黃怡在別處過得很好,她無需擔心。
  現在看來,她的種種顧慮簡直就是個笑話。她哪裡會擔心?她一時一刻都不想讓黃怡活了,所以黃怡從維也納回來,她才會一遍又一遍的催他們幫她安排手術。這些事,薛李丹妮自己來做不覺得如何,但原本以為純真善良的女兒來做,她只需想想就覺得心寒。
  她捂著女兒的嘴匆匆離開醫院,將她推進副駕駛座,關緊車門,這才開口,“你什麼都知道?”
  “我要黃怡的心臟!媽媽,我要他的心臟。”薛靜依一再重複,並做了一個挖心的動作。
  薛李丹妮被嚇住了,這個惡鬼一般的人絕不是她心目中乖巧善良,富有靈氣的女兒。她狠狠一巴掌扇過去,警告道,“以後不准再提移植黃怡心臟的事。我們薛家動不了他。”喘了口氣,她遲疑開口,“他是你的同胞兄弟,你忍心嗎?”
  “有什麼忍不忍心?你們找他回來不就是為了救我?在我心裡他只是一個容器,什麼都不是。”薛靜依捂著臉頰,神經質的冷笑一聲。
  薛李丹妮頹然趴伏在方向盤上,欲哭無淚。她知道他們把女兒毀了,就算得到黃怡的心臟,她的靈魂已經被惡魔同化,背負著殺害胞兄的罪孽,她彈不出動人心扉的音樂,也無法再過正常人的生活,掠奪和傷害會成為她的天性,或早或晚讓她做出更偏激的事。
  薛李丹妮原本想讓女兒無憂無慮的活下去,永遠保持純真善良,然而現在的一切都跟她的預想背道而馳。
  她直視女兒渾濁的雙眼,一字一句說道,“你父親打算正式收養黃怡,從今以後他是你的親人,不是容器。你要心臟我們幫你找,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你要是不聽話,我會把你送到瑞士去療養,你自己看著辦吧。”對眼前這個滿臉陰森鬼氣的女兒,她實在憐惜不起來。她需要時間去接受她巨大的改變。
  薛靜依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在車裡又叫又鬧不肯消停,薛李丹妮至始至終都沒再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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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吃完晚飯才被薛閻送回薛家,薛瑞對他很熱絡,為了勸說他去國會大廳表演,什麼條件都願意答應。周允晟給他開了一張空頭支票,回到房間立即打開電腦查看這些天的監控視頻。
  沒什麼特別的情況發生,薛子軒跟他預想的一樣,打臉打的很給力,他甚至像前世對付他那般,差點碾碎薛靜依的手指。看見這一幕周允晟笑倒在床上,覺得非常解氣。對付薛靜依不用任何人出手,唯有薛子軒才會對她造成最大的傷害,現在的她估計快要瘋了。
  薛靜依確實快瘋了,她躲在樓梯拐角偷聽父親和黃怡的談話,這才確定母親說得都是真的,他們打算正式收養黃怡。反過來說,他們決定放棄她,讓她自生自滅。她心神恍惚的朝自己房間走去,卻見薛子軒正背抵著黃怡的房門,臉上沒有表情,雙眼卻流出兩行淚水。聽見腳步聲,他轉頭看過來,發現是她,深邃的眼裡流瀉出一絲憎恨。
  “哥哥。”她心痛如絞,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他卻避開了,頭也不回的上了三樓。
  薛靜依躲在被窩裡哭了很久,似想到什麼,打開電腦聯繫一位最近很聊得來的網友。
  “如何得到一個人的心臟?”她用陰森的表情打出這行字。
  同一時間,周允晟在滴滴聲中收到了這條資訊,他抿唇笑了笑,回復道,“殺了他。”
  殺了他?對,殺了他!只要他死了,一切就能回到正軌。薛靜依神經質的點著滑鼠,好半天才把QQ關掉,然後打開百度查找資料。周允晟看見螢幕上不斷跳出來的頁面,已然明白薛靜依打算幹什麼,她想迷暈他,再親手把他的心臟掏出來,為此她搜索了有關於麻醉劑的資料,還網購了冷凍箱,手術刀等器具,並下載了一段手術教學視頻。
  “我果然沒有小看你,薛靜依。”周允晟心滿意足的呢喃。薛靜依是他辛苦培育出來的劇毒花朵,一旦盛開就會讓身邊的人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她的行動力如此強悍讓他對最後一場遊戲充滿了期待。
  半個月後,薛瑞和薛李丹妮相攜去參加一個酒會,薛子軒去學院授課,家裡只剩下薛靜依和周允晟。薛靜依煮了一壺奶茶,親手端到餐桌上哄著周允晟喝了,等他昏迷過去,便在管家的幫助下將他抬到車庫。車庫裡一應醫療器械俱全,她網購的那些工具倒用不上了。
  “小姐,還是我來吧。”見薛靜依的指尖在瑟瑟發抖,管家主動請纓。薛瑞夫婦工作忙碌,薛靜依可以說是他親手帶大的,他比薛家任何人都要疼愛她,怎麼忍心看著她去死?只要取出黃怡的心臟,這件事就無可改變,薛瑞夫婦回來了還能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著女兒去坐牢?他們承受不了這樣的醜聞,只會盡力幫她掩蓋。這心臟自然還是會移植到她身上。
  薛靜依擺手,“不,我不是害怕,我是太激動了。”她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拿起手術刀在少年胸膛上比劃。刀刃非常鋒利,只輕輕一碰就劃開一條血痕,無影燈將這一切照射的纖毫畢現,看上去令人觸目驚心。
  大量血液從傷口裡冒出來,嚇了薛靜依一跳。她咬咬牙,還要下刀,卻見少年忽然醒過來,用力將她推開。
  “你想幹什麼?”他捂著傷口質問,因為服食了麻醉劑,身子搖搖晃晃仿佛隨時會暈倒。
  薛靜依見他如此虛弱,並不怕他跑了,指著放在手術臺上的電腦說道,“摘除你的心臟。”電腦螢幕上正在播放摘除心臟手術的視頻,薛靜依行動力驚人,在找不到醫生協助的情況下竟準備親自動手。她要趕在父母和兄長回來前將人殺死,又不能讓他的心臟停止跳動。好在家裡設備齊全,連心臟保存液都有,免了她許多麻煩。
  “為什麼?”周允晟掙扎著從手術臺上跳下來,不小心打翻了放置手術器械的託盤,手術刀和手術鉗等物掉了一地。
  “因為我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只有你的心臟能救我。你真以為我們把你從鄉下找回來是打算收養你?別做夢了。福伯,幫我壓住他。”
  管家答應一聲,走過去想把少年摁在手術臺上,卻沒料他袖子裡藏了一把手術刀,狠狠朝他腹部紮去,還用力攪了幾下。管家慘叫一聲癱軟在地上,周允晟踉踉蹌蹌朝門口跑去。他之前用福伯的手機給薛子軒發了短信,誘他回來,他現在應該到了。
  果然,還未跑到門口,薛子軒就幾腳踹開房門跑進來,看見只穿著一條牛仔褲,渾身浴血的少年,臉上露出驚駭的神色,又見妹妹揮舞著手術刀襲來,想也不想就把少年拉到自己身後。
  他險險握住刀刃,咬牙質問,“你想幹什麼?”
  “幹你們一早就想幹的事,挖他的心臟。哥哥,你帶他回來不就是為了救我嗎?難道你忘了?”薛靜依神態瘋狂。
  薛子軒十指鑽心一般疼,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手,轉回頭大聲吼道,“小怡快跑。”
  周允晟深深看他一眼,捂著還在滴血的傷口一步一晃的跑了,跑進客廳便恢復了正常步態,慢條斯理的拿起座機撥打110。
  “救命,有人要殺我!”驚慌失措的聲音跟嬉笑的臉龐形成強烈的反差。
  “不要慌,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裡,叫什麼名字?我們會儘快派人去救援。”
  “這裡是龍泉山高爾夫球場別墅區88號,我叫薛晉怡,有人要殺我。我現在受傷了,流了很多血,頭很暈。”
  “請你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們馬上出警。”接線員掛掉電話後越想越覺得薛晉怡這個名字很耳熟,腦中靈光一閃,連忙給上級打電話,一問才知大名鼎鼎的鋼琴神童果然住在龍泉山。
  警方不敢耽誤,立即派了幾輛警車嗚啦嗚啦朝龍泉山疾馳。周允晟一邊用008監控手術室的情況,一邊把血蹭的到處都是,然後跑出大門攔在路中間。薛閻的車‘適時’路過,看見他渾身浴血的模樣,臉色陰沉的可怕。
  “這就是你說得不會出意外?那你告訴我什麼才叫意外。”他揪住少年耳朵怒吼,見他露出痛色又連忙將他抱進懷裡,脫掉外套按壓在他胸口上,鼻端不停喘著粗氣。看見這麼長一條口子,他心臟都痛得麻痹了,終於體會到何謂感同身受。
  傷口看著嚇人,對身經百戰的周允晟而言卻連小傷都算不上。他裝模作樣的叫喚,實則一直通過008在觀看兄妹二人的交鋒。得虧薛瑞做事仔細,佈置手術室時樣樣器械齊全,連帶也安裝了手術即時監控系統,只要無影燈一打開,監控系統就會自動運轉,並將畫面儲存起來。
  他沒想到薛子軒為了救他能毫不猶豫的握住刀刃,他不敢放手,一旦放開十指就會被削斷,只能將薛靜依逼到角落困住。薛靜依雖然心狠,卻沒法對薛子軒下毒手,看見他指縫不斷溢出鮮血,終於找回理智,放開刀柄抱著他大哭起來,哭著哭著竟然心臟病發作暈倒在地上。管家腹部受了重傷,由於失血太多已經陷入昏迷。薛子軒再厭憎這個妹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強忍疼痛跑上樓幫她找藥,看見一串血腳印順著客廳跑出去,知道小怡安全了,這才如釋重負。
  他把藥喂進薛靜依嘴裡,幫她做了簡單的急救,見她情況好轉,這才順著牆根滑坐在地上。十分鐘後,聽見警車的鳴笛聲,他低笑道,“薛家的報應來了,靜依,你做好準備了嗎?”
  
  第155章 14.15
  
  周允晟沒讓薛閻幫自己包紮傷口,反正法醫來了還要再拆開繃帶拍照取證,也是白費力氣。況且他看上去越狼狽,照片上了法庭才越能博取法官的同情。警方發現癱軟在車庫裡的薛靜依時還以為守在她身邊的薛子軒是兇手,馬上給戴上手銬,然後讓醫護人員把薛靜依抬出去,輕言細語的安慰,出了薛家大門看見另一個渾身染血的‘薛靜依’,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
  “警官,她是兇手,她要殺我。”周允晟躲在薛閻懷裡,指著擔架上的薛靜依說道。
  薛子軒被兩名警員架著,看見少年神情激動,立時就想掙開轄制跑去看他,迎上他憎恨的目光,像是被施了法術,渾身都無法動彈。他明白,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負責辦案的員警發現這起案子不簡單,先把幾人送到醫院就診,確定沒什麼大礙再分開審問。誰是行兇者誰是受害人,他們一時半會兒還弄不清楚,當然,他們更想知道大名鼎鼎的鋼琴神童什麼時候多了個雙生兄弟。這裡面一定有很多故事。
  薛瑞和薛李丹妮接到警方的電話時還在宴會上,由於警方也不清楚原委,對他們說的不是很清楚,只讓他們趕緊去警局一趟。到了警局,聽說雙胞胎中的一個想挖了另一個的心,他們立刻猜到大概,要不是互相攙扶著,差點雙雙暈倒過去。
  由於周允晟之前表現的太高調,在華國算得上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警局對這件事非常重視,又因為牽扯到十國峰會的表演,連外交部也插了一手,一再交代要趕緊把案子查清楚,更有蹲守在龍泉山附近,想要拍攝到鋼琴神童日常的狗仔們聞風而動,先就把消息發佈到了網上。
  “鋼琴神童薛靜依疑似被警方拘捕!”
  “薛靜依疑涉入謀殺案中,現正接受警方調查。”
  “是受害者還是兇手,是豪門恩怨還是感情糾紛,炙手可熱的鋼琴神童薛靜依疑似陷入修羅場。”
  各種聳人聽聞的標題吸引了大眾的眼球,周允晟全球吸粉幾億人,其中絕大多數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社會精英和音樂界的重磅人士,紛紛對此給予了高度關注。警方再想封鎖消息已經來不及了,事情已經傳得人盡皆知,唯一的辦法便是加快調查進度,給翹首以待的民眾們一個合理的解釋。警方和外交部全都捏了一把汗,非常不希望薛靜依牽扯到什麼醜聞。
  現在的薛靜依無疑是華國最具知名度的人物,甚至說她是代表華國形象的標杆也不誇張,這根標杆若是倒下,必定會引起世界範圍內的關注,而華國是這一屆十國峰會的東道國,薛靜依又要在峰會上表演,此事對華國的國際形象或多或少會有影響。
  若是沒遇上國家領導人換屆,這種事說不定就被上頭悄無聲息的抹掉,但新上任的領導人對民意非常重視,下面的人也就不敢糊弄,宣揚開了就查,硬著頭皮也得查下去,否則民眾鬧起來,大家的官帽都不用戴了。
  辦案過程中,警員們的心情像是坐過山車一樣七上八下。由於薛靜依受了刺激,不用人問就把自己殺人挖心的計畫一五一十說了,還一再強調自己是真正的鋼琴神童。她表情扭曲瘋狂,雙手滿是鮮血,像是彈鋼琴那樣在審訊桌上按來按去,腦袋一點一晃非常陶醉,按完問別人這首《我的帝國》好不好聽?能不能跟黃怡和伊萬諾夫媲美。
  警員們心裡拔涼拔涼的,心知這鋼琴神童算是毀了。她究竟受了什麼刺激要去殺人?那人又是誰?為什麼報案的時候自稱薛靜依?為什麼跟薛靜依長得一模一樣?他兩是什麼關係?
  負責審訊薛靜依的警員一頭霧水,滿心惶惑,負責審問周允晟的警員卻義憤填膺,慶倖不已。原來這人才是真正的鋼琴神童,他什麼都不知道,被薛家人接回來後一直軟禁在龍泉山,薛靜依發現了他超乎常人的音樂天賦,便起了利用他的心思,讓他代替自己去參加比賽,比賽結束後便卸磨殺驢要挖他的心臟。
  他到現在還有點無法接受現實,臉色嚇得發白,身體瑟瑟發抖,一旦有人靠近就會神經質的躲避並蜷縮成一團,由此可見他在薛家過得是怎樣的日子。他們根本沒拿他當人看,不但想挖取他的心臟,還把他利用得徹底。他以為自己是在為雙生姐妹完成遺願,把親手取得的榮耀和成就拱手相讓,殊不知他真心以待的家人卻個個都是惡鬼,面上對他溫柔慈愛,背地裡卻千方百計想要他的命。
  管家還在昏迷當中,無法審問,薛子軒倒是很配合,原原本本把事情交代清楚。專案小組拿到三份供詞,擺在桌上綜合一看,頓時為少年的遭遇揪心不已。從偏遠鄉村來到這個繁華的大都市,他是懷抱著怎樣美好的希冀?卻原來這只是一個殺機四伏的陷阱,他渴望的親情從來都不存在。
  審訊室裡,周允晟抱著雙膝縮在椅子上,臉頰、雙手、外套、牛仔褲,全都沾滿鮮血,被他慘白的面色一襯,越發顯得可憐。他恐懼不安的呢喃道,“我殺人了,我殺了福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說著說著,他將頭埋在膝蓋裡哭起來。
  警方已經在車庫裡提取到足夠的物證,包括監控錄影,對事情的經過了若指掌。看見少年如此驚恐自責,他們既為他的單純善良感到心疼,又為薛家的冷血無情感到憤怒。
  “別擔心,福伯沒死,他已經度過了生命危險期,今晚能醒。就算他死了,你也不算殺人,你只是正當防衛。別害怕,這裡沒人會傷害你。”一名女警員試圖去拍打少年脊背,見他驚恐萬狀的躲開,差點流下眼淚。天殺的薛靜依,對這樣好的孩子怎麼下得去手?他還是她的同胞兄弟,為了她什麼都願意付出,她難道就不長心嗎?
  對了,她原本就不長心,否則怎麼會為了續命去挖別人的心?她不是人,是畜牲。
  警員們輪番過來安慰都不奏效,調查過後發現他已經沒有任何親人在世,對他越發憐惜,每人湊了一份錢幫他找住處。薛瑞和薛李丹妮也被控制起來審問,薛家那個魔窟是不能回了,一進去就會有心理陰影。
  周允晟收到警員們的捐款時耳根都紅了,其中一位大叔還打算把他帶回家照顧。
  “謝謝各位對小怡的關愛,你們放心,我能照顧他。”薛閻操控輪椅駛過來,此前他一直在會客廳裡等待,從早上九點多等到下午六點,一步也未曾離開,期間滴水未進。
  “薛先生,您是?”警察局長面露遲疑。他現在對姓薛的很警惕。
  “叔公。”周允晟走到他身邊站定,對眾人解釋道,“他是我叔公,一直都很照顧我。我想跟叔公回去,謝謝你們的好意。”他推拒了捐款,看向男人的目光裡充滿依賴。
  警員們無法,只得送他離開,並告訴他如果有事可以隨時打電話求助。
  “終於搞定了,回去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坐上汽車,周允晟癱在椅子上歎氣。
  “傷口還疼嗎?我看看。”薛閻解開紐扣,見他胸口包了一圈紗布,料理得非常乾淨俐落,緊皺的眉頭這才鬆開。
  “不疼了,過幾天就能結痂,連條疤都不會留下。我要起訴薛家蓄意謀殺,你幫我聯繫華國最好的律師。”
  “好,餘下的事交給我來辦,你好好休息。”薛閻將他抱到膝上,心疼的吻他蒼白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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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這件案子引起了社會各界廣泛的關注,警方的辦案速度非常快,當天晚上就把證據和口供呈給上面的領導,領導又報備給外交部。得知兇手的確是薛靜依,卻不是他們要找的薛靜依,外交部大松一口氣,立即讓警方召開記者會澄清真相。少年才華驚人,容貌俊美,天性善良,身世還如此坎坷,這一切綜合起來讓他的人生更增添了幾分傳奇性的色彩。案件曝光以後不但不會影響他的聲譽,還會讓民眾對他更添幾分憐惜與喜愛。
  他代替薛靜依參加比賽完全是受了薛靜依的哄騙,是為了完成對方的遺願,這事要攤在任何人頭上都是一個污點,但他被薛家軟禁沒有人身自由,不得不按照薛靜依的吩咐去做,且出發點是好的,可以說毫無錯處。
  所以這件事不需隱瞞,相反,還得儘快讓大眾瞭解真相,以免造成更多聳人聽聞的流言。
  警方第二天就在萬眾矚目之下通報了調查結果,消息一出舉世譁然。太震驚了,世上竟然會有如此黑心的一家人,他們想殺人就殺人,想挖心就挖心,把一個無辜的少年帶回家中軟禁起來,像對待待宰的牲畜那般對待他,他們還是人嗎?他們眼裡還有沒有法律?有沒有道德?
  之前薛李丹妮和薛子軒在國內擁有多高的聲望,現在就有多少謾駡。因為上面特別吩咐,取證和送檢的過程非常快,半個月後,薛家一家人就以蓄意謀殺罪被帶到法庭上。法官為了彰顯正義,也應廣大民眾的要求,對這次審判予以公開,四台攝像機從各個方位拍攝薛家人的表情,重點是打扮的非常乾淨整齊的薛靜依。她跟才華橫溢的少年實在是長得太像了,尤其抿著唇不說話的時候,簡直分不出誰是誰。但只要對上她的雙眼,卻又能很快將他們區分出來。
  少年坐在原告席上,黑亮的眼睛像泉水一般清澈,又像星空一般閃耀,一看就讓人深深的陷入進去,只覺得心靜神明。他的坦蕩跟薛靜依的暴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身為被告,薛家四口齊齊坐在一排,薛瑞看見薛靜依的一瞬間,恨不得撲上去咬死她。要不是她忽然發瘋,薛家何至於此?他的公司已經被薛閻吞併,名聲也臭了,日後還會淪為階下囚。他絲毫也不懷疑薛閻要整死薛家的決心,更不會懷疑上面對黃怡的看重。他是內定的要在十國峰會上表演的人,洗白他的聲譽也是洗白華國形象,為了達到目的自然會往死裡黑薛家。
  薛家就算請來世界上最厲害的律師也無濟於事,因為這些控訴都是真的,而且證據確鑿。
  薛李丹妮盯著兒子纏著繃帶的手,面如死灰。她知道這雙手對兒子來說比生命更重要。現在它們毀了,也等於兒子毀了,日後他再也無法彈奏最熱愛的音樂。她簡直無法想像兒子該怎麼活下去。早知道會有今天,她當初就不該收養薛靜依。薛家給了她最好的一切,雖然無法給她一個健康的心臟,可也盡了全力,她為什麼還要一意孤行?難道她不知道那會讓薛家所有人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說到底,是他們給了她殺人無罪的錯覺,是他們讓她認為黃怡只是一個裝載心臟的容器,死不足惜。她會毫不猶豫的舉起手術刀,何嘗不是他們給了她底氣?其實是他們害了她,反過來也害了自己。
  薛李丹妮從來沒這麼清醒過,她回顧往昔,忍不住掩面痛哭,一聲一聲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兒子、對不起女兒,更對不起黃怡。但一切都晚了,曾經風光無限的薛家成了華國最臭名昭著的存在。
  薛子軒目不轉睛的盯著原告席上的少年,神情痛苦,薄唇微顫,仿佛有很多話要說,薛靜依湊過去詢問他傷勢,被他厭憎的推開了。若非檢察官安排他們坐在一處,他永遠不想再看見她。
  “別碰我,你讓我噁心!”他一字一句開口。
  薛靜依仿似被雷劈了一下,再也維持不住冷靜從容的表像,面貌扭曲起來。
  為了理清脈絡,原告的辯護律師首先闡述了兩人的關係和身世,說到黃怡代為參賽那一段,薛靜依拍打桌面怒吼,“胡說!參加比賽的是我,奪得冠軍的也是我,黃怡只是個鄉下來的雜種,他連鋼琴長什麼樣兒都沒見過,能去參加國際比賽?他撒謊!我薛靜依才是鋼琴神童,那些榮譽全都是我親手得到的!”她做夢都希望這是真的,久而久之便堅定的以為那是真的。
  旁聽席傳來一陣喧嘩,民眾們對二人誰才是真正的鋼琴神童很好奇,甚至超過了對案件本身的關注。聽說黃怡被接到薛家前前後後才過了幾個月,換言之,他接觸鋼琴的時間也就這麼幾個月,純熟的技法和強而有力的音樂表現力卻遠超許多頂尖大師。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奇才?聽上去很不真實。
  然而原告律師很快就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他首先公佈了少年的智商測試結果,180的超高數值令人震驚,然後讓他當庭展示了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表明他具備短時間內掌握一門高精技術的能力,隨後播放了一段視頻。
  “該視頻是從被告薛子軒的手機中查獲,來源符合正規的法律途徑,可作為當堂證供。”稍微解釋了一句,律師點擊播放鍵。薛靜依坐在鋼琴前磕磕盼盼彈奏《我的帝國》的畫面出現在螢幕上,她咬牙切齒的表情與嘈雜的琴音混合在一起,像發臭的污水一般令人作嘔。彈到第二小節,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能力繼續,只得停下來自我催眠,“黃怡能做到你也能,薛靜依,不要被他嚇住了。加油!”
  旁聽席上坐了很多音樂界人士,在得知少年果真是天賦奇才後他們感到非常興奮,對他的未來更充滿期待。此時聽了薛靜依不堪入耳的琴聲,看了她自欺欺人的醜態,那強烈的反差越發讓他們厭憎。明明流著相同的血液,長著相同的臉蛋,為何一個如鑽石般閃耀,一個卻如糞便般惡臭,歸根結底還是薛家的教育出了問題。能毫不在意的把別人家的孩子軟禁起來做自己養女的供體,他們的心肝早就爛透了,被他們教養長大的薛靜依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薛靜依甫一聽見自己的琴聲就崩潰了,再也做不到自欺欺人,抱著腦袋又哭又鬧,一個勁兒的說那不是我,然後翻著白眼暈過去。醫護人員立即將她抬出去救治。由於庭上還有三名被告,法官敲錘後表示審判繼續。
  薛瑞根本不想管薛靜依的死活,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她頭上,說找黃怡回來是為了收養,並非為了換心,還說是薛靜依自己想岔了才會釀出慘禍。但張醫生的供詞卻很快戳破了他的謊言,等薛子軒陳述時,他完全絕望了。
  他的兒子竟然站在檢方那邊指控他,把他們如何商量著尋找黃怡,又是如何騙他回來,將他打扮成薛靜依的影子,限制他自由讓他代替薛靜依比賽的種種一字不漏的全說了。
  “我有罪。”薛子軒嗓音嘶啞,低頭認罪的瞬間深深看了原告席一眼。
  “我也有罪。”繼兒子之後,薛李丹妮也一五一十的招了。她這一生都在圍著兒子和女兒打轉,現在兩個人都毀了,她再也沒有堅持下去的勇氣。
  薛瑞看看兒子,又看看妻子,頓時癱軟在被告席上。完了,一切都完了,薛靜依,看你幹的好事!
  原告方很快又出示了幾張照片,那是佈置在薛家地下車庫裡的手術室。一般人家哪裡會需要這玩意兒?若是醫學世家還說得過去,偏偏薛家沒一個人跟醫學沾邊,由此可見薛瑞早就為女兒的換心手術做足了準備。他現在說自己不知情,誰信?
  被告律師在一項又一項鐵證之下早已失去鬥志,而且四個當事人中的兩個已經當堂認罪,他再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他放棄了原本的辯護方案,力圖為當事人尋求減刑。
  毫無疑問,這也是妄想。該案件造成了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且引起了各階層的廣泛關注,為了順應民意,法官必須從嚴判決。薛家人把少年當做可以隨意宰殺的牲畜看待,視人權,視法律,視道德如無物,如果量刑較輕,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
  最後,法官宣佈薛家四口蓄意謀殺罪名成立,薛靜依被判入獄十年,薛瑞被判入獄八年,薛李丹妮有自首情節,可適當減刑,被判入獄五年,薛子軒有救人和自首情節,且積極配合警方調查,被判入獄三年,緩刑兩年。
  當薛子軒被檢方帶走時,他回過頭凝視少年,用口型無聲說了一句話,眼裡充斥著深沉的絕望和濃烈的仿佛要燃耗起來的愛意。
  “對不起,我愛你?他也配?”薛閻登上座駕後冷聲嘲諷。
  “我沒想到他能為我做到這一步。他把自己的雙手看得比生命還重要。”想起那人曾經認真的告訴他要遠離一切利刃,為了救他卻毫不猶豫的握住了薛靜依刺過來的手術刀,周允晟對他的觀感唯餘‘唏噓’二字。
  “怎麼,被感動了?”薛閻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能讓我的心軟化的人,世界上只有你,除了你,它不為任何人跳動,不信你摸摸看。”周允晟一面綻放燦如豔陽的微笑,一面低頭去親吻愛人薄唇,並引領他粗糙溫熱的大掌探入自己衣襟。
  兩人立即擁吻在一起難捨難分,車裡回蕩著唇舌交纏的嘖嘖聲,不時還有幾下悶哼。
  薛老四一臉菜色的扭頭,每天都被這對準夫夫閃瞎眼也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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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靜依並未入獄,由於心臟迅速衰竭,她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每活過一天都是賺來的,她一直在打聽薛子軒的情況,想知道他的手有沒有事,想見他最後一面。醫生秉持著人道主義精神給薛子軒打了電話,對方默默聽完,默默掛斷電話,卻一直沒有現身,直到薛靜依瀕死那天才面無表情的走進病房。
  薛靜依向他袒露了愛意,並向他索要此生最初,也是最後一個吻。
  “不,親吻一個魔鬼會髒了我的嘴,從此以後我們黃泉人間再也不見。”薛子軒直視她渾濁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末了轉身離開,腳步未有片刻遲疑。
  沒過多久,薛靜依撕心裂肺的哭聲從病房裡傳來,她大喊著‘我錯了’,紅腫的雙眼,消瘦的臉頰讓她看上去狼狽不堪。但沒有任何人同情她,薛子軒說得沒錯,為了讓自己活下去而挖取雙生兄弟的心臟,她的的確確是一個魔鬼。
  住在她隔壁病房的管家聽見哭聲想要出門看看,卻被守在門口的員警攔住。他是薛靜依的從犯,一旦傷勢痊癒也要坐八年牢,這把年紀進去,能不能活著出來都是個問題,現在還有心思管始作俑者,也是老糊塗了。
  薛靜依哭累了,慢慢靠倒在枕頭上睡了過去。在‘被心上人憎惡’的打擊下,她懷著永遠的遺憾和悔恨離開了人世。
  周允晟聽見消息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現在正在起訴當年撞死他父母的那戶人家。官司進行的很順利,想必不久,他就能把判決書捧到父母墳前燒掉。雖然他們並沒有給予他多少照顧,但每一次寄回老家的錢財卻飽含了他們濃烈的父愛母愛,他們理應得到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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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月之後,已經正式更名為黃怡的少年坐在國會大廳的舞臺上演奏,與他同台的是上個世紀最偉大的音樂家伊萬諾夫,主辦方用最先進的3D技術合成了他的影像,真實還原了他當年在衛國戰爭前夕的精彩表演。這場演奏極大的激烈了士兵們的鬥志,讓人數遠遠少於敵軍的聯盟軍取得了最關鍵的一場勝利,從而徹底扭轉戰局。
  這次演奏已經被載入史冊,被譽為永遠無法超越的經典,然而少年坐在伊萬諾夫身邊,在他彈完第一小節後迅速進入第二小節,中間沒有出現絲毫閃失,也沒有半分遜色,鋼鐵與熔岩澆築而成的壯烈琴音讓全場的聽眾熱血沸騰,第二小節剛完,微笑凝視少年的伊萬諾夫也緊接著進入第三小節。一個是彩色靈動的少年,一個是黑白逝去的剪影,兩人以如此奇異的方式在交錯的時空中相遇,讓過去的人預見未來,讓未來的人追憶過去,讓所有人明明白白的看見——戰火燃燒殆盡後是希望的重生。
  最後一個琴音落下,滿場聽眾齊齊站起來,為偉大的先烈和傑出的後輩鼓掌。毫無疑問,這場表演已然超越經典,戰爭與和平、舊時代與新時代的交織賦予了它不同尋常的意義。
  周允晟站起來走到台前致敬,發現愛人正流淚滿面的看著自己,頓時被他極其罕見的多愁善感的樣子逗笑了。
  
  第156章 15.1
  
  薛子軒番外:
  因為妹妹的去世,薛子軒知道自己是個怪物。那年他十一歲,為了參加蕭邦國際鋼琴大賽,每天都待在琴房練習。他記得忽然有一天,母親闖進來,哽咽道,“子軒,你妹妹去世了,去看看她吧。”
  他走出琴房才發現家裡已經佈置好了靈堂,不滿一歲的妹妹躺在一口小棺材裡,身上裹著一條嶄新的繈褓。她一生下來就患有溶血症,救治了幾個月終究還是去了。母親趴在靈臺上痛哭失聲,撕心裂肺的喊著妹妹的名字,父親雙眼通紅默默流淚,表情同樣悲痛萬分。薛子軒摸摸自己的心臟,卻發現它很平靜。他無法感受他們的悲痛,也無法融入這個家庭。當他們為了妹妹的病忙前忙後時,他甚至連問也不想問一句。
  “你好好看看她啊!你那是什麼表情?難道你就不傷心難過嗎?”母親顯然發現了他的異常,將無動於衷的他壓在小小的棺材上,讓他與死去的妹妹對視。他漠然的盯著她,眼眶乾燥,許久之後,母親放手了,用一種全新的,奇異的目光審視他。
  安葬了妹妹,母親帶他去拜訪心理醫生,從此以後他開始了長達五年的治療。他慢慢接受了自己是個沒有同理心的怪物的事實,這樣的人無法體會別人的感受,不明白什麼是悲傷,什麼是喜悅。他對此嗤之以鼻,因為他知道,音樂能讓他體會到悲傷,也能讓他感覺到愉悅。在音樂的世界裡,他是完整的。
  但很多年以後,當宿命的那個人出現,他才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完整。在此之前,他的世界是黑白色的,就像跳躍的鋼琴鍵,在此之後,世間最美麗的色彩隨著他的到來紛紛湧入他的世界,那是他從未領略過的絢爛和美麗。
  母親患上了憂鬱症,甚至出現了自殺傾向,為了幫她緩解病情,父親收養了一個女嬰。但是很不幸,在女嬰三歲的時候,竟又檢查出先天性心臟病。因為薛家已經死過一個女兒,這個女兒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為此,父母不惜一切代價為她治療。薛子軒已經明白自己跟常人的不同,並學會了掩飾。即便他對這個妹妹毫無感情,卻也勉強接受了她的親近,為此染上了戴手套的習慣,那是他最後一層防衛。
  當她六歲時展露了鋼琴天賦,他開始正眼看她,心想她出現在薛家或許是天意。他樂意教導所有有天賦的孩子,並期待他們的成長,音樂的國度需要更多人去維護,因為那是唯一能讓他體會到情感的地方,是連通現實世界與他內心的橋樑。如果沒有音樂,他就像活在真空裡,早晚會窒息死亡。
  當妹妹長到十六歲,她的心臟已經漸漸無法負荷她日趨成熟的身體。當父親要求他把她的雙生兄弟秘密帶回薛家時,他明白他們要幹什麼,卻沒有任何感覺。妹妹需要一個健康的心臟,有人能提供這樣一顆心臟,如是而已。
  他在簡陋破敗的土窯裡第一次與少年相遇,說實話,感覺並不美好。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皮膚蠟黃髒汙的少年,會成為他最美的夢境,最痛悔的劫數。回帝都的路上,他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說,將他帶回薛家後才用冷漠至極的腔調告訴他,一,不要碰我;二,不要叫我哥哥。一切塵埃落定後,他每每回憶起這一段,便覺得摧骨剜心一般疼痛。
  少年抬起頭,黑亮的眼睛裡滿是惶恐和迷茫,幾絲水汽在瀲灩的瞳仁裡氤氳散開,仿佛隨時會哭出來。下半生的每一個夜晚,他都夢想著能穿梭回那個時間點,將他緊緊的抱入懷中,用最溫柔的語氣告訴他,“你可以,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
  但現實是他什麼都沒為他做。他將他扔給心懷叵測的家人就離開了,直到巡演結束回到家中,發現了坐在鋼琴前彈奏的他。他簡直不敢相信那是少年第一次碰觸鋼琴,一曲《清晨》讓他仿佛聞見了朝露和晨曦的氣息,旅途的勞累在那一瞬間盡數散去。他第一次將少年看進眼裡,猛然發現他有一雙極其美麗的雙眼,當他盯著這雙眼睛時,仿佛能透過他深不見底的瞳仁窺見另一個絢爛的世界。
  那個世界是如此的神秘,以至於把他迷住了。他開始教導少年鋼琴,從此不可自拔。他比他想像的更優秀,當他坐在鋼琴前,歡快的舞動指尖時,他的目光簡直無法從他身上移開。他像是一座宏偉的橋樑,又像是洶湧澎湃的潮水,以不可阻擋的姿態闖入他的心扉。
  看見少年萬般依戀的趴伏在薛閻膝頭竊竊私語,他感覺到了嫉妒,他痛恨當初的自己為何要對他如此冷漠,以至於讓他的心背離了他,轉向別人。如果把他帶回薛家時他能陪伴在他身邊,聆聽他的彷徨與迷茫,或許他會成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但這個‘或許’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妹妹和家人對少年的壓榨和利用讓他漸漸意識到,當初他是為了什麼才將他帶回來。少年站在維也納金色大廳的舞臺上,用高超的技巧震撼了全世界,也震碎了他的心。少年的淚水和汗水灑落在琴鍵上,同時也落進他心裡,澆灌了一顆名為愛的種子,讓它迅速生根發芽,成長壯大。他荒蕪的,仿似沙漠般貧瘠的內心首次佈滿了綠色的藤蔓並開出美麗的花朵,每一個花朵都凝聚著對少年的熱愛和想往。
  少年是一枚可愛的高音符;是一段最優美的旋律;也是一首最動人心扉的情歌。透過少年,他首次體會到真實世界的美好與溫暖。他走上台將他緊緊抱在懷中,向全世界宣佈他是他的驕傲。如果可以,他希望時光永遠停留在他們相擁的一刹那。
  少年使他空蕩蕩的軀殼長出了心臟,湧出了鮮血,成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知的人。然而生活中有美好的一面,自然也有醜陋的一面。帶領少年回到薛家,他才猛然間意識到,他們把他找回來的初衷是什麼。
  妹妹問他希不希望她活下去,這句話讓他的血液凝結成了冰塊。他自然希望她活下去,但如果少年與她只能選擇一個,他明白自己會選擇哪一個。他想試著去保護他,卻發現一切都太晚了。
  少年似乎發現了什麼,連夜逃出了薛家。他想把他接回來,又希望他永遠不要回來。但只要一想起他趴伏在薛閻膝頭眯著眼睛微笑的場景,他就無法克制嫉妒的心情。當時他的眼睛裡墜落了無數星辰,一道又一道的劃過,形成無比璀璨的流光。他多麼希望某一天,那流光也能將他籠罩。
  他忍耐了三天,心底的思念讓他幾乎陷入瘋狂。當父親決定將少年接回來時,他是如此的心滿意足,迫不及待。
  然而現實給予他最沉重的一擊。少年竟然要跟薛閻結合了,當他還在躊躇不前時,他們已經相約走向幸福的明天。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薛宅,從那以後,他每一天都會從噩夢中驚醒。薛閻發現了薛家的陰謀,父親深感恐慌,他卻只關心少年是否知道真相。他最渴求的是少年的愛與關注,最恐懼的是少年的憎恨。然而他還未得到他的愛,就有可能面對他的憎恨。
  誰會愛上一個試圖殺害你的人?這是他永遠也洗不清的原罪。他躲在房間裡,用力捂住心臟,分明擁有健康的身體,卻體會到了妹妹病發時那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感覺。當少年重新回到薛家,他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思念,卻連與他對視一眼都沒有勇氣。
  他害怕在這雙清澈如水的眸子裡看見一丁點的厭憎與抗拒。那就像是一把刀,會把他的心靈乃至於靈魂切割成碎片。在痛苦難耐中他卻又感到一絲解脫:少年離開了也好,離開就不會受到傷害。但他到底低估了妹妹的決心,在收到管家的預警短信時差點沒能拿穩手機。
  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但到底還是晚了。看見少年胸前被切開一條鮮血淋漓的傷口,他的身體也仿佛被切割了一遍。當員警把他帶出去時,他發現每天晚上必要光臨的噩夢變成了現實。少年躲在薛閻身後,用厭憎恐懼的目光看著他。
  在那一瞬間,他內心裡遍佈的綠色藤蔓和美麗花朵全都枯萎了,重新變得一片荒蕪。帶著血腥味的風從鼻端吹過,令他差點窒息。在低頭逃避的一瞬間,他原本已能窺見的,那個絢爛而又瑰麗的世界徹底關閉了。他曾經構思過無數遍的幸福未來變成了看不見盡頭的絕望。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失去少年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
  那是比死亡更為可怕的死寂。
  醫生告訴他,他的雙手可能無法恢復到以前的狀態。但他並沒有任何感覺,這雙手是為了拯救少年而毀去,這樣一想他便前所未有的滿足,甚至懷著感激的心情盯著染血的繃帶。在此之前,他什麼都沒能為少年做到,在此之後,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他極力配合警方的調查,在法庭上供認不諱。他幾次朝原告席看去,希望少年能看他一眼,哪怕用憎恨的目光。
  但他終究還是失望了,少年對他的厭憎已然達到了連看他一眼也覺得噁心的程度。
  他低下頭,告訴自己這樣很好,這是他應得的報應。薛家垮了,薛氏財團被薛閻吞併,部分資產用來抵債,部分資產用來賠償少年的精神損失。薛子軒之前是世界上最頂尖的鋼琴演奏家,頗有積蓄,他拒絕了代理人提出的賣掉大宅的建議。住在這裡每年至少能遠遠的看上少年一眼,住在別處,他們此生便再也沒有交集。
  現在的他可算是身敗名裂,家破人亡,雙手因為韌帶斷裂連握筆都困難,更別提演奏。若是以往,他定然無法面對如此絕境,現在卻頗為心平氣和,因為他是在恕罪。他看似失去了一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充斥在內心中的,對少年灼熱的愛意沒有一分一毫的減少,反而隨著時光的推移越發濃烈,那足夠支撐他堅強的活下去。他坐在電視機前,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與伊萬諾夫的演奏。
  在謀殺案發生之後,他被世人稱為受難的天才,他驚人的天賦和坎坷的身世讓大家對他愛的瘋狂。事實上,他也的確配得上這份愛。他的演奏精彩極了,全場的觀眾都站起來為他鼓掌,很多受邀的老兵甚至淚流滿面。許久之後,少年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螢幕上,薛子軒才擦掉已經冰冷的淚水,走到書桌前,將擠滿了整個胸膛的,似火焰一般的熱愛畫成音符。
  他修改了一遍又一遍,耗費了整整五年的時光譜寫了這首《forever》,用忐忑而又激動的心情寄給早已成長為音樂巨匠的少年,不,應該是青年。他還是像往昔那般俊美,清澈明亮的眼眸也絲毫未變。他行事越來越低調,常常一兩年不見人影,除非重大演出,否則不會現身。薛閻治好了雙腿,每一次都以保護的姿態摟著他的肩膀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也會伸出手抱住他的腰,笑得格外滿足。外界對二人的關係猜測紛紜,卻並不敢過多描述。
  薛子軒把兩人被媒體偷拍到的照片全都搜集起來,剪掉薛閻那一半,做成一本相冊。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是——或許有一天,那人會親手彈奏《forever》,作為他愛的祭奠。但薛子軒等了一輩子,終究沒能等到。他躺在病床上,滿是皺紋的手背插著一根針管,鼻端戴著呼吸機。
  他取掉呼吸機,艱難的喘了口氣。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年輕的自己踩著泥濘的小路走到破敗的窯洞前,看見滿臉髒汙,眼睛卻比星辰還要閃亮的少年正驚奇的看著自己,忍不住微笑起來。他走過去,毫不介意的將少年擁入懷中,用最虔誠的姿態親吻他額頭,喟歎道,“我來了,這一世我會好好保護你。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少年懵裡懵懂的點頭,漆黑的瞳仁裡清晰倒映著他的身影。
  在夢寐以求的瑰麗幻境中,薛子軒心滿意足的離開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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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醒過來的時候被修復液嗆了一下,一邊咳嗽一邊狼狽的爬出感應艙。這次他昏迷了二十七個小時,醫護人員一刻不離的守著他。
  “有進展了,但是還需要再進去幾次。”他快速穿好衣服,撇開憂心忡忡的元帥和幾名將軍,朝奧爾•亞賽的病房走去。
  “你在做什麼?”傑拉姆•亞賽正彎腰擺弄著奧爾身上的醫療儀器,似乎對呼吸機很感興趣,盯著研究了很久。周允晟陰沉著臉走進去,拉開一張椅子在病床邊落座。
  “你是誰?”傑拉姆反問。
  “你不用知道。”周允晟推開房門叫住一名路過的護士,“把我的感應艙搬到這個病房。”
  上頭早有交代,讓他們滿足這位‘烈士’的一切要求,護士也不多問,很快稟報了上級並把感應艙搬過來,然後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安裝了監控設備,派遣醫護人員二十四小時輪班照看。傑拉姆被這一變故打的措手不及,假作輕鬆的與一名負責守衛的軍人攀談幾句便離開了。
  周允晟藉口想休息把人趕走,這才取下耳釘嵌入奧爾•亞賽的耳垂,他做的很隱秘,從監控裡看去只覺得他摸了摸奧爾將軍的鬢角,動作雖然親昵,卻並不出格。腦電圖發出活躍的聲響,連帶著,奧爾的指尖也顫了顫,這是腦域復蘇的徵兆。周允晟收回耳釘,沖監控器揮手,“準備一下,我要再次進入星網。”
  “這麼快?您剛休息了一個小時。”醫生皺著眉頭看腕表。
  “大家都在受難,我沒有權利休息。開始吧。”
  少年大義凜然的話讓眾位專家感動不已,眼眶微紅的看著他重新進入感應艙。
  由於女皇的資料庫出現了資料倒退和紊亂現象,周允晟也不知道自己即將進入的是哪一次輪回,所以在008裡留下一些能量做危急時使用。還未睜眼,鼻端就傳來一股淡淡的龍涎香,更有人執扇輕掃,送來徐徐涼風。
  “皇上,您醒了?那便起來用膳吧。”看見他微微顫動的睫毛,一道婉轉溫柔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皇上?周允晟迅速回憶自己曾經當過帝王的那幾世,借由女人熟悉的聲線理清了這個世界的脈絡。好得很,上一世當了七八年烏龜王八,這一世終於可以討債了。他睜開黑亮的雙眼朝跪在榻邊的女人看去,果然看見一張傾國傾城顛倒眾生的臉孔。
  這是他最疼愛的妃子,不,應該說是世界意識和反派系統最疼愛的命運之子——趙碧萱,觀她稚嫩的五官和身上奢華的袍服,此時應是她剛被冊封為貴妃的頭一年,也就是她16歲的時候,16歲,在現代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在這裡卻已經入宮三年,第一年因為不想承寵惹怒了帝王,被打入冷宮;第二年在冷宮中沉澱反省;第三年奮起逆襲,靠著一張豔冠群芳的臉和溫柔嬌怯的性格寵冠六宮,並為帝王誕下二皇子。
  周允晟就是這大齊帝國的最高統治者,趙碧萱的夫君。他是個gay,只喜歡壯男不喜歡女人,想也知道不可能真心疼愛趙碧萱,但無奈反派系統不停給他發佈寵愛趙碧萱的任務,讓他一次又一次的破格擢升她位份。在順利誕下二皇子後,她已然晉升為從一品的貴妃,賜封號慧怡,代為統轄六宮,在元后已逝繼後未立的當下可說是金字塔尖的人物。
  後宮裡不知多少女人對她恨之入骨,卻因為周允晟的維護動不得她分毫。
  “擺膳。”周允晟下榻穿衣。這具身體名叫齊奕寧,今年27歲,從銅鏡中看去端的是眉眼飛揚、面如冠玉、俊美無雙,因自幼習武,更有一副強健柔韌的體魄,胸肌、腹肌、人魚線一樣不少,打小便被先帝戲稱為大齊第一美人,對他很是寵愛,更為了抬高他身份將他寄養在皇后,也就是現在的太后名下。周允晟是在三年前趙碧萱入宮時接管的這具身體,且看趙碧萱奢華的穿戴和富麗堂皇的寢宮,任務似乎完成的不錯。
  周允晟抬手讓趙碧萱幫自己系腰帶,淡淡開口,“誠兒呢?”
  “他剛喝了奶,這會兒正睡著。皇上要是想看他我便讓奶嬤嬤抱過來。”趙碧萱壓根沒打算吵醒孩子,不過順嘴一說。要是以往,對她們母子格外寵愛縱容的齊奕寧定會擺手拒絕,今天卻點頭道,“帶過來吧。”
  趙碧萱只眸色一閃就遣宮女去偏殿,片刻後,奶嬤嬤抱著大哭不止的孩子跨入門檻,立時跪下請罪,說不慎吵醒了小皇子。
  “無妨,讓朕抱一抱。”周允晟將未滿一歲的二皇子抱在懷中,輕柔的撫了撫他漲紅的臉頰。孩子的眉眼與他有五六分相似,長大後必定也是一位俊逸風流的郎君,然而身體裡卻流著另一個人的血。
  沒錯,這孩子不是周允晟的種。若不是在冷宮裡不小心懷上,趙碧萱如此傲氣清高的人物如何會放下身段引誘他?二皇子的生身父親不是別人,卻是周允晟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太后的嫡親兒子恭親王齊瑾瑜。若非先帝駕崩時齊瑾瑜才剛滿兩歲,這帝位能不能輪到齊奕寧還是兩說。他雖然被太后收養,但生母只是小小的庶五品嬪妃,且難產而亡母家不顯,身份算不得貴重。
  因為他自小與太后親近,易於掌控,太后這才聯合母家靖國公府將他推上帝位。然齊奕寧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兒,上位三年就擺脫了太后一系的掌控,成為了大齊帝國名副其實的主宰者。有了地位和權利,總要添些風花雪月的故事才算完美,故此,周允晟來了,在反派系統的操控下帶著齊奕寧狂奔在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傻叉道路上,直到被恭親王活捉並一劍斬首,才堪堪明白自己做了半輩子的烏龜王八。
  雖然疼愛趙碧萱只是迫於系統的威脅,但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種屈辱?這次回來,周允晟必定要成全這對兒狗那女。心裡翻滾著各種陰暗的念頭,他撫摸孩子的舉動卻越發溫柔。
  趙碧萱笑盈盈的看著‘父子兩’,似是十分幸福。
  
  第157章 15.2
  
  齊奕寧不但長得風流俊逸,連興趣也頗為高雅,平日酷愛吟詩作畫,賞景踏青,處理完政務常會找幾個貌美嬪妃陪伴左右,是個極其會享受的主兒。尤其在打壓了太后母族並徹底掌控朝堂之後,他便鬆懈下來,命人大肆搜羅美女送入帝都,以填充原本空虛的後宮。趙碧萱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家族送進來,然後周允晟也跟著來了,成為她霸寵兩朝的最大踏腳石。
  有鑒於她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之前的齊奕寧有多風流不羈,在遇見她之後就有多深情專一,不但散盡後宮獨寵一人,還在二皇子剛滿周歲時便將之立為太子,對這母子兩的寵愛可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周允晟每一次被反派系統逼著寫下晉位聖旨時,心頭都在滴血。當時他已經輪回了十幾次,眼界慢慢開闊了,觀測人心的本領也修煉的爐火純青。即使趙碧萱表面上裝得再溫柔體貼,他也能一眼看穿她隱藏在眼底的冷漠和怨恨。他原本就不喜歡女人,偏偏對方還看不上他,在他面前百般裝腔作勢虛以委蛇,將他當個傻子耍弄。
  天知道有多少次他想一腳將這女人踹開,大吼一聲‘叉出去’,卻都被反派系統的一句‘抹殺’給攔住。如此,他只能假裝癡情種子,一裝就裝了七八年。他看穿了趙碧萱的虛情假意,看透了恭親王和安親王的不臣之心,也把朝堂爭鬥看得明明白白,但唯一沒能識破的就是二皇子的身世。直到死,他才知道這孩子不是他的種。
  他素來喜歡孩子,二皇子玉雪可愛,懂事乖巧,他也是真心疼愛過的,得知真相差點一口老血就噴出來。在被齊瑾瑜一劍斬掉首級時他還在想,這廝當了皇帝,趙碧萱和二皇子的身份問題該如何解決?畢竟世人都知道那母子二人是齊奕寧最寵愛的妃子和皇子。
  但既然是命運之子,世界意識自然會補全二人身份上的bug,便也輪不到他操心。上輩子瞎操心的事,這輩子回來,他倒是要好好幫這一家三口合計合計。
  耐著性子逗了一會兒二皇子,周允晟擺手道,“用膳吧。”
  趙碧萱連忙讓奶嬤嬤把孩子抱走,忙前忙後的為周允晟布菜。吃罷晚飯,趙碧萱果然又用身子不適為由讓周允晟離開。她不想與他親近,卻也不想他親近別人,所以總會每天讓人送信邀他過來,卻又絞盡腦汁的規避侍寢。
  在這後宮裡,她早已經成為眾矢之的,若是周允晟被別的嬪妃籠絡了去,對她而言是非常危險的局面。
  她這種撩火卻不滅火的舉動若是換個男人早就受不了了,偏周允晟是個gay,對此求之不得,叮囑了幾句好生休息便信步離開。走到宮門口,他抬頭看向懸掛在房梁上的匾額,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三個燙金大字——鳳儀宮。
  一個從一品的貴妃,有什麼資格居住在鳳儀宮?周允晟冷笑一聲,慢慢踱步回了乾清宮。他翻了翻堆放在禦桌上的奏摺,已然明白自己回到了哪個時間點,不免露出鬱鬱之色。
  之前說了,礙於反派系統的威脅,他對趙碧萱格外恩寵,連帶的也開始重用她的家人。她原本是文遠侯府的庶女,乃武將之後,祖上為大齊建國出了不少力,之後海晏河清,國泰民安,帝王又奉行重文抑武的政略,他家也就慢慢衰微。然而最近幾年,大齊周邊的幾個蠻夷部落竟有聯合之勢,夏秋兩季屢屢侵犯大齊邊境。周允晟就是在這時候收到系統發佈的第二個任務,重用文遠侯府。
  於是他欽點了文遠侯的嫡長子趙玄為征西將軍,率領百萬大軍驅逐韃虜。趙玄是個領兵奇才,剛到邊關就屢屢傳來捷報,周允晟也在系統的脅迫下一次又一次擢升他品級,及至二皇子出生那日,他終於掃平蠻夷大獲全勝,也為外甥鍍了一層‘天降福星’的金光。周允晟‘大喜過望’,不等他回來就頒下聖旨,冊封他為虞國公兼任鎮國大將軍,在重文抑武的大齊帝國可算是少有的正一品武職,且手中至少握有百萬大軍,足以左右國運。
  周允晟翻開最上面一本奏摺,恰是趙玄寫來的。正所謂人如其字字如其人,從趙玄這一筆鐵畫銀鉤的狂草不難看出他是多麼桀驁不馴能力卓絕的一位人物。只是可惜了,他早已投效恭親王,是恭親王奪位成功的最大臂助,也是周允晟的頭號敵人之一。
  他在奏摺中言明西征大軍已經抵達帝都外的駐地,只等皇上開了城門檢閱。
  “來晚一步。”扔掉摺子,周允晟搖頭暗歎。文遠侯府大勢已成,要動恭親王勢必得剷除文遠侯府。然趙玄手裡掌控的百萬大軍可不是擺設,他須得慢慢來,否則必遭反噬。,後宮還有一個太后時不時指使靖國公府在朝堂上搗亂,也不得不防。要是早來一兩年,那可痛快了,他抬抬手指都能碾死趙碧萱和恭親王一系。
  “皇上,夜深了,您該歇息了,明兒個還要接見眾位將士呢。”一道陰柔的嗓音不疾不徐的拂過耳畔,周允晟偏頭看去,頓時眯眼笑了。朝堂後宮各有紛爭,就連自己身邊也不是百分百安全,這位忠心耿耿的大太監六和不正是太后和恭親王安插在他身邊的奸細?只因他們借著先帝的手送出,才讓之前的齊奕寧毫無戒備。
  周允晟從未信任過六和,卻也並不防範。他心知自己早晚要被炮灰,防不防的沒什麼意義。於是當安親王謀反時,看見引領安親王前來捉拿自己的六和,他一點兒也不驚訝。安親王謀逆在前,恭親王勤王在後,一舉除掉兩大勁敵卻沒留下半點汙名,也不知這個局恭親王和太后究竟布了多少年。
  可笑恭親王還控訴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若非周允晟搶奪了他最愛的女人,還屢次猜忌暗殺他,他也不會走上這條弑兄篡位之路,他都是被逼的,話落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砍了兄長的頭顱。
  腦袋飛出去的一瞬間,周允晟真想大喊一句——我也是被逼的!他好好的皇帝不當,幹什麼跟一個小自己九歲的弟弟死磕?就算弟弟成年了,也根本無法動搖他的皇位。他之所以一次又一次的暗殺恭親王,不過是為了完成系統頒佈的任務而已,不跟男女主作對,怎麼好意思當反派?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滑過,周允晟擺手道,“伺候朕更衣。”他的確該早點休息,因為明天在朝堂上很有可能會遇見愛人。他現在大約猜到了他的身份,心裡滿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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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眾位功臣精神抖擻的站在朝堂上接受封賞。周允晟果然在他們中間感知到了愛人的存在,一一審視過去,眸色止不住的暗沉下來。
  怎麼會是他?他心裡翻攪著驚濤駭浪,面上卻半點不顯,把所有功臣應得的賞賜頒下去。
  風塵僕僕的一行人跪下謝恩,眼裡是毫不掩飾的喜色,唯獨一員長相憨厚的小將,張口欲言,抓耳撓腮,好不慌張。
  看見熟悉的場景,周允晟眯眼而笑,指著小將問道,“愛卿可是有話要說?”
  “微臣斗膽,請皇上為微臣換一個賞賜。”那小將跪地拱手,面頰發白,顯然很是緊張。
  “哦,你對朕的賞賜不滿意?”周允晟明知道原因,卻很想逗一逗他。
  “微臣不敢!請皇上聽微臣解釋。”小將蒼白的臉頰迅速漲成紫紅色,抖索著唇瓣迅速開口,原來他並非不滿,而是想用高官厚祿為自己死去的母親換取一個誥命。他原本是武昌侯府的庶子,母親身份低微卻貌美如花,因此常常受到正室磋磨,在他十一歲那年病逝。臨終前他發誓一定會為母親掙一個誥命回來,讓她在黃泉之下能稍微過得有尊嚴一點。
  當然,這其中的內情都是周允晟日後與小將漸漸熟悉才得知的。
  為亡故的生母求一個誥命,這在重視孝道的大齊也算是一件人人稱頌的事。周允晟大手一揮,准了,並把小將好生誇讚一番。至於被兒子下了臉子的武昌侯和侯夫人,周允晟表示朕日理萬機沒空搭理,想要誥命,讓你們的嫡子去掙。
  眼見時辰不早,他擺手宣佈退朝,並刻意留下小將和趙玄二人。
  “碧萱近日身子不適,怕是太過思念家人所致。朕前些天才招了侯夫人入宮探望,你也去探一探吧。你在西北征戰時碧萱每日都要為你誦經祈福,這份心意實屬厚重。”周允晟擺手,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著眼前格外高大健碩,俊偉不凡的男人。
  他萬萬沒有想到,趙玄竟是他的愛人。上輩子,他只見過趙玄兩面,一是他出征西北之時,二是他大勝還朝之時,此後他又匆匆去了邊關,再也未曾回京,直至安親王謀反,恭親王勤王,他才率兵馳援,一夕便把帝都拿下,燒了大半座城池。明知道上輩子的趙玄和這輩子的趙玄不是同一個,他依然覺得如鯁在喉。這人現在是否已經投效了恭親王,是否暗中襄助他奪位?他沒有記憶,對他來說此處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生活,有家人、朋友,甚至還有妻兒。
  趙碧萱為恭親王誕下二皇子,事發後文遠侯府必會被滿門抄斬。為了生存,為了門楣顯耀,為了後世子孫,他們不得不跟二皇子和趙碧萱綁在一起。
  而現在的周允晟背負著莫大的屈辱和仇恨,也早已站在文遠侯府和恭親王的對立面,二者不死不休。煩惱,周允晟從未如此煩惱過,剛算計著剷除這人,轉回頭卻發現對方是自己的愛人,真真是命運的捉弄!
  用指腹壓了壓眉心,周允晟不想再看愛人如雕塑一般俊朗硬挺的臉龐,再次揮手催促,“去看看碧萱吧。”
  趙玄垂眸,畢恭畢敬的答應,視線至始至終停留在帝王的衣襟上,並不直視聖顏,當然,此舉不是膽怯,而是對帝王的長相不感興趣。
  等趙玄一走,周允晟便領著小將慢慢散步回乾清宮。小將名喚孟康,今年虛歲18,從小食量驚人,力大無窮,為此沒少被武昌侯府的主子和下人嘲笑欺辱,尤其是武昌侯夫人,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武昌侯甚少看顧庶子,只在其母死後滿足了他的心願,將他送入軍營從此生死自負。孟康從小受夠了打罵折辱,看多了世態炎涼,心性卻沒有長歪,很懂得知恩圖報。只因今日周允晟賜其母一個誥命,且讓她遷入孟氏祖墳,他一輩子都感激他。
  在安親王謀逆之時,正是他帶領周允晟殺出重圍,並為他擋箭而亡。周允晟多次讓他離開都被拒絕,直言要為皇上效死。由於見慣了世界的黑暗面,周允晟的心比任何人都冷,卻也比任何人都熱,別人對他壞,他千倍萬倍的還報,別人對他好,他也會終身銘記。
  他原以為愛人若在此處,大抵便是這個為他獻出了生命的傻小子,結果卻跟他預料的完全相反。罷了,不是便不是,並不影響他彌補傻小子的心情。
  周允晟示意孟康坐在自己身邊,細細詢問他在軍中的情況,也從側面打聽他的身世。上輩子孟康用賞賜換了誥命,回到家被侯夫人明裡暗裡的擠兌打壓,甚至為了控制他將娘家侄女兒嫁進來。那女人全聽侯夫人擺佈,孟康的大事小事全都暗地裡稟了侯夫人,倒真讓他們覷著空隙陷害了孟康幾次,令他丟了差事,大好的前途差點毀於一旦。
  這輩子,他再不會讓那些魑魅魍魎謀害他一分半分。
  周允晟不但沒收回之前的豐厚賞賜,回到乾清宮後想了想,又給孟康添了一座三進的宅邸,當即就親手寫了匾額,讓內務司去打造。皇上賜了府邸,賞了匾額,不馬上住進去可算是大不敬。孟康性子憨直,人卻不傻,知道皇上這是在為自己考慮,一雙牛眼被感動的淚水漣漣。
  “八尺高的昂藏漢子,怎說哭就哭了?叫人瞧見還當是哪裡來的大姑娘,快把眼淚擦乾淨。”周允晟哭笑不得的扔了一條明黃手帕過去。猶記得當年他為身陷天牢的孟康平冤時,他也像如今這般,趴在御前哭得涕淚橫流,把光潔的大理石地板弄得黏糊糊濕漉漉的一片,差點害他摔倒。這糙漢子的外表小姑娘的心,兩世都沒變,可真夠懷念的。
  看著哼哼哧哧擤鼻涕的孟康,周允晟點著他額頭朗笑出聲。
  趙玄乃嫡子,趙碧萱乃庶女,兩人雖是同源卻隔了一層肚皮,因此感情並不深厚,見面只相互問候幾聲,看了看二皇子,便告辭出來了,還未走進乾清宮,就聽一陣朗笑順著房梁飛出,似刀兵相撞般激越,又似微風拂過草原般清爽。
  他耳尖止不住的顫動了幾下,立在門邊等候召喚。
  六和彎腰拱背的走進去,說是虞國公求見。這是趙玄剛獲封的爵位,比他老子文遠侯還要官高一等。這爵位和封號早在他班師回朝的路上便已經賜下,且備了案,無可更改,周允晟只能暗恨自己來得太晚,沒法及時遏制趙家的發展。
  “讓他進來吧。”周允晟收起笑容,心中鬱鬱。
  趙玄耳尖又顫了顫,已然發現此人暗藏在低沉嗓音中的不悅。他迅速回憶自己是否做錯了哪裡,只得出‘功高震主’這一個結論,不由心內嗤笑。自古以來哪個手握重兵的武將得了好下場?就是大齊的幾位開國猛將,也都死於鳥盡弓藏,由此可見猜忌是帝王的通病。
  他撫了撫左手上的扳指,信步走進去行禮。
  “起來吧。此次西征辛苦你了,時辰不早,不若留下陪朕用膳,明日朕再籌辦大宴犒賞三軍,與你們飲個痛快。”周允晟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親手拉他起來,指腹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趙玄謝恩後將手攏入袖中,用力握拳。被帝王碰觸過的那片皮膚不知為何發起燙來。
  說起用膳,孟康便頭大如鬥。他最害怕的就是在外面飲宴,既要做出文雅的樣子,又要對著滿桌的美味佳餚暗暗吞咽唾沫,最後還吃不飽,簡直遭罪!見他臉色紅紅白白的變幻,周允晟暗笑不已。這人總是如此,把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叫人一眼就看出來。
  “六和,不用上碗,直接給孟小將軍來一個飯桶。”周允晟示意兩人在自己身邊落座,見宮女將酒盞大小的碗碟擺放在桌邊,不由朗笑開口。
  六和不知所措的站著,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趙玄卻眸光電閃,沒料到短短幾刻鐘的時間,皇上就與孟康如此親昵,連這等糗事也拿到飯桌上調侃。他忍不住偏頭看去,卻見帝王瞅著面紅耳赤的孟康燦笑,本就美如冠玉的臉龐散發出盈盈微光,竟似春花般絢爛。他定定看了一眼,勉力將視線收回。
  “皇上,微臣用碗碟就好,這麼大,夠吃了。”孟康不善言辭,一時間只能憋出這句話。
  “對,這麼大夠你吃四五十碗。”周允晟用銀筷輕敲碗沿,抽空瞥了趙玄一眼,見他至始至終低著頭,看似恭敬,實則將自己抽離,心下越發鬱鬱。
  孟康沒想到皇上對自己的食量如此瞭解,羞窘之下用求助的目光朝大將軍看去。
  趙玄正欲開口解圍,卻見帝王擺手道,“六和,拿飯桶過來,今日孟小將軍奉旨吃飯,不把飯菜吃完不許離宮。”
  六和忍笑答應,命宮女直接拿來一個小飯桶,擺在孟康面前。
  孟康看看趙大將軍,又看看皇上,心裡糾結的跟什麼似得。究竟是誰把他食量大如牛的事兒宣揚出去?竟都傳到御前了!罷,既然是奉旨吃飯,他便只能從了,況且禦廚的手藝名不虛傳,光聞味兒嘴裡的唾沫就收不住,再不用桶接著怕是會流到地上。秉持著破罐破摔的心態,孟康謝恩後抱起飯桶扒拉。
  周允晟刻意交代禦廚做了幾個他最愛吃的菜,拿起盤子直接往他桶裡倒,溫聲交代,“慢點吃,別噎著。”上輩子他死在他懷裡時說得最後一句話就是:“逃了三天三夜,竟沒吃上一頓飽飯,怕是要做餓死鬼了。皇上,您日後別忘了給微臣燒一頭乳豬下來。”
  這話聽著滑稽可笑,卻又隱含萬般悽楚無奈,令他眼淚洶湧而出,擦都擦不淨。輪回了那麼多世,當時的孟康是唯一願意為他付出生命的人,他對他的好摻雜了封建禮教的忠君思想,卻也飽含著真心,他永遠不會忘。
  追憶完往事,周允晟沖六和擺手,“讓禦膳房再上一道烤乳豬。”
  一直沉默不語的趙玄忽然抬眼看他。每一個屬下的喜好趙玄都了若指掌,其中自然包括孟康。桌上這些菜,十之八九都是孟康愛吃的,更別提他在邊疆做夢都想啃一口的烤乳豬。皇上緣何對一籍籍無名的小將如此瞭解,像是認識了許久一般?他想幹什麼,培養孟康與自己爭鋒?
  思及此處,趙玄眸中遍佈陰雲,卻又及時斂去。孟康有勇無謀,絕不是能撐起一方的帥才,更何論與他爭鬥。皇上十一歲登基,十四歲親政,絕不會只有這點心機。罷了,不管他想做什麼,我且以靜制動。
  周允晟與他視線相觸,已然明白他在顧慮什麼,暗暗在心裡喟然長歎。愛人沒有記憶,他也沒指望一見面兩人就天雷勾動地火,愛得死去活來。他應該很早以前就來到這個世界,表意識與世界同化,潛意識卻慢慢沉睡,怕是很難喚醒。
  這輩子有的磨了。這樣想著,周允晟舉起酒杯溫聲道,“虞國公,陪朕喝一杯。”
  趙玄舉起酒杯先幹為敬,面上誠惶誠恐,心裡卻毫無波瀾。對皇權,他實在興不起半點畏懼。
  
  第158章 15.3
  
  發現自己來到大齊時,周允晟就已經想好了對付諸人的辦法。趙碧萱母子他並未放在眼裡,一個嬪妃一個皇子,在後宮完全靠著他的寵愛而活,他若是寵著二人他們自然尊貴,他若是厭棄了二人他們便就卑賤,並不需要花費多大心力。難對付的其實是太后、恭親王和文遠侯府,三者已經暗地裡聯合,且擁有不小的勢力,要軍權有軍權,要人脈有人脈,只差一個由頭便能名正言順的起事。上輩子安親王謀逆,怕也是他們背後攛掇所致。
  周允晟原打算慢慢收回文遠侯府的軍權,這當然不是交回一塊虎符那樣簡單,還必須收攏軍心。大齊國的駐軍多在西北,人數有百萬眾,其他三境駐軍加起來都沒西北多,而西北軍在趙玄的苦心經營下說是他的私兵也毫不誇張,單從孟康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他們對趙玄敬若神明。上輩子的趙玄就有一個西北王的稱號,這輩子愛人變成了他,能力何止強過他千倍萬倍,周允晟有理由相信現在的西北應該已經是愛人的地盤,他若是想插手,怕是會被剁掉爪子。
  摸了摸神經質一般抽痛起來的手背,周允晟苦惱極了。他其實並不在乎大齊皇位,更不貪戀權利,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他理想中的狀態,如果愛人支援的是別的皇子,他頂多也就一笑而過,但他偏偏投靠了恭親王齊瑾瑜,無法,他只能跟他對著幹。好不容易重生了,上輩子欠了他的,這輩子總要一一討回來。
  思量了幾天,周允晟決定將愛人從趙碧萱和恭親王的利益小團體中剝離出來。沒有共同的利益,他總不會再摻合上輩子那些事,他想當大將軍還是西北王,他全都縱著他也就罷了。
  思忖間,一名小太監走進來,袖子裡藏著一封密函。
  昨日用過晚膳,他便吩咐暗衛去調查趙玄的情況。上輩子他只顧著跟趙碧萱風花雪月你儂我儂,跟齊瑾瑜勾心鬥角互相暗算,對趙玄此人還真一點瞭解沒有。現如今愛人乍然變成了此人,他總要查查他生平才是,當然重點是有沒有妻子兒女。
  周允晟迫不及待的打開密函,完全忽略了自己是個坐擁三千佳麗的男人。
  沒有妻子,沒有兒女,竟連一個通房丫頭都沒有,趙玄的感情生活只能用‘單調’兩個字來形容。他今年已經29歲,在普遍早婚的大齊,按理來說早已經妻妾成群,兒女繞膝,但他身邊卻乾乾淨淨。侯夫人也不是沒催促過,但因為他作風太強硬的緣故,竟是誰也做不得他的主。當他長到十歲上下,老文遠侯便被逼得退居二線,府裡大事小事都要請示了他才能執行。
  看到此處,周允晟抿唇暗樂,接著往下翻了翻,很快就把文遠侯府的狀況摸得門清。老文遠侯自從被逼下臺以後便對嫡妻一系非常不滿,更加之嬌妾擁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龐,自然更偏向妾室。侯夫人膝下育有嫡長子趙玄、嫡次女趙欣然、嫡幼子趙旭,妾室膝下有一庶長女趙碧萱、庶次子趙繼東,其他妾室也生了幾個兒女,但都不怎麼得寵,不提也罷。
  老文遠侯被兒子逼得節節敗退,侯夫人也是心急,三番五次勸他上書告老,將爵位讓給兒子。老文遠侯一直未曾答應,心裡也是憋屈的很,看見皇上廣選采女,視線就瞄到了豔壓群芳的庶長女身上,竟不顧她的意願強行將她送進去。
  侯夫人直等趙碧萱中選以後才收到消息,氣得差點暈倒,但聖旨已下不可轉圜,只得認了。頭一年她還擔心趙碧萱得寵後會幫著妾室打壓正室,見她一去就已失寵,高興的跟什麼似得。然而僅一年時間,那丫頭片子竟就複起了,還獲封慧怡貴妃,代為統轄六宮,晉位的速度比得道飛升還快。
  眼見著皇上寵完她和二皇子又來重用趙家,讓兒子借著機會平步青雲,侯夫人就是心裡再難受,也只能默默忍了,還三番四次的教導膝下幾個兒女,讓他們對趙碧萱的生母方氏敬著點,也莫與趙繼東起爭執。
  好啊,三妻四妾,嫡子庶子,封建制度下產生的畸形家庭就是好,整個兒就是安放在亂石上的亭臺樓閣,只需抽掉其中一塊就會導致完全崩塌。要讓愛人與趙碧萱一系反目,于周允晟來說可謂是輕而易舉。他原想冷淡了趙碧萱,讓後宮那些女人慢慢折騰她,為此還悄然放話下去,讓曾經的他安排在趙碧萱身邊的人脈不用再護著她。
  但現在他改變主意了,不但要寵,還要寵得肆無忌憚,無法無天,連祖宗規矩都能為了她違背或是廢除。用指腹抹了抹微翹的唇角,他信步來到鳳儀宮。
  “皇上您說什麼?”趙碧萱差點將手裡的茶杯摔了,表情驚訝萬分。
  “朕想立你為後,然母后說你出身不夠,予以否決。朕想著乾脆將你母親提為平妻,如此你便是正經的文遠侯府嫡女,誰敢說你配不上朕。”周允晟接過茶杯慢悠悠的吹了口氣。
  “皇上,這是不是不合規矩?”大齊國有平妻一說,但都是不懂禮儀教化的商賈之家才會這麼幹,世家大族並不提倡,還對此頗為詬病。
  “你也覺得不妥?那讓侯夫人將你記為嫡女也好。”周允晟慵懶的笑了笑。
  不!趙碧萱差點尖叫出聲。她別了心上人進宮伺候晟帝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母親弟弟在文遠侯府能有一席之地?現在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她為什麼要放棄?斟酌了老半天,她委婉的述說了自己的感激之情,並表示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記名是虛的,終究比正經嫡女差了一層,倒不如直接將你母親提為平妻。規矩是什麼?在這大齊,朕說得話就是規矩。拿紙筆來,朕這就下旨。”周允晟朗聲說道。
  趙碧萱忙命人備齊文房四寶,親眼看著他寫了聖旨蓋了印璽,遣人送出宮,這才一番溫柔小意的討好,還破天荒的讓他留宿。
  一張聖旨換一個晚上,把自己弄得像是個廉價的妓子。周允晟心內嗤笑,面上卻露出頗為遺憾的神情,推說政務太忙,下次再來。皇上剛提了自己母親為侯夫人,還給了個一品誥命,從此與趙玄的母親平起平坐,地位相當,趙碧萱自然不會懷疑他的情義,捏著手帕站在宮門口,擺出依依不捨的做派,等他消失在拐角,立刻撫著鬢角志得意滿的笑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覺得入宮也未必那般糟糕。之前因著她得寵,趙玄卻占了天大的便宜,從籍籍無名的白身一躍成為新晉的虞國公,她面上歡欣鼓舞,內裡卻並不好受。憑什麼她的恩寵福及的不是她正經的家人,而是從小欺辱他們母子的李氏(文遠侯夫人)一脈?他們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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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旨連同誥命朝服送到文遠侯府時,老文遠侯和妾室自是欣喜若狂,侯夫人卻生生氣暈過去,唬得一雙幼子幼女差點哭出來,唯一沒有反應的便是趙玄,打點了傳旨的太監便去校場練武,似是毫不在乎。
  “賤人,定是她在皇上跟前吹了什麼邪風,竟讓皇上連禮教都不顧了,將一個破落戶提拔為堂堂侯府平妻。這下好了,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話,怎還有臉出門走動!”李氏半靠在床頭嗚嗚痛哭。
  年方15的嫡次女趙欣然忙摟著她安慰,末了陰沉一笑,“母親,您看我長相如何?”
  李氏似想到什麼,擦乾眼淚定定看過去,心中暗贊:女兒膚白勝雪、唇紅如火、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又亮又媚,雖比不得趙碧萱的傾城之貌,卻也算萬里挑一了。
  “你是想?”李氏神色猶疑不定。
  “她能入宮承寵,為何我不能?都是枕頭風,她吹我也吹。今日她能央著皇上提那賤人為平妻,焉知往後會不會攛掇著皇上把文遠侯的爵位賜給趙繼東?我們若是不早做準備,擎等著認栽吧。”趙欣然咬著牙根低語。
  “爵位是旭兒的,她竟然也敢覬覦!好個老賤人生的小賤人!”李氏暴跳如雷,仿佛文遠侯的爵位果真被搶走了一般。嫡長子已是虞國公,這爵位自然該是嫡幼子的,怎麼輪也輪不上一個妾室生的庶子。
  李氏與女兒略一合計,便起了分走趙碧萱寵愛的心思,只苦於沒有機會接觸皇上。以往一年一次的選秀,因為趙碧萱的得寵早就廢除了,皇上的後宮已經兩年未入新人,想擠進去怕是不容易。
  趙家人都是些什麼心態周允晟了若指掌,沒過幾天又賜給慧怡貴妃一個恩寵,說是要陪她回去省親,為防後宮鬧騰,便也准了另外幾名高位嬪妃。
  省親當日,從宮門到趙家的幾條大街被京畿衛層層封鎖,老百姓想瞧個熱鬧都不成,只遠遠聽見鑾駕走過時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莫不感慨慧怡貴妃得寵,恐是位天仙兒一般的人物。
  到得文遠侯府,周允晟接見過一干人等,見時辰還早,便在趙碧萱的帶領下去參觀她幼時居住的香閨。趙碧萱自小不受李氏待見,住的地方簡陋破敗,很是寒磣。但自她得寵,小院在老文遠侯的吩咐下經過幾次修整擴建,早已不可同日而語,談不上富麗堂皇,卻也清新雅致別有意趣。看見與往昔迥然不同的香閨,趙碧萱心內更添幾分怨恨酸楚,竟是絲毫也不領情。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去尋你母親說說話,朕在你屋裡小睡片刻。”周允晟看出趙碧萱的心不在焉,大方的甩了甩袖子。
  趙碧萱求之不得,謝了恩便匆匆去尋方氏。她需得交代方氏如何為弟弟謀取最大的利益。如今趙玄憑藉她的恩寵已然位極人臣,弟弟卻還是一介白身。他得了虞國公的爵位,這文遠侯的爵位總該輪到弟弟了吧?堂堂慧怡貴妃的親弟弟,怎麼能處處被人壓過一頭。
  見她步履湍急,周允晟搖頭嗤笑,遣走太監宮女後在靠窗的軟榻邊躺下,隨便拿起一本遊記翻看。香爐內燃著蘇合香,味道越來越甜膩,聞得久了竟讓人口乾舌燥,渾身發熱,似乎總憋著一股勁兒無處使喚。周允晟扔掉遊記,扶額笑了。李氏和趙欣然的反應還真跟他預料的一模一樣。
  他脫掉外衫,扯開衣襟,又把發冠取下,這才高喊道,“來人,給朕端杯涼茶。”
  一名少女捧著茶盤嫋娜多姿的走進來,跪到榻邊時微微仰頭,露出一張豔若桃李的面孔。她試圖從晟帝臉上辨識出驚豔的神色,卻先把自己給驚豔到了。眼前的男子足有七尺三寸,不但身形頎長如竹如松,一張玉面更似灼灼春華,淼淼秋水,俊美的宛若九天神祗。他一頭黑色青絲披散在兩肩,衣襟大敞著,露出白皙光滑的胸膛,再往下還能窺見些許排列緊致而又線條優美的腹肌,一隻腳垂在榻邊,一隻腳曲起踩在榻沿,漆黑深邃的眼眸因為情動而浮出一層瀲灩波光,其慵懶而又灑脫的姿態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趙欣然發現自己不能呼吸了,只對視的短短一瞬間就憋得臉色通紅,連忙狼狽的低下頭掩飾窘態。趙碧萱伺候的竟是這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她何德何能!?名為嫉妒的情緒佔據了趙欣然的大腦,聽見帝王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她略一咬牙便解開腰帶,往榻上爬。這種情香燃燒過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受它所控的人會得到無上快感,並且出現記憶模糊的症狀。
  如此,她只在事後擺出痛不欲生的姿態就成了。為了新晉虞國公的顏面,皇上必會納了她。
  她想得很美,卻沒料還未上榻就被帝王踹了下來,啞聲命令,“來人,將她拖下去,喚趙玄過來!”
  幾名侍衛忙把人帶走,並火急火燎的去找虞國公。
  趙玄得令後匆匆趕到,甫一打開房門,就見帝王斜倚在軟榻上,沖他勾手指,原本滿是威儀的眼裡遍佈水汽,緩緩氤氳散開時竟似有星光在其中閃爍,令人目眩神迷。趙玄呼吸一窒,立即走過去跪拜,臉龐卻正對著帝王擺放在軟榻上沒穿鞋襪的一雙腳,其優美的形狀、粉嫩的腳趾、隱藏在玉色肌膚下微微泛著淡青色澤的血管,都似最精緻奢華的藝術品,叫人直想握在手中賞玩。
  視線緊緊纏繞在這雙玉足上,趙玄啞聲開口,“不知皇上喚微臣前來所為何事?”
  自是讓你來滅火,否則我作甚故意沾染這一身催情香?周允晟雙目赤紅的暗忖,伸手拽住他衣襟,將他拉上軟榻,壓在身下重重吻去。
  在此之前,趙玄從未與任何人發生過肢體上的接觸,竟不知一個男人的唇竟會如此柔軟馨香,還隱有甜蜜的氣息從他齒縫間溢出,似吞食了無數朵豔紅的罌粟。但無論這人如何美味誘人,他都不能碰他,因為他是大齊的帝王,他承擔不起後果。
  趙玄意欲推拒,卻發現自己強壯地,能扼死一隻猛虎的手臂竟一絲力氣也無。
  周允晟趁他失神的一瞬間扯開他衣襟,舌尖鍥而不捨的想撬開他緊緊閉合的齒縫。他喜歡做愛的時候同他接吻,那才算得上靈與肉的結合,靈魂交纏的滋味往往比肉體的歡愉更令他癡迷。但現在,他分明感覺到了愛人的抗拒,沒有愛撫,沒有擁抱,沒有回吻,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竟似個木頭人,連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冷峻。
  周允晟慢慢停下來,雙臂撐在他臉頰兩側,將灼熱的鼻息噴灑在他臉上。沒想到昔日的色情狂也有變成柳下惠的一天,那他喚他來作甚?對著一根木頭發情?他還沒那麼饑不擇食。
  “滾出去!”他惱羞成怒的將人踹下榻,嗓音嘶啞,“回去問問你妹妹究竟幹了什麼好事!看在碧萱的面子上朕今日不會發作,你們好自為之!”
  趙玄倒退著走出房間,當他關緊房門轉過身時,被汗水打濕的背部暴露了他內心劇烈的掙扎。若非拼命用內力壓制住了身體的自然反應,他怕是會當場陷入癲狂。他沖六和略一點頭,信步離開,步履看上去不疾不徐,實則心裡卻一浪高過一浪。什麼叫做活色生香?他今日總算親身體會了一遍,無需閉上雙眼,帝王因情動而顯得豔色絕世的臉龐便浮現在面前,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他從上而下俯視他,一頭瀑布般的青絲蜿蜒垂落,令他臉頰兩側因酥麻而失去知覺。當他伸出滑膩的舌頭試圖撬開他唇瓣時,他差一點就翻身將他壓住,把能想到的所有招數都用在他身上,讓他欲生欲死、欲罷不能。
  但他是帝王,他絕不能碰他,否則會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趙玄瞥了一眼因撤回內力而猛然彈跳起來的那處,心內燃燒起熊熊烈火,越發覺得焦躁惱怒。
  趙欣然被幾名侍衛押送回去,這會兒正伏在床上哭得好不傷心。李氏又氣又急,一面拍撫女兒一面按揉自己胸口。下藥不成反被皇上攆了出來,雖不至於丟了性命,但丟臉是必然的。現如今只希望皇上看在趙碧萱和兒子的面上莫要大張旗鼓的處置,否則女兒下半輩子便全毀了。
  聽見丫鬟的通稟聲,李氏連忙迎出去,火急火燎的詢問,“玄兒,皇上怎麼說?”
  “皇上說看在趙碧萱的面子上饒你們一回。”趙玄撿了張凳子坐下,臉色越發陰沉。身體的熱浪退去,他才能靜下心來好好回憶那人的一舉一動。他將他拉上床時心裡究竟想著誰?趙碧萱?之後發現自己掠的是個男人,這才踢他下來?好個看在趙碧萱的面子上,為了趙碧萱,他竟打算守身如玉嗎?趙玄不明白自己在計較什麼,卻越想越是窩火,轉回內間,發現趙欣然穿著一件極其輕薄誘惑的紅裙,臉色更黑了一層。
  “來人,幫二小姐收拾收拾,送她去周家村。”文遠侯府在周家村有一座莊園,來回京城至少要三天三夜,不算遠,可也不算近,此一去也不知何時能回。
  趙欣然忘了哭泣,露出哀求的表情。
  “玄兒,你這是要幹什麼?皇上都說了不計較,你作甚還把欣然送走?我不許!”李氏硬著頭皮攔在女兒身前。但一幫僕婦卻還是有條不紊的打來熱水,拿來衣服,幫趙欣然整理儀容,更有幾個丫鬟去了偏院打包行李。
  “皇上嘴上說不計較,心裡總歸不舒服。若是咱們當真一點表示都沒有,他必定會暗暗為我記上一筆。母親若是希望皇上始終對我心存芥蒂,便只管把妹妹留下。”話音未落,趙玄已甩袖離開。
  李氏思慮半晌,終是忍痛將又哭又鬧的女兒送離。若是等到皇上和趙碧萱回宮後再送走她,聞訊趕來的老東西怕是會親手打斷女兒一雙腿。
  趙碧萱為了保護母親和弟弟,在文遠侯府安插了不少眼線,趙欣然前腳離開,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腳便已傳到她耳內。當初的卑微庶女現在是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再也無需按捺脾氣,是以,當晚全家聚餐時,她沖周允晟嫵媚一笑,“皇上,臣妾的妹妹今年已經及笄,該許配人家了,您不若幫她賜婚?”
  “哦,愛妃可有合適的人選?”周允晟不停往她碗裡夾菜,笑得極其溫柔寵溺。
  李氏一顆心瞬間高高提起,用驚恐不安又略帶祈求的目光朝主位上的女人看去。
  趙玄低眉斂目,緘默不語,內心卻因為帝王的風流多情而備受煎熬。他止不住的想,當自己離開以後,他是如何紓解的?會不會隨便拉一個宮女上床?亦或將趙碧萱叫回來發洩?思及此處,他一雙狹長鳳目在媚態盡顯的趙碧萱身上輕輕一掃,心尖忽然湧上一股戾氣。
  趙碧萱渾然未覺,柔柔笑道,“暫且沒有合適的人選,待臣妾在京中尋摸一遍再與皇上商量。”
  周允晟點頭應允,老文遠侯喜不自勝的道謝,還押著李氏一塊兒奉承。
  趙碧萱撫了撫一絲不亂的鬢角,曼聲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客氣。”末了再未說些什麼。她只需讓李氏知道——如今她女兒的婚事,兒子的前程,都捏在她手心,所以別在她身上動歪心思,更別在母親面前擺正室嫡妻的款兒。眼下誰比誰高貴已經一目了然。
  
  第159章 15.4
  
  用罷晚膳,離回宮還有一個時辰,周允晟刻意把趙碧萱的弟弟趙繼東叫到跟前考校學問。趙繼東學識淵博,性格圓滑,即便是第一次面聖,卻也不卑不亢,態度從容。周允晟記得上輩子他中了探花,之後在他的扶持下一路攀升,雖沒得到文遠侯的爵位,卻憑自己的能力做到一品大員。他一面應付自己,一面卻又為恭親王效力,連恭親王入京勤王的檄文都是他親筆所作,堪稱辭藻華麗,震耳發聵,吸引了一大批文人追隨。
  這輩子重生,周允晟打算推他一把,直接將文遠侯的爵位賜給他。原本應該屬於嫡子的爵位被庶子奪走,一個妾室還公然提為平妻壓在自己頭上,心性高傲的文遠侯夫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嫡庶不分乃亂家之源,周允晟只需讓文遠侯府從一個利益整體切割成互相仇恨的雙方,趙玄自然會選擇好站隊。周允晟沒想過剝奪他軍權亦或是打壓,也許現在的他還不知道恭親王與趙碧萱的關係,但憑他的精明,早晚有一天會看出來。若是在那種情況下他還堅持支援恭親王,周允晟也無話可說,只能承認他們才是真愛,他直接離開這個世界也便罷了。
  越想心中越是憋屈,周允晟簡單考校幾句就命人去準備鑾駕。
  “皇上,繼東的學問如何?有沒有鬆懈?”趙碧萱走在他身邊,用言語試探。弟弟不日就要參加會試,若能得皇上一兩句誇讚,說出去也是一項資本。
  “繼東不錯,是個人才。”周允晟扯了扯嘴角。
  說話間,鑾駕已經備好,周允晟跨上臺階時腳步略微一頓,沖跪在門前的趙玄招手,“虞國公,你過來。”
  趙玄低眉斂目的走過去,躬身詢問,“皇上有何事要交代。”
  “朕今日頭腦不清認錯了人,愛卿莫要記掛,需儘快忘記才好。”周允晟將手扣在他肩上,嗓音低沉,“你可明白?”
  趙玄壓下心中戾氣,畢恭畢敬的答道,“微臣明白。”
  周允晟皮笑肉笑的扯了扯唇,轉身入了鑾駕。趙玄真是好樣的,以往恩愛兩不移時腆著臉說一看見自己就會硬,今世可好,他那般挑逗,他都能無動於衷,害得他自個兒差點擼出血來。這筆賬且先記著,早晚要讓趙玄也嘗嘗被憋死的滋味!
  “起駕回宮。”他咬著牙根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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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妾室公然提為平妻,這是對宗族禮制的挑戰,許多官員上書諫言,卻都被周允晟一力壓下,大半個月後也就消停了。周允晟素來愛崗敬業,上輩子當了大齊國的皇帝,他也想好好管理國家,但無奈反派系統總是頒發給他一些奇葩任務,譬如‘傳趙碧萱侍寢’、‘暗殺齊瑾瑜’、‘增加太后仇恨值’等等,竟一點幹正事的空閒也不留給他。
  系統還讓他把幾個大案子交給齊瑾瑜處理,讓齊瑾瑜狠狠賺了一把民心,完全是逼著他往作死的道路上走。
  這次回來,沒了系統的轄制,但凡他在皇位上坐一天,就要管理好這個繁榮中隱現動盪的國家。他花了一個月時間摸清朝堂動向和文武百官的底細,這才開始大刀闊斧的進行整治。於是朝臣們發現日子開始難熬了,以往上朝是點卯,只需站在殿上充數就成,皇上略垂問幾句就把要緊事扔給幾位重臣處理,然後自己回宮陪伴貴妃,現在卻讓大臣們在開朝前兩刻鐘內將摺子遞上去,待他閱過後按照輕重緩急的順序一一處理,且還需將責任落實到確切的某一位大臣身上。
  若是在規定的時間內該政務得不到解決,這位大臣便在皇上和吏部記了名,莫說升遷,別被降級都算是好的。如此過了一個月,朝堂的風氣煥然一新,再不復之前渾水摸魚,尸位素餐的亂象,但凡皇上有令,必會落到實處,令某些心懷叵測之人大感惶惑。
  這日朝上,戶部尚書便倒了血黴,分明是屬下監管不力致使庫銀流失,皇上卻將他揪出來好一番責駡,氣得狠了還把一方硯臺砸下,染了戶部尚書一身墨點。皇上威嚴日盛,且言辭犀利針針見血,把一干朝臣訓斥的像鵪鶉一般,俱都垂著腦袋縮著肩膀,大氣兒都不敢喘。
  然而趙玄卻是個異類,隱在一群老臣身後,從空隙中偷覷帝王容顏。他讓他把那天的事忘掉,但如此刻骨銘心的記憶如何能忘?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夢回當時的情景,將豔色無雙的帝王壓在軟榻上狠狠頂弄。他是大齊的主宰者,骨子裡自然十分高傲,一面用憤怒的目光瞪視他,一面又落下意亂情迷的眼淚,時而更有高高低低的呻吟從殷紅似血的唇瓣中溢出,令他血脈僨張,不能自抑。
  他甚至有一次夢見自己將帝王壓在寬大的龍椅上疼愛,從身後撞入的時候差點掐斷他勁瘦的腰肢。他回頭怒視,眼裡燃燒著兩團屈辱的火焰,卻更點燃了他的欲望。他發瘋一般啃咬他脖頸,留下一串串似要溢出血珠的痕跡。
  夢裡如何激狂,醒來便如何空虛煩悶,趙玄最近幾日委實過得很不如意,只每天上朝時看見帝王俊美的容顏,聽見他或喜或怒或平靜無波的聲音,才感覺略好一點。現在,帝王因為憤怒而暈紅了雙頰,漆黑的眼眸似寒星般閃耀,表情竟與夢中如出一轍。
  若是緊皺的眉宇間能增添幾分似痛苦似歡愉的神色便更好了。趙玄面容冷峻,胸膛裡卻燃燒著熊熊的欲火,若非一直用內力壓制身體,這會兒怕是會當場達到高潮。見帝王似乎察覺了自己的視線,他立即低頭,目中的瘋狂和陰鷙迅速收斂。
  周允晟感覺有人在打量自己,然而向愛人看去時他卻總低著頭,態度誠惶誠恐,與那些大臣毫無二致。如是看了幾次,他也覺得沒甚意思,將一干人等處置後便退朝離開。皇上一走,朝臣們如蒙大赦,從地上爬起來三三兩兩的結伴而行。趙玄走到戶部尚書身邊,指著他額頭上被硯臺砸紅的印記問道,“王大人,你沒事吧?”
  “無事,皇上也算是手下留情了。”王大人苦笑擺手,見衣襟沾滿墨蹟,連忙告辭離開。
  趙玄站在原地回味那人發怒時顯得特別紅潤漂亮的臉蛋和璀璨閃耀的雙眸,心間一陣悸動,病態般的想著若是他沖我發怒會否也隨手拿一樣東西砸過來?那滋味定然很美。他一路走一路在腦海中勾描各種香豔的場景,不知不覺就來到宮門口。
  “屬下見過大將軍!”一名長相憨厚的少年興高采烈的迎上來。
  “孟康,你最近可好?”趙玄立刻收起旖念,上下打量少年,看清他身上所穿的朝服,瞳孔收縮了一瞬。御前侍衛,那人竟將孟康收作御前侍衛?不過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他究竟看上他哪一點?
  “回大將軍,屬下最近很好,剛得了一份差事,今天上值。”孟康拉扯嶄新的朝服,面露一絲羞赧。在御前當差就像撞了大運,升遷的速度和機會比別人都大,只要皇上一句話,平步青雲並非難事。也因此,他最近過得很舒坦,武昌侯府那一大家子都不敢來擾他,這全托了皇上洪福。
  “你如今已是御前侍衛,在我跟前再不可自稱屬下。既要當值那便趕緊去吧,改日休沐了咱們再出來喝酒小聚。”趙玄笑容和藹的拍打少年肩膀。
  孟康連連點頭,再三告辭後方轉身離開。
  趙玄盯著他高大的背影看了許久,和緩的表情漸漸被陰沉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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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退朝後直接去了鳳儀宮,趙碧萱並未出來迎駕,斜倚在靠窗的軟榻上翻看一份名錄,姿態非常悠閒。
  “看什麼呢?”周允晟奪過名錄後掃了幾眼,並不追究她御前失儀的行為。
  “在幫妹妹相看人家。臣妾覺得冀國公府的嫡長子就很不錯,不但長相周正,才學也很不凡,當是良配。”趙碧萱玉手輕抬,掩住微翹的嘴角。
  冀國公的嫡長子?長相學問的確很好,其母乃玉敏公主身份高貴,看上去是個不錯的聯姻物件,但其實是天閹,無法人道。全大齊知道此事的人不出十個,然而深居內宮的趙碧萱卻對此知之甚詳,說她背後無人指點誰能相信?
  齊瑾瑜對趙碧萱的感情果然很深,明知她要算計的人是趙玄的嫡親妹妹還如此盡心盡力,也不知趙玄知道後是個什麼心情。
  此事該不該答應?想起趙玄那張棺材臉,周允晟興味一笑,點著名冊道,“那便定下冀國公府吧,朕改日便下旨。”
  “臣妾替妹妹謝皇上隆恩。”趙碧萱裝模作樣的福了福,唇角蕩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
  周允晟見不得她好過,將名冊往桌上一扔,喟歎道,“六弟今年已滿18歲,也該大婚了,你有空去太后那裡坐一坐,問問她可有合適的人選,朕也好早作安排。”
  趙碧萱嘴角的笑容忽然凝固,直做了兩個深呼吸才緩過來,低聲答是。周允晟猶不肯放過她,說風就是雨的將她帶到慈甯宮覲見。太后正歪在榻上,懷裡摟著胖乎乎的二皇子引逗,笑容要多慈愛有多慈愛,看見連袂而來的兩人,表情不變,目中的熱乎氣兒卻盡數消散。
  周允晟見她如此作態,心中猜測她對齊瑾瑜跟趙碧萱通姦的事怕是一清二楚,否則也不會對二皇子格外寵愛。在周允晟來之前,齊奕寧膝下便有一個皇長子,今年虛歲五歲,長得可愛,性格也乖巧,太后卻連看他一眼也嫌煩,每每蘇婕妤帶著大皇子來請安便推說頭疼,不耐吵鬧,讓他們二人在殿外跪一跪便離開。她打心裡無法接受齊奕寧的子嗣,蓋因她覺得齊奕寧搶走了原本屬於她兒子的皇位。
  她同樣不喜趙碧萱這個淫婦,但趙碧萱能蠱惑齊奕寧,令他日日沉浸在溫柔鄉中忘了朝政,利用價值頗為巨大,這才勉強給她一個好臉。齊瑾瑜對趙碧萱的愛是毋庸置疑的,身邊莫說妻妾,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讓盼孫心切的太后好不失望。也因此,雖然二皇子的出生于兒子來說是個污點,她也沒捨得暗中將他處理掉,反而時時帶在身邊親自餵養。
  “皇上許久沒來了,快坐吧。”
  “兒子此來是想問問母后,六弟的婚事您可有章程了?”
  “皇上有什麼想法?”在趙碧萱的蠱惑下,齊奕甯對朝政的把持日漸鬆動,給了齊瑾瑜很多機會,但最近幾月卻不知他發了什麼瘋,忽然勵精圖治起來,將齊瑾瑜安排在朝堂上的人脈清理的七七八八。太后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所察覺,故而應對起來特別謹慎,絲毫不敢表露真實心意。
  “這幾位人選母后覺得如何?”周允晟把早就挑好的幾位閨秀的名單遞上去,其中便有齊瑾瑜上輩子的妻子,靖國公府二房嫡長女羅嵐的名諱。
  太后只略略一掃就看見侄孫女也在其列,拿著名單故作沉吟。
  沒有齊奕寧的打壓,靖國公府也早晚會沒落,蓋因府中養了一幫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敗家子。然二房的羅震卻是特例,十六歲中舉,十八歲出仕,現年未滿四十卻已經是正二品的吏部尚書,在朝中人脈深厚,頗有清譽,比空有爵位沒有實權的大房不知好到哪兒去,便是之前的齊奕甯對靖國公府心存芥蒂,也未曾打壓他仕途,可見其人才幹之強悍。
  太后心裡早就屬意羅嵐,上輩子才會賜婚,既能拉拔母家,又能為兒子找一個像羅震這樣的絕好助力。
  羅震是個能人,幫齊瑾瑜出謀劃策,鞍前馬後,七八年內便拉攏了朝中絕大部分官員。若沒有他,齊瑾瑜上位便不會那樣輕鬆。羅震這樣賣力,一是對齊奕寧的日漸昏聵感到失望,二也是為了女兒和靖國公府的利益著想。
  周允晟死得早,不知道靖國公府上了齊瑾瑜這條大船後能不能順利駛到彼岸,但從他女兒羅嵐的下場來看,結果應該是悲劇。羅嵐嫁給齊瑾瑜七八年,卻一直未能生育,更在他起事前夕忽然暴病而亡。齊瑾瑜對她很好,即便她一直未能有孕,也從沒想過納妾或者找通房,還常常把一生一世一雙人掛在嘴邊,為自己博了個專情的名聲,也讓羅震越發對他感激涕零,忠心耿耿。羅震育有五子,只得了羅嵐一個丫頭,自然愛得跟眼珠子似得。
  然而這一切在周允晟看來卻是笑話。齊瑾瑜的確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但那個人絕不會是羅嵐。她為何不孕,為何在他上位前夕死亡?除了給趙碧萱占著恭親王嫡妻的位置,恐怕沒有任何作用。她的利用價值被壓榨乾淨,自然就要摒除,可憐她還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羅震那等能人,周允晟絕對不會讓給齊瑾瑜,故此,羅嵐就是一枚極好的棋子。他見太后面露遲疑,便點著羅嵐的名諱說道,“依朕看,還是親上加親最好。母后覺得如何?”
  太后眸光微閃,點頭稱是。二人就婚事攀談起來,氣氛前所未有的融洽,趙碧萱在旁賠笑,內裡卻撕心裂肺一般疼痛,若非二皇子哭鬧擾了心神,她怕是會當場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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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讓人把趙碧萱意欲替妹妹賜婚給冀國公府嫡長子的消息透出去。
  李氏原本還擔心趙碧萱隨意給女兒指一個破落戶,沒想到消息傳來,竟是與皇家沾親帶故的冀國公府,頓時大喜過望,跪在佛龕前直念阿彌陀佛。老文遠侯也十分高興,立馬派人把女兒接回來。
  三日後母女得見,抱成一團嗚嗚哭泣。
  “都說了娘娘素來寬宏大量,不會與你們計較,現在可算是看清了吧?待賜婚旨意一下,你們便收拾妥當進宮去給娘娘謝恩。要不是娘娘,咱家可沒有現在的好日子可過。”老文遠侯慎重叮囑。
  “知道了,禮物我都備好了,侯爺您看看。”李氏拿出一份極其豐厚的禮單。丈夫指望不上,幾個兒女就是她的命根子,只要趙碧萱不傷害他們,她願意到她跟前伏低做小。
  老文遠侯接過一看,又給添置了些金票,還讓方氏也拾掇拾掇,改天一塊兒去。這賜婚背後的玄機方氏一早就知道,嫁都嫁了,婆家還是玉敏公主那樣強勢的人物,趙欣然唯有打落牙齒往肚裡吞。她要是敢在外邊兒透一句口風,玉敏公主就能讓她生不如死。
  方氏掩唇答應,目中迅速劃過一抹譏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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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夫人請您回家一趟,說是二小姐回來了。”一名侍衛站在門外通稟。
  “嗯。”趙玄漫不經心的答應,手裡握著一支極細的羊毫,將昨晚的夢境一一描繪在紙上,畫完後定定看了半晌,等墨蹟晾乾便仔細收藏起來。他的身體始終火熱,尤其下腹那處緊繃的似要爆開,每天就寢前和起床後都要用涼水反復沖洗才能稍微得到緩解。尤其到了朝堂上,看見那人一日更比一日俊美的容顏,有好幾次他都差點沒能控制住似山崩海嘯一般強烈地欲念。他覺得那人一定給他下了某種藥,亦或者種了蠱,讓他變得完全不像自己。
  早知現在如此難熬,當初他就該將他壓在榻上狠狠操弄個痛快,然後將他掠到西北囚禁起來,只讓他一人看見,只讓他一人碰觸,沒有趙碧萱、孟康之類的魑魅魍魎攪擾。
  心裡琢磨著各種陰暗而又大逆不道的念頭,趙玄洗淨雙手,換好便服,這才施施然離開虞國公府。
  “玄兒,你可算是回來了。欣然站在門口望了好幾回,脖子都變長了。”
  “哥哥,欣然非常掛念你。”
  “哥哥回來了,哥哥帶我騎大馬!”
  李氏偕同一雙幼子幼女快速迎上去。
  趙玄態度冷淡,只略一點頭便進了裡屋,連句寒暄都沒有。但他自小便如此沉默寡言,李氏等人也都習慣了。等兒子坐定,李氏將趙碧萱和冀國公世子狠狠誇了一通,連說這門親事好,萬里挑一。冀國公世子長相隨了玉敏公主,在京城素有玉面郎君的美譽,是各家閨秀夢寐以求的夫婿。
  “玉面郎君?”趙玄挑高一邊眉毛,不知怎地便想到那人羊脂玉一般白皙的肌膚。感覺下身隱有抬頭之勢,他換了個坐姿,沉聲道,“這門親事不能結,我想辦法把它推了。”
  房中熱烈的氣氛瞬間冰凍,李氏母女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過去。
  “冀國公世子是個天閹。”別看趙玄在西北待了三年,對京城諸人諸事卻知之甚詳。只要他有心探查,這天下於他而言沒有任何秘密。
  “不可能!”李氏雖然嘴上否定,心裡卻已經信了十成。兒子絕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趙欣然扶著額頭搖搖欲墜,在懵懂無知的幼弟攙扶下勉強站穩,咬牙切齒的低語,“我就知道趙碧萱焉能如此便宜我。天閹,她竟然讓我嫁給一個天閹,這是要讓我下半輩子生不如死啊!她如此害我,哥哥你可要為我做主!”她心知這種事找老文遠侯是沒用的,他不但不會相信,還會大罵她不識好歹。
  趙玄還未答話,李氏先嗚嗚哭了,哽咽道,“你哥哥如何替你做主?那賤人有皇上護著,誰都拿她無法。欣然你別鬧,讓你哥哥悄悄把婚事退了也就成了,鬧大了對你沒有好處。日後咱們遠著點那邊兒,再不招惹他們。”她卻是怕了,然而心裡的怨恨也越發強烈。
  趙欣然又氣又恨又無奈,趴在床上痛哭起來。年僅六歲的趙旭也跟著哭,一抽一抽的差點背過氣去。
  趙玄眸色一暗再暗,扔下一句‘我去冀國公府’便大步離開。他與冀國公長談了半個時辰,翌日冀國公世子就重病在床,請得道高僧一看才知命裡有一生死大劫,需在寺廟靜養,等劫數過了才能回轉。這一去有可能是三五月,也有可能是三五年,誰也說不準,而且渡生死大劫並非易事,弄不好人就沒了,若是與誰家訂親,豈不讓人活活守寡?
  好在明旨未下,還可轉圜,玉敏公主趕緊進宮說明緣由,把皇上勸住了。
  趙碧萱得知此事氣得七竅生煙,後又聽說李氏帶著一雙兒女搬去了虞國公府,這才心裡好受一點。他們一走,文遠侯府還不是弟弟和母親的天下?
  
  第160章 15.5
  
  趙欣然的賜婚解決了,趙玄卻暗暗記了趙碧萱一筆,又心疑她一介深宮婦人,為何手伸的那般長,連冀國公府的秘事都能知道。齊奕寧就是再寵她,也絕不會在宮妃面前談論這種家醜,可見她在前朝應該還有人脈。趙玄不喜腹背受敵,趙碧萱變著法兒的打壓嫡系抬舉庶支,已然侵犯了他的底線。
  他命人好好調查趙碧萱,欲砍掉她一雙手。思及她是那人最寵愛的女人,他便控制不住心中的暴戾。探子傳回來的消息非常令他驚訝,趙碧萱身後的人不是齊奕寧,也不是老文遠侯,竟是齊瑾瑜。
  他還記得小時候齊瑾瑜偷溜出宮並在燈會上走失,便是趙碧萱將他領到他跟前,讓他送齊瑾瑜回去。這是二人唯一一次交集。但現在看來,他們私底下似乎還有來往。一個男人如此維護一個女人,還將前朝秘事告知於她,助她報仇,這關係怎麼看都不簡單。齊瑾瑜接近趙碧萱是為了什麼?單純源於男女之間的吸引?亦或者想通過她謀算某人?
  趙玄忽然很想親眼看一看那人得知自己最寵愛的女人的真面目時,究竟是何表情。
  周允晟很快就給恭親王賜了婚,太后為防事情有變,將婚禮定在來年三月,還頻頻召羅嵐入宮陪伴,且不忘把恭親王叫上,讓小倆口培養感情。恭親王容貌俊逸身份貴重,羅嵐自是歡喜,羞紅著臉跟在他身後逛御花園,眼裡除了他的背影,哪裡還看得見滿園秋菊。趙碧萱似是有自虐傾向,專揀二人單獨相處時撞上去,看見他們連袂而來談笑晏晏的身影,好幾次都紅了眼眶,回到鳳儀宮大病了一場。
  更讓周允晟覺得此女沒有理智的是,她竟從太后那裡要來二皇子,也一同帶到御花園,害得二皇子感染風寒連發了幾天高燒。太后得知此事活吃了她的心都有,齊瑾瑜卻心疼的不行,對她越發愧疚愛重。
  周允晟一面對二人的姦情推波助瀾,一面加緊掌控朝堂。不管是他,還是之前的齊奕寧,都具備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才幹,雖然懈怠了三年,以至於部分大權旁落到安親王和恭親王手裡,卻也只花了一個月就或瓦解,或收復,當然,這其中並未包括西北軍權。
  趙玄那廝倒也會做戲,回來翌日就主動上交了虎符,似是毫不戀權,但西北諸將都是他的死忠,只認人,不看符,他的親筆調令比聖旨還要有威信,這虎符現如今已然是塊破銅爛鐵。且他擊退了西北各部,卻並不斬盡殺絕,似是狼群驅趕羊群,把最肥美的幾隻宰殺了,其餘的留下慢慢吃。如此,他既得了軍功,又能因為邊關不穩而長久把持西北政權,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他甚至私底下與各部進行貿易往來,大賺了一把。
  周允晟派去的探子查不到更多情況,但從這些零星跡象上看,趙玄的權勢和財富估計不遜於帝王。他要是有反心,周允晟也沒有把握能全力壓制,這天下勢必會被分去一半。
  周允晟拿了虎符搖頭苦笑,卻也不打算插手西北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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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皇家要舉行一年一度的秋獮,周允晟拿來百官名冊,點了正四品以上的官員和各位宗室隨行,趙玄自然也在其列。
  “大將軍,咱們什麼時候回西北?京城雖好,卻不是咱們的地界,行事頗為不便。”一名武將打馬行在趙玄身側,嗓音壓得極低。
  “再等等,我還有事要辦。”趙玄沖不遠處的鑾駕看去。
  武將點頭,不敢多問。
  到了目的地,侍衛早已把營寨紮好,眾人稍作休息便各自散開。雖然齊家幾兄弟心裡恨不得弄死對方,但表面上卻非常友愛,恭親王更是皇兄長皇兄短的跟隨在周允晟左右,要與他一同去獵鹿。周允晟見他目光總往身穿男式獵裝,顯得格外英姿颯爽風華絕世的趙碧萱身上瞄,便知他怕是想念趙碧萱想念的狠了,目中都能噴出火來。
  周允晟早就打算為他作嫁,忽然大喊一聲‘有獵物’,領著一干侍衛縱馬馳騁,很快就把諸人拋於身後。齊瑾瑜打馬追了一會兒,見趙碧萱跟不上,便也裝作騎術不精的樣子,慢慢在路邊停住。二人如何享受這偷來的時光暫且不提,周允晟入了密林竟撞見一隻通體雪白的麋鹿,立時追了過去。
  林中小路漸漸被野草覆蓋,若是騎馬的話當真寸步難行,周允晟將馬交給兩名侍衛看管,自己領著孟康往深處走,到得一條小溪邊,正要挽弓射鹿,一名蒙著面的黑衣人忽然從樹梢躍下,速度快得驚人。
  孟康見他直直朝皇上襲去,連忙舉劍格擋,僅交手幾個回合就節節敗退,不由慌了神,他知道自己絕不是此人對手,馬上吹響掛在脖頸上的哨子,召喚其他侍衛。周允晟背著弓箭站在戰圈週邊,饒有興致的觀察黑衣人被勁裝勾勒出來的肌肉線條。
  沒錯,這黑衣人就是趙玄。別說他只是蒙面,就是化成灰,周允晟也不會錯認。他想看看他究竟想幹什麼,但很快就沒了閒適的心情,只因趙玄下手越來越狠,竟對孟康起了殺心。
  他瞳孔劇烈收縮了一瞬,抽出腰間的寶劍,一腳將險些斃命的孟康踢出趙玄的攻擊範圍。孟康傻眼了,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為皇上雖然習武,但實力肯定比不上他們這些見慣了血腥的軍人,但現實告訴他,他錯的離譜。黑衣人武功之高世所罕見,但皇上對上他竟絲毫也不落下風。二人刀兵相撞,你來我往,幾息之間就過了數十招,且招招兇險。
  帝王忽然加入戰圈後,黑衣人眼中的殺氣迅速消弭,變成驚異和欣賞。他邊打邊退,不著痕跡的領著帝王朝林中更深處行去,依二人的腳程,不出一刻鐘就甩掉了孟康和匆匆趕來的侍衛。
  周允晟不相信趙玄要殺自己,明知是套也毫不猶豫的往裡鑽。
  眼見周圍的樹木越來越粗壯,層層枝葉遮天蔽日,使周圍的光線變得昏暗不堪,趙玄忽然加大攻勢,一舉挑落帝王手中的寶劍,反剪雙手將他壓在樹幹上,用一根繩索將他捆住,然後扯掉臉上的黑布,改去蒙住他雙眼。
  “你是誰?想幹什麼?”周允晟明知故問,蒙眼這招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趙玄並未說話,掐住他下顎,迫使他張開嘴。
  熟悉的味道鑽入口腔,令周允晟差點就落淚。因著這幾個月的憋屈,他自是不能讓他輕易得逞趁他沉迷的一瞬間忽然暴起反抗。趙玄敏捷的躲掉一記撩陰腿,將帝王再次壓在樹幹上。
  “你知道朕是誰嗎?”天知道周允晟有多想配合他,能憋出這句質問已經調動了全部的心力。
  “你是誰跟我有什麼關係?”趙玄滿是惡念的問道,“你可知道你那愛妃在幹什麼?”
  “不准傷害她!”我管她去死!周允晟口不對心的厲聲呵斥。他真要撐不住了,明明很想抱緊愛人並與他相認,卻偏要裝出屈辱難耐的模樣。
  趙玄冷哼一聲,嘲諷道,“你如今身不由己竟還在意她的安危,果真是癡情種子。待我告訴你,趙碧萱此刻也跟你一樣在某人身下輾轉,想不想知道那人是誰?”
  “是誰?”周允晟偏頭躲避,心道要做就做,說什麼廢話,多少反派就因為廢話太多而未能成事。等拖到侍衛趕來,你就等著把自己憋死吧!
  趙玄冷笑道,“正是你那好……”話未說完就低咒一聲,叮囑道,“這段時間不准碰別人,否則下次見面我可不會這樣溫柔。”
  你他媽的溫柔了嗎?!周允晟也聽見了侍衛的腳步聲,心內又是憤慨又是抑鬱,還有點小遺憾,但想到這人回去以後不知該如何憋悶,便又釋然了。
  看見被捆住雙手蒙住雙眼的帝王,孟康等人大鬆口氣。皇上無事真是萬幸,雖然他們有可能小命不保,但好歹不會牽連九族。一行人連忙把繩子解開,黑布拿掉,正要請罪,得到孟康送來的飛鴿傳書的虞國公也領著一列精兵趕到,誠惶誠恐的跪下。
  周允晟揉了揉雙眼,看見罪魁禍首就跪在自己腳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奪過一名侍衛的馬鞭狠狠抽在他身上,皮笑肉不笑的開口,“趙大將軍來得好生及時!”
  幾名副將內心為自家將軍抱屈。圍場安全乃京畿衛和五城兵馬司的職責,關將軍何事?
  然而趙玄本人卻並不覺得委屈。他硬捱了這人好幾鞭子,抽空偷覷他神色,見他一雙眼睛果然因為怒氣和屈辱而顯得格外明亮閃爍,眼尾的飛紅似要活過來一般靈動,模樣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豔麗無數倍。莫說抽幾鞭子,哪怕舍出性命他也甘願。
  暗暗咽了口唾沫,運轉內力抵抗,竟把帝王甩過來的鞭子崩斷了。
  諸位將領見鞭子損毀,還當帝王下手太重,心內越發不平。
  周允晟心知自己這幾鞭子無異于給愛人撓癢,他非但不會感覺到疼痛,說不準還很享受,只得收手,命令道,“給朕搜山,定要把那逆賊活捉!”
  趙玄拱手應諾,不等站起身,又有一列士兵快速跑來,說恭親王和慧怡貴妃遇刺了。
  “貴妃如何了?可有受傷?”周允晟焦急追問,把愛妻如命的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
  趙玄瞥他一眼,胸中翻騰的欲火被戾氣取代。看來他還是不肯信他。也對,哪有人會貿然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如此,下回必要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
  周允晟用最快的速度趕回營地,遠遠就見趙碧萱和齊瑾瑜的帳篷週邊滿了侍衛,還有幾個御醫進進出出,神情凝重。他走過去詢問情況,得知趙碧萱並無大礙,齊瑾瑜卻身中數刀,情況危急。
  “給朕盡力醫治。”周允晟交代完御醫,又給宮中的太后報了信。太后立刻就想把人接回來,卻被御醫攔住,說是傷勢過重不宜移動,還需再等十天半月方可。
  周允晟在圍場內陪伴數日,做足了兄友弟恭的姿態,這才率眾回京,走時好生欣賞了一番趙碧萱痛不欲生又膽戰心驚的表情。至於那些刺客,卻是一個也沒抓住,他們個個武功高強,訓練有素,逃到一處山崖邊往下一躍便失去了蹤跡。五城兵馬司和京畿衛的指揮使派了幾千人在崖底下搜,愣是連一塊破布頭都沒發現,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不但恭親王遇刺,連皇上也差點被害,京畿衛、五城兵馬司等負責京城防務的衙門被盛怒中的帝王徹底清洗了一番,高位上的官員有的下獄,有的撤職,有的降位,好一陣人仰馬翻。待風波稍微平息後,這幾個衙門的要職全都換上了帝王心腹,孟康更是一躍成為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官職不高,卻頗有實權。
  原本在這幾處安插了不少人手的太后只能氣得乾瞪眼。千方百計籌謀了這幾年,沒想到一夕便功敗垂成。而今,她很有理由懷疑這場刺殺是齊奕寧自導自演的大戲。
  太后猜的沒錯,刺客的確是周允晟派去的,他原就沒想著能弄死這對兒狗男女。因為二人是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身上總有莫名的力量保護,說得通俗點就是主角光環,除非他們自己作死,否則旁人很難得手。就像上個世界,薛靜依分明已經那樣虛弱,卻在他一次更比一次嚴重的刺激下挺了過來,還保養好了身體,可見他們自己不想死,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果不其然,那些人只重傷了齊瑾瑜,未能取他性命,在他拼死保護之下,趙碧萱更是毫髮未損。不過也罷,他的目的本就是為了掌控京畿防務,並不是非要兩人的小命不可。就這麼死了未免太過舒坦。
  太后得知兒子是為了保護趙碧萱才會受重傷,氣得差點吐血,立馬把她喚來慈甯宮罰跪。趙碧萱原以為皇上會像以往那樣匆匆趕來解圍,最後卻失望了。她跪了一天一夜,那人始終未曾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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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沒空管趙碧萱死活,遇刺當天就委派趙玄全權徹查此事,如今四天過去,卻連一點線索都沒發現,他自然要把人留下來好好‘申飭’一番。
  趙玄到得乾清宮門口,聽見殿內傳來帝王與孟康一問一答的聲音。
  “你今年十八,也算是長大成人,可曾想過婚配之事?”
  “回皇上,三日前,微臣嫡母為微臣定了一門親事。”
  “哦?是哪家閨秀?”
  “是工部員外郎章大人的嫡次女,也是微臣嫡母的親侄女。”
  “推了。”帝王斬釘截鐵的下令。
  “啊?”孟康傻乎乎的應了一聲。
  “推了,你的婚事自有朕做主。”
  聽到這裡,趙玄已然是怒氣滿胸。當初還以為這人對孟康心存利用,但這麼多天下來,他如何看不清他對孟康的真心回護?他壓根就不打算再讓孟康去西北搏命,而是將他留在身邊培養。他為孟康尋摸的差事俱都是合乎對方脾性的。
  在五城兵馬司當差不用具備多大才幹,只需夠狠,夠直,夠膽,不怕得罪人。這些品質孟康樣樣齊全,且又得了帝王信任,日後必然混得風生水起。
  他緣何如此在意孟康?下回定要問清楚。趙玄壓下心中鬱氣,抬手讓新上任的大太監前去通稟。六和為了保護恭親王已然殞命圍場,死時頭顱被砍去,竟連個全屍都沒留下。帝王命人將他好生安葬,轉頭就將他徒弟林安提到御前。
  這次刺殺,該死的死了,該撤的撤了,該騰地方的騰地方,種種玄機趙玄看得清楚明白,原就沒打算徹查,憋了好些天才等到帝王召喚,幾乎是懷著激動的心情來到養心殿。
  “啟稟皇上,虞國公大人在外求見。”
  “讓他進來。孟康,你下去吧,婚事不用著急,朕定然幫你找一個好的。”
  “謝皇上恩典,微臣這便回去告訴嫡母。”孟康原本就不滿意這樁婚事,只是礙于父母之命不得不遵從,如今皇上下了口諭,他自然十分歡喜,與趙大將軍擦身而過時差點笑裂腮幫子,卻換來對方冷若寒冰的一枚眼刀,不由打了個激靈。
  趙玄走到殿前行禮,抬眸飛快掃了御座一眼,下顎瞬間緊繃。這人竟剛剛沐完浴,一頭青絲披散兩肩,還沾染著幾分水汽,身上鬆鬆垮垮穿了一件純黑錦袍,更襯托的一張玉顏如琢如磨,耀人眼目,還有絲絲縷縷的龍涎香自肌膚中逸散,沁人心脾。
  他就是以這等面貌接見了孟康?!趙玄恨不能重回秋獮當日,一刀把那小子宰了。
  周允晟上回被這人折騰了一番,這次把他叫過來當然不會讓他好過,又是怒斥又是摔盞,耍盡了威風。
  趙玄在打罵中逐漸心平氣和,見他口幹,站起來給他倒了一杯熱茶,而後接著跪,心中暗暗忖道:且讓你自在片刻,下回逮到,定要你漂亮的眼睛淌下淚來。
  如是又過了半個月,趙玄在帝王幾次三番的催促下終於查到一些線索,第一時間就呈到御前。
  安親王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些黑衣人是怎麼跟自己扯上關係的,那是圍場,戒備森嚴,莫說他有沒有能力遣人進去,便是有,他刺殺的對象也不該是恭親王,而是晟帝。恭親王一個剛成年建府的皇子與他有什麼妨礙,犯的著派遣如此精英去取他性命?
  明眼人一看既知,刺殺事件的最大得利者分明是御座上那人,卻偏要栽贓到自己頭上。然這些話,他也不敢明晃晃的說出來,只跪在金鑾殿上一個勁兒的喊冤。
  周允晟擺手說朕知道了,轉頭就將他扣在宮中,派趙玄去他府上搜查。趙玄萬萬沒想到皇上會接二連三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予他,似是對他非常信任。但轉念一想,莫非這裡面佈置了陷阱?
  管他呢,既是那人布下的,哪怕粉身碎骨也得跳下去試試,但前提是有那人作陪。到得安王府,士兵們仔細搜查,恨不能把牆磚都砸出來挨個兒摸索一遍,果真找出好些違禁之物,其中便有安親王與幾位大臣的私信,內中牽扯到鹽稅、走私鐵器、購買戰馬、囤積私兵等要命的內容。
  正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消息一出滿朝譁然,本還好好待在宮中的安親王立刻下了宗人府,經過幾輪審問已然是證據確鑿,無可爭議,被革去王爵和職務,圈禁在安王府中。他拉攏的一眾官員要麼誅九族,要麼斬首示眾,要麼革職查辦,俱都沒一個好下場。
  如是兩輪清洗過後,朝臣們再往金鑾殿上一站,看見許多被皇上提拔上來的陌生面孔,無不覺得膽戰心驚,神湛骨寒。都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晟帝這次發作雖沒有百萬伏屍那般誇張,卻也堪稱血流成河。
  以為皇上被貴妃迷了心智,日漸軟弱昏聵,便自以為找到青雲直上的機會的大臣們,而今徹底消停了。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皇上依然是十四歲就以雷霆之勢鎮壓住外戚的皇上,誰若是敢在他面前玩花樣,那純粹是找死。
  收攏了朝堂之後,他又開始整頓軍務,大齊四大駐軍,除西北駐地以外,其它幾個駐地的將領被挨個兒敲打了一遍,更有幾個因瀆職、貪墨、冒領軍功等罪被斬殺。以往亂如散沙的三軍漸漸變成鐵板一塊。
  肅清朝堂後,三年一度的會試開始了。身為當朝寵妃的弟弟,趙繼東的表現格外受人矚目,大家都在猜測他這次會否榜上有名。
  “自是有的,那可是慧怡貴妃的弟弟,正經的國舅爺,皇上免不了愛屋及烏。”有人酸溜溜的調侃。事實也與他們猜測的一般無二,皇榜一出,趙繼東的大名赫然排在第一位,竟中了會元。查看成績的舉子們在有心人的煽動下鬧騰起來,說主考官以權謀私,玷污聖人等等,上頭似早有預料,馬上把前十名的卷宗張貼在皇榜上,讓大家看個清楚明白。
  趙繼東的文章不但辭藻華麗,觀點也極為獨到,與其它幾份卷宗放在一比較越發顯得優秀。無論是上榜的舉子還是落榜的舉子,在拜讀過他的文章後都心悅誠服,再也不敢造謠生事。而後在殿試中,他同樣寫出了一篇錦繡文章,令晟帝看過後龍心大悅,直誇他博古通今才華橫溢,欽點他為金科狀元,而後的瓊林宴上更將之叫到御前共飲幾杯,似是十分看重。
  
  第161章 15.6
  
  趙碧萱瞅准機會將爵位的事提了提,見帝王只是沉吟並未反對,便給家中送了口信,讓父親把請封世子的摺子遞上來。周允晟見他們果然按照自己的套路走,免不了諷笑幾聲,大筆一揮,准了,還將趙繼東直接提拔為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
  聖旨抵達文遠侯府,方氏和老文遠侯自是欣喜若狂,李氏和趙欣然等人卻氣得暴跳如雷,恨不能遣人打上侯府,來個魚死網破。
  “我可憐的旭兒啊,分明是你的爵位,卻被那起子賤人強奪了去,待你日後長大可怎麼在京中立足!聖上昏聵,竟讓妾室壓在正室頭上,庶子奪了嫡子爵位,視宗族禮制如無物,怎配……”
  “夠了!”不等李氏嚎完,趙玄陰沉著臉打斷。他現在心情也很不爽,為了趙碧萱那淫婦,齊奕寧竟如此罔顧世俗禮教,令他很想再將他綁了來好生教訓一頓。然而他再如何發怒,卻也聽不得旁人詆毀他半句。
  “敢非議皇上,你有幾個腦袋?這種話日後休要再提,否則我也保不了你。日後我的爵位傳給旭兒,你若是不放心,我這便上摺子奏請。”他垂眸摩挲扳指。
  “你把虞國公的爵位給旭兒?那你的子嗣怎麼辦?”李氏大驚。
  “我不會有子嗣,爵位傳給旭兒正好。”
  “你怎會沒有子嗣?你什麼意思,難道不打算娶妻生子?亦或者你在邊關征戰時傷到了那處?我的兒啊,你怎會如此命苦哇!”李氏連連追問,越發覺得自己最後那個猜測是真的,不由捶著胸口嚎啕大哭起來。
  趙欣然退婚後在兄長的安排下另定了一門親事,男方官位不高,卻上無高堂下無兄弟,身邊也乾乾淨淨沒有姬妾,更兼之是兄長的下屬,自是對他忠心耿耿,言聽計從,嫁過去就是當家做主的正房太太,沒有庶子礙眼,沒有妾室搗亂,日子別提多清閒。現在她也看開了,聞聽響動連忙趕過來安慰母親,得知兄長竟傷到那處無法孕育子嗣,也是悲從中來,趴伏在母親肩頭默默哭泣。
  六歲大的趙旭逮著一隻蛐蛐兒路過,圍著二人走了幾圈,也嚶嚶嚶的哭了,叫一群僕婦好一陣手忙腳亂。
  府中如何淒風慘雨趙玄壓根不想理會,陰沉著一張臉走在繁華的街道上。他想著要不要趁夜摸入宮中,將那人扒了衣服好生教訓一頓,想得越多,越是有無數旖思邪念浮上心頭。
  “趙大哥,上來喝一杯可否?”忽聽頭上有人召喚,他抬眸一看,卻是恭親王齊瑾瑜。
  因小時候的一段淵源,恭親王素來與他十分投契,常常溜出宮找他玩耍,左一個趙大哥右一個趙大哥叫的十分親熱,身上絲毫沒有皇子的高傲,竟欲與他平輩相交。他當時正尋隙往上攀爬,便你來我往了一番。這份友誼原就是一場政治投資,且最後並未得到回報,反而是晟帝一路提攜重用,才有了今天的虞國公。趙玄此人再如何狂傲也懂得知恩圖報的道理,自然不會輕易受恭親王籠絡,更何況而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之人。他便是親手毀了他,也不會讓旁人欺他半分。
  趙玄心內冷笑,面色卻略微和緩,信步走入酒樓。這是京城最大也最雅致的食府,建築格局呈井字形,四棟樸拙大氣的樓宇裹住一個種滿奇花異草的花園,坐在樓上一邊享用美食一邊賞景,味蕾和精神都能得到莫大的滿足。花園中佈置了幾個涼亭,四面垂柳茵茵、微風徐徐,景色宜人,在那處用餐,單預定座位便要花費十兩銀子,卻多得是達官貴人爭搶。
  “怎不在亭中用餐?”趙玄與齊瑾瑜來過食府幾次,次次都是在花園中擺宴,二樓還從未光顧過。
  “那處有人預定了。”齊瑾瑜哂笑。
  趙玄眸光微閃,笑道,“哦,是哪路神仙下凡,竟讓掌櫃的連你堂堂恭親王的面子都不買。”話雖這樣問,他卻已經猜到此人身份。憶起他明亮的雙眼和緋紅的面頰,他不得不暗暗喟歎一聲——果真是九天神祗下凡。
  “還能有誰。”齊瑾瑜指了指頭頂,意思不言而明。
  來對了。趙玄拿起酒杯淺酌,心中很是滿意。
  “話說回來,皇兄這次整治了三軍,不日就該輪到西北駐地,趙大哥,你還是早作準備為妙。趙大哥在西北拋頭顱灑熱血,見慣了明刀明槍,自是不知朝堂爭鬥是如何暗潮洶湧陰謀迭出。且看這幾次的朝堂清洗,多少人掉了腦袋,莫說朝臣,就連我也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生怕哪天就被清算了。”齊瑾瑜豪飲一杯,面露哀戚。
  這番話一是為了離間趙玄與晟帝的關係,警告他莫與晟帝站在一起,當心鳥盡弓藏;二也是為自己拉一個盟友。齊瑾瑜辛辛苦苦佈置了三年,為此連最心愛的女人都折了進去,眼看離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越來越近,卻沒料晟帝忽然發瘋,竟三兩下就把他剛長出來的羽翼盡數剪除。他一面心驚于對方運籌帷幄,殺伐果決的手段,一面又極其的不甘心。
  趙玄聽了這話低歎一聲,心中卻不以為然的冷笑。這人前腳剛算計了他,後腳就來拉攏,莫不把人當傻子耍?若是以往,為了尋求刺激,他或許會推他一推,現在卻絕無可能。天下間唯有他能動那人,旁人若試圖伸手,他必定要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思忖間,樓下傳來呼朋引伴的聲音,二人放下酒杯垂頭一看,卻是趙繼東領著一群穿戴儒雅的文士走了進來,在小二的引領下於美輪美奐的涼亭中就座。又等了小片刻,一名身穿綠色儒衫手拿摺扇的青年徐徐走入,令吵嚷的大堂猛然間寂靜了一瞬。達官貴人噤若寒蟬是因為他們認出了此人身份,尋常食客忘了言語卻是因為此人的相貌實在是絕世。
  他身形頎長有松竹之姿,氣質尊貴有霜雪之傲,一張玉色臉龐俊美絕倫,一雙漆黑眼眸燦若寒星,迎著徐徐微風步入,竟似騰雲駕霧而來,端的是令人心折。廳中食客莫不在心中大贊一聲妙人,等他走得遠了,方有幾個勳貴回過味兒來,欲追上去行禮。
  周允晟擺手,指了指身上的儒衫,暗示他們今日乃微服出訪,不宜洩露身份。幾人弓背頷首,略表敬意。
  早在他進來的前一刻,齊瑾瑜就放下隔間的竹簾,以防被他看見。趙玄站在竹簾後,從縫隙中將那人上上下下欣賞個遍,見他打扮儒雅,走路帶風,不由冷笑一聲。這才幾天,竟又開始招蜂引蝶,不知檢點,顯見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當初便不該因為愛惜而寬宥他這些時日。
  他不是風流嗎?那便讓他風流個夠。
  齊瑾瑜聽見趙玄滿是惡念的冷笑,還當他對齊奕寧不滿,心中一陣竊喜。兩人所在的雅間正對涼亭,只需側頭一瞥,就能將亭中的一切盡收眼底。只見那人走過去,用摺扇拍了拍站起來相迎的趙繼東的肩膀,態度十分親昵。眾位文士被他容貌氣度所攝,也似廳中諸人那般靜默了幾息,回過神後紛紛與他攀談。
  因先帝格外重視容貌,但凡長相俊美的官員,升遷速度總比同僚快那麼一些,且幾個皇子中他尤其愛重容貌絕世的三子,為了提攜他不惜強逼皇后將之收養在膝下,給他一個嫡子名分,死後還立下遺旨讓三皇子繼位,用現代人的話來形容——丫就是個顏控。正所謂上行下效,大齊國人也承繼了先帝愛美的癖好,總是對美人格外優容寬待,而且十分重視自己的容貌,不但女子濃妝豔抹錦衣華服,連男子也常常敷粉簪花,描眉畫眼,招搖過市。
  美人見得多了,似來者這般美貌卻是極其罕見。眾人看看與慧怡貴妃有七八分相似的趙繼東,又看看來者,紛紛在心中感歎這位才是大齊真正的第一美人。他們儼然已經忘了,先帝也曾如此誇讚過三皇子,只需往深處一想,猜到來者身份並不難。
  很快就有人回過味來,露出敬畏的表情,卻也有幾個被美色所迷,昏頭昏腦,不停勸對方喝酒。周允晟知道愛人在二樓看著自己,那灼熱的視線快要把他衣服都燒穿幾個大洞。他現在心情如何?看得到吃不著,怕是撓心撓肺一般難受吧?
  如此想著,周允晟心中一陣酸爽,但凡有人敬酒都來者不拒。趙繼東原打算幫他擋酒,看他興致頗高便作罷。喝到微醺,有人提出賽詩,當即得到眾人的熱烈回應。
  “以何為題?”
  “以人為題。”
  “什麼人?”
  “在場隨便一人。”
  “好,此題新穎。”
  一番討論過後,眾人命店小二拿來文房四寶,又將菜肴挪開在桌上鋪一層毛氈,提筆書寫。這些人都是京城最有名的文士,才學自是不凡,不出兩刻鐘就相繼停筆。周允晟走過去一一細看,臉色忽然陰沉下來。趙繼東本就擔心有人以皇上為題寫出一些不堪入目的豔詩,見他表情突變心中立馬打了個激靈,正要湊過去詢問,卻見皇上一句話也沒說便甩袖離開。林安亦步亦趨跟隨在他身後,目中隱有怒意。
  等人走遠了,趙繼東拿起他最後看得那首詩,臉色忽然變得慘白。他將罪魁禍首狠狠痛駡了一頓,心知這種詩,皇上就算知道是在描寫自己也不會往身上套,心中窩火是一定,卻也不會大張旗鼓的清算,如此,今天總算是保住了最後一點顏面。將宣紙撕得粉碎,他氣急敗壞的離開,心想回去後一定要給姐姐遞個信兒,讓她幫忙在皇上跟前求情,萬莫遷怒了自己才好。
  “你說那人寫了什麼?”齊瑾瑜眼裡透出幸災樂禍的笑意。
  “這種事還是不知道為好。”趙玄沒了興致,略坐片刻就告辭離開,走到一處僻靜暗巷,抬手沖虛空打了個手勢。立刻就有一名黑衣人憑空出現,附在他耳邊低語。
  粉光猶似面,朱色不勝唇。遙見疑花發,聞香知異春……好一首淫詞浪句,豎子爾敢!他猙獰一笑,命黑衣人找到方才那文士,將他十指根根折斷,務必讓他這輩子連筆都提不起來,末了潛行在齊奕寧身後,將他身邊的侍衛隨從俱都引開,再將之打暈帶走。
  周允晟醒來時眼前黑沉一片,脖頸更是酸痛的厲害,不由咬牙切齒的暗恨那人下手太重,正欲起身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似是中了軟筋散一類的迷藥。
  “醒了?”低沉沙啞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緊接著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你今天很是惹我生氣。”
  “你是誰,竟敢三番四次對朕下手,待朕查出來,定要讓你生不如死!”最好的辦法就是憋死你!周允晟心內恨恨。
  “生不如死?好詞兒。”趙玄沉聲一笑,提溜著手中的酒壺問道,“你很喜歡喝酒?也喜歡作詩?我也來作一首,你且聽聽。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何時見許兮,慰我旁徨,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我已為你淪亡,你可感覺到了?”趙玄握住他綿軟無力的手,放置在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臟上,末了將酒壺湊到他嘴邊。
  周允晟聞到酒味連忙偏頭躲避,卻還是被硬生生灌了滿嘴,更有些許酒液嗆入氣管,令他劇烈咳嗽起來。
  “你竟,對朕抱有,如此齷齪的心思,你這,登徒子,萬莫叫朕捉住!”他斷斷續續的威脅。
  趙玄沉默不語,用癡迷的目光注視他咳得通紅的臉頰,猜想若是此刻抽掉蒙在他眼睛上的黑布,會不會看見晶瑩剔透的淚珠滑落。那場景一定美極了。他用指尖微微按壓布巾,果然觸到些許溫熱的濕意。
  “你真美。若不是你如此惑人,我豈會變成眼下這副模樣?要怪也只能怪你不該招蜂引蝶。上次離開時我如何與你說的可還記得?才過了沒幾天竟又惹出事來。”趙玄一面沉聲訓斥,一面不停往帝王嘴裡灌酒。
  周允晟被嗆了好幾回,連鼻孔裡都滲著酒液,當真苦不堪言。然而更糟糕的是,他竟漸漸不勝酒力,變得昏沉起來。
  “我心悅你,你可心悅我?”趙玄誘哄一般的詢問。
  “變態!”周允晟努力維持住最後一絲清明。
  趙玄不明白變態是什麼意思,但一聽便知不是好話,頓時氣笑了,一口接一口的往他嘴裡餵食烈酒,待他熟睡後扯掉黑布,細細親吻他被淚水打濕的睫毛,胸中滿溢著脈脈柔情。
  “唯有此刻才最是乖巧。”他哼笑一聲,將人用外衫嚴嚴實實裹住,送到停放在暗巷內的一輛馬車內。林安被黑衣人引入暗巷,發現皇上毫髮未損的躺在車內,頓時喜極而泣。這都怎麼了?為何堂堂大齊帝王竟幾次三番被人擄走,要是把那賊子找出來,定要他碎屍萬段!
  周允晟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乾清宮,頭頂是明黃色的紗帳,四周飄蕩著若有似無的龍涎香。他扶著額頭半坐起身,感覺到太陽穴一陣接一陣的抽痛,不由暗暗罵了句粗話。
  林安聞聽動靜連忙跑入殿內請罪。
  “起來吧。今日之事萬莫聲張出去。”太后一系還盯著他屁股底下的皇位,他失蹤的消息若是傳出去,太后不但不會找他,還會立刻聯合朝臣推舉恭親王上位。想來趙玄也知道他的顧慮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媽的,竟然將他灌醉了,害得他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目下回想,只覺得做了一個美夢,再要細思卻一片空白。
  心內極是惱怒,周允晟恨不得把趙玄倒吊起來抽打一番,然而之後探查008,發現他每綁自己一次就輸入一串原始程式碼,又覺得心理平衡了,心道多來幾次也無妨。
  趙玄陰沉著臉出門,卻喜氣洋洋的回來,難得露出的溫柔笑容把李氏幾個嚇得夠嗆。
  “看我作甚,吃飯。”見妹妹用悲痛萬分的目光看著自己,他敲了敲碗碟,而後慎重開口,“侯府那邊的家業你們不用去爭,今後只管與他們劃清界限。我之前說把爵位傳給趙旭的話並非虛言,摺子已經寫好,明日就呈給皇上。”
  “玄兒,你果真不能有子嗣?”李氏眼淚汪汪的問道。
  “嗯,除非那人能給我生出來。”似想起什麼有趣的事,他竟低笑幾聲,目中滿是意趣盎然的神采。
  如此溫柔和藹的兄長,趙欣然和趙旭是從未見過的,不由看呆了。
  李氏摳著字眼兒急問,“她給你生出來?你有心儀之人?趕緊告訴母親,母親明日就幫你提親。無論對方家世如何,顯貴或庶人,咱們都不計較。”兒子都快三十了,性子又強硬,一身血煞之氣連神佛見了都要退避。但凡他肯成親,李氏一點兒也不敢挑剔。目下得知他身體無恙,最後一絲悲痛也消散了。
  “母親你不用管,我自有成算。他性子挺倔,還需再調教調教。”趙玄想起那人用綿軟的嗓音對他罵罵咧咧的場景,頓時莞爾。明明已醉得不成人形,還倔強的放著狠話,世上怎會有如此妙人?真叫他不知該如何疼愛才好。
  想著想著,他又搖頭低笑起來。
  李氏和趙欣然互相對視,只覺得渾身起了好幾層雞皮疙瘩。如此柔情款款的兒子(兄長),她們從未見過,莫不是中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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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又過幾月,太后眼見兒子越發被排擠在朝堂外,竟漸漸成了個閒散王爺,心裡非常著急,連忙下了懿旨讓他提前大婚。羅震乃吏部尚書,在朝中根深葉茂,人脈極廣,有他幫襯,兒子也能重新蓄積起一些力量。
  齊瑾瑜心裡很是不願,為了前程又不得不從。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原本非常中意這門婚事的羅震,現如今也起了悔意。皇上前些年沉迷女色懈怠了朝政,使得朝堂內外亂象頻出,他對此是極其失望的,深覺先帝挑錯了人。若是皇上還未有所醒悟,妲己之災褒姒之亂便近在眼前。他明白太后為恭親王和自己女兒指婚的意圖,平日暗暗觀察,也覺得恭親王是個可造之材,若是給他五六年時間成長,未必不能取代皇上。
  但似乎在一夜之間,皇上就清醒了,以雷霆之勢肅清朝堂,更難能可貴的是他不濫殺無辜,留下重用的都是有真才實學之人。他對人才特別寬容,並且有自己的一套用人理念。他顛覆了聖人的教誨,在重用賢臣的同時也不會疏遠小人,他把他們分別安放在最合適的位置上,讓他們為朝堂,為家國,發揮出最大的效用。他極有主見,不會親信任何朝臣的話,故此也不會落入偏聽偏信的陷阱。為這樣英明神武的帝王效命,無疑是很有安全感的。
  現在的晟帝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莫說恭親王尚且稚嫩,便是憑空讓他虛長十幾二十歲,也不是晟帝的對手。如果太后還指望著羅震能拉恭親王一把,亦或助他上位,他絕不會答應,甚至連想也不敢多想。是以,現在的羅震對這門婚事頗覺頭疼,心道若能抓住什麼機會把它退了才好。
  然而他也明白這是在異想天開,只得強打起精神為女兒準備嫁妝。眼看離婚期越來越近,女兒卻在出門禮佛的時候遇見流寇襲擊,差點被捉了去。好在一名回京述職的官員恰好路過此處,身邊又帶著許多孔武有力的家丁,這才擊退流寇將她救下。
  羅嵐甫一回家就重病不起。羅震一面為她尋訪名醫,一面暗中調查此事。因皇上最近頻頻整治朝堂,又大肆清理了心懷二心的駐京武將,使得原本隱有動盪的京畿一帶變得格外和諧安寧,且附近又無州縣遇災,怎會無端出現流寇?
  幾天過後,調查結果送到羅震手中,令他又是震驚又是惱怒。原來對女兒下此黑手的不是別人,卻是他的親侄女兒,靖國公的嫡次女羅雯。她早就對恭親王芳心暗許,自以為與恭親王是表兄妹,關係親密,又是堂堂靖國公的嫡女,身份尊貴。太后若是打算為恭親王選妃,合該選她才對。
  萬萬沒料到太后竟直接略過她挑了二房的羅嵐,讓從小就愛與羅嵐攀比的羅雯很是不平,這才雇了幾個地痞無賴喬裝成流寇,把羅嵐掠走幾天。幾天以後她再回來,自是身敗名裂,閨譽盡毀,親王妃的頭銜便就落在了她頭上。
  羅震拿著調查報告反復看了幾遍,像是吃了幾百隻蒼蠅一般噁心。此事畢竟是家醜,不好捅出去,他只得拿著一應證據去找大哥,希望他日後對女兒嚴加管教。
  靖國公性格狹隘,眼界短淺,否則也教不出羅雯那樣的女兒。他反復保證會嚴懲女兒,實則暗暗扼腕。
  
  第162章 15.7
  
  羅震等了幾日,見靖國公只罰嫡女跪了兩天祠堂便沒下文了,仿佛這已是對二房最大的交代,心裡免不了存了許多怨氣。他膝下育有五子,因管束嚴格,因材施教,這回有兩個都考中了進士,還有三個雖然年齡尚小,卻已經初露鋒芒。一個家族是否興盛,端看子孫成不成器,羅震別的不敢妄言,但絕對相信二房終會超越大房,在面對靖國公時非但不覺得低人一等,還頗有傲氣。
  靖國公如此欺辱羅震,他對靖國公府的利益也就不怎麼上心,悶頭計畫該如何經營好自己的小家,若是能分家出去自是更好,蓋因靖國公豬油蒙了心,竟打定了主意要捧恭親王上位,也不想想他有沒有那個能力,事敗之後該如何收場。
  羅震明裡暗裡勸了幾次,都不奏效,深感自己頭頂懸著一把利刃,隨時都會落下。他一面惱恨太后強拉他下水,一面絞盡腦汁的思索該如何脫困,想來想起唯有向皇上盡忠一途。
  皇上手段夠狠,卻也寬仁有度,更重視人才。他相信只要自己不行差踏錯,應該不會被牽連。思及此處,羅震越發感歎國有明主的好處,如此,做臣子的才能安安心心的為國效力。想通之後,他在朝堂上越發積極活躍,且明顯感受到了帝王對自己的看重。當初靖國公府權勢滔天,太后意欲獨攬朝政改換門庭,皇上打壓了太后一系,卻唯獨放過了他,那時他就該明白皇上究竟是怎樣一位胸懷磊落的聖主。
  今日上朝,羅震再次被帝王的勵精圖治,英明神武感動的心肝直顫,回了府邸就見夫人臉色陰沉的坐在堂上,似是等了很久。
  “家裡出事了?”羅震心頭浮起不祥的預感。
  “女兒病了這許多日子,太醫一直看不好,我今天便請了百草堂的金老先生來看。你猜怎麼著。”羅夫人用力抹掉眼角的淚光,平靜開口,“嵐兒不是受驚,是被人下了藥。”
  “什麼藥?”羅震面色鐵青的追問。夫人絕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定然經過反復調查才會報予他知曉。
  事實上羅夫人的確暗查了好幾天。三天前她就請了金老先生來診脈,老人家當時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似是怕被追問,含糊其辭的解釋了一通,又匆匆開了一劑藥便走了。羅夫人精明強幹,如何看不出端倪?心裡貓抓一樣難受,靜下心來就會反復回憶金先生當時的表情,越發覺得事有蹊翹。也因此,她先後秘密請來好幾位大夫,每每追問病情時就仔細觀察他們表情,竟個個都目光閃爍、語焉不詳。
  羅夫人越想越不安心,讓母家安排了一位可靠的大夫來探,這才得知實情。原來羅嵐體內竟淤積了許多寒毒,應是服用了某種藥物所致,長此以往今後恐怕會傷及子嗣。孩子本就是女人的命根子,更是她們在夫家的立足之本,女兒無法生育,嫁進誰家都只有活受罪的份兒。下藥這人擺明是想毀了女兒的一輩子!
  羅夫人迅速控制了女兒的小院,將伺候她的僕婦挨個兒叫來審問,威逼利誘,嚴刑拷打,種種手段俱都用上,還抓住她們家人相脅,這才找出罪魁禍首。那人不是別人,卻是羅嵐的貼身大丫鬟喜兒,前些日子太后親自賜下的一等宮女。為了迎合太后,羅嵐立馬將她提為大丫鬟,並信任有加。
  “太后為何要害嵐兒,不應該啊!”羅震憑直覺反駁道。
  “不是太后,是恭親王。”終於說到正題,本還堅強隱忍的羅夫人忽然眼眶泛紅,差點掉下淚來。
  “怎會是他?嵐兒若是不能生育,於他又有什麼好處?那也是他的子嗣!”羅震覺得妻子的話怎麼聽怎麼荒謬,他實在想不明白天下間有哪個男人會故意讓自己的正室不能生育。他不要嫡子了?那還談什麼奪位?
  羅夫人終於支撐不住,嗚嗚哭起來,哽咽道,“喜兒也說不清楚,只道恭親王心裡有人了,要讓嵐兒幫那人先占著正室的位置,還不想生出除那人之外的子嗣。咱們嵐兒哪裡是去當恭親王妃的,卻是去當擺設的,若是這回不重病一場查出端倪,日後嫁過去定然孤苦一生老無依傍。這對一個女人而言何其殘忍!老爺,齊瑾瑜實在是欺人太甚,你可要為嵐兒做主啊!”
  羅震頭腦劇痛,一面按揉太陽穴一面追問夫人可知道恭親王心儀之人是誰。但喜兒知道的並不多,哪怕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也吐不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無法,羅夫人只得將她放了回去,讓人好生看管。她原想弄死喜兒,卻又怕打草驚蛇,只得忍了下來。夫妻二人合計了一整天,一個負責為女兒尋求調養之法,一個遣人偷偷去查,定要把那狐媚子找出來。
  羅震聰明絕頂又頗有手段,心道既是讓女兒占著位置,那女人定是恭親王求而不得的,卻又萬分肯定自己日後能得到。如此癡迷愛重,不可能是那些僅有幾面之緣的女子,定是長久相處過的。他循著這條線索去查,猛然間發現,恭親王幼年時因為走失,曾被趙碧萱帶回文遠侯府安置,從而與趙玄相識,並借著習武的名義常常奔走于內宮和文遠侯府,直至趙玄奉旨出征。
  趙碧萱有傾城之貌,足以迷倒全天下的男子,恭親王又如何能夠免俗?況且與他素有來往的女子全都家世顯赫,身份般配,他只需開口,不拘正妻還是側妃,都能如願,哪有什麼求而不得,占著位置的說法。羅震將各個關竅一一打通,已然確定趙碧萱就是恭親王的心上人。難怪他要給女兒下藥,說是讓她先占著位置,只因他想娶卻娶不了。所謂的先占著總有退位讓賢的時候,他還不想女兒有孕,打的自然是日後讓那人來替他生的主意,這是要弑君篡位,強娶兄嫂啊!思及此處,羅震脊背無端冒出一層冷汗。
  恭親王的野心比他想像中更大,更難以動搖。為了一個女人,他竟似瘋魔了!
  羅震越發堅定了與恭親王撇開關係的決心。靖國公府是他母家,從小護著他長大,為了一個外人,且還是皇上的妃子,他竟下此毒手,可見半點沒把靖國公府放在心上,怕是利用完之後就會隨手丟棄。他讓女兒權且占著嫡妻之位,哪天得償所願,為了不得罪靖國公府,絕不會休棄女兒亦或者冷待,而是乾脆俐落的讓她暴斃。當真好駭人的野心,好歹毒的手段,卻又偏偏被女色迷昏了頭腦,行事荒唐、毫無章法,終是難成大器。
  若是等他上位,指不定又是一個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羅震想得越深,越是看不上眼界短淺,行事拙劣的恭親王,當即便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把這門婚事退掉。他去後院看了女兒,見她瘦得形銷骨立,弱不勝衣,一雙眼睛因為長久哭泣而佈滿了紅血絲,全無往日的神采飛揚,心裡像刀剮一般疼痛。然而他不能明著與恭親王和太后作對,更不能讓此事外傳,這口惡氣竟只能硬生生的憋著。
  “恭親王糟蹋你便是糟蹋咱們二房。他當咱們是他的晉升階梯,踏腳石,隨時都能丟棄,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讓他明白,若是走路不看著點腳下,有可能摔得很慘,尤其是高居雲端之人。”他如是安慰女兒,末了命妻子入宮覲見太后。
  很快,未來的恭親王妃病的快死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太后接連派了好幾個太醫去看,俱都搖頭歎息,沉默不語,可見病情比傳言更危重。羅震送走太醫不免冷笑。太醫院的大夫見慣了陰私,果然個個都是人精,分明能從脈相上探出女兒中了絕嗣藥,卻一個二個緘口不言。也是,女兒不是他們的,自然不心疼。
  太醫回宮後不敢隱瞞,如實回稟說鄉君怕是時日無多了。太后聽了腦仁抽痛,考慮了好幾天,想要取消兒子跟羅嵐的婚事,又不好開口。羅震再如何能幹,她總不會讓兒子娶一個牌位回去。好在羅震知情識趣,主動入宮請求退婚,太后推辭了幾次才‘勉強’答應,當晚,羅嵐就被送回遠在江西的老家‘等死’。
  靖國公夫人聞聽消息後立馬入宮,腆著臉推薦自家女兒。太后膩歪極了,毫不客氣的將她攆走,拿著名冊挑來選去,沒個主意。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周允晟覺得也該把自己為齊瑾瑜看中的媳婦送過去了。
  “錢芳菲?鎮北將軍錢通的嫡女?”太后眼眸微亮。鎮北將軍手握八十萬大軍,實力僅次於趙玄,在朝中頗有話語權。之前帝王整肅朝堂,收攏軍隊,分明想換下他,卻因找不到半點把柄而作罷。由此可見錢通是如何老謀深算。更妙的是,早前先帝提出立儲時他支持的皇子乃安親王,與繡花枕頭一般的齊奕寧頗為不對付,還曾幾次上疏表示反對,後見齊奕寧上位就自請去邊關駐守,至如今已有十五年未曾歸京。
  齊奕寧為了轄制他,將他幾個嫡子嫡女扣在京城,令一幫紈絝故意接近蠱惑,漸漸養廢了。錢通那人最是脾氣暴烈,要說心中無恨,太后絕不相信。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太后被錢通的權勢所迷,不由怦然心動。
  “是啊,別看錢家大小姐出身武將之家,卻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容貌也端莊秀麗,雅致可人,與殿下正般配。”羅夫人奉夫君之命入宮遊說太后,又從夫君那裡得知這是皇上的意思。與錢家結親無異于給恭親王找到一個絕好助力,她想不明白皇上為什麼要如此安排。想起女兒的遭遇,她想著莫非皇上也知道內情,所以打算讓錢小姐嫁進去,日後爆出下藥之事好叫恭親王與錢通反目?
  她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夫君,卻被否定了,“錢通此人是個梟雄,為了權勢可以放棄任何東西。當年他被北狄軍隊圍困在秋名山,斷了糧草,為了脫困,竟將身邊幾個妾室和庶子殺掉,放血割肉煮熟了給將士們吃。將士們被他感動,拼死送他離開。他那樣無情無心一個人,莫說嫡女被下藥,便是被毒死了,只要恭親王與他之間利益尚存,他就不會翻臉。皇上的用意恐怕不在此處。”
  羅夫人想不明白也就罷了,為錢通的心狠手辣咋舌一番,這便進宮幫太后出主意。太后果然相中了錢芳菲,唯恐晟帝不同意,竟又是裝病又是找人批命,說必須讓恭親王趕緊成親為她沖一沖,還說放眼滿京閨秀,唯獨錢芳菲的八字與太后相合。
  周允晟興致盎然的看著太后演大戲,等她自個兒把自個兒折騰的瘦了一大圈,才‘勉為其難’的下旨。他選擇錢芳菲自然是有理由的,但與羅夫人的猜測相去甚遠。這位錢芳菲也算是個人物,完全繼承了她父親的暴戾殘忍。上輩子,因錢家被皇帝忌憚,她沒能嫁個好人家,夫婿是京中有名的紈絝,平日最愛拈花惹草,貪嘴偷腥,將她身邊的丫頭淫了個遍。她也不管丫頭是自願還是被逼,一經查明立刻打死,血淋漓的屍體就那麼隨便丟到大街上,若是發現外室,能把人連府邸一塊兒燒成灰,更曾親手摔死過不只一個庶子。
  那紈絝實在受不了她,卻又惹不起,便聯合母親趁她懷孕之時欲將之毒死。她僥倖發現二人陰謀,氣得下身流血不止,卻依然提劍追殺了二人幾條街,將他們活活砍成肉醬。這件事實在鬧得太大,連忙著做任務的周允晟都聽說了,特意趕去天牢瞻仰這位奇女子。本以為對方應該已經瘋魔,哪料她卻頭腦清明,心思活絡,意欲拿父親謀反的證據與他交換自己一條性命,顯然在動手的時候就已做好脫身的準備。
  周允晟出得天牢後怔愣了許久,不得不感歎世界上總有那麼些心智比鋼鐵還冷硬的人,這位要是托生成男胎,恐連她老子錢通都彈壓不住。故此,他若是不將此女賜給齊瑾瑜,簡直白瞎了重活一回的先知優勢。齊瑾瑜那些手段用來對付普通女人還可以,拿去對付錢芳菲,怕是會被剁了。屆時她再入大牢,估計還會用錢通的罪證換取性命,也算幫周允晟省了兩樁麻煩事。
  錢芳菲容貌秀麗,氣質溫婉,從外表上看完全是典型的大家閨秀。她對齊瑾瑜英俊的長相和簡單的感情生活很滿意,故而大婚之後壓抑了本性,甘願為他當一個‘柔弱’的嬌妻。齊瑾瑜耐著性子與她‘纏綿’幾月,忽一日收到西南三省連年大旱民心不穩的消息,便攛掇著幾個朝臣為自己進言。要積累政治資本,他必須在大婚之後辦幾樁漂亮差事才成。
  想當年西南大旱,朝中大半臣子向周允晟推薦恭親王去處理此事,而今再看,卻只有兩三個朝臣提及此事,還不敢明說,只在奏摺裡一筆帶過。周允晟乾脆俐落的准了。上輩子齊瑾瑜出巡西南,文有羅震出謀劃策,武有趙玄貼身保護,兩人都是大齊一等一的能人,將差事辦得妥妥帖帖,盡善盡美。齊瑾瑜離開西南時,三省民眾夾道相送,淚灑滿襟,萬民傘一頂接一頂,幾乎看不見盡頭。
  這份功績,這許多民心,就是齊瑾瑜正式跨上政治舞臺的資本。有他英明果決在前,又有周允晟昏聵無能在後,朝臣們的心思自然有所偏移。但這輩子,情況明顯不同了,羅震與趙玄必定不肯隨他同去,他孤身一人可有力挽狂瀾的本事?
  周允晟擦亮眼睛,拭目以待。
  齊瑾瑜如願以償的得了差事,在太后宮中美美的用了一頓晚膳,而後聽從太后指點,前去靖國公府尋找羅震。
  “殿下想讓微臣隨您一塊兒去西南?沒有皇上的旨意,微臣不敢擅自離京。”
  “你明日可向皇上請願,為了儘快穩定西南亂局,他應該會同意的。”
  “那麼微臣明日便上摺子。”羅震畢恭畢敬的答應,心裡卻冷笑不止。
  齊瑾瑜自以為目的達成,心裡非常高興,假作擔憂的詢問羅嵐的病情,且一再表示未能與她成婚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出來便將羅震暗藏的恨意徹底激發,直想親手宰了他。強打起精神與他周旋了一陣,等他離開之後,羅震皮笑肉不笑的罵了句畜牲。
  齊瑾瑜離開靖國公府後悄悄約見了趙繼東。二人從小就熟識,趙繼東還曾多次替他傳遞過信物,對他和趙碧萱的姦情知之甚詳。現如今的趙繼東其實更想遠著他,但無奈他手裡握有許多姐姐的私物,一旦拿出來就能讓文遠侯府抄家滅族,萬劫不復。他的功名、榮耀、爵位,都會一一失去。
  真是上了賊船下不來了!姐姐當年若是檢點一些,何至於讓我提心吊膽,度日如年。趙繼東免不了怨上了趙碧萱,聞聽齊瑾瑜的來意,垂眸思索片刻後答應了。此去西南賑災是一次機會,有羅震大人把控全域,他只需坐享其成就好。既得了好處又不用費力,為何不去?
  齊瑾瑜說服了趙繼東,便又約見了趙玄。
  “抱歉,幫不了你。皇上忌憚我軍中勢大,為了明哲保身我不會插手任何政務,只等改天皇上心情好了將我放回西北。你還是另請高明吧。”趙玄摩挲著瓷白的茶杯,語氣冷酷。急著回西北這話自然是假的,就算要回,也得把那人一塊兒帶回去才是,而且他剛獲悉一樁隱秘,恨不能親手扭斷齊瑾瑜的脖子,又如何會幫他。
  齊瑾瑜前一陣得知那文士被折斷了十指,派人在學子間散佈流言,說皇上因不喜對方所作詩篇,便派人毀了他。大齊民風開放,並不忌諱百姓談論朝政,尤其是學子,更以針砭時弊為榮。眾學子查證過後義憤填膺,聯名寫了訴狀斥帝王暴政昏聵,雖被彈壓下來,到底極大的損壞了帝王的聲譽。
  這事明明是自己所為,卻讓齊奕甯背了黑鍋,趙玄覺得委屈了他,正想著幫他找補回來。齊瑾瑜想去西南?甚好,他會派人好好‘護送’他,只盼望他能留個全屍回來。
  齊瑾瑜也知道趙玄的難處,卻更擔心自己的安危,退而求其次道,“趙大哥,你不去可以,好歹借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給我。聽說現在的西南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四處都是流寇,而且專殺朝廷命官,我的身份怕是鎮不住他們。”
  “侍衛我也沒有,你找別人吧。”對趙玄來說,齊瑾瑜已經是個死人,他沒必要跟死人客氣,扔下茶杯甩袖而去。
  “果然是得志便倡狂,且等著,本王早晚有一天會讓你們明白‘悔不當初’四個字該怎麼寫。”齊瑾瑜氣得臉色發白,狠狠砸了茶盞。回府的路上他想了又想,覺得還需再找幾個助力,這便給深宮中的趙碧萱遞了個口信。趙碧萱當晚就穿上最輕薄的一套紗裙,為晟帝跳了一支蝶尚飛,趁晟帝龍心大悅的當口,‘無意間’提到西南亂局,說只派恭親王一人前去賑災怕是不行,還需再找幾個精明強幹的能臣。西南若是被亂民攻陷,西北、中北等地也會跟著大亂,到時候可就不好收場了。
  周允晟笑著稱是,翌日果然派遣了四位大臣隨行,除了趙繼東,其他三人都不是齊瑾瑜預想中的人選。聖旨已下不可更改,齊瑾瑜只得立馬回去收拾東西,心裡十分抑鬱。另三位大臣在朝中有一個共同的諢號——三不沾,一不沾權臣、二不沾罪臣、三不沾要務,除了混吃等死沒別的愛好。帶著這三個草包去西南,齊瑾瑜已能預見未來的艱辛。
  他知道晟帝已經開始向自己下手,蓋因他娶了錢芳菲,對他造成了威脅。錢芳菲?齊瑾瑜眼睛暴亮,這才想起自己的妻子出身鎮北將軍府,手底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精兵強將。他首次覺得,母后命他娶妻是正確的決定。
  錢芳菲聽說夫君有難,拼著被晟帝猜忌的危險招來幾十個暗衛,命他們一路護送齊瑾瑜去西南,並把他全須全尾的帶回來。如此潔身自好,俊美無儔的丈夫,死了一個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她須得好生珍惜才是。
  
  第163章 15.8
  
  趙碧萱為了保證齊瑾瑜的安全,不但勸說周允晟給他多派幾個能臣和侍衛,還遣人偷偷給虞國公府送信,讓趙玄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好歹幫把手,將他從西北帶回來的精兵借給齊瑾瑜幾個。
  當初開拔進城時,西北大軍那滿身的血煞之氣把夾道相迎的百姓嚇得夠嗆。以往大齊軍隊不是沒打過勝仗,得勝後班師回朝的境況往往非常熱鬧,百姓又是歡呼又是撫掌又是叫好,恨不能擠到將士們的眼皮子底下。姑娘們躲在沿街的酒樓內,將花朵瓜果等物扔入大軍之中,更有幾個膽大的還會把錦囊和繡帕往騎著高頭大馬的將領頭上拋,以期他們能看過來一眼。然而趙玄的大軍真真是特例,城門甫一打開,守城的官兵先就被濃烈的血腥味給熏的差點栽倒,那不是身上沾染的,卻仿佛附著在靈魂中,只有經歷過無數殺戮,浸泡過無窮鮮血的人,才會具備如此凜冽的氣勢。
  百姓們歡呼了幾聲就漸漸散去,酒樓上的姑娘慌忙放下竹簾,嚇得面無人色。打那天之後,趙玄的軍隊便得了一個稱號——虎狼之師,無論是他,還是他麾下的將士,都是真正意義上的猛虎和餓狼。莫說西北各蠻夷部落不是他的對手,就是把大齊其它三大駐軍擰成一股,也無法撼動西北軍半分。
  晟帝正是被西北軍的驍勇善戰所懾,才遲遲不敢動趙玄。趙碧萱深知這位兄長的能耐,之前仗著自己受寵,可以毫無顧忌的打壓他,等到了求他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做得太過了。她一介深宮婦人,又得了帝王獨寵,自然用不上趙玄,但心上人卻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仰仗他。
  趙碧萱心內懊悔,轉而一想自己是晟帝最寵愛的女人,無論是文遠侯府的前程還是虞國公府的未來,俱都捏在她手心。如此,該說她才是趙玄最大的仰仗才是,她不應該害怕得罪趙玄,而是趙玄害怕得罪她。趙碧萱越想越有一股傲氣從心臟深處蔓延至絕美的面上,用長長的護甲挑了挑擺放在桌上開得最美的一朵山茶花,志得意滿的笑了。
  “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齊瑾瑜是皇子,自小在宮中長大,與我能有什麼情分,是死是活又與我何干?你們娘娘莫不是昏了頭吧?我且要問問她,她一個深宮婦人,緣何如此在意齊瑾瑜,莫非有什麼姦情不成?那可是淫亂宮闈的大罪,你回去報予你們娘娘知道,讓她行事莫要太過輕狂,小心被賜下鴆酒或三尺白綾,死了也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趙玄提著一支毛筆在紙上細細勾描,表情溫柔萬分,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一般紮人。
  被趙碧萱遣來的內侍滿心惶恐的應承。其實他對慧怡貴妃的做法也很難以理解,分明已是皇上最寵愛的女人,放眼整個大齊,唯有太后一人壓在她頭上,等太后一去,她就是名副其實的國母,膝下更育有一子,剛出生兩月皇上就主動提出立其為儲君,這份榮寵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慧怡貴妃只需隨口一說,皇上就會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捧到她眼前,她還有什麼不滿的?為何要纏著恭親王不放?
  皇上如此英明神武,若是哪天發現二人姦情,鳳儀宮上下怕是會血流成河。內侍一面驚懼於自己的想像,一面被虞國公迫人的氣勢所逼,很快就灰溜溜的離開了,回到宮中將國公爺的話簡省了一些告知貴妃。
  趙碧萱萬萬沒想到趙玄會如此駁自己顏面,氣得心肝脾肺腎,哪兒哪兒都疼。
  “他不願幫也罷了,日後虞國公府與本宮也同樣沒什麼相干。”趙碧萱用赤金護甲理了理鬢髮,語氣傲然。沒有趙玄的幫助又如何,皇上得了她吩咐,定會給心上人派幾個得力的助手,又有羅震主動請命,西南之事已穩了一半。
  翌日,晟帝上朝後,趙碧萱派人去金鑾殿打聽消息,滿以為齊瑾瑜能得償所願,卻沒料事情與她預估的截然相反。
  “你說什麼?只派了吳庸、劉平、祁凡?再沒有旁人了?”她一再追問內侍。
  內侍赤白著臉搖頭。這三位大人在朝中也算是頗有名聲,從高祖那代起就開始做官,經歷過先帝的四王之亂,也經歷過晟帝的奪嫡之爭,每一次改朝換代都能屹立不倒。然而他們之所以地位穩固的原因不是才幹出眾,而是太過平庸,一遇見麻煩事便想盡辦法推脫,久而久之就得了個‘三不沾’的諢號,在朝上混了幾十年,也才堪堪往上爬了兩級,在朝中資歷最老,卻最不會辦事。
  這三人跟隨在瑾瑜身邊能頂什麼用?皇上為何不聽我的?趙碧萱覺得委屈極了,剛一下朝就派人去攔截帝王。
  “你找我?”周允晟現在已沒有必要再裝癡情種子,來到鳳儀宮,看也不看跪在門口的趙碧萱,徑直入了內殿,大馬金刀的坐在榻上,擺手遣宮女上茶。
  趙碧萱猶然跪在殿門口,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恍惚的站起來。她原本以為晟帝會急急奔過來扶她,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卻沒料他竟連個眼角餘光也不給。她定了定神,走到榻邊矮下身子,強忍著噁心和怨恨往帝王懷裡鑽去。
  “離朕遠點,受不了你身上的味兒。”周允晟厭惡的甩袖。這女人非常喜歡熏香,內衫外衫、錦囊繡帕、羅襪繡鞋,樣樣穿戴之物都要熏足了香料才肯上身,自以為走起路來香風陣陣,惑人心神,實則能把人熏暈過去。周允晟上輩子忍的辛苦,這輩子又忍了快一年,當真恨不得將她扒了衣裳,剝了外皮,扔進硫酸池裡好好洗洗。
  趙碧萱被他一手拂開,跌倒在榻邊,膝蓋撞上腳踏,立時流出血來,鮮血透過輕薄的布料暈染開,顯得觸目驚心。若是以往,別說受傷流血,便是掉一根頭髮,晟帝也心疼得跟什麼似得,又如何會親手傷她。趙碧萱抬頭仰望未曾流露出絲毫疼惜之色的帝王,不由呆住了。
  幾名宮女連忙奔過去攙扶,嘴裡緊張不安的詢問,不時用眼角餘光偷覷帝王神色,希望他能垂問一句。
  周允晟端起茶杯小抿一口,慢悠悠地說道,“今日替你在金鑾殿外攔人的內侍是哪個?”
  趙碧萱勉力站起來,渾渾噩噩開口,“回皇上,是方福。”
  被點到名的內侍連忙跪到殿前磕頭,冷汗落了一地。他不似貴妃,被帝王獨寵沖昏了頭腦,總以為帝王會對自己千依百順,俯首貼耳,他看得比誰都明白,晟帝如此殺伐果決,英明神武,絕不是周幽王那般被女色所控的昏君。他寵愛你時能把你捧到天上,厭棄你時也能把你踩進泥底,更何況貴妃千方百計規避侍寢,未有一天盡心盡力伺候過他,又如何能夠做到盛寵不衰?
  貴妃若是掐指算一算皇上主動前來鳳儀宮的次數,怕會嚇得肝膽俱裂。
  內侍越想越恐懼,已然明白自己好日子到頭了。果不其然,歪坐在榻上的風流帝王懶懶開口,“窺伺帝蹤,打探朝政,將他叉出去杖斃。”
  很快就有幾名侍衛走進來,將連連磕頭求饒的內侍帶走。
  趙碧萱懵了,看看已空無一人的殿門,又看看表情閒適的帝王,直過了好幾息才紅著眼眶委屈詢問,“皇上,您怎麼了?您為何如此對待臣妾?臣妾只是心中太掛念您才會讓他……”
  “閉嘴,有事說事,沒事別幹嚎,朕聽著煩。”周允晟將茶杯重重砸在矮幾上。
  趙碧萱啞了,竟不知該如何質問他調換欽差大臣的事,但想到即將遠行的心上人,不得不咬牙開口,“皇上,劉大人幾個怕是不能擔負平亂大任,以天下蒼生為念,您是不是該另擇人選。”
  周允晟眉梢微挑,輕慢的笑道,“趙碧萱,你可記得第一條宮規是什麼?”
  趙碧萱啞然,躊躇半晌後顫聲道,“後宮嬪妃不得干涉朝政。”
  “其後果如何?”
  “輕者廢黜品級打入冷宮,重者淩遲處死。”趙碧萱不止嗓音抖,連身子都抖起來,搖搖欲墜站立不穩。眼前的男人雖然臉上帶笑,眼裡卻透出冰冷的殺意,如此冷酷的神情,她從未在他身上見過。
  “你知道就好,念在你今次是初犯,朕饒你不死,去太后宮中領罰吧。”周允晟站起身意欲離開,走到門口忽然停住,頭也不回的道,“齊瑾瑜那裡,朕不想讓他死,朕想讓他生不如死。”末了甩袖而去。
  最後一句話似晴空霹靂般擊中趙碧萱,令她徹底癱軟。最得她信任的大宮女連忙把其他侍從打發出去,將她扶起來以後快速低語,“娘娘,皇上是不是察覺了什麼?否則豈會如此待您?”
  趙碧萱手腳冰涼,巨大的恐懼感似粘稠的液體一層又一層的裹挾著眼耳口鼻,令她眼睛發花,氣息短促,幾欲窒息。她拼命捶打胸口,將鬱氣吐出來,直灌下好幾瓶瓊液才緩過勁兒,啞聲呢喃,“不會的,皇上不可能知道。”
  “如今這宮內宮外俱在皇上掌控之中,他極有可能知情。娘娘,皇上之前是真心待您,把什麼好東西都送到您面前,便是尋常人家,也沒有這樣專情的夫婿,所以您還是安安心心伺候他吧,不要再想著恭親王殿下了。您跟在皇上身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其風光無限,一旦失寵,那便是萬劫不復!”大宮女苦口婆心的勸解。
  趙碧萱木愣愣的,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在榻上只躺了一刻鐘,就有乾清宮的內侍來傳旨,言及慧怡貴妃觸犯宮規,有負聖恩,令其交還鳳印,速去慈甯宮領罰。一些列變故發生的太快,令趙碧萱無暇反應。當她終於從巨大的恐懼中掙脫時,人已經跪在慈甯宮的佛堂裡。她須寒食寒衣、潛心修佛,未滿三月不得出去。現如今已是初秋,白天溫暖,晚上卻漸漸寒涼,趙碧萱換上粗糙單薄的緇衣,被兩名宮女用力按壓在冰冷的地板上,膝蓋又傷了一次。
  她痛呼不已,卻無人理會,在佛龕前跪了一會兒,忽然低聲哀泣。她像是又回到了曾經的冷宮歲月,被人欺辱,輕視,踐踏,那絕對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猛然間意識到,她現在所擁有的無上尊榮與權力,全都來自於晟帝的恩賜。晟帝看重她,她就是高高在上的慧怡貴妃,一旦晟帝厭棄,她依然是那個居住在冷宮內朝不保夕的小貴人。
  她的驕傲是以晟帝的心意為支撐,只要她還是晟帝的妃子,就必須順從他,否則身上的傲骨會被一一折斷。思及此處,趙碧萱才從絕代寵妃的美夢中清醒過來,一面對晟帝添了幾分敬畏,一面卻更加希望齊瑾瑜能成功上位。齊瑾瑜絕不會像晟帝那般待她。
  因發現趙碧萱有失寵的苗頭,其他嬪妃還在觀望,太后卻壓抑不住,每日變著法兒的折騰對方。趙碧萱勾引兒子犯下那等大錯,太后生吞活剝了她的心都有。趙碧萱苦不堪言,試著讓宮女給皇上送信,都未能得到回應,慢慢變得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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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離開鳳儀宮後匆匆換下朝服,打扮成儒生的模樣秘密出宮,專往僻靜的地方走,七拐八拐行至一處報廢的院落,終於停住。
  “給朕滾出來!”他沖著虛空下令。
  四周沒有動靜,約莫一刻鐘後,周允晟冷笑一聲,舉步離開。異變陡然發生,一名黑衣人從天而降,朝帝王快速掠去。
  “來得好!”周允晟喝了一聲彩,執扇攻去。兩道身影迅速纏鬥在一起,拳風拂過之處莫不屋簷崩裂,飛沙走石,本就破敗的小院越發搖搖欲墜,幾近坍塌。
  “你這些天日日微服出巡,可是在找我?”趙玄每每與帝王錯身而過時,便要壓著嗓子詢問一句。
  “可是想我了?”
  “那天的滋味可還記得?”
  “我甚是想念你,想得疼痛不止。”
  “心疼,下身更疼!”
  你他媽的能不能閉嘴!周允晟斜眼,甩了一個眼刀過去。這人每次都會忽然出現,將他好生戲弄一番,且次次蒙眼下藥,從不給他個痛快。他好歹也是皇帝,這樣幹簡直大逆不道!今次他以身做餌,定要讓他也嘗嘗苦頭。將這人逐漸引到開闊的空地,周允晟忽然一腳將他踢開,大聲喝道,“放箭!”
  早已埋伏在此處的暗衛紛紛朝黑衣人發射弩箭。
  趙玄遊刃有餘的揮劍格擋,迅速往外逃去,暗衛還不甘休,扔掉弓弩後提刀緊追。周允晟大聲命令,“給朕捉活的,誰能捉到這逆賊,朕賜他黃金萬兩,官升兩級!”
  暗衛們莫不怦然心動,越發窮追不捨。黑衣人卻絲毫也不慌亂,抬手打了個呼哨便有許多黑衣人同樣躍出來,幾個回合就將皇家暗衛個個砍傷,隨著領頭的黑衣人揚長而去。
  暗衛們相互攙扶著來到帝王跟前請罪。
  周允晟盯著趙玄遠去的方向,面色鐵青。他本想著今日把這人捉進宮去,綁在龍床上這樣那樣,肆無忌憚地折騰一番,卻沒料他竟然在京中也敢動用暗衛。看來他的勢力比他預想的還要大,別說在西北,怕是在京城也能橫著走。
  “回宮。”周允晟甩袖,氣哼哼的走了,邊走邊撫摸耳垂上的008。愛人即便失憶,也並非無心,每一次綁了他之後都會給一串原始程式碼,尤其愛用嘴巴嘬的方式輸入008的資料庫,好似將之當成了一種情趣。
  死變態,總也改不了好色的毛病。思及此處,周允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暗罵了一句。
  趙玄卸掉偽裝回到虞國公府,招來幾名心腹議事。
  “將軍,您究竟作何打算?”一名副將用糾結的表情詢問。他實在猜不透將軍的心思,說他對皇位沒有興趣吧,他偏偏愛伏擊皇上,說他有興趣吧,他又會每次都把皇上毫髮無損的送回去。他一遍又一遍的撩皇上的火,為得是啥?
  若是趙玄能聽見他的內心獨白,定然會告訴他自是為了本將軍的終身性福。但他聽不見,故而只是低笑連連的擺手,眼中滿是興致盎然的神采。那人說要捉活,可是捨不得傷了自己?定然是的,否則依自己幹的那些事,常人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哪會在意自己死活?他捉到自己打算作甚?
  趙玄想象自己被帝王綁在刑架上抽打的畫面,每一個細胞都因為興奮而戰慄起來。
  “將軍,您可有什麼章程?您給咱們個准話,咱們才好籌謀。”副將見他不答,又問了一遍。
  “我對皇位沒有興趣。”我只對皇位上的人有興趣。隱去後半句話,趙玄沉聲問道,“齊瑾瑜那裡如何了?”
  “回將軍,疾風剛送信過來,說是未能將齊瑾瑜擊殺,因他身邊有鎮北將軍府的暗衛保護。”副將滿臉慚愧,同時也在心中揣度將軍為何要對付恭親王,分明之前將軍與恭親王很有些交情,怎說翻臉就翻臉?他最近越來越弄不懂將軍的心思了。
  “齊瑾瑜倒是命大!讓疾風繼續追,務必將他的項上人頭帶回來。”帶回來之後他會用陰沉木的匣子裝了,趁熱送給那人,希望那人喜歡。
  副將點頭領命,見將軍說著說著竟又開始走神,心內不由暗歎,末了略一拱手,自顧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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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周允晟沐浴後歪在榻上看書,忽覺鼻端飄過一縷暗香,待要循著香味查探時眼前一片發黑,身體也綿軟無力的躺倒,竟是又中了迷藥。趙玄你他媽的連皇宮也敢夜闖,簡直活膩了!心裡大罵不迭,他卻連嘴唇都張不開。
  趙玄身穿一襲黑衣慢慢走入內殿,將他翻了個身,趴伏在榻上,而後拍著他脊背柔聲問道,“若是把我捉住了,你想對我作甚?”
  “作甚?自是吊起來抽死!”周允晟哼笑。
  果然想抽我。趙玄低笑連連的開口,“你若是想抽,何必如此興師動眾,我不但站著讓你施為,還會替你準備好鞭子。你揮舞皮鞭時的模樣漂亮極了,我一看見你就硬了。”
  死變態,無論轉世多少回都不改本色!周允晟心內暗恨。
  趙玄笑夠了,忽然俯身在他耳垂上嘬了一口,一串原始程式碼陸續輸入008的資料庫,令周允晟滿心的怒氣消弭於無形,只能暗自感歎愛人即便失了記憶,也十分懂得該如何取悅自己。他的行為不受頭腦的控制,像是鐫刻在靈魂中的本能,這更證明了他對自己愛得真摯熱烈。
  在趙玄看不見的角度,周允晟眼裡泛出些許動容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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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瑾瑜在朝中的勢力一一被晟帝剪除,本就沒什麼依仗,這次又帶了三個草包出來,到了民風彪悍的西南地界很是吃了一頓苦頭。朝廷每年撥下的賑災銀並未用在百姓身上,全讓大大小小的官員一層一層盤剝乾淨,天長日久竟形成了完整的貪污體系,你包庇我,我包庇你,結成了非常緊密的利益共同體,清正廉潔的官員在西南簡直沒有活路。
  齊瑾瑜空有親王頭銜,卻無人脈助力,那些官員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領著他在安排好的村落走了幾遭,試圖將他糊弄過去。齊瑾瑜不是沒腦子的蠢貨,自然不會偏聽偏信,假裝收了官員們的賄賂,又享樂了幾日,趁他們鬆懈之際帶趙繼東出門暗訪。但他萬萬沒想到路上會遇見流寇伏擊,若非錢芳菲派了幾十個暗衛保護,怕是早就沒命了。然而暗衛只負責保護他,卻不會管旁人,奔逃過程中將趙繼東扔進了流寇中,被亂刀砍死。
  一位親王外加正經的國舅爺死在西南地界,皇上必然會派人徹查,西南總督又驚又怕,連夜使人去搜索,終於在一處偏僻的山溝裡找到昏迷不醒的齊瑾瑜。只見他臉上割開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堪堪擦著眼尾而過,皮肉已經翻卷化膿,治好以後定然會留下猙獰的疤痕,右手食指和中指被剁掉半截,正不停往外滲血,就是僥倖不死,整個人也廢了。
  西南總督內心哀嚎,知道事情恐怕難以收場。現在的皇上可不是三年前的皇上,他要是發起怒來,整個大齊國都要抖三抖,更何況西南這一畝三分地。完了,最擔心的一天終於到了。
  
  第164章 15.9
  
  流寇砍死趙繼東,砍傷恭親王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回京城。西南總督為了將功折罪,派遣軍隊四處圍剿流寇,秉持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竟意欲將流寇窩點附近的百姓都屠殺乾淨,卻在剛動手之際就與一群黑衣人對上,反倒損兵折將,狼狽敗逃。西南百姓連年遭受饑荒之苦,卻還要繳納高額的賦稅,養肥了西南的一眾狗官,換來的卻是無情的殺戮。泥人尚有幾分土性,更何況西南一帶的百姓本就民風彪悍。
  不知受了誰的煽動,百姓們拿起鋤頭砍刀,勢要推翻大齊專制,從最初的幾百人,慢慢發展成幾萬人的大軍,連夜就攻下好幾座城池,殺了地方官和土豪劣紳,將田地占為己有。西南總督本想滅火,卻沒料到火反而越燒越大,竟是無論如何也兜不住,這才使人給京中送信,旋即於當日夜晚自刎而亡。他這一死,本就亂象頻出的西南官場更是變成了一堆散沙,有的官員效仿總督自盡,有的官員連夜收拾細軟逃命,有的官員閉門不出,書寫辭呈,敢於站出來遏制民變的人一個沒有。
  周允晟收到奏報時,西南百姓已全境嘩變,短時間內集結了十萬大軍,正與西南周邊的駐軍抗衡。周允晟在朝堂上大發脾氣,差點連禦桌都給砸了,一面調兵遣將壓制民亂,一面宣佈要親自去西南處理此事。
  君子不立危牆,更何況是一國之君,皇上若是出事,大齊就徹底亂了。朝臣們紛紛跪下勸諫,卻攔不住盛怒中的帝王。周允晟欽點趙玄、羅震等大臣隨行,又命幾位閣老留下監國,這便宣佈退朝。
  太后速速命人將他請去慈甯宮,一雙渾濁的眼睛已哭得通紅,“皇上,哀家雖然不是你生母,但你捫心自問,哀家從小到大可有虧待過你?當初先帝駕崩,便是哀家拼盡全力扶持你登基,你別的不記,這份恩情總還記得吧?哀家的瑾瑜現如今在西南受苦,你可要把他全須全尾的接回來啊。算哀家求你!”
  短短一年時間,晟帝就將她手裡蓄積了幾十年的勢力剪除的一乾二淨,她就算懷疑兒子遇險是晟帝動的手,也不敢與他撕破臉皮。他要是真被惹惱了,說不準兒子就埋骨他鄉了。
  “母后放心,朕一定把他平安帶回來。”周允晟點頭應諾,心中卻暗暗感歎齊瑾瑜命大,連趙玄派去的暗衛都拿他毫無辦法,不愧為這個世界的命運之子。
  趙碧萱得到弟弟殞命,恭親王重傷的消息,立時昏倒在佛堂裡。她的大宮女拼了一條性命偷溜出慈甯宮,在養心殿外攔住皇上,求他去看貴妃一眼。
  “罷了,念在趙繼東為國捐軀的份上,便解了貴妃的禁足。去,把貴妃接回鳳儀宮。”周允晟不以為意的甩袖,並未流露出任何疼惜之色,更沒提要去鳳儀宮安慰貴妃。
  大宮女見此情景,救下主子的喜悅之情轉瞬消失大半。若是以往,別說貴妃受了刺激暈過去,便是眼眶微微一紅,皇上也會亂了方寸,哪像現在,雲淡風輕的語氣竟好似趙家只是死了一個無關輕重的下人,而非主子的嫡親弟弟。大宮女還在愣神,帝王已經回了內殿,幾個體格彪悍的侍衛提著刀往門口一站,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肅殺之氣。
  這讓她越發感覺到了今日與往昔的不同。以往養心殿的侍從看見鳳儀宮的人來了,哪個不是屁顛屁顛的迎上來奉承,因為他們都知道伺候好貴妃比伺候好皇上更管用。思及此處,大宮女倒抽一口冷氣,這才意識到自家主子究竟站在怎樣萬劫不復的深淵邊緣。她在宮中的權利和尊榮,竟已然淩駕於皇權之上。她一介宮妃,憑得是什麼?
  自然憑得是皇上的寵愛。然而這份寵愛一旦消失,她曾經的一言一行都會變成誅九族的死罪。
  大宮女赤白著臉跑回慈甯宮,接了趙碧萱出來。因兒子的安危系在晟帝身上,聽說放了貴妃是晟帝的旨意,太后很不敢阻攔。
  “娘娘,您喝些熱湯暖暖身子。”端來一盅補湯,大宮女正要勸解不停掉淚的主子,就聽外面有人通稟,說是文遠侯夫人求見。方氏此來自然是為了兒子的事。本以為兒子去一趟西南,回來就能高升,哪料到卻直接下了黃泉。爭來爭去,他終究沒有做文遠侯的命。方氏心頭大痛,在府中哭過一場便急急進來向女兒求助。
  “娘娘,您可要告訴皇上,讓他務必將害死繼東的亂臣賊子碎屍萬段,以告慰繼東在天之靈。繼東死得冤啊,若不是恭親王非要拉他去西南,他怎會遇見這種災禍。我早說了讓他安安生生的待在翰林院,莫與恭親王攪合在一起,是人都看得出來,皇上本就忌憚恭親王,有意打壓他,與他混在一塊兒遲早仕途要受影響。但我萬萬沒想到他仕途還未開始,人就先去了。他傻,我更傻,我要是能勸著他一點就好了。我的兒啊,是我害了你……”方氏一面痛哭一面擤鼻涕,臉上又濕又黏簡直不能看,似是快瘋魔了。
  趙碧萱也不好受。母親的話字字句句像刀子一般戳在她心上。弟弟為何與齊瑾瑜走得近,沒人比她更清楚,但即便如此,這事兒也怪不到齊瑾瑜頭上,只能怪天意弄人。趙碧萱強自按捺住悲傷,好生勸慰母親,見不奏效,習慣性的命令道,“來人,去養心殿把皇上叫來。”
  非但幾名內侍沒動,就連那忠心耿耿的大宮女也毫無反應。她面上不顯,心裡卻為貴妃的遣詞用句感到心驚膽戰。‘把皇上叫來’,短短五個字,卻透出怎樣的輕慢和蔑視,仿佛皇上是她的一條狗,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但他不是狗,卻是遨遊九天的蒼龍,吹口氣兒就能滅人全族,更何況小小一個貴妃。
  “主子,皇上現在忙著處理政務,還是等用晚膳的時候再去請吧。”
  “不,現在就去!我現在就要見到皇上。”趙碧萱心痛弟弟,卻更擔心齊瑾瑜的安危。逝者已矣,生者為大,她現在最在意的就是齊瑾瑜能否平安無事的回來。晟帝那裡一定有章程,她必要問清楚不可。
  大宮女無奈,只得領命而去,片刻後回轉,面露猶疑之色。
  “娘娘,皇上命您把二皇子送過去。”
  “為何要送誠兒過去?他要見誠兒來鳳儀宮就是。”趙碧萱反射性的看了一眼二皇子居住的偏殿。她素來不喜晟帝太過親近二皇子,在她心裡,二皇子的父親是齊瑾瑜,若是他從小與晟帝太過親近,日後齊瑾瑜登基恐怕會轉不過彎兒來。她可不想讓兒子認賊作父。
  “皇上沒說,只讓您趕緊把二皇子送去。”
  “許是皇上太喜歡二皇子,想放在身邊親自教養一陣。娘娘,您還是送去吧。”方氏抹掉眼淚後啞聲開口。若非還有個貴妃女兒能依靠,她現在早就崩潰了。
  什麼叫‘娘娘您還是送去吧’?竟連文遠侯府的人也暈了頭了!皇上要什麼,哪裡是主子能夠推拒的,好似主子不願這事便能不了了之一般,真真是被之前的獨寵迷了心智,一個二個輕狂的沒邊兒了。大宮女心內又是焦急又是氣惱,卻也不敢在方氏跟前把話說白了,心想等方氏走了定要好好勸勸主子。
  趙碧萱本打算親自把兒子送過去,順便從晟帝那裡打探心上人的消息,還未走出殿門就被晟帝派來的一名內侍攔住。
  “娘娘,只需將二皇子送過去就成了,不勞煩您親自走一趟。”話雖說的好聽,卻明明白白的宣告:皇上現在壓根不想見你。
  趙碧萱忍痛將兒子交給大宮女,站在門口看著兩人逐漸消失。方氏能在李氏的打壓下獨得文遠侯的寵愛,對男人的心思自然把握的非常精准。剛才因為太過悲痛,她頭腦有些混沌,現在緩過勁兒來,自然發現了端倪。
  “娘娘,咱家發生這樣的大事,皇上都不來看您?”見女兒僵硬的搖頭,她強忍心悸問道,“也沒有一句撫慰?可有派人賜下東西?也沒說會如何處理繼東的後事?”因趙繼東死在外邊兒,趙家人裡除了趙玄,誰也沒那個能耐跑到流寇橫行戰火連天的西南替他殮屍。然而之前方氏等人為了爵位已經跟嫡系徹底撕破臉,現在哪敢上門去求。方氏心道自己還有一個皇帝女婿可以指望,這才匆匆入宮覲見。
  依皇上往日對女兒的寵愛,無需她主動來求,皇上的告慰聖旨就該進了文遠侯府的大門,現在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更甚者,連見女兒一面也不肯。難道女兒失寵了?女兒是否得寵關係著文遠侯府的未來,更關係著自己的榮華富貴,方氏越想越怕,用力握住趙碧萱手腕,低聲詢問,“娘娘,您告訴我,您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以至於讓皇上厭棄了您?否則他不會想不到您現在是如何傷心,更不會忍心不來看您。皇上他似乎,似乎完全未曾將您放在心上。”
  趙碧萱被她問的心驚膽戰,仔細一想,這才發現晟帝果然許久未曾主動來看望過她了。她一面搖頭否認,一面按壓胸口,以免狂亂的心跳被母親聽見。她不想失去晟帝的寵愛,至少在心上人登基前不想,她太明白失寵的宮妃究竟過著怎樣生不如死的日子。
  大宮女抱著二皇子進入養心殿,原以為皇上好歹會看二皇子一眼,卻沒料他頭也不抬的下令,“來人,將二皇子送出去。”
  齊立誠是齊瑾瑜的種,周允晟怎麼能放心將他留在宮中。齊瑾瑜成了廢人的消息現在還未傳入太后耳朵,但她早晚會知道,屆時難免生出棄車保帥,孤注一擲的想法,趁自己離京之時發動政變,推二皇子上位。雖然他有千百種手段遏制她,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損失,他更喜歡先掐住對方的命脈。
  大宮女將二皇子遞給忽然出現的黑衣人,見他單手一撈將二皇子接了去,然後迅速消失,輕慢的態度不像對待皇帝最寵愛的皇子,倒像是一隻小貓小狗。她抬眸偷覷帝王神色,竟發現他並未流露出絲毫不舍。她想問問他為何把二皇子送走,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不敢說。想當初貴妃得寵的時候,她也頗受皇上青睞,還能在御前插科打諢幾句,現在怕是一開口就會被杖斃。
  什麼叫今時不同往日,這就叫今時不同往日。大宮女按捺住滿心的恐懼,回了鳳儀宮發現方氏已經離開,便如實將二皇子被送走的消息說了。趙碧萱滿以為晟帝接走兒子是為了親自教養,哪知道是送到不知名的地方,發瘋一般跑出去,想問個清楚明白,卻被看守鳳儀宮的侍衛用劍戟頂了回來。
  這哪裡是解了禁足,卻是換一個地方繼續,鳳印沒了,兒子沒了,自由沒了,即便弟弟意外暴亡,晟帝也未給予絲毫憐惜。鳳儀宮上上下下的侍從,莫不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貴妃失寵了!
  趙碧萱癱坐在軟榻上,雙臂抱緊身體,試圖驅趕從骨髓深處狂湧而出的寒氣。除了寢殿華麗一些,她現在的日子跟以往待在冷宮時有何差別?
  當趙碧萱深陷在恐懼漩渦,並且終於想明白,打算好好伺候帝王以重新奪回寵愛時,周允晟已經在去西南的路上。趙玄原以為皇帝忌憚自己,必定會將自己拘在京城棄之不用,卻沒料他三番兩次把極其重要的差事交托,看著倒像是對自己頗為信任。
  “將軍,您說晟帝是不是想像咱們對付恭親王那般,讓暗衛扮成流寇將您截殺在此處?依屬下看,您不如借此機會離開,然後暗中推動西南民亂,將咱們的軍隊混入農民軍中,先殺了晟帝,再舉著反對朝廷專制的大旗直接殺回京城。屆時等您上位……”
  副將話未說完,就被趙玄賞了一耳光,斥道,“日後休要再提這種話。”
  副將接連試探了幾次,確定將軍沒有叛反之意,也就不敢再多言。將軍想當臣子也好,想當皇帝也罷,他們都誓死跟隨。
  趙玄遣走副將,走到帳篷外遠眺。他們已快進入西南地界,沿途不斷收到農民軍攻城掠地的消息。眼見那人一日更比一日憂慮,身上的衣袍都寬大了許多,他恨不能將他綁了,狠狠灌幾碗補湯下去。因那人身邊時時刻刻都跟著幾百侍衛,趙玄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強自按捺住滿心焦躁和思念,有時從夢中醒來,耳邊還回蕩著他婉轉地低泣聲。
  僅僅在腦中略作回味,趙玄就腫痛的厲害。
  “奴才參見國公爺,皇上請國公爺去皇帳內一敘,您請。”林安乘著夜色匆匆走過來。
  趙玄心中暗喜,面上卻絲毫不露,等林安通稟過後便大步走進禦帳,半跪行禮。他眼眸微抬,看見帝王玉白的雙腳垂落在榻邊,因燭光的照射而鍍了一層淺淺柔光,煞是好看,心裡頓時像長了草一般騷動。該死,若沒有西南民亂,現如今的他應該身在皇宮,握住這人的雙腳細細把玩舔吻,何至於一路奔波,連個近身的機會都沒有。
  “起來吧。”周允晟挺喜歡讓趙玄跪自己,但見他一雙色眼總往自己赤裸的腳上瞟,便知他心裡打得什麼主意,恨不得將腳丫子踩在他臉上。不過就算踩過去,這牲口大概也不會覺得受辱,反倒會趁機舔幾口,真真是本性難移。
  思及此處,周允晟扶額歎息。
  趙玄以為他在為西南的事憂慮,拱手說道,“皇上,微臣願為您平息這次民亂。”他有幾支軍隊就駐紮在西南、西北交界處,只需半日就能調遣過來。
  “此次民亂朕並不打算用軍隊碾壓,朕自有辦法。”周允晟慢條斯理的將一面打磨的十分光滑的銅鏡放入一個直徑為十釐米的筒狀物內。西南不是乾旱嗎?百姓不是渴雨如渴命嗎?那他便給他們製造一場大雨。
  趙玄低應一聲,並不追問。
  “幫朕把這根木頭削成圖紙上的形狀。”周允晟扔了一把小刀過去,下顎沖擺放在桌上的一根木頭和一張宣紙點了點。
  趙玄喜歡他隨意的態度,在他腳邊撿了張凳子坐下,認真削起來,見有木屑掉落在帝王腳背上,告了一聲罪後輕輕用手拂去,指尖狀似無意的摸了摸帝王圓潤可愛的腳趾頭。周允晟瞥他一眼,見他正襟危坐,滿面肅然,仿佛並未做什麼輕薄之舉,不禁在心裡暗罵了一聲。
  打這一摸之後,便總有木屑往帝王的腳背上跑,等積了厚厚一層,趙玄才假裝惶恐,捧起帝王玉雕一般的精緻雙腳細細擦拭拍撫,眼中偶爾瀉出一縷幽光,竟似十分饑渴。如是擦了三回,周允晟終於按捺不住,一腳踩在他臉上,罵道,“滾一邊兒削去,否則朕削了你!”話落似覺得腳心略微傳來溫熱的濕意,連忙收了回來,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這牲口,果真毫無底線!
  “請皇上恕臣魯莽,臣這就坐過去。”趙玄垂頭領命,坐得離帝王的軟榻稍遠了一些,舌尖在口腔裡轉了轉,頗為回味。
  周允晟把趙玄叫來削一夜的木頭,本意是為了折騰他,卻沒料他很是心甘情願,削的一根比一根慢,更趁著自己垂頭組裝零件的檔口用火辣辣的目光偷覷。久而久之,竟也把周允晟心裡的暗火點燃,恨不得將他拽到榻上給辦了。
  “今夜就到這裡,你回去吧。”周允晟不想便宜了他,甩袖攆人。
  趙玄畢恭畢敬的行禮告辭,回到自己帳篷,立馬撤掉內力,想著那人的面孔和聲音釋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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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大亂,四處都是穿著白色麻衣的農民起義軍,總算州府的精兵還頂用,把起義軍擋在了城門外。周允晟命趙玄在前開道,所過之處只將亂軍打散,並未窮追不捨,更未濫殺無辜,終於風塵僕僕的抵達了西南總督府,看見了重傷在床的齊瑾瑜。
  如今已是半月過去,齊瑾瑜的刀傷大多已經收口,只要注意不被感染,應無性命之慮。
  周允晟身邊跟隨了一眾官員,為了名聲著想,必要的兄友弟恭還是得表演一下。他醞釀了一些悲痛之情,這才推開房門走到床邊,看清齊瑾瑜的臉,目中止不住流露出驚訝的神色。
  只見一條猩紅的疤痕從齊瑾瑜左眼眼尾往下直劃到下顎,將他高挺的鼻樑和削薄優美的嘴唇對半切開,因為沒有縫合技術,傷口對不齊整,使得半張臉正常,半張臉歪斜,竟醜陋的似妖魔鬼怪一般。這還是那個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恭親王?以他如今這幅尊榮,走出去怕是會把全城的孩童都嚇哭,也不知趙碧萱見了作何感想。
  心裡翻騰著笑意,周允晟握住齊瑾瑜的手,漸漸紅了眼眶,哽咽道,“皇弟,你受苦了。”
  齊瑾瑜事後回想,越發覺得那些流寇不是當地亂民。亂民哪能重傷鎮北將軍府的暗衛?他們擺明是訓練有素的私兵。天下間最想要自己命的人是誰,除了齊奕寧,他再也想不出第二個。
  看見齊奕寧貓哭耗子假慈悲的作態,他心裡慪得幾欲吐血,面上卻絲毫不顯,勉力配合對方演戲。他容貌已毀,身體已廢,再沒有奪位的希望,這時候只能示弱,待保住一條性命再籌謀前路。他還有一個兒子,兒子養在宮中,很快就會被冊封為太子,如此想來,生活也不全是絕望。齊奕甯現在風光得意,高高在上,等來日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他齊瑾瑜的種,女人也早就被他睡了幾百回,也不知該如何痛哭流涕。
  齊瑾瑜病態一般的想著報復齊奕寧的辦法,發現手裡還有很多十分重要的棋子,這才逐漸從痛苦中掙脫。
  周允晟沒料到趙玄會把齊瑾瑜整治的這般淒慘,倒比直接殺了他更添了幾分趣味,因此龍心大悅,見趙玄亦步亦趨走在羅震身後,勾勾手指將他喚過來。
  趙玄彎腰行禮,等待帝王口諭,卻見他伸出手,似愛撫般拍了拍他臉頰,然後一言不發的走了。
  “皇上這是何意?”羅震瞪著眼睛問道。
  “我也不知。”趙玄捂住被心上人拍打過的臉頰,只覺得那處似火燒一般滾燙。他從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純情易感的時刻,但就在剛才,他分明從帝王狀似無心的舉動中察覺到了溫柔的愛意。他不想承認那是自己的錯覺,懷著欣喜若狂的心情匆匆往回走。
  一眾下屬用詭異的目光偷覷他,驚疑不定的忖道:將軍這是臉紅了?我們沒眼花吧?
  
  第165章 15.10
  
  西南百姓在貪官污吏的盤剝下受盡了苦難,天災加上人禍,他們已經看不見活下去的希望。順服朝廷唯有死路一條,舉起大旗造反說不準還有一條活路,在這種心態的推動下,西南全境百姓都加入了推翻大齊的隊伍。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們與朝廷軍隊對抗時表現的非常勇猛,很快佔據了西南的大片土地。
  在這種情況下,一般的做法就是派遣正規軍血腥碾壓,否則根本無法將事態平息。但周允晟畢竟是未來人,沒有古代君王專斷獨行、皇權至上,視人命如草芥的封建遺毒思想。他也有心狠手辣的時候,但那都是對待敵人,對待無辜的受盡了苦難的百姓,他願意用更為溫和的方法來解決。就像他曾經說過的那樣,只要自己一日坐在大齊的御座上,就會當好一日的皇帝,照管好自己的子民。
  他命令軍隊把州府附近的起義軍驅散,然後將西南全境的官員都抓起來一一審理,按照罪行輕重公開宣判,又將宣判結果以檄文和口耳相傳的方式散播出去。最終西南官場大大小小七十四名官員,革職流放者十六人,斬首示眾者五十五人,最後三人因罪行太過嚴重,不但全家獲罪,本人還將被淩遲處死。
  “這五十八人暫且別殺,待朕祭天那日,用他們的血來告慰死難的百姓。羅大人,你遣人將朕祭天求雨之事散播出去,便說朕乃真命天子,定然下旨讓老天爺準時降雨。參加過起義軍的百姓只要安生回來種田,朕必不究責,不但他們搶走的田地歸他們自己所有,朕還免除三年賦稅。今後每年,朕都會秘密派遣欽差大臣去全國各地巡查,但凡發現官員擅自增收賦稅,朕嚴懲不貸!”周允晟擺弄著手裡的引雨器,態度閒適,語氣中卻充滿了森寒殺意。
  羅震心下佩服皇上以百姓為重的舉措,卻也擔心他手段太過溫和,於西南亂局無有增益,反倒更添動盪,於是勸說道,“皇上,您頒佈的幾項政令都很英明,唯獨祭天求雨那事還請三思而後行。莫說祭天過程中會否招來暴民襲擊,倘若求雨失敗,他們恐會編纂些您氣數已盡,不受上天庇佑,非真龍天子等流言。與其平白受人非議,不若將求雨之事交給欽天監的官員負責,您看如何?”
  “不,還是那句話,朕乃真龍天子,必定下旨讓老天爺為西南降雨。檄文就這麼寫,無需用些隱晦含蓄的春秋筆法。”周允晟掐指一算,說道,“求雨之事宜早不宜遲,朕算了算,就定在兩日之後的飛來峰上,你讓人下去準備。”
  羅震苦勸不住,斜眼朝默默站在一旁的虞國公看去,卻見他眼觀鼻鼻觀心,似是全聽皇上號令。
  罷了,自古以來親自上祭台求雨的皇帝那麼多,成功的又有幾個?若是亂軍以氣數已盡為藉口意欲截殺皇上,只要趙玄在這裡,再大的動亂都能踏平。思及此處,羅震只得躬身告辭,趙玄卻還站在原地,似是有話要問。
  “想知道什麼只管問。”周允晟攤開飛來峰的地圖,用周易之法換算出求雨的最佳方位。他的背景實在是複雜,本身來自于科技非常發達的未來星際,後又在修仙、西幻等世界中混過,雖說眼下只是凡人,做不到排山倒海,但將科學和陰陽之法結合起來製造一場大雨還是非常容易的。他記得上輩子,在齊瑾瑜平定了民亂之後,上天忽然連降數日大雨,滋潤了西南龜裂乾枯的土地,讓百姓們看見了活下去的希望。
  也不知是誰,將這場及時雨按在齊瑾瑜頭上,說恭親王受命于天,福澤深厚,是具備大氣運之人。這些留言在西南流傳得甚廣,也因此,在齊瑾瑜興兵勤王時,西南民眾率先響應。
  周允晟算了算日子,那場大雨離現在至少還有兩月,耗時越久,無論是百姓還是朝廷軍隊,造成的傷亡就會越慘重。他耗不起,更沒有齊瑾瑜的主角光環,隨便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就能安撫住暴民,所以只能拿出些神鬼莫測的手段震懾。
  趙玄上前半步,拱手問道,“皇上,您打算如何求雨?能成嗎?”
  “能成。”周允晟提起毛筆在地圖上做標記,徐徐解釋道,“雨乃雲所化,當雲朵中的細小水滴互相撞擊凝結成大水珠,就會變成雨落下來。使細小水滴凝結的辦法有很多種,可在雲層中散佈固體微粒,增加水滴的重量,還可釋放電流、光波、聲波等物,刺激雲朵互相摩擦從而凝結成雨滴。尋常祭司祈雨時為何喜歡敲鑼打鼓,大聲呐喊,其實就是在向天空釋放聲波,雖然降雨的成功率很低,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朕要做的事便是找准水汽最濃郁的一處方位,然後四管齊下,如此,至少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機會能求來一場大雨。”
  帝王所說的電流、光波、聲波等物,趙玄從未聽說過,但莫名其妙的,他竟覺得自己聽懂了,不由點頭稱是。
  周允晟拿起一個木頭打造的筒狀物,說道,“這就是引雨器,可助朕將電流、光波和聲波直接送入雲層。削了這麼多天的木頭,委實辛苦虞國公了。”
  原來皇上交給自己的竟是如此重要的差事,趙玄心情大好,眼裡不自覺流露出雀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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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的檄文以口口相傳的方式散播到西南全境。起義軍見皇上親自來了,身邊還跟隨著素有大齊戰神之稱的虞國公,若是他調遣如狼似虎的西北軍前來平亂,不出幾天,十幾萬起義軍就會全軍覆沒。若是能好好活著,誰想幹這種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事,皇上既然說不秋後算帳,還把田地分給大家,不如就放下砍刀回去種田吧。這是絕大部分農民的想法,但率眾造反的農民領袖陳十三卻對此極其抵觸。他在造反的過程中漸漸享受到權利的好處,竟完全迷失了心智,想推翻大齊改朝換代,自己做開國皇帝。
  兄弟們若在此時退出,他的帝王夢就徹底破碎了,又如何會甘心?他命手下找來檄文,大致閱過一遍後冷笑道,“告訴兄弟們暫且靜觀其變,等那狗皇帝求雨不成,咱們就說他暴虐無道,多所殘害,被上天厭棄,截殺他便是替天行道,乃禮敬天下庇佑萬民之大任。誰要能取他人頭,誰就是救世之主,可獲無量功德。”
  幾名手下慨然應諾,唯獨其中一人躊躇道,“陳大哥,若是那狗皇帝果真求來大雨,咱們該怎麼辦?”
  他話音剛落,陳十三就哈哈大笑起來,諷刺道,“這些年西南連連大旱,你看那些狗官為了祭祀龍神搶走多少牛羊牲畜,童男童女,卻又求來幾場雨?一場也無,可見大齊國運已到了盡頭,連老天爺都不肯賞臉。你看看這檄文寫的何其倡狂,下旨命上天布雨,狗皇帝當自己是天神下凡不成?別求不來雨,反被晴天旱雷當場劈死。”
  一眾屬下聽了這話紛紛仰頭大笑,好似已經看見狗皇帝焦黑的慘狀。
  起義軍上層因嘗到了權利的滋味不肯輕易罷手,故而對所謂的求雨嗤之以鼻,下層民眾卻依然敬畏皇權,對此事隱隱抱著期待。但無論起義軍上下是否同心,檄文的傳播還是起到了預定的效果,西南的戰火終於暫時停歇了。
  兩日後,在西南最高的山峰飛來峰上,軍隊用木板搭建了一座高臺,高臺四周豎立著許多直指天空的圓筒,周允晟穿上最華麗的一件龍袍,戴上十二毓冠冕,一步一步走到祭祀台的邊緣,震動雙袖徐徐跪下,仰望天空默然禱告。
  他曾經當過祭司,做過神明,只需稍微改換一個眼神或表情,自然而然便能散發出高貴聖潔的氣息。飛來峰上除了隨行官員,還聚集了許多未曾參與謀反的州府民眾,更有陳十三派遣的探子安插在其間。他們被士兵攔在祭祀台週邊,原本還吵吵嚷嚷,議論不斷,看見俊美的帝王似踩著祥雲一般乘風而上,便都安靜了,只能癡癡呆呆的望著他。
  “血祭。”帝王分明跪在幾百米開外的臺上,這句話卻清晰的傳入每個人耳裡,那激昂地,似刀兵相撞的嗓音讓人耳根發麻。原來這就是皇上的聲音,滿是威儀,又仿若天籟。
  絕大部分民眾未等祭祀正式開始,就先被帝王的嗓音攝去了心神,待弄明白“血祭”兩個字的真正含義,不由暗暗叫好。
  只見西南的貪官污吏被一個一個押到台下,書記官每念一個名字,劊子手就手起刀落斬殺一人頭顱,直砍掉五十五個頭顱,將之堆成一座人頭塔,才又有三人被帶上已染滿鮮血的空地。他們分別是西南提督,西南巡撫,西南道台,撇去自刎而亡的西南總督,可算是西南最具實權的三位人物。曾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三人,眼下正狼狽萬分的綁在刑架上,被劊子手一刀一刀片下身上的肉。
  淩遲處死無疑于大齊最殘酷的刑法,百姓們只聽說過,從未見過,即便對這三人深惡痛絕,也都用手捂著眼睛,背轉身去。隨行官員俱都眼觀鼻鼻觀心,同樣不敢多看。足足割了三千六百刀,三人才終於沒了氣息,高臺之下的一大片空地已經變成了赤紅色,一股極其濃稠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
  百姓們隔著指縫偷覷帝王神色,見他眼眸漆黑深邃,表情不喜不怒,看著不似凡人,倒更像是無情無心的神祗,越發體會到了‘天子’這兩個字的含義。貪官污吏被盡數斬殺的痛快感消退後,漸次浮上心頭的是無邊無盡的敬畏,對上天,對神明,對皇權的敬畏。
  周允晟在高臺上佈置了擴音器,足以將自己的聲音傳遍整個飛來峰頂。他嘴唇微啟,淡淡說道,“奏樂。”
  跪在高臺邊緣的樂師們齊齊開始彈奏從遠古流傳下來的祭祀之樂,更有體格彪悍的士兵站在四面大鼓前,一下一下用力捶擊。踩著擲地有聲的鼓點,周允晟將安裝好的引雨器一一指向水汽最濃郁的“巽卦”方位。安裝在引雨器中的銅鏡將烈日的金光反射到雲層中,一束一束疊加起來,竟形成一個巨大的光柱,遠遠看去像是傳說中天道降下的功德金光,耀人眼目,撼人心神。
  莫說台下的民眾看得目瞪口呆,就是見多識廣的朝廷大員們,也都變了臉色,誠惶誠恐的跪下三呼萬歲。什麼叫真龍天子,能隨手招來如此璀璨的功德金光,這才叫真龍天子!
  百姓們見了跪倒一片的大臣和侍衛,這才從驚駭中回神,撲通撲通接連跪下,口裡亂七八糟的喊著萬歲。那些起義軍的探子本想來瞧個熱鬧,事後求雨不成正好煽動民心,卻沒料會看見如此神奇的景象,頓時一個更比一個呆滯,推搡之下竟對帝王行了五體投地之禮,好半天爬不起來。
  周允晟調整好引雨器,當場提筆寫下一張聖旨,著雷神電母速速為西南排雲布雨,拯救黎民百姓於水火之中,而後命欽天監的幾名官員將柴禾扔進巨大的銅鼎中,點燃一堆旺火,將宣讀後的聖旨投入猩紅的火焰。聖旨頃刻間燃燒殆盡,化為滾滾濃煙飄上天空,後又被忽然而至的大風吹向“巽卦”方位,與巨大的光柱融為一體。
  周允晟舉起手試探空氣的濕度,已然知道這場求雨快成功了。他重新跪下祈禱,用最純正的梵語誦念《大悲咒》。帝王的嗓音本就清越如玉石相擊,再加上梵語略顯神秘飄渺的發音,融合在一起竟似從九天之上傳來的神諭,令人聽了一面心曠神怡,一面又心生敬畏。
  一眾官員都被鎮的無法起身,更何況平民百姓,之前還人聲鼎沸的飛來峰,現如今萬籟俱靜,除了帝王的禱告,再聽不見其他響動。大約一刻鐘後,銅鼎內的火焰慢慢熄滅,股股黑煙並未消散在天空中,反倒越積越厚,竟不知不覺變成了一大片陰雲。陰雲當頭罩下,令飛來峰頂變得昏暗不堪。
  不知誰驚叫一聲,“要下雨了!上天得了皇上旨意,真的要下雨了!”
  聖旨剛燒完,陰雲就飄了過來,這等奇景便是有心人想將之稱為巧合都難。世上哪有如此驚人的巧合?
  “皇上萬歲!”
  “皇上定然不是人,是神仙!”
  “天神下凡,天佑大齊!”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皇上果然是真龍天子,連上天都要聽他號令!”
  百姓們一面磕頭一面興奮的喊叫。
  “雨還沒下,別高興的太早。”起義軍的探子勉強駁斥一句,話音未落,豆大的雨點就淅淅瀝瀝的砸了下來,澆淋在臉上冰涼一片。這些人頓時啞了,看向站起身,施施然走下高臺的帝王,眼底哪還有一絲桀驁或殺意,除了跪下叩拜,再也升不起別的念頭。原來他們聯合起來意欲推翻的,竟是如此強大無匹、深不可測的人物。什麼叫做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便是了。在此之前,他們一直以為那只是誇大其詞的說法,從未想過世上竟真的存在這樣一位近乎於神明的人。
  麻衣軍揭竿而起時喊出的“替天行道”的口號眼下看來卻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笑話。
  雨越下越大,頗有磅礴之勢,周允晟脫掉沉重的十二毓冠冕,踏上剛斬殺過不少罪臣的空地。血水摻合在雨水中,濺起一朵朵猩紅的水花,沾染在他明黃色的朝靴和衣擺上,他黑髮披散,渾身濕透,卻並未減損一絲一毫的風采。他看上去莊嚴,高貴,氣勢逼人,所過之處民眾和官員莫不紛紛倒下行五體投地之禮。
  趙玄隱在人群後,暗紅的雙眼緊緊盯著濕透後越顯誘人的帝王。他愛極了他聖潔的表情和淡漠的眼神,越發想狠狠佔有他,讓他從無心無情的神祗變成有血有肉的凡人。當他聖潔的臉龐沾染上情欲的緋紅,淡漠的眼眸氤氳出歡愉的霧氣,那畫面一定美得驚心動魄。雖然大雨不停沖刷著身體,趙玄依然覺得乾渴不已,他舔了舔唇,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周允晟搭乘馬車迅速回到西南總督府,林安已經備好熱水和姜湯,伺候他梳洗。
  換上乾淨清爽的便服,周允晟歪在榻上舒服的歎氣,銅爐內燃放著一種清淡的檀香,聞著聞著竟讓人感覺昏沉。
  媽的,那牲口又來了,還有完沒完?能不能讓我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爽一次?周允晟扶著額頭,咬牙切齒的暗忖。很快,身穿黑衣的趙玄就竄入屋內,低笑著將歪倒在榻上的帝王抱在懷裡,並熟練的為他系好蒙眼的布巾。
  “你有種就露出真面目,別幹這些偷雞摸狗的事!”
  “我有沒有種,天下間只有你最瞭解!”趙玄越發笑得肆意,俐落的剝掉帝王身上的便服,從衣箱裡取出一套龍袍為他換上。
  “我最喜歡看你穿龍袍的樣子,不但美,而且高貴。我上輩子肯定拯救了蒼生,老天爺才把你賜給我。”他嗓音嘶啞,動作不停。
  我是老天爺賜給你的嗎?要是換個人,你他媽的就是強姦你知不知道!周允晟有心嘲諷幾句,卻被趙玄堵了嘴,發瘋一般舔吻,等他再睜眼時,身邊已空無一人,唯有枕側擺放著一支血紅的月季,008裡多了一串代碼。周允晟砸了屋內所有擺設,這才把趙玄叫過來,指著對方鼻子罵道,“你們究竟是怎麼守衛的?方才有刺客進來你們竟毫無所覺,若非朕武功高強,怕是早就死了幾百次了!”
  心上人的確武功高強,剛才差點把我榨幹。趙玄面上惶恐,心裡卻回味無窮,見帝王拿起鞭子意欲抽打自己,先就興奮的抖了抖。
  周允晟惡寒了一下,手臂幾次抬起,終是沒能落下,扔掉鞭子大吼:“給朕滾出去!立馬搜索全城,把那逆賊找出來!”
  趙玄心裡很遺憾,轉念一想皇上這是捨不得抽我,便又高興了,率領一眾手下把州府內的亂黨盡皆捉拿乾淨。
  大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晟帝下旨命上天降雨的奇事就傳遍了西南全境。起義軍打出來的“替天行道”的口號再也得不到民眾的回應,沒人願意跟天神作對。那些參加了起義軍的農民紛紛丟掉武器連夜逃回家鄉,最初戰戰兢兢的躲了幾天,後見朝廷果然沒派軍隊來拿人,還把田地統計之後分給民眾,且開倉放糧,以工代賑,每一項政令都莫大的改善了災民的處境,這才敢與家人團聚。
  半月之後,曾經逾十萬的麻衣軍只剩下不到兩千,被朝廷軍隊驅趕了幾次慢慢散開,淪落為幾股流寇四處燒殺搶掠,名聲徹底敗壞。到了此時,周允晟也不必跟他們客氣,命軍隊大肆圍剿,不留一個活口。
  將一應瑣事處理妥當,周允晟決定在真正的大雨來臨那天離開西南,夾道送行的民眾看見飄飛的雨絲,對晟帝的敬畏之情又上升了一個高度。而羅震等官員就更別提,注視皇上的目光就像注視天神。他們把求雨那天的場景回味了一遍又一遍,回去以後紛紛寫成傳記,留給後世子孫瞻仰。
  此時的周允晟並不知道,因為他以民為本的治國理念,先進科學的治國方針,號令上天的神奇能力,讓他在史書上的評價遠遠超越大齊另外二十四位國君,被後人冠以聖君稱號,甚至有科學家列出種種證據,試圖證明聖君來自于科技更為發達的外太空,否則又怎會天文地理,文韜武略,無一不通,且很多觀點至少領先時人幾千年。
  但無論後世人如何評價,現在的周允晟都不在乎,他的目的很簡單,一報仇;二治理好曾經因為他的昏聵而陷入動盪的國家。西南亂局已經平定,也該到了算私賬的時候。
  
  第166章 15.11
  
  因齊瑾瑜傷勢過重,周允晟回到京城後直接將他帶入宮中醫治。太后聽說兒子回來了,連忙把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叫去候命,待看清兒子現如今的慘狀,差點暈死過去。這,這還是她那俊逸無雙,風度翩翩的兒子嗎?怎看著像一隻惡鬼?是不是搞錯了?
  “母后,是我啊母后!”齊瑾瑜掙扎著從床上下來,抱住太后雙腿嗚嗚痛哭。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現如今他容貌毀了,手指斷了,無能的名聲傳了出去,相當於一無所有,還拿什麼來跟齊奕寧爭?回來的路上,伺候他的幾名內侍把齊奕寧下旨命老天爺降雨的事不厭其煩的拿出來說道,簡直將他奉若神明,更有羅震等隨行官員,對齊奕寧的敬畏之情已深入骨髓,莫說遊說他們投入自己陣營,便是將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不會,也不敢改換心意。
  下旨降雨之事迅速從西南傳遍全國,在這個本就皇權至上的世界,若是國君的周身再籠罩一層“受命於天”的光環,那麼百姓對國君的忠誠會達到現代人難以想像的高度。許多地方陸續出現供奉晟帝的廟宇,且香火很旺,更有不同版本的,有關於晟帝如何下凡歷練的傳說不脛而走,把他描述的神乎其神。
  在這種情況下,莫說齊瑾瑜已變成了廢人,就是他身體完好,也根本無法動搖周允晟的皇位。想到這裡他悲從中來,哭得不能自抑。
  太后認不出這張扭曲的面孔,卻能認出兒子的聲音,震驚過後癱倒在地,與他抱頭痛哭,哭累了才開始詢問這些傷是如何弄得,聽兒子細說了經過,目疵欲裂的斷言,“那哪兒是什麼流寇,定是齊奕寧派去的刺客,否則怎會連鎮北將軍府的暗衛都攔不住。他好歹毒的心思,奪走了你的皇位不算,竟還想要你的命。早知如此,當初就該送他跟那賤人一塊兒下黃泉。”
  “母后,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還是想想日後吧。”齊瑾瑜擦掉眼淚,扶著太后坐回榻上,附在她耳邊低語,“母后,您想辦法讓他立誠兒為太子,等誠兒稍微大些,兒子還有機會……”
  聽兒子把計畫細細交代清楚,太后喟歎道,“當初我還氣惱你與趙碧萱那賤人攪合在一起,照眼下來看,咱們竟是要靠她才能翻身。也罷,哀家會好好勸她,她若是不答應,哀家有的是辦法讓她生不如死。”
  齊瑾瑜道了謝,這才安心躺回床上休息。
  周允晟甫一回宮便讓人把寄養在外面的二皇子送回去。出行的三個月裡,太后屢屢遣人來接二皇子,都讓他安排的內侍擋住,只說二皇子出了水痘,見不得風,唯恐過了病氣給太后。太后見鳳儀宮日日都有許多太醫出入,找來稍加詢問便就信了,全心全意盼兒子回來。幾名太醫在偏殿略坐片刻就陸續離開,趙碧萱也是個心大的,竟對此絲毫不覺得奇怪,反而對齊瑾瑜的安危牽腸掛肚,偶爾有那麼小片刻才會想起不知身在何方的兒子。
  她的大宮女越想越覺得皇上怕是已經知道實情,心裡惶惶不可終日。她曉得趙碧萱是個不中用的,當初能重獲聖寵,靠得不是聰明機智,而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蛋,皇上將她保護的太好,沒讓她經歷過多少後宮傾軋,以至於她腦子裡除了各種風花雪月和深閨幽怨,竟一點成算也無。
  皇上都表現的如此明顯,她還回不過味兒來,早晚會將鳳儀宮上下幾百號人拖累死。大宮女反反復複,明裡暗裡提點了很多次,她都只是心不在焉的點頭,末了紅著眼眶問一句,“瑾瑜什麼時候能回來?”
  久而久之,大宮女也絕望了。她在宮外還有一個守寡多年的老娘和一個幼弟,全靠她宮中的月銀過活,她死了家人該怎麼辦?這樣一想,她竟四處尋找人脈,在晟帝回來之前離開鳳儀宮,去尚衣局做了最下等的宮女,苦是苦了點兒,但至少能活命。還有些心思同樣活絡的宮人侍從,托了關係陸續投奔明主。看守鳳儀宮的侍衛只管拘著慧怡貴妃,旁人要走要留他們一概不過問。
  是以,等二皇子被送回來時,偌大的鳳儀宮竟只剩下二十幾個宮人和內侍,曾經隨便出門逛逛就有一百多人隨伺左右的趙碧萱,再也撐不起貴妃的架子。她這才漸漸慌了,幾乎每晚都要從噩夢中驚醒,一會兒夢見齊瑾瑜死了,一會兒夢見兒子沒了,更曾夢見過三尺白綾和鴆酒。
  “我的兒,你終於回來了!母妃好想你!”她抱著失而復得的二皇子,眼淚啪嗒啪嗒直往下掉,然後遙望宮門,總以為晟帝也會隨著這名內侍過來。然而宮門處空空如也,內侍送來孩子就告辭離開,順便讓侍衛將宮門再關上。
  趙碧萱就是再蠢,也隱隱察覺到了一場滅頂之災的臨近。她養在深閨,眼界短淺,本身又是庶女,未曾得到嫡母教誨,除了一張臉蛋,還真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她想不明白晟帝抱走二皇子的用意,也不敢深想,一心認為只要自己跟晟帝服個軟,日後好生伺候他,他總還會像以往那般寵愛自己。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迫不及待的想見晟帝,仿佛他就是避免她溺死在宮中的救命稻草。然而,她也同樣放不下齊瑾瑜,只但願他能理解她的苦衷。
  熱切盼望了數日,趙碧萱終於得到帝王傳召,連忙換上最華美的一套宮裝,坐在銅鏡前塗脂抹粉,精心勾描。攏了攏蓬鬆的鬢髮,扶了扶微顫的步搖,她對自己傾世無雙的容貌非常滿意,挺直脊背,施施然跨出許久未能跨出的宮門。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
  她嫋娜多姿的屈膝行禮,話未說完就見帝王越過她徑直朝前走,別說傾訴久別重逢的思念,便是連個正眼也沒有。她迅速從呆愣中回神,亦步亦趨的跟上,盯著他的背影,目中浮現淚光。以往這人怎會丟下她獨自前行?必會牽著她的手,一面柔聲細語的討好,一面替她注意腳下。他總是願意與她並肩,將她放在同等的位置,而非現在這樣,讓她卑微的注視他的背影。
  趙碧萱感傷了小片刻就發現腳下的路非常熟悉,心跳頓時快了起來。
  “皇上,咱們要去哪裡?”她硬著頭皮發問。
  “去慈甯宮給太后請安,順便看看皇弟。皇弟傷勢大好,今日便能出宮,你與朕去給他送行。”
  趙碧萱輕聲答應,勉強壓抑住了雀躍的心情。因為一直被軟禁在鳳儀宮,身邊又沒有耳聰目明的心腹,現在的她可算是個睜眼瞎,只知恭親王在太后那裡養傷,並不知道他確切傷成什麼樣。
  周允晟回頭瞥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齊瑾瑜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趙碧萱,聽說二皇子出了水痘,她目前待在鳳儀宮閉門照顧,心裡還松了口氣,只讓太后私底下將自己的計畫告知她。但偏偏在他離開的這天,趙碧萱來了,且一進門就與他迎頭碰上。趙碧萱毫無準備,乍然看見如此扭曲猙獰的一張臉出現在面前,駭得大聲尖叫起來,“啊啊啊,有鬼啊!”
  房梁上的灰塵都被她直沖雲霄的嗓音震落少許。
  尖叫過後慈甯宮裡一片寂靜。太后恨不得撕了這賤人的一張賤嘴,而齊瑾瑜本就極度脆弱的心開始淅淅瀝瀝的淌血。
  “喊什麼,這是皇弟。”周允晟不耐煩的推開直往自己身後躲的趙碧萱。
  “不可能!”趙碧萱尖聲反駁。這惡鬼哪裡是她俊美無儔的心上人,他們有哪點相似?話音未落,她已然注意到此人身上的親王朝服,還有他另外半張稍顯正常的臉。她臉頰漲紅,呼吸急促,隱隱覺得這三個月裡一定發生了極其可怕的事,那些事將會顛覆她的整個人生。
  “皇弟被流寇砍傷才會如此,男子臉上多一條傷疤沒甚關係,日後莫要一驚一乍的。”周允晟甩袖冷斥。
  趙碧萱僵硬的點頭,視線剛觸及心上人那張妖魔鬼怪一般醜陋的面孔,就驚惶的移開。她無法接受心上人現在的模樣,太可怕了。
  齊瑾瑜如何察覺不到她的抵觸,心情萬分壓抑痛苦,面上卻還要蕩開坦然的微笑,拱手向兩人道別。周允晟將他送到宮門口才回去處理政務,太后借機留下趙碧萱,說是心情苦悶,讓慧怡貴妃陪陪自己。
  周允晟只是笑,假裝什麼都沒察覺。這母子二人的小心思,他無需動腦就能猜到,無非是祭出美人計,讓趙碧萱蠱惑自己立二皇子為太子,然後給自己下慢性毒藥,等二皇子長大便讓自己歸西,換齊瑾瑜來當攝政王,如此,也算是間接實現了他萬人之上的夢想。這一對兒“有情人”也真是有趣,男的讓女的去陪別的男人上床,女的見男的毀了容就連看一眼也不敢。如果這就是世界意識都為之動容的至死不渝的愛,那他只能呵呵了。
  趙碧萱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浮現出齊瑾瑜那張扭曲的臉,嚇得她心肝直顫。她不自覺就把晟帝那張姿容絕世的俊顏拿出來與齊瑾瑜比較,滿心恐懼很快就變成了傾慕。仿佛忽然間解開了蒙眼的紗布,她驚愕的發現,曾經令她怨恨不已的晟帝才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男子。她嗤之以鼻並棄如敝履的那些寵愛,大約是全天下女人夢寐以求的至寶。
  她坐在太后身邊,捏著繡帕的手不停顫抖,生怕自己醒悟的太晚,再也無法挽回晟帝的心。但太后甫一發話,就打碎了她意欲重新開始的妄念。
  “這東西你拿回去,日日下在皇上飯食裡。”跟趙碧萱一樣,太后現在也是個睜眼瞎,竟一點也沒看出慧怡貴妃失寵的跡象。
  “這是什麼?”趙碧萱目中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這是‘登仙’。”太后並不多做解釋,但趙碧萱卻明白了,這是一種毒藥。什麼登仙,該說是黃泉才對。
  “不,不行。”她擺手拒絕。心上人毀了容貌之後,她的腦袋瞬間清明起來,明白他這輩子絕沒有登基的可能,而她的榮華富貴,現在全都系在晟帝身上。晟帝若是安康,她才有好日子可過。
  “捨不得了?那你當初跪在哀家腳邊,哭著喊著說這輩子只愛瑾瑜一個是怎麼回事兒?你見異思遷的速度倒是快,果然是婊子無情……”太后仰倒在榻上歎息,片刻後神經質的笑開了,“可你別忘了,二皇子身上究竟流著誰的血。你說要是齊奕寧知道這事,他還能饒你嗎?反正你那醃臢身子怎麼洗也洗不乾淨,再髒一點又何妨?”
  最大的把柄捏在對方手裡,趙碧萱毫無反抗的餘地,她含著淚,答應了太后的要求,心裡懊悔萬分。若是當初能扛過冷宮的寂寞,若是早看清楚誰才是真正值得愛的人,她何至於淪落到如此上下不得的境地。晟帝對她的好,現在想來勝過齊瑾瑜何止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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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瑾瑜在趙碧萱那裡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回府後也不想與王妃見面。但王妃武功高強,性格跋扈,便是五六個侍衛站出來攔截都被她一腳一個踹得爬不起身。她推開房門,看清齊瑾瑜的臉,眸光微微一閃就恢復了正常,臉上竟笑開了。
  “你那處可曾傷著?”她拉開齊瑾瑜捂臉的手,笑嘻嘻的問。
  齊瑾瑜見她直往自己身下瞄,頓時領會她的意思,氣急敗壞的搖頭,“當然沒有!”
  “甚好,甚好。”錢芳菲撫掌笑歎。
  她從小在軍營長大,見多了傷殘的士兵,自然不會被齊瑾瑜的臉嚇到。而且她成長經歷十分特殊,也因此造就了她與眾不同的性格。
  有一次錢通建立在秋名山的營地被北狄大軍圍困,斷了糧草,眼看將士們快餓死了,且徹底失去了鬥志,錢通便把妾室和庶子庶女全都拉出去剁碎了給饑餓的士兵吃,怕士兵們吃不夠,還想把幾個嫡子嫡女也宰殺。當時錢夫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卻只保下兩個哥哥,將她舍出去。她被關在羊圈裡,旁邊就有一個士兵緩緩磨著菜刀,一面磨一面用饑餓的目光盯著她。
  她當時恐懼極了,撕心裂肺的哭泣,口裡不停喊著父親母親,但她的至親一個都沒來,卻來了一位軍師。他說她是嫡女,若是也殺了給士兵分食,恐怕會讓人詬病將軍冷血無情,不顧倫常。於是她被放了出來,母親將她抱住,一個勁兒的喊著‘我可憐的兒’,在母親溫暖的懷抱中,她的心卻漸漸冷成寒鐵。她並不感激軍師,因為他救她是為了錢通的名聲,如果她沒有嫡女的名分,已經變成在鍋裡沉浮的一堆碎肉。
  當錢通決定將幾個嫡子嫡女送入京城時,兩個哥哥惶恐不安,她卻欣喜若狂。她想她一定要把自己的日子過好,絕不嫁給只把她當成工具和擺設的男人。她的夫君必定要把她當人看,否則她會拉他一起去死。當接到賜婚聖旨時,她其實很不滿意,但齊瑾瑜的潔身自好、脈脈溫情,讓她看見了希望。她唯一的擔心是他身份那般高貴,長得又如此俊俏,日後納側妃該怎麼辦?若是尋常人家,她可以捏死她們,但皇室宗親就不好處置了。
  現在齊瑾瑜毀容了,天下間除了她,誰還能接納他?是以,看見猙獰如惡鬼的齊瑾瑜,她非但不覺得噁心,還比以往更珍惜他。
  “瑾瑜,男子鼎立於天地之間,靠的是真才實幹,而非俊俏的臉蛋。你別灰心喪氣,咱們還像以前那樣過日子。”她抱住夫君,在他猙獰的刀疤上親了一口,眼裡閃爍著快樂的光芒。
  以前她擔心他納側妃,故而一直不想懷孕,只等著調教好了他再生,亦或者確定他本性難移,便生一個孩子然後關起門來過日子。總之她不想太快要孩子。但現在不同了,齊瑾瑜是她一個人的,她愛怎麼生就怎麼生。
  王妃的態度讓齊瑾瑜好受很多,抱著她溫存起來。現在他越發需要鎮北將軍的支援,自然該對錢芳菲比以前更好。夫妻兩各懷心思,日子卻過得非常和睦。
  與風平浪靜的恭親王府相反,皇宮內卻有些不平靜,太后聯合幾名朝臣,向帝王提出立儲君的建議。雖然齊奕寧還很年輕,但他之前自己也曾流露出這種想法,現在來提怕正中他下懷。
  “行,朕這就下旨冊封大皇子為太子。”
  晟帝的回答讓太后差點氣暈過去,抖索著唇瓣問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屬意二皇子嗎?”怎能說變就變!
  “自古以來立太子就是如此,不是立嫡就是立長。朕膝下唯有二子,二皇子非嫡非長,朕怎能立他?”
  太后無話可說,極度後悔當初攔著他冊封趙碧萱為後,否則二皇子就是名正言順的嫡子。但她素來表現的非常討厭趙碧萱,此時也不可能心急火燎的在晟帝面前勸說他立后。事情走入了死胡同,為了防止大皇子得了便宜,她只能讓幾個朝臣暫且消停,然後想方設法的殺害大皇子。
  周允晟卻先一步將大皇子接到乾清宮教養,雖無太子之名,卻已有太子之實。現在的朝堂上,除了幾個被太后抓住命脈的官員,其他大臣都唯晟帝馬首是瞻,更有羅震等人將他視若神明,敬仰萬分。他選擇的儲君,自是最好的。
  大皇子的母妃蘇婕妤在宮中的地位瞬間超然起來,每天都要接見許多宮妃,日子過得風光無限。
  趙碧萱從不知道嫉妒的滋味原來如此難受。她原以為晟帝只是在與自己賭氣,待自己服個軟,他就會回轉,但事情與她想像的完全不同。親手做好三菜一湯,又灑了少許毒粉,她再一次讓內侍去乾清宮請人。
  內侍連宮門都沒摸著就被攆走,跪下回稟的時候真想明明白白的告訴慧怡貴妃:娘娘您已經失寵了,還是算了吧,別折騰了。
  趙碧萱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把菜肴裝進食盒,撫著一絲不亂的鬢角說道,“皇上政務太忙,還是本宮親自去吧。”到得乾清宮門口,依然被幾名侍衛攔住。
  “你們進去給本宮帶句話,皇上自會見本宮。”趙碧萱勉強維持著寵妃的驕傲。
  幾名侍衛無動於衷,似雕像般站在原地,還伸出劍戟擋了前路。趙碧萱咬牙,繞過他們往裡走,卻再次被劍戟頂回來,拉扯間只聽劈啪一聲悶響,食盒的手柄莫名其妙的斷裂,湯湯水水灑了一地。
  趙碧萱驚叫著躲開,並未注意一枚黃豆大的石子緩緩滾過她腳面。
  “卑職見過虞國公。”幾名侍衛看清來人連忙半跪行禮,然後側身讓他入內。
  趙玄略微頷首,看也不看趙碧萱一眼,徑直往裡走,繞開一地殘羹時臉色忽然暗沉下來,瞳仁深處浮現一抹凜冽殺機。
  “大哥,您幫我帶句話……”趙碧萱試圖去拉扯他衣袖,卻被他用內力震開,冷冷開口,“將她拖出去!”等人哭嚎著被攆走,他才指著地上的汙物命令道,“這裡先放著,不許打掃,待本國公回了皇上再做處置。”
  能當上御前侍衛的,一要會看眼色;二要具備敏銳的憂患意識,幾人立刻察覺到虞國公話中的玄機,慨然應諾。
  趙玄耳目通天,自然知道趙碧萱早就失寵,而且帝王果真為他守身如玉,令他非常滿意。心情大好之下他本打算留下趙碧萱一條小命,卻沒料她偏要往刀口上撞。他固然可以暗中弄死她,卻更希望能徹底將她從帝王心裡拔除。
  是時候讓那人知道:他曾經寵愛的女人是如何的歹毒淫蕩。
  
  第167章 15.12
  
  周允晟大馬金刀的坐在書桌後,手邊擺放著許多奏摺,臉上透出風雨欲來的陰沉之色,聽見內侍在外稟報說虞國公求見,立馬吩咐道,“讓他進來。”
  趙玄半跪行禮,正要稟報趙碧萱在菜肴中下毒一事,就被奏摺砸了滿頭滿臉。
  周允晟吐出一口濁氣,喝道,“撿起來看看!”
  趙玄領命,將許多奏摺攏到一處慢慢翻閱,臉上絲毫不見慌亂。這些都是朝臣們彈劾他的奏摺,有的說他勾結外族意圖謀反,有的說他貪墨軍餉冒認軍功,還有的說他走私鹽鐵等違禁物品到塞外,若是罪名一一查實,足夠將他淩遲處死幾百次。
  “國公可有什麼話要說?”周允晟揚了揚下顎,平靜的嗓音聽不出喜怒。這些彈劾奏摺,有一大半是確有其事,有一部分是栽贓陷害,但即便刨除栽贓陷害那一部分,趙玄也能落得個意圖謀反的死罪,他在西北的威名已淩駕於皇權之上,西北百姓只知世上有西北王,而不知還有一個晟帝。但這些周允晟並不在乎,他今天把趙玄叫來,純粹是為了折騰他一下。
  別問他理由,這牲口有事沒事就把他綁了折騰,他也是跟他學的。
  趙玄看完奏摺,拱手道,“回皇上,微臣沒什麼可辯駁的,只一句話,微臣對皇上的忠心蒼天可鑒,日月可表,若是有謀反之心,便讓微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哦?你果真沒有不臣之心?”周允晟走到他身邊,盯著他黑漆漆的發頂。
  “沒有。”趙玄斬釘截鐵。
  “也從未做過對不起朕的事?”周允晟問完之後覺得這話好似有些歧義,不禁尷尬的咳了咳。
  “從未。”趙玄抬眸迅速瞥了帝王一眼。他怎會做對不起他的事?他是如此的愛著他,恨不能將自己的心都掏出來給他。
  你他媽的將老子綁架了那麼多次,你還敢這麼理直氣壯的說沒有?!周允晟恨不能指著他的鼻子痛駡,卻還是忍住了,伸出手,捏著他下顎,將他俊偉不凡的臉抬起來,同時俯身,直勾勾看進他眼底。
  “趙玄,記住你今天說得話,若是讓朕知道你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朕活剮了你。”
  帝王湊得極近,每說一個字就會噴出一口馨香的氣息,那氣息似青草、朝露和陽光的混合體,他只有在親吻他的時候才能品嘗到。以往帝王都是蒙著布巾,被他掐著下顎逼迫張嘴,像現在這樣面對面,目光互相碰觸之下進行的氣息交纏卻還是第一次。趙玄忽然間萌生了一種強烈的渴望。他希望他能睜著眼,好好的,仔細的,把佔有他的人看清楚。他因為高傲而不肯承認自己也得到歡愉時,嘴裡總會反反復複的罵著“畜牲”、“混蛋”、“變態”,從今以後,他希望他吐出的稱謂只有趙玄,趙玄,趙玄……
  他想光明正大的、青天白日的、毫無顧忌的侵犯他,讓他明白他的男人究竟是誰。
  此時此刻的趙玄,被迫與帝王對視,心裡卻沒有一絲的惶恐不安,反而不停想像著各種各樣瘋狂的念頭。尤其當這人一字一句放慢語氣,說要活剮了自己的時候,他不知道他桃花眼裡閃爍出危險而又高傲的光芒的情景是多麼美麗,這美麗驚心動魄,攝人心魂,以至於趙玄無需任何撫慰,下面就起了強烈的反應。
  周允晟見愛人許久沒說話,額頭還冒出許多細小的汗珠,盯著自己的目光明明滅滅閃爍不定,還當他被自己嚇住了,心裡正得意,眼角餘光卻瞥見他胯間迅速凸起的巨物,頓時狠狠在心裡罵了一句禽獸。
  他有說什麼讓人想入非非的話嗎?有做什麼極富挑逗意味的動作嗎?這禽獸怎麼就硬了?別他媽真到了發情期吧?
  周允晟立刻鬆開趙玄下顎,一腳朝他下身踹去,最後一刻怕把自己的性福踹沒了,及時收回九成力道,冷聲呵斥,“虞國公,你御前失儀了!”
  趙玄逆來順受的捱了一腳,磕頭請罪,“請皇上恕微臣無狀。微臣血氣方剛又無妻妾暖床,實在難以自控。”
  那要不要朕賜給你幾個妻妾?這句話剛湧上喉頭,就被周允晟憋了回去,自己折騰他可以,別人要是碰了他一根頭髮,周允晟非親手宰了那人不可。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他坐回禦案後,氣息難平的摸著手邊的一枚鎮紙。
  趙玄將奏摺撿起來,放在桌子一角,躬身說道,“微臣明白皇上今日單獨召見微臣的意思,若是您果真猜忌微臣,必不會壓下這些彈劾。您對微臣還是信任有加的,微臣也定然不會辜負您的信任。”
  周允晟冷哼道,“你明白朕的意思便好。”
  趙玄見他紅唇微翹,眉梢微挑,小模樣看上去挺高貴冷豔,實則俏皮可愛,恨不能將他抱進懷裡瘋狂肆意的吻一通。他勉力壓下內心的渴望,繼續道,“其實在入殿之前,微臣有一要事稟報。”
  “何事?”周允晟見他語氣慎重,這才轉頭給了他一個正眼。
  趙玄走近一些,附耳細說了一番。
  周允晟眉梢越挑越高,面上顯得非常驚訝,實則心裡平靜如水。他沉聲問道,“若此事查明屬實,你可知道趙氏全族都有可能獲罪。毒殺國君,這是滅九族的大罪。”
  “趙氏一族但憑皇上處置,只一點,微臣容不下任何人意欲謀害皇上。”趙玄適時表明自己的忠心。
  周允晟當然不會讓愛人受到牽連,沖林安揚了揚下顎,“去把徐院正找來,不要讓任何人看見。”
  趙玄瞥他一眼,真想將他微揚的下顎摁回去。他不知道自己的臉龐究竟有多美麗,尤其當他高昂著頭,低垂著眼瞼,至上而下俯看時,那高貴的,不可一世的表情能讓人發瘋。除了佔有他,他再也興不起別的念頭。
  周允晟太瞭解愛人了,只要對方稍微動一動眉毛,他就能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見愛人眼裡滑過一縷縷暗芒,他罵了一句色胚,甩袖走了出去。幾名侍衛守著那堆殘羹,見林安請了徐院正過來,這才退開幾步。徐院正能得帝王賞識,自然有其過人之處,並不怕髒,也不怕死,用小拇指沾了少許湯汁放進嘴裡細細咂摸,片刻後臉色微沉。
  “啟稟皇上,菜肴中摻雜了一種名為‘登仙’的慢性毒藥,服食三五年後可致人臟器衰竭而死,表面看不出任何異狀。”
  “就算你妹妹弄死了朕,這大齊的攝政王也輪不到齊瑾瑜,不還有你趙玄嗎?你可是二皇子的親舅舅。”因在場的都是自己心腹,周允晟說話無需遮遮掩掩。
  眾人呼吸略微一窒,紛紛為虞國公捏了一把冷汗。聽皇上這口氣,似是懷疑慧怡貴妃的所作所為是受了虞國公指使。也對,恭親王現如今要人脈沒人脈,要實權無實權,容貌毀了手指斷了,就算他是晟帝駕崩後身份最高貴的皇室中人,這攝政王也絕輪不到他當。趙玄往那兒一站,再沒人比他更名正言順。是以,皇上這份懷疑也算有理有據。
  趙玄沒料到帝王也知曉趙碧萱與齊瑾瑜的姦情,換句話說,他早就對趙碧萱失望透頂了。這個想法令他整個人都愉悅起來,非但沒被嚇住,還拱手道,“啟稟皇上,微臣願永伴皇上左右。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如果皇上去了,微臣也不會獨活,微臣願為皇上殉葬,那攝政王,誰愛當誰當,與微臣無關。”
  一眾侍衛和徐院正聽了這話紛紛在心裡喟歎:沒想到平時沉默寡言的虞國公,拍馬屁的功夫竟然如此深厚,連殉葬的話都敢說。不過哪裡有皇上駕崩,大臣殉葬的道理?要殉也該是後宮嬪妃才是。
  周允晟心裡像吃了人參果一般舒坦,面上卻越發驕矜,定定看了他片刻,冷哼道,“史官,方才虞國公說得話可曾記下?若是改日朕駕崩,莫忘了讓虞國公繼續在黃泉之下替朕效忠。”
  常伴帝王左右的史官躬身應諾,在《起居注》上提筆寫道:乾元十七年閏六月十一日辛卯,上與虞國公行至養心殿前,虞國公曰:願為殉葬。上欣然應允,著人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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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碧萱再次被軟禁起來,為了穩住齊瑾瑜和太后,周允晟每隔兩天就去鳳儀宮中歇一晚,卻從未與關押在偏殿內的趙碧萱見過面。趙碧萱每每聽見鑾駕到來的聲音就會大喊大叫,祈求皇上將她放出去,直喊得嗓子滲血也不見有人理會。如是過了兩個多月,她竟憔悴瘦弱的不成人形。
  砸碎侍從端進來的殘羹冷炙,她嘶啞的說道,“本宮要見皇上!你去把皇上叫來,去啊!”
  “唷,去把皇上叫來,你當你是誰,皇上是你能隨傳隨到的?別說你現在只是個有名無實的貴妃,便是太后,也沒有想見皇上就一定讓見的。你砸吧,今兒的飯食就是這個,砸壞了你舔著吃,反正你是個自甘下賤的。”侍從譏諷的笑道。
  “你這狗奴才,竟背著皇上磋磨本宮,待本宮日後複寵,定要將你碎屍萬段。”趙碧萱色厲內荏的威脅。其實她隱隱也感覺到了,自己怕是再也沒有複寵的機會。若皇上將她貶黜並打入冷宮,或許還有補救的可能,但正是因為皇上什麼都不做,只將她軟禁起來,才最令她感到恐懼。她永遠也猜不到在前面等待自己的是怎樣冰寒刺骨的絕境。
  “背著皇上磋磨你?且跟你交個底兒,你今日所承受的一切,皇上都心知肚明。你還想複寵?做夢去吧!”侍從一面搖頭嬉笑,一面關緊房門,並且掛上一個巨大的銅鎖。
  趙碧萱癱軟在地,默默垂淚。現在的她,每天都會想起自己還是慧怡貴妃時的風光歲月,想著晟帝對她的萬般寵愛。那時候她總覺得與晟帝在一起是迫不得已,虛以委蛇,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的苦悶難熬,然而眼下掰開了揉碎了細細回味,竟覺得那般美好甜蜜。若時光能夠倒流,她一定會從入宮那天開始就好好的待晟帝,然後將齊瑾瑜忘個乾淨。
  想到齊瑾瑜,眼前就浮現一張形同惡鬼的臉,趙碧萱心尖抖了抖,越發哭得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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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親王府,錢芳菲連喝了兩個多月的補藥,這日忽然覺得頭暈噁心,還以為自己有了喜訊。因齊瑾瑜心情不佳,她在未診脈前並不敢告知他,只等得了確切消息再讓他好生驚喜一下。有了新生命的加入,他的生活總有了些盼頭,便不會再自暴自棄了。
  因怕驚動夫君和太后,鬧出烏龍令兩人失望,錢芳菲不敢給太醫院遞帖子,而是遣人去外面找來一位婦科聖手。老大夫仔細探了一會兒脈,忽然驚疑不定的咦了一聲。他曾經受過錢夫人的恩惠,自是不敢隱瞞,一面擦拭冷汗,一面將王妃中毒的實情說了出來。
  錢芳菲大為震驚,用一百兩銀子將大夫打發走,回頭又秘密請了幾個,個個都與之前那大夫說得一般無二,這才信了。錢通像對待牲畜那般對待她,母親關鍵時刻能毫不猶豫的舍掉她,兩個哥哥只知道尋歡作樂,唯有缺銀子的時候才想起她……可以說從小到大,她未曾得到過一絲一毫的溫暖,故而越發想組建一個理想中的完美家庭。
  也因此,她很注意保養,尤其是生育方面,出嫁前的幾月日日都請太醫前來調理,以確保自己能生下健康的子嗣,又怎麼可能會中毒?不是在鎮北將軍府中的,那便是王府了?但府中沒有姬妾通房,誰會加害她?
  錢芳菲能力十分強悍,瞞著齊瑾瑜在府中排查了一遍。她手裡握著一支暗衛,查別的皇室宗親可能有點麻煩,查本就被她整治的妥妥帖帖的恭親王府,只需一天的時間也就夠了。看見暗衛遞上來的證據,錢芳菲的表情從震驚到絕望,又從絕望到平靜。
  她萬萬沒有想到,心如死灰的感覺,自己此生會接連品嘗兩遍。如果沒有愛上齊瑾瑜,如果死寂的心沒有因為他而復活,也許現在的她不會這般恨意滔天。她總以為錢通那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卻原來用柔情蜜意包裹的毒藥比無情無義更可怕無數倍。
  她摸了摸平坦的腹部神經質的笑起來。齊瑾瑜,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們走著瞧!
  如是按捺了一個多月,萬壽節到了,晟帝在宮中舉行宴會,邀百官同樂,恭親王夫婦自然在賓客名單的首位。齊瑾瑜乃命運之子,消沉了幾月慢慢也就放開了,一再告誡自己:如果就因為這張臉而不敢見人,那麼日後你如何主持朝政?如何接見百官?
  憑著這口氣,他大膽的走出府門開始交際,竟也適應良好。宮中設宴是結交朝臣的好機會,他如何肯錯過,到了時辰見錢芳菲久久不來,只得去正院催促。甫一推開房門,一縷濃香便鑽入鼻孔,將他熏暈過去。
  “把他綁在床柱上。”錢芳菲一面下令一面擦拭手中寒光爍爍的匕首。
  兩個丫鬟低聲應諾,用最粗的繩索把人五花大綁,順手剝了外衫。錢芳菲走到床前,手起刀落割下一個玩意兒,用陰沉木的匣子裝好,又把許多證物攏在一處打包,這才施施然朝前門走去。
  管家看見王妃孤身前來,後面跟著兩個丫頭,一人捧匣子,一人拎包裹,於是追問道,“王妃娘娘,王爺人呢?”
  “他忽然改了主意,說不去了。你知道他那張臉……”錢芳菲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說道,“我勸也勸過了,他就是不聽,蒙著被子躺下,說不想出去見人。王爺心情不好,你讓下人不要去打擾他,免得他越發想不開。”
  王爺確實消沉了一陣兒,雖然最近略有好轉,但今天乃宮中大宴,滿京的勳貴都會出席,王爺忽然膽怯了也很正常。管家不疑有他,畢恭畢敬的答應下來,並未發現丫鬟捧著匣子上車時,一滴鮮血掉落在車轅上。
  錢芳菲抵達太和殿時晟帝和太后還沒來,她在齊瑾瑜的位置坐下,倒了一杯烈酒一飲而盡,臉上露出暢快淋漓的表情。人生在世,活要活得痛快,死也要死得壯烈,什麼恭親王、慧怡貴妃、太后,惹了她,照樣拉著他們下地獄!
  趙玄在錢芳菲動手的同時就已收到消息,眸色暗沉的瞥了她一眼,心道可惜了,若是托身成男兒,他必要將她招攬到自己麾下。
  思忖間,晟帝、慧怡貴妃、太后三人相攜而來,百官連忙跪下行禮。
  太后見兒子的座位是空的,便猜他不想露面,沖錢芳菲略微頷首,也不多問。周允晟說了幾句開場白就命百官各自取樂。趙碧萱滿心激動的坐在他身邊,頻頻替他斟酒布菜。她原以為自己會被關在偏殿裡一輩子,卻沒料皇上忽然使人給她梳洗打扮,說要帶她出席壽宴。她當時差點激動的暈過去,及至坐在皇上身邊還有種恍如夢中的感覺。
  金碧輝煌的大殿、跪伏一片的群臣和命婦、敬畏豔羨的目光、高高在上的位置,這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令她興奮的難以自持。
  錢芳菲定定看了趙碧萱半晌,冷笑一聲後繼續喝酒。
  “皇上,空腹喝酒傷胃,您先吃些東西墊肚子。”趙碧萱對錢芳菲的敵意毫無所覺,自以為溫柔體貼的照顧著晟帝。
  周允晟膩歪極了,甩開她後沖虞國公勾了勾手指,“趙玄,上來陪朕喝幾杯。”
  趙玄?趙玄的耳尖顫抖了一下,頓時覺得胯部又起了反應。他做夢都希望心上人能用滿是歡愉和痛苦的嗓音喊出這兩個字,當他低泣的時候,當他憤怒的時候,當他承受不住的時候,他就會深深的記得,這些無與倫比的感受究竟是誰帶給他的。他不是他口中所謂的牲口,也不是黑衣人,他是趙玄,他的愛人!
  連忙運轉內力把那處壓下,趙玄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御前,一面斟酒一面勸解,“空腹喝酒不好,皇上還是先吃點東西。”話落拿起筷子,想也不想就把帝王最喜歡的幾道菜夾在他面前的碗碟裡。
  周允晟笑瞥他一眼,擺手道,“你也一塊兒用些吧。”
  趙碧萱非常乖覺,連忙使人準備新的碗筷,還略帶討好的叫了趙玄一聲大哥,似乎想攀談,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她把人得罪的太狠,現在說什麼都不管用。早知道失去帝王寵愛的後果如此可怕,她當初就不應該做得那般決絕。見方氏坐在堂下擔憂的看著自己,趙碧萱攏了攏變寬大不少的貴妃朝服,強裝笑顏。
  幾輪暢飲過後,皇室宗親紛紛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遞到御前,周允晟知道今天的重頭戲在誰身上,都只略看兩眼就贊好,命人收入私庫,終於輪到錢芳菲時才迅速打起精神。
  錢芳菲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御座上俊美宛若神祗的男人。她想不明白趙碧萱為何要與齊瑾瑜攪合在一起,晟帝三年來獨寵她一人,別說高高在上的皇族,就是平民百姓也做不到如此專情。她若是她,睡夢中都會笑醒。
  冷冽的勾了勾唇,錢芳菲將木匣交給林安。林安問她寶物可有名字,他好唱出來讓群臣知曉,她低笑道,“皇上打開一看便知。”
  周允晟自然清楚裡面裝著什麼,正要伸手去掀蓋子,卻被趙玄握住手腕。他不想心上人看見如此污穢的東西,更不想他碰觸,迅速挑開匣子後假裝勃然大怒,將之掀翻在地,厲聲叱問,“恭親王妃,這是何物?”
  坐在前排的朝臣們只見一個血淋漓的條狀物從匣子裡滾出來,定睛一看,縱使見多了大場面也忍不住驚叫起來。那竟然,竟然是男人的私物。恭親王妃在皇上壽宴上送這種東西,不想活了嗎?最大的問題是——它曾經屬於誰?
  錢芳菲神經質的大笑起來,轉過頭,用赤紅的眼珠盯著趙碧萱,一字一句說道,“這玩意兒究竟是什麼,想必沒人比慧怡貴妃更清楚,畢竟它曾經無數次的貫穿過慧怡貴妃的身體,帶給過慧怡貴妃無上快樂。貴妃娘娘你躲什麼?您下來看看,它可想念您了!”
  話說得粗鄙,隱藏在話中的深意卻更粗鄙,且叫人不寒而慄。朝臣們恨不能立馬消失在大殿之內,全當自己今天沒來過。趙碧萱和太后雙雙慘白了面色,再看那物,當即搖搖欲墜,坐立不穩。
  
  第168章 15.13
  
  “你這賤婦,你把瑾瑜怎麼了?來人啊,抓住她,快抓住她!”擔心兒子的念頭壓過了理智,太后揮舞袖子瘋狂大喊。
  底下的朝臣們早已經齊齊跪趴在食案後,恨不能把腦袋縮進衣領裡去,順便把耳朵也給堵了。太后這反應簡直是不打自招啊!看她那悲憤欲絕的樣兒,那玩意竟然是恭親王的,且恭親王還與慧怡貴妃有染?!嘶,不能深想,越想越覺得世事太過荒謬!
  趙碧萱雙膝一軟,摔倒在帝王腳邊,身子抖得跟篩糠一樣。她有心解釋,卻發現喉嚨異常乾澀,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用手捂住顏面,以此逃避帝王陰寒的目光。
  錢芳菲進宮之前就已經想好了退路,最不濟便死在殿上,有什麼大不了?人總會死,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她死了,還有恭親王、趙碧萱、二皇子作陪,也不算虧。至於同樣被扣在京中的母親和兩個哥哥,想起他們,她唯有冷笑。當母親不顧她死活將她扔給錢通那天開始,她對家的期望,對親情的渴慕就完全消失了。原以為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夫君是另一條生路,到頭來卻發現那同樣也是一條絕路。
  如此,她也沒什麼可留戀,可顧慮的。唯恐晟帝為了遮掩家醜將百官遣散,然後把自己打入天牢秘密處決,錢芳菲語速十分快,一面說一面打開包裹,將暗衛搜集到的證據抖落出來。
  “皇上您有所不知,您的慧怡貴妃與齊瑾瑜可是十一歲就已私定了終身。這是慧怡貴妃送給齊瑾瑜的定情信物,另附一封深情款款的尺素。”她甩出一枚玉佩和一封書信,緊接著道,“慧怡貴妃入宮之後,這二人也沒斷了往來。太后宮中有一條地道直達冷宮,齊瑾瑜未出宮開府前夜夜都要循著這條地道與慧怡貴妃私混,兩人被翻紅浪,鴛鴦交頸,別提多風流快活。及至慧怡貴妃不慎懷了孽種,這二人才急了,幾番商議後竟打算讓您來當這個冤大頭。”
  見帝王目中隱隱閃動著怒火,錢芳菲神經質的笑開了,“沒錯,就是您想得那樣,二皇子不是您的種。因您與齊瑾瑜是兄弟,約莫無法滴血驗親,但臣女這裡卻有二人來往的書信,他們如何相思,如何纏綿,如何偷龍轉鳳,種種大逆不道之事上面均寫得清楚明白。還有您的好母后,卻是從一開始就知情,否則又怎會只心疼二皇子,不心疼大皇子?因為二皇子是她的親孫子啊!哈哈哈,荒謬,太荒謬了,世人說得果然沒錯,看似金碧輝煌的宮闈才是最藏汙納垢的地方。小叔子與嫂嫂通姦,婆母幫著掩護,還意欲讓一孽種鳩占鵲巢,謀奪大齊江山,好一出荒謬至極的倫理大戲!”
  她獰笑著拋開手裡的包裹,各種物證掉落一地,有書信、錦囊、繡帕等私物,甚至還有一件鮮紅的鴛鴦肚兜和一雙羅襪。不用細看就能想像的出恭親王和慧怡貴妃是如何的乾柴烈火,欲罷不能。
  錢芳菲還在咯咯笑,朝臣們卻已經縮成一團,恨不能把自己埋進地磚裡去。親耳聽見如此骯髒不堪的皇室醜聞,也不知皇上會如何處置他們?唯獨羅震膽子稍大,抬眸朝堂上看。
  太后已經徹底瘋了,大喊大叫得讓侍衛抓人,連當場格殺的話都放了出來。慧怡貴妃滿臉淚痕的跪在帝王腳邊,不停搖頭否認。帝王的神色非常平靜,他甚至交疊起修長的雙腿,換了一個更為慵懶的坐姿,這才沉聲道,“閉嘴。”
  錢芳菲立馬收了笑,漲紅著臉跪下,但她很快意識到這句話不是對自己說的。只見虞國公揮揮手,一直像木樁子般站在殿門口的侍衛就魚貫而入,隨便撿了一塊帕子將太后的嘴堵上,反剪雙手拖下去。沒人覺得皇上如此對待太后有什麼不妥,想想太后和恭親王幹得那些事,就算皇上當堂活剮了他們,那也是情有可原。
  錢芳菲的心一下就安定下來。她原以為皇上為了皇室聲譽著想,會不問緣由的將她殺掉,但從他現在的舉動判斷,他似乎沒有那個打算。這就好,只要還留著一條命,她總有辦法脫身,因為她手裡還握著最後一張底牌,那底牌一定能打動皇上的心。
  大殿內安靜的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在等待晟帝發難。他若是暴跳如雷、喊打喊殺倒還好,偏偏他無動於衷,眸色晦暗,竟像是一個旁觀者。他的冷靜才是最讓人感覺到恐懼不安的地方。之前意欲舉薦二皇子為儲君的幾個朝臣嚇得冷汗淋漓,肝膽欲裂,更有文遠侯及方氏,已然快要暈死過去,本還幸災樂禍的李氏這會兒也亂了方寸,想抬頭窺探兒子神色,終是不敢輕舉妄動,心裡把趙碧萱這賤人唾了幾十個來回。
  周允晟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見趙碧萱意欲撲到自己腳邊求饒,正想將她踹出去,隨伺在旁的趙玄卻先動了手,一耳光將她抽飛出去,順著臺階咕嚕咕嚕滾到堂下,臉頰立時腫了。
  趙玄的字典裡可從來沒有“憐香惜玉”四個字。
  眾位大臣不自覺將腦袋往食案下鑽,心道虞國公現在才來大義滅親恐怕有些晚了。皇上獨寵了三年的寶貝原是這麼個醃臢東西,不但將孽種栽贓到他頭上,還試圖蠱惑他將之立為儲君,皇上能咽得下這口氣才怪!
  周允晟喝完一杯酒,見大臣們俱是一副恨不能憑空消失的表情,連史官也停了《起居注》,瑟瑟發抖的跪趴在地上,並不敢擅自把這等醜事記錄下來,不由搖頭低笑。
  “恭親王與慧怡貴妃私通,可是朕之過錯?”他徐徐問道。
  “乃二人德行有虧,違背倫常,非皇上有錯。”殿中無人應答,唯有趙玄垂首靜立,娓娓勸解。
  “既是如此,朕為何要感覺羞愧並為他們遮掩。朕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時人議論,更不懼後人評說。史官,提筆記錄,言辭間切莫含混,卻也不能誇大。”
  史官領命,趴在地上奮筆疾書。朝臣們聽聞此言,莫不佩服皇上的坦蕩從容與胸襟寬廣,也越發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倘若換了安親王、恭親王,亦或其他幾位王爺當這個皇帝,現在恐怕早就讓錢芳菲和趙碧萱血濺三尺了,在場眾人也難逃被整治的厄運。
  皇上當真聖明!
  錢芳菲飛快瞥一眼御座上的俊美男子,心情前所未有的安穩。晟帝果然與傳說中一樣,既殺伐果決,又寬厚仁慈,雖然抱著必死的決心入宮,但若是能撿回一條性命,她自然歡喜。現在看來,晟帝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打算,因為她始終沒能從他眼底看見殺氣。
  發現錢芳菲在偷偷觀察自己,周允晟這才點了點她,曼聲道,“恭親王妃,恭親王現在在何處,是死是活?”
  錢芳菲畢恭畢敬的磕頭答話,“啟稟皇上,恭親王好的很,現如今正躺在床上昏睡。臣女並未有殺他之心,不過去了他的子孫根而已。”
  嘶,去了子孫根還只是“而已”?恭親王妃好歹毒的手段。一個男人沒了陽具,活著比死了更難受,縱使得知恭親王與慧怡貴妃有染,偷偷稟了皇上也就是了,何至於下此毒手?朝臣們心內唏噓,卻不知道錢芳菲的苦楚。
  她不會把自己的傷口展露出來讓人圍觀,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她歹毒?焉知齊瑾瑜比她歹毒無數倍,待榨幹了她的利用價值,怕是會一碗毒藥送她歸西。他不把她當人看,乾脆日後他也別做人了!
  周允晟扶額,再一次被這女人的彪悍折服,甩袖道,“來人,將恭親王妃押下去,待朕親自審問。”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處置了她,不過這輩子,他可以給她留一條更好的退路。
  幾名侍衛欲擒住錢芳菲,卻見她三叩首後自發站起來,氣概萬千的笑道,“不用綁我,我自己能走。”話落大搖大擺的出去了。
  周允晟又讓人把趙碧萱帶走,這才遣散朝臣,從頭至尾一句警告的話都沒說。朝臣們心裡很是嘆服,回去後自然對此事絕口不提,只刻意疏遠了文遠侯府和虞國公府。曾經因為慧怡貴妃得寵而顯赫一時的趙家,這次怕是要被抄家滅族。老文遠侯和方氏腿軟的走不動路,被幾個侍衛扔出太和殿,趙玄也不管癱軟在臺階下的二人,扶著同樣手腳虛軟的李氏緩緩離開。
  “完了完了!咱家完了!你這爵位分明是用血汗拼殺來的,卻沒料要葬送在趙碧萱那賤人手裡。她如此得寵,為何要與恭親王混在一塊兒,她還有沒有腦子!蕩婦,不知廉恥,跟她姨娘一模一樣!”李氏哭哭啼啼,罵罵咧咧,若是趙碧萱在她跟前,怕是會撲上去生撕了對方。
  “母親無需擔憂,此事必不會連累虞國公府。您先回去,我有事要辦。”趙玄簡單解釋一句就打馬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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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儀宮中,趙碧萱被兩名內侍反剪雙手扣在地上,嘴裡塞著一團帕子。
  周允晟正一封一封翻看錢芳菲交上來的書信。兩人六七歲結識,十一二歲便開了情竇,最初幾年的書信寫得中規中矩,甜蜜溫馨,後面越寫越露骨,尤其兩人在冷宮中偷情的那一年,每一封書信似乎都能聞見男女合歡的氣味。更有趙碧萱送去的肚兜、羅襪等令人浮想聯翩的貼身衣物,怕是被齊瑾瑜藏在懷裡,夜夜拿出來反復嗅聞。
  想到那場景,周允晟搖頭嗤笑,用毛筆將桌上的物證拂落,又把厚厚一遝信件扔到趙碧萱腳邊,沉聲下令,“放了她。”
  兩名內侍高聲應諾,退後幾步。
  趙碧萱取掉嘴裡的手帕,哀泣道,“皇上,臣妾錯了,求您再給臣妾一次機會,日後臣妾必定忘了恭親王,好好伺候您!”
  周允晟噗的一聲笑了,搖頭歎息,“趙碧萱,實話告訴你,你與齊瑾瑜那些爛事,朕一早就知道。每當朕看見你的時候,你猜朕是什麼感覺?”
  趙碧萱傻眼了,這才明白晟帝為何會忽然冷落她和二皇子。原來他什麼都知道,只是引而不發罷了。她不想聽他後面那些話,因為必定會非常傷人。當她以為自己能與這人重新開始時,他卻早就厭棄了她,甚至安排了今天的一切。他毀了齊瑾瑜,同時也讓她身敗名裂。
  趙碧萱全都想明白了,一邊搖頭一邊艱難的往後爬。
  周允晟大步離開鳳儀宮,冷聲道,“趙碧萱,朕每次看見你就噁心的想吐。既然你如此喜歡齊瑾瑜,朕便成全你們。”
  翌日,慧怡貴妃和太后雙雙得了急症。太后命大救了回來,下半身卻癱瘓了,慧怡貴妃福薄,第二天薨逝,死後不賜諡號,不享供奉,只用一張涼席裹了葬在京郊,連個正經的墓碑都沒有。恭親王犯上作亂被革除爵位貶為庶人,因那處未得到及時醫治,有些化膿,許是要在床上躺很久。趙玄親自前往恭親王府頒佈了奪爵聖旨,使人把半死不活的齊瑾瑜抬到燕尾胡同的一所破敗民居內,同時入住的還有晟帝賜下的一名女奴。
  那女奴披著連帽大氅,看不見長相,懷裡似乎還抱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趙玄一走,民居內就響起摔打茶盞的聲音,更有嬰兒和婦女接連不斷的啼哭。朝臣們見皇上悄無聲息的處理了此事,並未濫殺無辜,也未遷怒旁人,越發覺得皇上仁厚。
  世人都知道為了爵位的事,虞國公早就跟慧怡貴妃劃清了界限,太后聯合朝臣拱立二皇子為儲君時,素來不在朝堂上發言的虞國公還曾強烈表示過反對,言之鑿鑿的說二皇子非長非嫡,不堪大任。也因此,慧怡貴妃的事並未牽連到虞國公府,反倒是文遠侯,臨到老還晚節不保,被皇上隨便按了個罪名捋奪爵位,連家產也全都抄沒了。
  封府那天,老文遠侯不顧臉面,追著方氏往死裡打。若非她教出那樣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兒,他如何會有今天?打完了,他竟又想起被自己趕出家門的李氏,腆著臉跑去求助。李氏顧忌臉面和名聲,放了他入內,待晚上趙玄回來,卻又被毫不留情的攆出去,揚言他要是再敢來,直接命人打斷雙腿。
  老文遠侯本想用孝道轄制他,被趙玄一句話給堵住了,“若是你覺得我不孝,只管去衙門裡告我,看看聖上如何裁決。”
  老文遠侯哪裡有臉去晟帝面前討說法?便是在街上遇見個面熟的勳貴,也要低著腦袋往牆根裡縮,恨不能化成一縷青煙消失才好。他抹了把臉,一瘸一拐的走了,想起權勢滔天的嫡子,又想起身敗名裂的庶女,頓時悔不當初。
  齊瑾瑜從劇痛中醒來的時候恭親王府已經被京畿衛包圍,看見自己鮮血淋漓的下半身,當即就陷入瘋魔,捶著床沿聲嘶力竭的呐喊。他現在人不人鬼不鬼,與其苟延殘喘,不若死了痛快,好幾次都往侍衛的刀刃上撞,均被及時避開。
  尋死不成,齊瑾瑜唯有自殘,後來看見被晟帝送來的趙碧萱,又覺得自己會有今天全是這賤人的錯。若她不勾引自己,自己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恭親王,如何會淪落到這等地步。於是他開始變著法兒的折磨趙碧萱。
  如是過了幾個月,家裡慢慢捉襟見肘,為了弄幾個銀錢度日,也為了治好化膿的傷口,齊瑾瑜把常常在自家牆根下轉悠的地痞流氓引入屋內,談攏撿錢後抱著孩子出去曬太陽。趙碧萱絕望的啼哭和淒厲的尖叫從身後傳來,卻沒能令他回頭看一眼。
  與此同時,關押在天牢內的錢芳菲死了,一名叫做錢途的寡婦帶著許多彪壯的護院和萬貫家財去了西北邊塞,因有西北王照拂,沒幾年就成了大齊最有名的皮貨商人,尋來名貴藥材調理一陣後改嫁給當地一名總兵,生下一個胖乎乎的兒子,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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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該是一場震動朝野的醜聞,在晟帝的從容淡定中被悄無聲息的解決了,雖然晟帝並未禁言,但大家有志一同的抹消了當天的記憶。如是風平浪靜的過了一年,有朝臣猛然間發現皇上子嗣稀薄,後宮空虛,連忙遞摺子請求廣選秀女。
  此人話音一落,周允晟明顯感覺到趙玄投過來的目光冰冷如刀。他故作沉吟了一會兒,用黯然的語氣說道,“此事容後再議,散朝吧。”
  朝臣們見皇上佝僂著脊背離開,似有千愁萬緒在周身縈繞,紛紛為他感到心疼。別看皇上平時表現的很是平靜,但內心肯定不好受,那畢竟是他放在心尖上疼寵了三年的女人。李大人真是沒有眼力,哪壺不開提哪壺,就算皇上果真子嗣稀薄,後宮空虛,也得等皇上緩過勁兒來再提啊!
  李大人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順著牆角往外走,不慎撞上虞國公,被他冰冷的眼刀剮了一下。
  “李大人走路當心點,小心摔了。”趙玄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李大人連連賠罪,出了宮門趕緊騎馬走了,到得自家門口,馬忽然受了驚,將他狠狠拋下,還踩斷了他右腿骨,這下非得在床上躺三五個月不可。
  趙玄匆匆回到家,將幾名屬下招來。
  “事兒辦妥了嗎?”
  “辦妥了,傷筋動骨一百天,至少三個月之內,他不會再上朝。”
  “嗯,你給塞外遞個口信,讓他們動一動,我要回西北。”
  “將軍,您終於要回去了!屬下這就去安排!”幾人大喜過望,稍作商議後便陸續離開。
  半月之後,朝廷忽然接到戰報,說是西北的蠻族又有異動,似乎想糾集大軍再次進犯。趙玄身為主帥,立即跪下請命。
  周允晟看得出趙玄急於離開京城,或許是被上次選秀的事刺激了。他要走,周允晟也不多留,因為他知道這人離不開自己,早晚還是要回來。接了奏摺,他提筆寫了一個鮮紅的“准”字,竟毫無挽留之意。趙玄跪下謝恩,眼裡泛著冷光。
  周允晟親自把大軍送到城門外的十裡亭,眼見浩浩蕩蕩的隊伍隨著漫天煙塵消失在官道盡頭,他鼻頭微酸,竟有些悵然若失。事後回想,他覺得此刻的自己還是太天真了,趙玄那樣的牲口,怎麼可能做出“獨自遠走他鄉”這種優柔寡斷,卑微怯弱的舉動。他是自毀系統,毀滅、破壞、掠奪是他的天性,就是再輪回幾萬次,改換幾萬個不同的身份,這種天性也不會消減。
  於是當晚,在周允晟睡下之後,他就被幾個暗衛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出宮,送到趙玄的馬車上。為了讓心上人免遭旅途顛簸之苦,趙玄極其罕見的,讓人準備了一輛豪華馬車,並在車廂裡鋪設了厚厚的被褥和迎枕。將人抱進懷裡又是愛撫又是親吻,直折騰了一宿,趙玄才沉沉睡去。
  周允晟覺得胸口很憋悶,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著,手腳虛軟,渾身無力,明明清醒了,卻連眼睛都睜不開。他舔舐唇瓣,勉強張口喊道,“水,朕要喝水。”
  “水來了,慢點喝。”
  很快,他就被抱入一個熟悉而又溫暖的懷抱,耳畔是趙玄扮成黑衣人時慣用的沙啞嗓音。他用力咬下舌尖,讓自己清醒一點,心裡狠狠啐道:媽的,又被綁架了!
  “你要把朕帶到哪兒去?”他躲開水杯,一字一句質問。
  “我是你男人,自然我去哪兒你也去哪兒,問那麼多作甚。”趙玄低笑,捏住他下顎,將一杯水硬灌進去,然後低頭堵住他唇瓣,眼見心上人鼻息粗重,臉頰漲紅,似是快窒息了,才意猶未盡的放開。
  “你知不知道朕是大齊的皇帝?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將朕綁了,自己又能逃到哪兒去?”周允晟沒想到愛人發起瘋來如此不顧後果。
  趙玄哈哈笑了,摸著他想睜開卻總也睜不開的眼睛,一面親吻他濃密的睫毛一面低語,“大齊皇帝現如今好好的待在宮裡,你無需操心。”
  “你想偷龍轉鳳?”周允晟語氣陡然變得尖利。
  “不,我不會讓一個冒牌貨占著你的位置。過不了幾天他就會駕崩,大皇子就是下一任皇帝。”至於大皇子登基後的一系列朝局動盪,趙玄並不在意。
  大皇子今年才五歲,如何擔得起大齊國祚,就算自己要退位,也要等大皇子年滿十四才行,否則朝局動盪之下百姓也會跟著受苦。周允晟恨不能拿根皮鞭把趙玄倒吊起來抽打,用盡力氣吼道,“趙玄,你他媽的快送我回去!”
  趙玄愣住了,直過了足有半刻鐘才堪堪回神,不敢置信的問道,“你怎知道是我?”嗓音瞬間恢復正常。
  “我當然知道!第一次把你拽到床上的時候,你真以為我認錯人了嗎?你也不看看你那張糙臉跟趙碧萱有哪點相似。我一開始想親近的人就是你,你身上的味道我只聞過一次就深深記在腦海裡,否則你以為我能一直縱容你放肆?那是因為我他媽的心悅你。你無需將我綁住,也無需下藥,你只要告訴我你也心悅我,我就會心甘情願的跟你在一起。”
  趙玄很久沒有說過,周允晟等了將近兩刻鐘,才感覺到一杯帶著藥味的水遞到嘴邊。他連忙喝下去,漸漸覺得身體有了知覺,眼睛也能勉強睜開。
  趙玄緊繃著面皮,一雙眼珠遍佈紅血絲,看上去十分可怕。
  “你說你一直知道是我?”他沉聲追問。
  “嗯。”周允晟懶洋洋的答應。
  “你說你心悅我?”
  “嗯。”
  “你說你心甘情願跟我在一起?”
  “你剛才耳聾了嗎?還是聽不懂人話?”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表情驕矜。
  趙玄這才找回一點真實感,將他壓在被褥上瘋狂啃咬,臉上交匯著狂喜、激動、不安、焦慮等矛盾的情緒。他掐著帝王下顎,迫使帝王與自己對視,一字一句說道,“好,我送你回去。”
  也許這是心上人為了誘騙他回京的謊言,也許等他踏入宮門,迎接他的是萬箭穿心,但為了心上人一句“心甘情願”,縱使前方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他也願意賭一把。
  “乖。”周允晟眯眼笑了,勾住他脖頸笑道,“回去的事兒不急,我現在有力氣了,你讓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爽一回怎樣?”
  趙玄焦躁的心情一瞬間安穩下來,用力抱緊這人,朗聲笑了。他知道自己賭贏了,如果不是發自真心,如果不是愛得深沉,堂堂大齊國的皇帝又怎會願意雌伏在他身下?原來這場愛情不是他一個人的追逐,而是兩個人的傾心暗許。
  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深愛的人同時也深愛著自己。
  
  第169章
  
  趙玄果真實現諾言,將周允晟送回京城,自己則孤身去了西北。因為西北亂局本就出於他的授意,他去後沒幾個月就再次把蠻夷打退,便又匆匆班師回朝,從此再未離開京城一步。晟帝三十七歲禪位給大皇子,大皇子時年剛滿十五,手段頗為稚嫩,原本還擔心轄制不住群臣,尤其是權傾朝野的西北王趙玄,卻沒料趙玄在禪位大典後竟也遞了摺子告老還鄉。
  這二位舉足輕重的人物一前一後退出歷史舞臺,對大齊朝局造成了不小的震盪。所幸大皇子繼承了晟帝的聰明才智,歷練幾年也慢慢穩住了,只是時常思念與虞國公一塊兒遊歷山水的父皇。
  周允晟從趙玄那裡得到了很多代碼,眼看只剩下最後一組時,他無論如何也不願交付。無法,周允晟只能陪他慢慢耗著,等他們老得頭髮發白,牙齒掉光,連路都走不動時,趙玄才抖著手臂將他抱進懷裡,嘴唇久久吻在他耳垂上。
  最後一串代碼湧入008的資料庫,周允晟熱淚盈眶,用盡力氣回抱愛人,一遍又一遍的說道,“趙玄,我愛你。不管你是誰,叫什麼名字,總之我愛你!你一定要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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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護人員發現躺在修復艙內的少年正在默默流淚,而且心率越來越快,還以為他支撐不住了,連忙摁下求助鍵。等醫生們匆匆跑來時,卻見少年猛然睜開雙眼,臉上浮現迷茫的神色。
  他半坐起身,把擋住自己視線的醫生推開,發現奧爾•亞賽安安靜靜的躺在隔壁病床上,腦電波的躍動非常平緩,這才吐出一口氣。
  “給我準備一間設備最先進的工作室,我需要MYS097型號的電腦四台,NOMA處理器四台,衛星信號接收器兩個……”他一面跨出修復艙,一面口齒清晰的交代。兩名護士拿了浴巾替他擦拭身上的藍色修復液,還有一名護士把他的要求一字不漏的記錄下來,興奮的問道,“周先生,您是不是找到破解女皇終端的辦法了?”
  “對,快去吧。”周允晟跟醫生要了一件白大褂隨便套上,走到病床邊仔細查看奧爾的情況。
  “他最近還好嗎?”他用最輕柔的動作把男人臉側的亂髮理順,見他下顎長了許多粗硬的胡渣,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幾下,然後勾唇笑了。他一定會讓愛人在這具皮囊裡復活。
  “奧爾將軍最近的情況很穩定,但是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之前看見他腦域忽然開始活動,我們還以為他能恢復正常呢。最近醫院裡天天都有人因為腦死亡而撤掉呼吸機,我們看了非常難受,但願奧爾將軍不是下一個。”護士比劃了一個“上帝保佑”的手勢。一旦奧爾將軍的腦電圖停止波動,為了節約能源和成本,從而拯救更多需要拯救的人,院方將不得不為他進行安樂死。
  “不,他不會的。”周允晟極為自傲的笑了笑。
  帝國元帥得到消息後匆匆趕來,指著身後扛著許多儀器的大兵們說道,“你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你是不是想通過它們連接星網?這會不會暴露我們的位置?”現在的人類只能龜縮在幾百年前的祖先們建造的防空洞裡,因為這些防空洞不但四通八達,且沒有覆蓋任何網路信號,是女皇的盲區,然而一旦使用衛星信號接收器,女皇就能順著線索找過來。
  她現在已經瘋了,不斷派遣機器人大軍圍剿人類,甚至還啟用了幾個兵工廠,源源不斷的製造智慧型機器人。再讓她折騰下去,人類早晚要滅絕。
  “我有辦法遮罩她的信號。你既然選擇了我,就應該相信我。”周允晟摸了摸奧爾•亞賽消瘦的臉頰,慎重交代道,“請你幫我好好照顧奧爾將軍,在我從工作室出來之前不要讓任何人碰他,包括他的家人。你能做到嗎?”
  “你跟奧爾是什麼關係?”老元帥不答反問。
  “我是他的腦殘粉。”周允晟勾唇燦笑。
  老元帥露出懷疑的神色,卻還是點頭道,“你放心去吧,我一定照顧好他,保證在你出來之前不讓任何人碰他一根頭髮。”
  周允晟做了個OK的手勢,帶著大兵們去組裝儀器。他在工作室裡悶頭幹了兩個月,將愛人的原始程式碼從資料轉換成純粹的能量體。在這個過程中,他偶然發現只要將愛人的原始程式碼反過來排序,竟然也能得到一個能量體,眼見這團紅色的能量體快要凝實,他立即用離子脈衝器將之打散,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毫無疑問,與愛人的原始程式碼成對出現的代碼,非女皇莫屬。他剛才差點製造了一個女皇分身出來,太尼瑪刺激了!救世不成差點滅世的周允晟這次慎重了很多,將女皇的原始程式碼解析出來,經過兩個月的反復拆分與組合,終於研發出一個專門針對女皇的病毒。只要把含有病毒的晶片植入女皇的終端系統內,她就會立刻崩潰。如此,愛人就不用與她同歸於盡了。
  當初的星網之父威爾遜博士既然預見了機器智慧的暴動,自然會採取最穩妥的處理方式。為了避免再產生另一個有思想的機器智慧,他編寫的自毀程式在遇上女皇後也無法獨活。換一句說,他需要的是兩敗俱亡,而不是二者存一。作為頂尖駭客,周允晟一早就洞察了博士的想法,所以才會千方百計的把愛人拉回現實世界,因為他待在虛擬世界中唯有一死。
  四個月,對壽命大大延長的人類來說並不算長,但在世界瀕臨毀滅的前提下卻比四十年還要難熬。老元帥每天都要在周允晟的工作室前轉悠一圈,臉上的表情從希冀慢慢變成絕望。但他並未忘卻少年的交代,期間嚴禁任何人探視奧爾,還多次把奧爾的弟弟傑拉姆擋在門外,只准許他隔著窗戶看一眼。
  這天,老元帥照例來到工作室察看情況,習慣性的在門口轉了兩圈,吸了一支煙,正準備離開,卻聽哢擦一聲響,門開了,蓬頭垢面的少年晃晃悠悠的走出來。
  “事成了,但現在先別問我問題,我要去看看奧爾,然後吃一頓飯,注意,是飯,有肉有菜那種,不是該死的營養液,然後讓我好好睡一覺,我再跟你坐下來細談。”周允晟斜倚在門框上,氣若遊絲。他好像染上了白默翰的壞習慣,一工作起來就廢寢忘食,常常兩三天過去才打開一支營養液往嘴裡灌。現在的他瘦得只剩下一堆排骨,自己摸一摸都覺得瘮人。
  小夥子進去的時候多光鮮亮麗一個人,那皮膚白的,嘴唇紅的,眼睛亮的,怎麼看怎麼漂亮。現在這骨瘦如柴,皮膚蠟黃,眼眸暗淡的樣兒,老元帥都不敢認。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攙扶,又讓自己的護衛趕緊去請醫生。
  “真的有辦法消滅女皇嗎?”老元帥低沉的嗓音裡飽含激動。
  “有辦法,但是需要軍隊的配合。我想跟奧爾獨處一會兒,你先出去。”周允晟拖著虛弱的身體來到病房,反鎖房門,用干擾儀遮罩了角落的監控器,這才把一塊晶片貼在奧爾眉心。寶藍色的晶片一閃一閃,似乎正在傳送能量,十分鐘後竟慢慢開始褪色,二十分鐘後徹底變成一堆透明的粉末,裡面的能量一絲不落的進入了奧爾的大腦。
  周允晟將粘在他眉心的粉末拂開,屏住呼吸盯著腦域活動測試儀。奧爾大腦內的灰色區域慢慢變成橘紅色,那是腦細胞重新復蘇的信號,他活過來了,他甚至動了動手指。
  周允晟連忙打開房門大聲喊道,“醫生,醫生在哪兒?快來看看奧爾將軍,他好像有反應了!”
  一群醫生護士呼啦啦的跑進病房,一部分是為了查看奧爾的情況,一部分是為了照顧年僅十六歲的小救世主。有人為他測量血壓心率,有人為他擦洗身體,還有人端來熱粥和補湯。
  老元帥指著奧爾已經變成正常狀態的腦域圖,問道,“你剛才做了什麼?”他總覺得奧爾的忽然康復與少年存在莫大的關係。
  “我就是吻了他一下。你聽說過從遠古流傳下來的童話故事嗎?王子吻了睡美人,睡美人就醒了。我運氣真好!”周允晟胡扯了一通,等護士幫自己檢查完身體,連忙端起碗狼吞虎嚥。營養液的味道實在是太難喝了,簡直在謀殺他的味蕾。
  喝完粥,把自己收拾乾淨,周允晟在護士的三催四請之下泡進修復艙恢復體力。他把內壁調節成全透明狀態,這樣就能從裡面隨時關注奧爾的情況,只要他睜開眼睛,他就能第一個知道。
  大概因為太久沒休息的緣故,他只凝視了奧爾幾分鐘就陷入沉睡,歪著腦袋面向病床,眉宇間透出依戀和牽掛的神色。
  奧爾覺得自己睡了很久,久到像是過了一個世紀,睜開眼睛的時候差點沒能想起自己是誰,足用了半小時才把腦海中的記憶翻閱完畢。最後的畫面是他鑽入感應艙,登陸星網,然後就不省人事。
  作為一個軍人,他的警惕性很高,發現自己處於陌生的環境,既不大聲求救,也不輕舉妄動,當然,他現在想動也動不了,因為渾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他勉強轉動脖頸查看四周的情況,然後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若不是這裡的環境太破敗,他一定會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看見了天使。他的病床旁邊擺放著一個全透明的修復艙,一位少年漂浮在滿是氣泡的淡藍色修復液中,純黑髮絲正一上一下輕輕浮動。他的身體很消瘦,仿佛一折就斷,本就蒼白的皮膚在幽藍色澤的掩映下越發白的近似於透明,深邃而又俊美的五官帶著些稚氣,卻依然好看的過分。
  奧爾看呆了,恍恍惚惚的想道:上帝在製造少年的時候一定花費了極大的耐心,這才讓他看上去像是一塊完美無瑕的水晶。他究竟是誰?為什麼會跟我關在一個房間裡?
  因為地下室的環境太簡陋,奧爾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並非被恐怖分子綁架,而是在醫院裡接受治療。
  
  第170章 170
  
  奧爾拆掉身體上的各種醫療儀器,走到修復艙前,隔著透明的強化玻璃撫摸少年俊美非凡的臉蛋。他的睫毛很濃密,上面掛滿了小小的氣泡,有些氣泡許久不動,有些氣泡在髮絲的撩擾下忽悠往上漂浮,然後慢慢破碎消散。說老實話,盯著這些氣泡真的很無聊,但奧爾卻不知道為什麼,總也挪不開步伐,他甚至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將掌心貼合在玻璃上,試圖隔著幽藍的液體去撫摸少年蒼白的臉頰。
  少年一定遭受了慘無人道的折磨,否則不會如此消瘦。然而即便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他依然美得令人心折。奧爾越湊越近,眼看鼻尖快要隔著玻璃貼在少年鼻尖上時,少年猛然睜開雙眼,直勾勾的朝他看來。
  奧爾愣住了。若非親眼所見,他絕想不到世上還有如此美輪美奐的一雙眼睛,在茶金色的瞳仁深處浮現著一圈類似於橘紅色日輪的虹膜,隨著角度的變幻映射出璀璨的光芒,既像一片星空,又像一個黑洞,能把人的靈魂都吸進去。足足過了三分鐘,奧爾感覺胸口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才猛然發現自己在這雙眼眸的注視下竟完全忘了呼吸。
  他倉促退後,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
  周允晟隔著修復艙與男人對視,心情從激動萬分慢慢變成失望。對方的眼裡有掩飾不住的對美的欣賞,但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他甚至因為自己太過靠近修復艙的舉動而露出尷尬的表情,像是覺得非常失禮。這完全是對待陌生人的態度。
  周允晟從他的言行舉止中看不見一絲一毫熟悉的地方,沒有愛戀、沒有癡迷、沒有狂野霸道,唯有恰到好處的謹慎和禮貌。在能量轉換的過程中他原封不動的保留了愛人的記憶,他如果醒過來,絕不會忘了自己。
  但是現在,奧爾•亞賽顯然並未認出他,一舉一動與曾經的奧爾•亞賽沒有任何區別,嚴肅刻板,小心謹慎,還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彬彬有禮。該死,難道那些能量都被用來治癒奧爾了?於是愛人就這樣被吸收掉,從此以後,無論在現實中還是虛幻中,自己再也找不到他?
  一個又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令周允晟無法承受。如果奧爾的復活是以愛人的消亡為代價,他一定會親手殺死對方,然後讓這個世界陪葬。什麼女皇、什麼救世,什麼人類的新希望,都他媽統統見鬼去吧,沒有什麼比親手殺死自己最愛的人更令人感到絕望。然而這些暴戾的想法在他打開艙門的一瞬間全都克制住。他需要觀察一段時間再做結論。奧爾分明已經腦死亡,這表示他的靈魂已經被女皇吞噬,絕對不可能重新活過來。
  所以說應該是某個環節出了差錯,將它找出來並糾正,一切就迎刃而解。
  奧爾發現少年正在排除修復艙內的液體,意識到他想出來,連忙把擺放在隔壁病床的衣服遞過去。
  “快穿上吧,你的身體狀況十分糟糕,只在裡面待五個小時恐怕不夠。”
  “謝謝。五個小時已經足夠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周允晟接過純白的病服穿上,然後盤腿坐在床上,用護士留下的浴巾擦頭髮,態度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一直用眼角餘光觀察奧爾•亞賽。
  對方非常溫和有禮,卻又下意識的與旁人保持著距離,看見自己光裸的身體,他甚至轉過頭面向別處。這份體貼令周允晟的心直往下沉。不像,太不像了,奧爾•亞賽與愛人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如果現在蘇醒的是愛人,他一定會迫不及待的撲上來,給他一個熱情的,令人窒息的吻。
  周允晟燒紅了眼睛,著魔一般暗忖:殺了他,也許愛人就能在這具身體裡活過來。
  奧爾•亞賽感覺到了危險,警惕的朝四周看去。他顯然沒有想到身旁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年,擁有秒殺一位S體質的帝國上將的能力。他走到門口,隔著小小的玻璃窗朝外張望,低聲問道,“你知道這是哪兒嗎?我們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
  周允晟一聲不響的走過去,用晦暗莫測的目光掃視他一折就斷的脖頸,直過了幾分鐘才徐徐開口,“這裡是地下防空洞,我們不是被關押,而是在接受治療。這扇門可以隨便打開,你謹慎過頭了。”他最終卸掉凝聚在掌心內的龐大能量,轉而去推門。
  在下殺手的一瞬間,他遲疑了。他親手把愛人的能量體送入這具皮囊,如果他死了,就意味著愛人也死了,唯有他活著,愛人才有蘇醒的希望。不管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他都要找出來並加以解決。把機器智慧轉化成人類,這一命題威爾遜博士也曾研究過,後來他忽然停止了研究,並敦促國會制定了相應的禁令,將這項課題以法律的形式永久封印。在日常手劄中,他把這項研究稱為“魔鬼的領域”,並預言了人工智慧的暴動和相繼而來的人類滅亡。
  周允晟僅憑“魔鬼的領域”這五個字,和008搜集到的零星殘留資料,便找到了復活愛人的辦法。侵佔一具人類皮囊,這的確是魔鬼的行徑,但只要能與愛人團聚,他願意嘗試任何手段。
  拉開房門,他指著昏暗的走廊說道,“你想出去透透氣嗎?但是我建議你先把醫生叫過來檢查一下身體,據我所知,你已經昏迷將近七個月了,你能活到現在是個奇跡。”為了拯救腦域還有輕微活動的人,院方起初為他們每個人都安排了修復艙,後來女皇的清掃活動越來越頻繁,人類的生存環境也越來越惡劣,修復艙大多被軍隊搬走,病人們只能輪流使用,常常一兩個月才能泡一次。
  也因此,奧爾現在的身體狀況並不比周允晟好多少,他們同樣消瘦的可怕。
  “我昏迷了七個月?”奧爾十分震驚。
  “是的。”周允晟走到病床邊,摁響求助鍵。
  一群醫生匆匆趕來,把奧爾架到床上進行各種各樣的測試。周允晟在測試的間隙不停問話。
  “你頭疼嗎?”
  “醒過來有沒有記憶錯亂的現象?”
  “記憶錯亂就是忽然發現腦海中多了很多原本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你有嗎?好好想想。”
  奧爾一一搖頭,表示自己感覺良好。周允晟不再說話,拿出元帥送來的筆記型電腦開始擺弄。他先寫了一篇觀察日記,列出愛人無法蘇醒的幾個猜想,然後根據這些猜想在008浩如瀚海的資料庫內尋找解決辦法。這註定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但即使要耗盡自己的餘生,周允晟也不會怯步。
  醫生們非常忙碌,確定病人沒有任何異常就陸續離開。奧爾有很多話卡在嘴邊都沒能問出口,只得打擾忙碌中的少年,“醫院為什麼佈置在地下防空洞?這裡看上去條件非常簡陋,很多儀器都是淘汰了幾百年的老古董。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譬如帝國與聯盟發生了戰爭,或者恐怖分子襲擊之類?”
  周允晟嗯嗯啊啊的敷衍,根本沒有聽他說話。他從他身上找不到一絲熟悉感,哪怕知道愛人也許就在他體內也親近不起來。明明靈魂已經消失,為什麼又回來了?他現在滿腦子想得只有這個。
  奧爾有些尷尬,問了幾句就作罷,開始在房間裡翻找自己的個人終端。
  “哥哥你醒了?感謝上帝,我接到醫院的電話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傑拉姆紅著眼眶站在門口,仿佛非常激動。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站在他身後,正低頭擺弄著一支智能手機。這玩意兒上千年前就淘汰了,沒想到現在與外界取得聯繫還得靠它。機器智慧的暴動令人類社會的發展進程倒退了至少一千年。
  “不要用那玩意兒上網。”周允晟在進入主神系統前就是3S級的精神力者,在虛擬世界中歷練過後,精神力已達到一個相當恐怖的數值。只要空氣中漂浮著一絲微弱至極的信號,都能被他的精神力捕捉,或者遮罩。
  男子應該是第一次使用手機,竟然點開了移動資料和WLAN功能。雖然周允晟在醫院裡安裝了幾個遮罩器,但只要男子走出遮罩的範圍,必定會被女皇搜索到。聽說女皇已經瘋了,滅絕人類的手段堪稱喪心病狂,只要發現一丁點人類活動的跡象,就會派遣機器大軍進行圍剿。
  “啊?你在跟我說話?”男子抬頭,露出一張俊美到極致的臉龐,懵懂的表情配上清澈的眼眸,模樣說不出的迷人。奧爾看似淡定,實則血液開始沸騰,漆黑的眼裡流瀉出一絲隱藏的極深的愛戀,連尋找個人終端的事都忘了。
  周允晟敏銳的捕捉到了奧爾的情緒變化。在為愛人挑選皮囊時,他曾經調查過奧爾•亞賽的生平,得知他感情經歷非常簡單,並沒有親密交往中的男女朋友。但現在看來,他似乎忽略了更為重要的一點,沒有男女朋友並不意味著沒有仰慕的人,從他現在的反應來看,他百分之百在暗戀男子。
  周允晟抹了把臉,再看向男子時眸色晦暗。他認得對方,應該說凡是亞薩星際的人都認識對方。他名叫南青,是一位影視歌三棲巨星,粉絲遍佈於亞薩星際的各個角落,被譽為“完美情人”。身為世界上最頂尖的駭客,周允晟可以在任何一秒鐘之內查清楚任何一個人的底細,對於當世最紅偶像,他出於好奇心也曾調查過南青的背景。
  他具有二分之一的華人血統,本名叫做菲比•塞拉揚,來自于軍工業巨頭塞拉揚家族,憑藉強硬的背景和得天獨厚的容貌,躥紅的速度非常快,為了家族聲譽,行事也非常謹慎,幾乎沒有什麼黑歷史。在外界看來,他是個非常溫柔優雅的人,堪稱優質偶像。
  塞拉揚家族與亞賽家族關係親密,所以說南青與奧爾從小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這份友誼什麼時候變了質,恐怕只有奧爾本人才說得清楚。
  周允晟再一次興起了殺人的衝動。愛人就在奧爾的軀殼內,奧爾暗戀南青,他總有種自己被背叛的感覺。這他媽都是些什麼事兒!他在心裡暗咒。
  南青顯然沒想到世界上還有人長得比自己更為出眾。別的暫且不提,單少年那雙茶金色的,點綴了一圈璀璨日輪的重瞳,便能吸引所有人,只快速的與這雙眼睛一觸,他就覺得靈魂都為之撼動。
  南青面上笑得溫和有禮,心裡卻升騰起厭惡的情緒。這樣的人不應該與他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那會奪走他的光彩。
  周允晟一眼就看透了他自以為完美的偽裝,但還是提醒道,“如果不想讓女皇找到你的話,請把移動資料和WLAN關掉。”如果這人在醫院附近被女皇的大軍堵住,基地就暴露了,很多人將會受牽連。
  南青不是笨蛋,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慌忙點開手機的設定頁面,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移動資料和WLAN在哪兒。
  “菲比,我來吧。”奧爾沖他招手,表情嚴肅,耳根卻有些發紅。
  傑拉姆連忙拉著南青走進病房,把燙手山芋一般的手機遞給兄長,笑著問道,“哥哥,你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之前元帥不准任何人探望你,我真的嚇了一跳,還以為你出事了。”他很好奇元帥為何要如此嚴密的保護奧爾,雖然亞賽家族是軍政世家,但與帝國元帥卻沒什麼交情。
  “元帥不准任何人探視我?”奧爾本人也覺得很奇怪,但他沒功夫多想,接過南青的手機認真擺弄,片刻後邀功一般遞過去,笑道,“好了,以後只打電話接電話就好,別的按鍵不要隨便碰。對了,為什麼要用手機,不用個人終端?在我昏迷期間外界出了什麼事?剛才說到女皇,女皇怎麼了?”
  “奧爾你真厲害,連這種老古董也會使用。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太可怕了!”南青自然而然的坐在床沿,挽住他一隻胳膊,連珠炮似得把最近發生的變故全說了。在大染缸一般的娛樂圈混跡了多年,他怎會看不出奧爾對自己的迷戀?他壓根不喜歡嚴肅刻板、沉默寡言的奧爾,卻很享受操控他的感覺。如此強大的男人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想想就覺得很好玩。
  周允晟將兩人的互動看得一清二楚,指尖神經質的抽搐了一下。他現在正與內心的殺念做著劇烈的抗爭。
  菲比似乎感知到了危險,提議道,“奧爾,咱們換一個單人病房吧。以你的身份本來就應該住單間,不用跟別人擠。”
  “好。”奧爾還沉浸在世界末日已經來臨的震撼中,足過了好幾分鐘才開口回應。
  周允晟用力握拳,指節發出哢擦哢擦的脆響,心道去吧,去住單間吧,要不是老子把你弄到雙人間,你他媽早就被害死幾百回了!這兩個人一個口蜜腹劍,一個陰險毒辣,養在身邊就像養兩條毒蛇,早晚會把你害死。你他媽怎麼當的將軍,連這點看人的眼光都沒有?
  他恍然憶起,曾經有士兵說過,奧爾將軍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表面看上去冷酷,其實內心非常柔軟,對看重的人會付出百分之百的信任。這讓他獲得了麾下戰士的忠心,也吸引了一批心懷叵測又善於偽裝的陰謀家。
  如果他眼力非凡,這種性格能幫助他攀爬到更高的地方,但如果他缺乏洞察人心的能力,這種性格只會讓他受到一時的追捧,早晚有一天會因為識人不明而驟然跌落。原來所謂的帝國的明日之星,是如此赤忱卻又如此單蠢的一個人。周允晟不得不承認自己非常失望,然並卵,愛人的能量體已經輸入對方大腦,他就是再膈應也要接受現實。
  目前最首要的問題是別讓奧爾死於非命,其次是觀察他的狀態,找到喚醒愛人的方法,所以住在一起會更方便。不管奧爾換到哪個單間,周允晟都有辦法讓它一秒鐘變雙間,因此一點也不著急,老神在在的看著三人收拾東西。
  恰在這時,老元帥大步走進來。
  傑拉姆、奧爾、南青,立即站直了向帝國實際上的掌舵者敬禮。
  老元帥沖三人略一擺手,快速走到病床邊,彎腰詢問,“周先生,您休息的怎麼樣?”他恭敬而又慎重的態度令南青等人側目,原以為少年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但就目前的情形來看,事實與他們猜測的完全相反。
  “我餓了,先讓我吃飯,吃完我們再談。”周允晟摸了摸乾癟的肚皮。
  老元帥早有準備,連忙讓勤務兵把餐車推進來,湯湯水水堆了一桌。
  周允晟拿起調羹喝粥,心想奧爾身體裡好歹存放著自家老攻,該照顧還是要照顧,該投喂還是要投喂,於是招手喚道,“奧爾將軍,你也過來吃點吧。”
  奧爾正要拒絕,老元帥卻哈哈笑了,“過來吧奧爾,周先生是你的腦殘粉,想必很盼望能與你一起用餐。在你昏迷期間,他還曾拜託我好好照顧你,你現在醒了總要有所表示。”
  奧爾快速看了南青一眼,表情尷尬,複又看向少年,語氣真誠的道謝。
  “不用謝,過來坐吧。二位也請坐。”周允晟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幾人圍在桌邊用餐,期間奧爾一言不發,傑拉姆則不停與老元帥攀談,詢問可有辦法遏制女皇。因為駭客行動是帝國最高軍事機密,老元帥並沒有如實回答,只說目前還在想辦法。南青不愧為星際巨星,交際能力一流,縱使老元帥心情萬分急躁,也被他逗笑了好幾回。周允晟誰也不理,包括奧爾,只管埋頭吃飯,冷漠的表現完全不像個腦殘粉。他粉的是自家老攻,與奧爾•亞賽沒有一毛錢關係。
  奧爾原本還擔心被少年糾纏,見此情景忍不住松了口氣。
  老元帥吃了兩口就放下刀叉,眼巴巴的盯著少年。
  “不吃了,走吧。”周允晟胃口全無,放下碗朝工作室走去。這次會議除了帝國元帥,還有四位大將參與,周允晟把晶片拿出來,交代道,“把這枚含有病毒的晶片植入女皇的終端系統內,她就會完全崩潰,被她控制的機器人大軍也會陷入癱瘓。”
  “就這麼簡單?那還不趕緊植入?”老元帥一掌拍碎了桌子,由此可見心情多激動。
  周允晟強調道,“聽好了,是終端系統,不是隨便登陸星網的那種系統。也就是說,你們的軍隊必須先攻入女皇的老巢,找到她的主機,把這枚晶片插入她的識別器內。隨便登陸星網施放病毒雖然也會對她造成傷害,但在病毒攻破一層又一層防禦系統時,女皇有足夠的時間解析出克制病毒的代碼。我花了四個月做出來的病毒,她解析完畢大概只需要四分鐘,唯有將它直接放入終端才能快速起效。”
  老元帥恢復冷靜,點頭道,“我懂了,就像毒死一個人必須直接把毒藥注入他體內,而不是灑在體表那樣。”
  “是這個道理。”周允晟把晶片推到桌子的正中心,上面閃爍的幽藍光芒果然很像某種劇毒物品。
  一名大將萬分憂慮的開口,“女皇的機房週邊有無數機器人大軍守護,要攻進去不容易。我們需要時間制定一個作戰計畫。你也知道,機甲不能用了,我們的戰士只能靠肉體力量與機器人對抗,到時候傷亡會非常慘烈!”
  “我既然能掌握女皇的原始程式碼,自然有能力干擾她。我可以遠端切斷她跟機器人大軍的聯繫,但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你們要抓緊。還有,你們既然知道使用上千年前的手機,為什麼不讓戰士們使用幾百年前的手控機甲?”
  “因為手控機甲全帝國只保存了幾百台,根本不夠用。不到關鍵時刻我們不能拿出來。”
  “現在就是關鍵時刻。你們選一批體質過硬的戰士,讓他們儘快熟練手控機甲的操作,到時候讓他們當先鋒軍。你們把晶片交給先鋒軍中能力最強的人,讓他負責植入,其餘負責保護。記住了,絕對要插入主機的識別器,不能是任何一台別的電腦。一旦這個病毒被女皇破解,再要造出另一份病毒將花費我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你們想想人類究竟耗不耗得起。”
  幾人齊齊搖頭,表情凝重。
  周允晟拍板道,“好了,你們可以去制定作戰計畫了,我這裡還需要兩台MYS099電腦,記住,只要099,別的型號都不行。當初答應我的條件現在必須追加一條,那就是消滅女皇後不能損壞她的資料庫。”他不希望那些異次元世界隨著女皇的消失而崩潰。也許對別人來說那是沒有意義的,虛假的東西,但對他而言卻是比現實世界更值得留戀的所在。虛擬世界中的生靈並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串資料,但他們一直在努力的活著,所以他們有生存的權利。
  老元帥原本也不想破壞女皇的資料庫,裡面存放著全星際所有種族的智慧結晶,丟失任何一份資料都有可能造成科技的倒退。他唯唯諾諾的點頭,散會後與幾名屬下略一合計,怎麼覺得這毛頭小子比自己還像帝國元帥,全程都讓他牽著鼻子走了。
  
  第171章 171
  
  南青和傑拉姆為了打聽少年的身份,也為了與帝國元帥攀上關係,把奧爾的生活用品又放回原位,讓他繼續住雙人間。周允晟很厭煩兩人每天都來報導,一見他們就躲進工作室編寫程式,等人走了再回來。他讓醫生每天給奧爾檢查一遍身體,尤其是頭部,然後再根據醫生給出的資料進行各種實驗。他甚至又一次登陸星網,從女皇那裡盜取了一點能量,趁奧爾熟睡的時候送入他體內。
  但是這些實驗都沒能取得成功,每天早上睜眼時,奧爾還是那個奧爾,沒有任何變化,只除了忽然增強的自愈能力之外。作為一個精神力和體質均為S級的特種人,他的自愈能力高於普通人,但在昏迷了七個月之後,卻在短短的五天之內就恢復到巔峰狀態,這種情況放眼整個星際都是極其罕見的。
  醫生對此頗為費解,周允晟卻知道,那是因為他吸收了原本屬於愛人的能量,能量流經身體時對他的細胞進行了強化。幾次體檢過後,醫生宣佈奧爾可以出院了,他馬上前往軍營報導,希望可以參加接下來的救世行動。周允晟也跟著搬了過去。
  “你怎麼在這裡?”奧爾回到宿舍,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少年,表情非常驚訝。
  “我是你的新室友。”周允晟頭也不抬的擺弄電腦。
  “你也是軍人?”奧爾上下打量少年瘦弱的身材,眼裡滿是懷疑。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對方的病歷卡上標注的年紀是17歲,還未成年,依照帝國法律是絕對不允許參軍的。
  “我不是軍人,但是我參加了這次的救世行動。我是技術人員。”周允晟瞥他一眼,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最近還好嗎?身體有沒有異常?”
  “謝謝關心,我最近很好。”奧爾彬彬有禮的道謝,然後走進廚房替少年倒了一杯果汁。
  “我聽說你加入了先鋒軍,手控機甲練習的怎麼樣了?”周允晟接過杯子小抿一口。
  “我原本以為會很難,但實際上非常簡單,只要把每一個動作的代碼背下來並反復練習,就能讓機甲流暢的活動。手速是最重要的,手速若是能跟上大腦的思考速度,手控機甲也可以發揮出與腦控機甲一樣的戰鬥力。”談起機甲,奧爾就來了興致,態度不像之前那般疏離。
  “是嗎?但沒有誰的雙手能跟上大腦的速度,所以手控機甲和腦控機甲比起來還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你好好練習吧,但願你能平安回來。”周允晟略一點頭,抱著筆記本回房去了。他每天都會抽空與奧爾談話,瞭解他生活中的各個細節,一旦確定愛人沒有蘇醒的跡象,就會立即失去說話的興致。
  奧爾撓頭,總覺得少年似乎並不像元帥說得那樣喜歡自己,恰恰相反,他能察覺到他偶爾流露出來得對自己的反感。也因此,他會儘量減少與少年碰面的機會,每天不等他起床就前往軍營訓練,猜測他已經睡了才悄悄回來。
  周允晟並不關心奧爾對自己是親近還是疏遠。現在的奧爾對他來說只是個小白鼠,他觀察他,並且確保他在試驗成功之前不死於非命。至於這次的救世行動,他不會阻止他,因為他想利用危機四伏的戰場來刺激奧爾的潛能,這或許會導致愛人的蘇醒。只要能把愛人帶回來,他願意嘗試任何辦法。
  這天晚上,編寫完一部分程式,並且把醫生回饋過來的奧爾的身體資料登錄電腦,周允晟裹好被子,沉沉睡了過去。半夜時分,他感覺口渴,迷迷濛濛的睜開雙眼,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一言不發的站在自己床邊。那人是奧爾,他正用一種灼熱的,充滿愛意的目光凝視他。
  看進這雙熟悉至極的眼睛,周允晟鼻頭一酸,差點落淚。他擰開檯燈,激動的問道,“你回來了?”
  當白熾燈亮起的時候,奧爾眼中灼熱的愛意像霧氣一樣蒸發掉,又變成了慣常的溫和疏離。他眨了眨眼,露出困惑的表情,“Joe,你怎麼在我房間裡?”
  周允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整個人從快樂的雲端跌進失望的谷底。他懷疑剛才看見的那雙眼睛只是自己思念過度造成的幻覺。
  “你看清楚,這裡是我的房間,我還想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我似乎夢遊了,真的很抱歉。”奧爾四下一看,發現這裡果然不是自己的房間。他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一面道歉一面推開房門,剛走出兩步就暈倒過去,把周允晟嚇了一跳。
  他連忙把男人抱到床上安置,然後給醫生打電話。在等待的過程中,他不停向上帝祈禱,希望再次睜眼時,這具軀殼裡承載的是愛人的靈魂,而非奧爾。他受夠了這種反復希望又反復失望的煎熬。
  “他體能消耗過大,脫力了。沒什麼事,睡幾個小時就好,明天的軍事訓練可以請個假。”醫生匆匆趕來,給昏迷不醒的奧爾做了一個全身檢查。
  “知道了,謝謝醫生。”周允晟送走醫生,轉回房繼續盯著奧爾。
  幾個小時後,奧爾從昏迷中醒來,看見趴在床沿昏昏欲睡的少年,心裡微暖。他伸出手,正想撫摸少年柔軟的髮絲,卻見他猛然抬頭,用難以描述的激動表情盯著自己,急促問道,“你醒了?你還記得我嗎?”
  “我當然記得你,Joe。我剛才怎麼了?”
  男人溫和有禮的態度令周允晟倍感失望。他眼裡璀璨的光芒迅速變得黯淡,擺手道,“醫生說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你回房去睡吧,我幫你請了假。”他扯了扯被單,示意男人離開自己房間。少年驟然冷淡的態度令奧爾感覺很不習慣,但他什麼也沒說,一再道謝後出去了,替自己銷了假,急急忙忙趕往訓練場。
  周允晟把他睡過的床單、被套、枕巾等物拆下來扔進洗衣機,接連洗了三遍才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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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月後,一切準備就緒,帝國聯軍終於決定向女皇的老巢發起進攻。奧爾體質過硬,且能極為熟練的操作手控機甲,被元帥安排為先鋒軍的一員。但他的好友卡耐•塞拉揚比他更為優秀,幾次演習過後被元帥欽點為“救世主”。所謂的“救世主”就是親手把病毒晶片插入女皇終端系統內的戰士,他的行動一旦取得成功,便能在消滅女皇的同時令她的機器人大軍徹底陷入癱瘓。
  無論從現實角度,還是從象徵角度來看,插入病毒晶片的那個人都將成為名副其實的救世主,這份殊榮令人眼熱,卻也需要承擔巨大的責任和壓力,並不是隨便哪個人能勝任的。
  卡耐•塞拉揚與奧爾一樣,也是S級體質的特種人,當女皇攝取人類靈魂的時候他正在執行任務,並未登錄星網,所以幸運的逃過一劫。因為之前有奧爾壓制,他在軍隊裡並不算出眾,晉升速度也慢,奧爾昏迷以後他得到許多機會,亮眼的表現很快就引起了元帥的注意。經過一個多月的反復演習,元帥終於決定將植入晶片的任務交給他完成。
  “記住,一定要插入女皇的終端系統內,不然行動就會功虧一簣。”元帥慎重叮囑。
  “保證完成任務。”卡耐行了一個軍禮。
  “看見這個通訊器了嗎?當它的指示燈變成綠色的時候就表示我已經切斷了女皇與機器人大軍的聯繫,你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攻入她的老巢,找到主機。當指示燈變成黃色,則代表你們僅剩十分鐘,無論任務有沒有完成,你們都必須儘快撤退。”周允晟指了指士兵們別在腰間的無線通訊器。
  卡耐點頭表示瞭解,跳上機甲,帶領軍隊循著地下管道慢慢向女皇的老巢靠近。等指示燈變成綠色,他們迅速跑到地面,果然看見機器人大軍陷入了癱瘓。他們不敢耽誤,用最快的速度朝帝國資訊中心飛去,那裡是存放女皇終端系統的地方。
  卡耐調出地圖,尋找埋藏在地下室最深處的一間機房。奧爾和幾名士兵操控機甲跟隨在他左右,隨時準備為他掩護。無法聯繫到機器人大軍,女皇卻依然擁有反擊的能力。她調動資訊中心的各種防禦和攻擊系統,為卡耐一行人的靠近製造障礙。等他們闖過重重關卡,用粒子彈轟開機房的大門時,女皇妖嬈的身影借由四維成像技術忽然出現在他們眼前,發瘋一般尖叫。
  她顯然氣壞了,用已知的所有種族的語言唾駡這些侵略者,並不斷向機器人大軍傳送命令。外界靜悄悄的,所有機器人都已經陷入休眠,無法聆聽她的召喚,這讓她感覺糟糕透頂。
  “我不明白元帥為什麼要給我這玩意兒。明明只需要一顆粒子彈就能把女皇的終端摧毀,為什麼還要費力的研製病毒。搞科研的人總是喜歡把簡單問題複雜化。”卡耐從機甲裡跳出來,老神在在的欣賞女皇氣急敗壞的模樣,不斷把病毒晶片拋飛接住,接住拋飛,態度散漫。其實他更想用炮彈把女皇轟碎,那感覺一定很爽。
  奧爾也從機甲裡跳出來,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聽通訊器裡傳來少年滿是嘲諷的聲音,“你知道女皇的資料庫裡存放了多少重要資料嗎?上下150億年的亞薩星際的歷史文明、科技成果、種族文化、軍事機密,全都囊括在裡面,你轟碎的不是女皇,而是整個亞薩星際的過去和未來。如果你真那麼幹了,你將導致亞薩星際的科學和社會發展進程倒退一千年不止。屆時等你勝利歸來,我們將以阻礙社會發展罪控告你,你將面臨最高五百年,最低二百五十年的刑期。而且我沒有告訴過你嗎?女皇是一串會流動的資料,能通過網路逃往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如果不是我利用磁場干擾技術將她禁錮在資訊中心內,你們就算炸掉她的主機,她逃走後很快就能指揮機器人給自己打造一個更先進的。所以別再炫耀你的無知,趕緊行動吧。”
  說完這句話,少年冷笑了一聲,不等關掉通話頻道就對身旁的元帥抱怨,“你從哪兒找來的這個蠢貨?”
  元帥極其尷尬的說了一聲抱歉。
  卡耐沒使用過無線通訊器這種老古董,並不知道除了顯示時間,這玩意兒竟然還能監聽自己。他臉色漲得通紅,立即抓住被拋飛到半空中的病毒晶片,匆匆朝主機跑去,心裡把姓周的黃毛小子罵了無數遍。
  由於使用的是公共頻道,剛才那些話全體士兵都能聽見,不少人發出嗤笑聲,經由通訊器擴散出去,令卡耐差點惱羞成怒。他上上下下把主機摸索了一遍,終於找到識別器的插入孔,正想把晶片植入,卻被奧爾抓住手腕。
  “你錯了。”奧爾眉頭深鎖,語氣冷酷。他的瞳孔原本是淡褐色,現在卻忽然變成了黑色,中間隱隱漂浮著一圈銀白色旋渦狀的虹膜,似深不見底的寒潭,令人無法直視。
  “你錯了,把晶片給我。”他再次重申一遍,掰開卡耐五指,將晶片奪走,返身跳上機甲,朝外跑去。
  直過了半分鐘,卡耐才從恍惚中回神,發現自己手腕青紫了一圈,手指骨節也疼痛難忍,連忙扶著手臂登上機甲,大喊道,“奧爾瘋了,快追!”他的身體素質與奧爾相當,本該勢均力敵,但就在剛才,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星際巨獸,那浩瀚無邊的威壓像山崩地裂一般席捲了他的靈魂,令他從骨子裡感到恐懼。
  “發生什麼事了?”老元帥焦急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來。
  “奧爾搶走了晶片!該死,我懷疑他是機器人,是女皇派到我們中間的臥底!”除了這個,卡耐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解釋。
  周允晟把通訊器貼在耳廓上,仔細分辨那頭的動靜。“你錯了”,這句話只有三個字,再簡短不過,卻令他聽得心臟震顫不止。那冷酷的語氣和狂妄的態度,帶給他前所未有的熟悉感。他甚至能通過這三個字想像出那人的表情和動作。
  “跟著奧爾,但不要阻止他!”世上再沒有誰比愛人更瞭解女皇,他既然說卡耐錯了,那麼他的判斷就一定是正確的。
  “你也瘋了嗎?如果晶片植入了錯誤的電腦,我們不但無法消滅女皇,還會徹底激怒她。她會源源不斷的製造機器人大軍,把亞薩星際的所有生物都滅絕。也許等不到下一次機會,我們就會全軍覆沒。”老元帥氣急敗壞的嘶喊。
  “我相信奧爾。”周允晟不為所動,將無線通訊器舉到嘴邊,問道,“親愛的,是你嗎?”因為太過緊張,他的嗓音已經啞了。
  那頭傳來一陣性感渾厚的低笑聲,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被卡耐的怒吼打斷,“奧爾,我的上帝啊!看你幹得好事!你竟然把晶片插入了一台快要報廢的SY03電腦!完了,我們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怎麼回事?”老元帥握通訊器的手在發顫。
  那頭不說話,激烈的碰撞聲陸續傳來,似乎是奧爾和卡耐正在打鬥,但僅僅過了兩分鐘,就聽砰地一聲巨響,卡耐痛苦的呻吟隨之傳來。
  “元帥,不好了,奧爾將軍打碎了卡耐將軍的機甲,卡耐將軍受了重傷!”一名士兵焦急的稟報情況。
  “親愛的,你有受傷嗎?”周允晟對著通訊器喊話,見對面沒有動靜,發狂一般拍打機器外殼,活像跟它有深仇大恨。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擔心奧爾受沒受傷?瘋了,這兩個人瘋了!老元帥悲痛萬分的暗忖。
  “報告元帥,奧爾將軍也暈過去了!但是他沒受傷,我們正在檢查他的身體,想確認他究竟是不是機器人。好了,檢查完畢,奧爾將軍是人類。”士兵無厘頭的交代一句。
  “撤退撤退,趕緊撤退,一定要把奧爾那混蛋帶回來,我要讓他上軍事法庭!”老元帥氣得幾乎失去理智。
  周允晟聽說愛人暈倒了,自己也沒了力氣,瞬間癱坐在地上。就在這時,通訊器上的黃色指示燈開始閃爍,軍隊只剩下十分鐘的時間撤離。兩名士兵分別撈起卡耐和奧爾,匆匆登上機甲,打開噴射器,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他們從高空俯看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呈靜止狀態的機器人大軍,明白十分鐘過後,它們便會在盛怒中的女皇的命令下向人類發動更為慘烈的戰爭。他們幾乎不敢去想那黑暗的,令人絕望的未來。
  十分鐘並不足以讓軍隊安全撤出機器人大軍的包圍圈,眼看黃燈停止紅燈閃爍,士兵們咬牙,做好了以命相搏的準備。但奇跡發生了,機器人大軍依然站立在原地,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士兵們膽戰心驚的在它們中間穿行,不敢稍作停留,有幾個覺得情況不對,舉起槍托朝身邊的機器人砸去,哐當悶響過後,什麼變故都沒發生。
  “它們好像不能動了!是不是任務完成了?”有人發出疑問。
  “別廢話,先離開再說!”領隊的士兵大聲催促。
  懷著滿心的疑惑,幾支部隊陸續安全撤離。除了最開始踏入女皇領地時遭到了猛烈攻擊,在此之後,軍隊幾乎沒造成什麼傷亡。然而基地內的情況卻跟軍隊完全相反,女皇為了從周允晟製造的網路磁場中逃離,一口氣吞噬了很多靈魂,這間接導致了一大批昏迷者的死亡。
  這種情況周允晟早有預料,但為了拯救更多的人,他別無辦法。元帥和眾位將領還坐在會議廳裡等待機器人大軍的蘇醒,周允晟卻抱著筆記本,半躺在奧爾身邊,迅速登陸星網查看女皇的控制後臺。
  他沒有遇見任何阻礙,只攻破幾層防火牆就輕而易舉的進入,且順利接管了星網的所有權限。毫無疑問,這代表女皇已經消失,她在被禁錮的一瞬間轉移到了一台不起眼的電腦內,如果愛人沒有及時醒來並阻止,植入她主機裡的病毒晶片不會發生任何作用,反而會被識別器快速拆分破解,最終導致任務的失敗。從此以後,亞薩星際將陷入無邊無際的戰火中。
  他不懼戰爭,卻討厭平靜的生活被打擾,尤其是好不容易跟愛人團聚之後。暢想了一番未來的甜蜜生活,他垂頭,萬分愉悅的親吻愛人額角。
  “你在做什麼?”南青站在門口,一副當場捉姦的憤怒表情,傑拉姆拽住他手腕低聲勸解。
  “我吻我愛人關你什麼事?”周允晟揚了揚下顎,語氣傲慢。
  “亞賽哥哥什麼時候成了你的愛人?要不是你胡亂指揮,他不會打傷我哥哥,更不會把晶片植入錯誤的電腦。元帥要把他告上軍事法庭,這都是你的錯!你才應該去坐牢!”南青奮力掙扎,似乎想撲過去把少年撕碎。卡耐•塞拉揚正是他的親哥哥,現在受了重傷,昏迷不醒。他原本是過來質問的,看見少年曖昧的舉動便什麼都忘了。
  傑拉姆假裝拉扯不住,正要放手之際,卻見元帥和幾名大將匆匆走進來。
  “周先生,機器人大軍好像癱瘓了。你有辦法查探女皇的情況嗎?”元帥滿心焦慮的同時更懷揣著隱秘的希望。
  “女皇已經消失,現在我接管了她的所有權限。”周允晟翻轉電腦,把女皇的控制後臺展示給幾人看,用雲淡風輕的表情說著石破天驚的話。
  元帥捂著胸口,一副隨時要心臟病發的模樣,似乎想笑,扯了扯嘴角卻忽然想哭,表情扭曲極了。
  “真的?女皇真的消失了?你沒有搞錯?”他不厭其煩的追問。
  幾名大將湊過去,盯著電腦螢幕看個不停,把還在拉拉扯扯的傑拉姆和南青直接擠出了病房。兩人不敢在這些大人物面前放肆,灰溜溜的離開了。
  “你們要是不信,可以等到明天早上。”周允晟把電腦轉回來,繼續編寫程式,發現幾名大將用驚恐的目光看著自己,嗤笑道,“放心,我不是女皇,沒有反人類傾向。你們要是信不過我可以再找幾個專家,讓他們把控制後臺拆分成幾個板塊,每一個板塊創立一個智慧管理員,互相轄制。”
  “還要再創立幾個智慧管理員?一個女皇還不夠嗎?”元帥驚恐萬狀的喊道。
  周允晟朗聲笑了,耐心解釋,“女皇之所以會擁有智慧和感情,是由於威爾遜博士為她設定了自我完善功能。也就是說,她可以不斷的讓自己進化,從而無限接近于她的創造者。你們只要把自動升級功能改換成手動升級模式,就可以避免這種情況。當然,你們必須確保具備星網升級許可權的人是和平主義者,否則悲劇還有可能發生。你們要知道,人性是世界上最複雜也最險惡的東西,比機器智慧更難以掌控。”
  老元帥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狂喜的心情被少年三兩句話轉換成了憂慮和恐懼。
  
  第172章 172
  
  奧爾足足昏睡了三天,期間周允晟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醫院裡的氣氛已經跟原來完全不一樣,每一位路過的醫生護士,臉上都帶著輕鬆愉悅的笑容,興高采烈的暢談著美好的未來。機器人大軍已經癱瘓了三天,在女皇操控下的各種軍工廠也停止了運作,地面上靜悄悄的一片。元帥每隔幾小時便派遣部隊去偵查,始終沒有發現異常。
  他們已經可以確定,奧爾選擇的電腦才是女皇的藏身之處,他不是什麼臥底間諜,而是拯救了全星際的英雄!為了及時回饋前線戰報,和腦控機甲一樣,手控機甲也安裝的有即時監控設備,奧爾在資訊中心內的一舉一動都被攝錄下來,上報給軍部,同時也在軍營裡廣為流傳。他毫不猶豫的截斷了卡耐的行動,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正確的電腦並植入晶片,高效的完成了任務。但這些都不算什麼,最令人震撼的是他與卡耐短短兩分鐘的戰鬥視頻,分明使用的是手控機甲,卻能流暢的做出腦控機甲才能做出的做作,只一記側踢,一個重拳,幾次肘擊,就把卡耐的機甲徹底損毀,隨即把卡耐的駕駛艙扯出來,隨手扔到一旁,動作說不出的冷酷,卻又帥氣十足。
  原本沉重而又遲緩的手控機甲,在他的操作下異常靈活敏捷,若是換成腦控機甲,不難想像其強大的戰鬥力。士兵們看完視頻後莫不被奧爾將軍超一流的戰鬥水準和戰鬥意識所折服。
  軍部把視頻反復分析了幾遍,最後給出結論:卡耐率先向奧爾發起進攻,且目的是為了破壞已經插入電腦內的晶片,如果奧爾不阻止他,救世行動將失敗。因此,奧爾無需承擔任何責任。
  在這場浩劫中有倖存活的人對這個處理結果表示非常滿意,唯獨卡耐•塞拉揚氣壞了,幾次找到軍事法庭申訴,都被毫不留情的駁回。卡耐差一點就把晶片植入錯誤的電腦從而導致任務失敗,而且還說了一些愚蠢至極的話,這足以抵消掉他之前取得的榮譽。
  “在奧爾昏迷的七個月裡,是誰在前線戰鬥,是誰一次又一次的擊退機器人大軍?是我。就因為一塊晶片,他們便無視了我的努力和功勳,反倒去追捧奧爾,這太不公平。”卡耐半靠在病床上,冷靜自持的說道。
  南青滿臉為難,似乎想安慰哥哥,卻找不到合適的說辭。世人就是這樣,他們看不見別人付出的汗水和勞苦,只看得見成功表面的浮華與絢爛。他斟酌了片刻,徐徐說道,“哥哥,你應該換一個角度來看待問題。其實你要感謝奧爾,要不是他及時阻止你,現在你已經變成全帝國的罪人了。”
  “我還要感謝他?”似乎聽見一個天大的笑話,卡耐陰冷的笑了。他不甘心,憑什麼從小到大,奧爾總是壓在他頭上,好不容易得到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卻又被奧爾毀了。他既然知道女皇在哪台電腦內,就應該告訴他,讓他去執行任務,而不是硬生生把晶片奪走,說到底,不過是為了爭奪軍功罷了。
  斂去心底的戾氣,卡耐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算了,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再追究也沒有意義。奧爾清醒了嗎?”
  “昨天我去看的時候還昏迷著。等會兒我再去看一次。”南青見哥哥與奧爾冰釋前嫌,忍不住松了口氣。現在的奧爾是亞薩星際的超級英雄,聽說很快就會升職並授勳。他現在是上將,再往上升就是大將,年僅27歲的大將在亞薩星際是絕無僅有的存在,而且他還是特種人,可以活到三百多歲,而其他四位大將包括元帥,都已經垂垂老矣,很快就要從高位上退下。
  照這麼一算,奧爾絕對有機會成為帝國的最高統治者。南青在腦海中略微勾畫奧爾光輝燦爛的未來,頓時覺得心臟在狂跳。他現在打算緊緊抓住奧爾,而非以前那樣若即若離的吊著他。
  但他首先要弄清楚自稱是奧爾戀人的少年究竟是什麼身份。他在通訊器裡問老元帥的那句話(你從哪兒找來的這個蠢貨?)現在已經傳遍了全帝國,“蠢貨”這個頭銜被強制安在哥哥頭上,受盡世人嘲諷。因為這句話,哥哥的事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要擺脫它的影響,少說也得花費好幾年時間,而且還要付出比常人更多更艱辛的努力。
  南青越想越憤怒,站起身朝奧爾的病房走去。
  卡耐盯著弟弟迫不及待的背影,眼眸微眯。他絕不會允許奧爾踩在自己頭上,也許曾經制定的那個計畫,現在可以實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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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趴在病床邊,用手指撩開奧爾的眼皮,檢查他的瞳孔。戰鬥視頻他反復看了很多次,發現了一個別人沒發現的細節,當奧爾握住卡耐手腕時,他的瞳孔改變了,由淡褐色變成了純正的黑色,其間有銀色流光在浮動,由於他當時站在陰影中,僅以側面入鏡,所以不仔細看很難察覺。
  周允晟可以確定,當時那個人不是奧爾•亞賽,而是自己的愛人。他舉著一支小手電筒,反復查驗奧爾的瞳孔,恰在這時,奧爾清醒過來,啞聲問道,“Joe,你在幹什麼?”他的眼皮被少年翻轉了太多次,明顯感覺到一陣刺痛。
  “我在替你檢查。你這次昏迷了三天三夜。”周允晟關掉手電筒,懶懶散散的坐回原位。現在清醒的這個人是奧爾本人,但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覺得失望或者沮喪,因為他已經確定愛人就他體內,隨時都會清醒過來。他可以一邊想辦法一邊等待,比起以前毫無希望的煎熬要好得多。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奧爾握拳,感覺體內充滿了狂暴的能量,一點也沒有長時間昏迷的虛弱。他甚至隱隱覺得自己能夠徒手撕碎一架機甲。
  “你還記得昏迷前發生的事嗎?”周允晟打開筆記本,照例寫下觀察日記。
  “我跟隨卡耐進入資訊中心,找到女皇,她很憤怒,卻無法驅趕我們。卡耐把晶片插入主機……”說到這裡,奧爾停下來,按揉疼痛不止的太陽穴,遲疑開口,“之後發生的事我記不清了。我昏迷了是嗎?”
  “對,你昏迷了,但在此之前,你阻止了卡耐的行動,把晶片搶走了。”周允晟一邊打字一邊漫不經心的敘述。
  “我搶走了晶片?”奧爾露出震驚的神色。
  “對,你搶走了晶片,插入了正確的電腦。誰也不知道,當我切斷女皇與外界的聯繫,並試圖將她禁錮在終端系統內時,她在最後一秒掙脫了,並且轉移到另一台電腦上。我設定的網路磁場讓她無法離開資訊中心,但要在三十分鐘內從上十萬台電腦裡找出正確的一台,對先鋒軍來說無異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恭喜你,你已經完成了。”
  奧爾越發震驚,呢喃道,“可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把卡耐打成了重傷,等會兒軍部的人會過來問話。給你一個忠告,如果不想被人懷疑,最好不要說自己失去了記憶。”周允晟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茶金色的瞳孔閃爍出妖異的光芒。他試圖用催眠術喚醒愛人,但跟以前一樣,還是失敗了。
  奧爾心神恍惚了一瞬,很快就清醒過來,一面道謝一面點頭。他知道軍部那些人有多疑神疑鬼,如果讓他們發現自己的異常,隨之而來的是無窮無盡的調查和監視。
  “在他們找你問話之前,最好把這段視頻仔細看幾遍,記住每一個細節。”周允晟把一塊晶片扔過去,站起身信步離開。
  “謝謝你。”奧爾十分動容,每一次從昏迷中醒來,都是少年陪伴在他身邊,還總是替他解決掉一切麻煩。也許真像元帥說得那樣,少年是喜歡自己的,只是不善於表達而已。
  奧爾剛看完視頻,軍部的人就來了,反復詢問他為什麼能找到女皇藏身的電腦。他一概用“直覺”來解釋自己莫名其妙的行為。直覺對精神力數值極高的特種人而言是一項非常可靠的判斷依據,並非難以取信於人的偽科學。很多特種人就是憑藉直覺屢屢躲過死亡的威脅,並立下赫赫戰功。在軍隊裡,士兵們更喜歡把直覺稱為戰鬥意識。
  軍部的調查官接受了他的解釋,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就推門離開。
  奧爾松了口氣,正想倒杯水潤嗓子,卻見南青一臉激動的站在門口。
  “奧爾哥哥你醒了!”他快速走進病房,四下裡看了看,狀似遲疑的問道,“Joe呢?他怎麼不在?”
  “他有事要處理,先走了。菲比,過來坐吧,要不要吃水果?”奧爾把一個鮮紅的蘋果遞過去。機器智慧暴動以後,人類像蛇鼠蟲蟻一般,被女皇驅趕到地下苟延殘喘,連吃飯都成問題,更何況吃水果。這是帝國英雄才能享受的待遇。
  南青瞥了一眼奧爾微微泛紅的耳根,心裡非常滿意。他坐到床沿,一面削蘋果一面抱怨,“奧爾,你是不是背著我交男朋友了?我們不是早就約定過嗎?無論誰找到另一半,都必須帶給彼此看一看。”
  “我沒有男朋友。”奧爾慌忙否認。
  “那為什麼Joe說你是他的愛人?”南青最介懷的就是這句話。
  “怎麼可能,我喜歡的人是……”奧爾急得面紅耳赤,正打算鼓起勇氣向心愛的人告白,太陽穴卻猛烈抽搐了一下,一股極其尖銳的刺痛感從腦仁深處擴散至全身。他垂頭捂臉,拼命壓抑住堵在齒間的呻吟。
  南青還以為他害羞了,裝模作樣的追問,“你喜歡的人是誰?”
  “我喜歡的人除了Joe還能有誰?”奧爾抬頭,眼瞳漸次變成漆黑的墨色,其間點綴著冰寒刺骨的銀色流光,明明還是那張剛毅俊美的面孔,卻因為上挑的眉峰和微彎的唇角,竟透出十足的邪肆。這就是奧爾至死也忘不了的心上人?嗤,什麼眼光?
  “你,你剛才不是說不喜歡他嗎?”南青臉色驟變。
  “我的確不喜歡他。”奧爾脫掉病服,換上軍裝,徐徐說道,“我對他的感情怎麼能用‘喜歡’這兩個字來形容?太膚淺了。我愛他,用我的整個靈魂和生命在愛他。”
  “這不可能!你喜歡的人明明是我!”南青再也忍不住了,大聲捅破了隔在兩人之間的窗戶紙。他想奧爾一定是為了刺激自己才會那樣說。好吧,他如願了。
  “我喜歡你?”奧爾的表情非常詭異,似嘲諷又似憐憫。他走到穿衣鏡前,把軍裝的每一道褶皺都一一撫平,又把略微淩亂的髮絲梳理整齊,這才轉回頭面對南青,一字一句開口,“你有哪一點值得奧爾喜歡?漂亮的臉蛋?性感的肉體?除了這兩樣你還有什麼?一個精神力和體質都為F級的廢物,竟妄想掌控S級的強者,我不得不承認你很有勇氣。但是抱歉,你那些玩弄人的手段在我身上不起作用,因為我已經擁有世界上最優秀的愛人,再也看不上別人,尤其是你這樣的垃圾。”
  “我該走了,Joe還在等我,你請自便。”他略微頷首,表現的那樣彬彬有禮,說出口的話卻極度傷人。
  南青倒退幾步,搖搖欲墜。他的精神力和體質的確是F級,但這是塞拉揚家族的秘密,絕不會被外界知道。現在父母已經帶著這個秘密長眠于地下,哥哥為了家族聲譽著想也不會向外人透露,尤其是奧爾。那麼他是怎麼知道的?
  知道了沒關係,他為什麼要借此羞辱自己?廢物、垃圾,原來自己在他心裡是如此不堪的存在,他那些臉紅心跳默默守護,全都是假的嗎?南青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背抵牆壁,用哀傷的目光看著俊美邪氣的男人,希望他告訴自己剛才只是一個玩笑。
  奧爾走到門口,似想起什麼又轉回來,對著鏡子左照又照,把上衣最頂端的兩顆紐扣解開,露出少許古銅色的肌膚和鎖骨,這才滿意了,路過眼裡嗆著熱淚的南青時微笑詢問,“你覺得我看著怎麼樣?還好嗎?”
  現在的奧爾再不復之前的嚴肅刻板,他濃眉斜飛,鼻樑高挺,狹長的眼眸閃爍著冷酷的光芒,嘴角卻又掛著玩味的微笑,渾身上下散發出乖僻卻又強勢的氣息,看上去非常迷人。
  南青被蠱惑了,不自覺點頭。
  奧爾這才邁開大步朝工作室走去,他越走越快,看見背對著自己,正彎腰組裝儀器的少年,眼裡翻湧出狂喜的情緒。他悄無聲息的走到他身邊,灼熱的目光在他高高撅起的,挺翹的臀部上打轉。
  “寶貝兒,猜猜我是誰?”他一手掐住少年細瘦的腰,一手肆意揉弄他臀肉,嘴唇貼合在他玉白的耳廓上反復舔舐親吻。
  低沉的調笑聲傳入耳膜,股間更擠入一根滾燙的巨物,周允晟瞬間僵住了。這色氣滿滿的語調,這欠揍的舉動,不是那牲口又能是誰?他想暴打對方一頓,讓他瞭解自己這些日子所承受的煎熬和痛苦,卻在轉身的時候改變主意,將他推倒在辦公桌上瘋狂允吻。
  “寶貝兒,你比我想像的還要熱情!”奧爾緊緊扣住少年後腦勺,連換氣的時間都不想給他。
  “你要是像我一樣憋屈了好幾個月,現在也會恨不得吃了我。”周允晟的眼珠已經被情欲燒紅了。
  “我只憋一天就會受不了。寶貝兒,我真的很抱歉……”奧爾正想解釋,就感覺渾身的肌肉開始僵硬,血液也慢慢凝固。他低咒一聲,正想交代些什麼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奧爾•亞賽感覺到有人在親吻自己,動作還很激烈,睜眼一看發現是Joe,立即想推開他,酸軟的手腳卻連抬都抬不起來,像是徒步穿越了整個帝都星一般疲憊。
  “Joe,請你不要這樣。”趁少年換氣的間隙,他尷尬開口。
  周允晟渾身一僵,這才睜眼打量被壓在桌上的男人。彬彬有禮、嚴肅刻板的奧爾•亞賽又回來了,真他媽的噁心!他立即放開男人,連吐了幾口唾沫,然後用消毒紙巾不停擦嘴,厭惡的情緒毫不遮掩。
  奧爾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想不明白少年怎能如此善變,明明上一秒還熱情似火的吻著他,下一秒卻仿佛自己吻了一隻癩蛤蟆。他甚至走到水槽邊,做了個幹嘔的動作。
  奧爾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看什麼看?我想吻的人不是你。”周允晟洗了把臉,指著半敞的房門下令,“奧爾•亞賽,請你離開,我還要工作。”他要把女皇篡改過的星網系統恢復正常,工作量非常大。他原本想專心研究喚醒愛人的方法,但為了確保那些異度空間不被軍方的技術專家格式化,不得不接手這份工作。他把它們存儲在一個隱藏板塊內,設下一重又一重防禦,確保空間裡的資料能自主運行下去,永遠不受外界的打擾和操控。
  奧爾這才發現自己並不在病房裡。他有許多話想問,見少年冷著臉,態度十分不耐,只得保持沉默。他拖著酸軟的腿腳回到病房,猜想自己可能又夢遊了,再跟Joe相處下去沒準兒會發生更尷尬的事,於是趕緊收拾東西回家。
  女皇已經消失,機器人大軍全部被運回軍工廠銷毀,連不具備攻擊能力的家用機器人都受到了人類的冷待。現在他們寧願自己做家務,出門絕不用能連接到星網的自動懸浮車,而是手動懸浮車,電腦還在用,與星網相連的個人終端卻被取締。經歷過這場浩劫後,人類對高速發展的科技產生了懷疑和恐懼,並開始進行反思。這是一種社會倒退現象,但從人文層面來說,卻又是一種進步。
  每天都有數萬億生靈登陸星網進行活動,幾乎囊括了亞薩星際的所有種族,由此可以推算出戰爭過後的傷亡是多麼慘重。許多家族因此消亡,幸運一點的也只存活了少部分成員,人口驟減,社會秩序混亂,要真正擺脫戰爭的陰影至少需要幾十年時間。但值得欣慰的是,被女皇驅趕到地下的生靈終於可以回到地面生活。
  奧爾獲得醫生的准許後駕駛懸浮車回到亞賽家族的老宅。他的親生母親很早以前就去世了,父親也在二婚後沒幾年死在戰場上,所幸繼母對他很好,將他和傑拉姆拉扯長大,還保住了亞賽家族的產業。這次機器智慧暴動,繼母恰好在外面度假,逃過一劫,最近才在軍隊的護送下安全回到帝都星。
  看見風塵僕僕的繼子,亞賽夫人非常高興,奔上前給他一個熱烈的擁抱,“歡迎回來我的大英雄!你晚上想吃什麼,我幫你做。”
  “媽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不用刻意給我準備,做簡單的家常菜就好。傑拉姆在家嗎?”奧爾微笑詢問。
  “他還在軍營,一會兒就回來。你先去洗澡吧。”亞賽夫人推他上樓。
  奧爾回到房間,終於支撐不住的昏睡過去,足過了三個小時才清醒。他習慣性的拿起擺放在床頭櫃上的四維成像儀,擰開按鍵,南青的身影緩緩浮現,用溫柔悅耳的嗓音唱著一首情歌。那是他在新年晚宴上的壓軸表演,奧爾偷偷錄下來並做成立體影像,每當思念難耐的時候就打開來看一看。這是他的寶貝,每次出任務都不忘隨身攜帶。
  然而他看著看著,表情竟從癡迷變成了厭惡,淡褐色的瞳仁漸次暈染成墨色。
  “這他媽是什麼玩意兒!”他冷笑,徒手捏扁由鈦合金打造的四維成像儀,又把屋內所有有關於南青的物品全都扔進一個金屬箱子,拿到樓下用垃圾處理器碾碎。
  “你在幹什麼?”傑拉姆站在門口,用不敢置信的語氣詢問。如果他沒看錯的話,奧爾毀掉的全都是與南青有關的物品,這些可都是他的寶貝。
  “處理垃圾。”奧爾知道自己必須動作快點,今天連續兩次使用了這具身體,負荷太大,恐怕等會兒又要死機。
  “可是這些都是菲比送給你的禮物,很有紀念意義。”傑拉姆用憐憫的目光朝站在自己身後的南青看去。原來他說得都是真的,哥哥竟然真的移情別戀了。
  奧爾嗤笑一聲,舉步離開,剛走出去不遠就忽然陷入昏迷。傑拉姆踢了他幾腳,見他毫無反應,這才把他扛進客廳,隨便扔在地板上。南青正準備給醫生打電話,卻被亞賽夫人阻止,“打給你哥哥。”
  “可是我哥哥又不會醫術。奧爾總是莫名其妙的暈倒,肯定是身體出了問題。”
  “打給你哥哥,告訴他把人帶過來。”亞賽夫人語氣異常冷酷。
  南青猶疑不定的打電話,並未發現傑拉姆和亞賽夫人交換了一個陰毒的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我還是解釋一句。老攻的靈魂是軟體,奧爾的身體是硬體,軟體太高級,硬體設定跟不上,一啟動就會死機。所以現在老攻在慢慢給硬體升級。S級的體質太弱了,跟他強大的靈魂不能相容,就是這樣。不會虐,不會虐,不會虐!
  
  第173章 173
  
  塞拉揚兄弟兩正在隔壁房間爭吵,傑拉姆和亞賽夫人守著昏迷不醒的奧爾。
  “媽媽,我真想不明白卡耐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現在我只要輕輕擰一下他的脖子就能送他下地獄。”傑拉姆走到兄長身邊,指尖蠢蠢欲動。天知道他多想親手殺了他,連做夢都想。
  “卡耐不但要讓他死,還要徹底毀掉他的名譽。你知道,超級英雄這個頭銜原本是屬於他的,卻被奧爾硬生生奪走了。兒子,不要衝動,現在全星際的人都盯著亞賽家族,一旦奧爾死亡,軍部和警視廳會同時介入調查,我們的身份尷尬,可能會陷入大麻煩。要殺他最好還是讓別人動手。”亞賽夫人搖晃著紅酒杯,耐心等待隔壁的爭吵結束。對於一個星際巨星而言,要讓他放棄曾經繁花似錦的生活的確很難。
  “媽媽你放心,我不會弄髒自己的手。是的,我能理解卡耐,奧爾從小到大總是那麼氣人,輕輕鬆松就能得到別人夢寐以求也無法得到的東西。我原本以為爸爸很疼愛我,哪知道他臨死把亞賽家族的所有產業都留給了奧爾。”傑拉姆冷笑。
  亞賽夫人淡定自若的表情出現了裂縫。亞賽家族的產業何其龐大,包括帝國最先進的幾家軍工廠,兩座星空港,還有十幾個礦產儲量達到S級的小行星。只要老亞賽對傑拉姆多一點點慷慨,只需要一點點,他們母子兩就能過上富足的生活。但他偏不,竟瞞著所有人立下遺囑,把亞賽家族的遺產全給了奧爾,還設下限制,不准他以任何方式轉贈他人。
  這簡直是逼著他們母子兩去殺人。
  思忖間,隔壁的爭吵結束了,南青臉色慘白,站在門口看了兩眼,啞聲道,“我先離開了。”
  “親愛的,不要擔心,我保證給你一個更美好的未來!”卡耐抱住他柔聲安慰,末了親自把他送到懸浮車上,命令屬下秘密將他送往別的星球。
  “誰來動手?”亞賽夫人放下酒杯,滿臉期待。
  “一起。”卡耐和傑拉姆異口同聲的說道。他們無法信任彼此,還是一起動手比較放心。
  亞賽夫人搖曳多姿的走出房間,擺手道,“你們先忙,我去準備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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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在工作室裡待到次日下午,曾經人來人往的防空洞現在非常冷寂,當元帥宣佈女皇已經徹底消失之後,人們就以最快的速度搬離此處,回到陽光普照的地面。只有軍情部和網路安全中心還沒撤走,看見不斷搬運各種建材的工業機器人,周允晟猜想這兩個部門恐怕會永久設立在地下,因為這裡更安全。
  防空洞的隧道很長,頭頂安裝了嶄新的燈光帶,把周圍照射的慘白一片,周允晟緩緩前行,腳步聲被四周的牆壁擋了回來,發出一連串回音,像是同時有兩個人在行走,一個在現實裡,一個在虛幻中。心悸的感覺忽然而至,周允晟停步,摸了摸耳垂上的008。現在全星際大概只有他還敢使用智慧程度非常高的個人終端,其他人對女皇的暴動心有餘悸,沒有兩三年恐怕無法克服內心的障礙。
  他啟動了008的追蹤功能,查詢奧爾的位置。沒錯,他在奧爾體內植入了定位晶片,只要他不離開亞薩星際,他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對方。008很快把定位信號回饋給主人,螢幕上不停閃爍的紅點顯示奧爾正處於卡瓦拉監獄內。
  卡瓦拉監獄,帝國最臭名昭著的監獄,專門關押精神力和體質為A級以上的特種人罪犯,他們大多實力非凡卻又窮凶極惡,連監獄官也不敢隨意靠近他們三尺之內。卡瓦拉是死亡率最高出獄率最低的監獄,一旦被送進去,預示著此人要麼老死在裡面,要麼橫死在裡面,絕沒有重新獲得自由的可能。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才十幾個小時不見,奧爾這蠢貨竟然把自己送進了監獄!周允晟面色凝重,立即朝軍情部走去。他必須問個清楚。
  奧爾也不明白自己為何一夜之間就成了殺人犯。他蜷縮在囚室一角,盯著已經洗的乾乾淨淨的一雙手。他永遠忘不了當自己從昏迷中醒來,看見菲比躺倒在血泊中,而自己手執利刃的場景。他懵了,無法思考任何問題,連亞賽夫人和傑拉姆的尖叫質問也未能令他從巨大的痛苦和震驚中抽離。他撲過去,抱住菲比僵冷的屍體默默流淚,恨不得跟他一塊兒死了才好。
  他的頭腦裡只剩下絕望。
  當員警追問他慘劇為何會發生時,他吐不出哪怕一個字眼。他再一次失去了當時的記憶,他猜想自己可能在夢遊中殺害了菲比,當卡耐匆匆趕來,將他打倒在地時,他一點兒也不想反抗,然後默認了自己的罪行。他沒法描述慘劇發生時的具體情況,只是一再重申,“我有罪,請一定讓我接受懲罰。”
  塞拉揚家族向警方施壓,要求他們把這個喪心病狂的暴徒關押在管理最嚴格的卡瓦拉監獄,否則憑他S級的體質,輕而易舉就能從別的拘留地點逃脫。案件還在審理當中,照例來說不應該把嫌疑人投入監獄,但除了塞拉揚家族,竟然還有幾個家族聯合起來施壓,於是警方妥協了。證據已經搜集齊全,並沒有發現什麼疑點,而且嫌疑人自己也供認不諱,那麼他遲早要進卡瓦拉。
  怪只怪他表現的太過優秀,無意中阻礙了別人的道路。四位大將中的奧古斯都大將不日就要退休,那意味著所有上將中的某一人將取代他的位置,而奧爾則是最熱門的人選,自然也成了眾矢之的。這段時間他若是能穩住,就能一舉成為帝國最有權勢的決策者之一,但是很顯然,他沒能把握機會。
  奧爾不是笨蛋,他很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審判之前就被送進卡瓦拉,但他沒有替自己申述。他現在滿心的絕望和悲痛,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早知道會害死自己最心愛的人,他一定不會輕易離開醫院。他開始拉扯自己的頭髮,齒間溢出困獸般的悲鳴。
  同囚室的四名罪犯開始慢慢向他靠攏,渾濁的眼裡遍佈殺氣。
  “小子,你很吵你知道嗎?告訴你一條規矩,在囚室裡永遠不要發出讓同伴厭煩的聲音,因為那很有可能激起一場血腥的殺戮。”體格最彪壯的囚徒獰笑著拽住奧爾衣領,像拎小雞一般將他拎起來。這小子是體質為S級的強者,但外表卻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他現在涕淚橫流的模樣像極了一個迷途的little boy,無限刺激著他們內心的施暴欲。
  “噢天啊,這就是我們的超級英雄?要是讓外界的人看見一定會笑死。”另一名囚犯怪聲怪氣的叫嚷。
  “別廢話,殺了他!”背靠牆壁,容貌陰柔的男人顯然是他們的領頭者,用冷酷的語氣下達命令。
  幾人不再廢話,將奧爾舉起來狠狠摜到地面,然後試圖踩碎他胸腔,讓斷裂的肋骨紮破他脆弱的心臟。砰的一聲巨響引來了監獄官,但他只在門口看了一眼便離開,低聲囑咐道,“小聲點,別鬧出太大動靜。”
  “好的長官。”陰柔男人譏誚的揚眉。
  這幾個囚犯都是體質為A+級的特種人,聯手殺死一名S級的強者不算難事,尤其對方一點也沒有反抗的意識。他們內心的暴虐欲節節攀升,竟不打算給奧爾一個痛快,而是想盡辦法折磨他。他們拽住他頭髮,將他的腦袋一次又一次往超強金屬打造的牆壁上撞,看見他頭破血流的畫面就發出桀桀桀的怪笑聲,仿佛在玩一個有趣的遊戲。
  所以他們並沒有發現,每撞擊一次,奧爾的瞳色就變深一層,當漆黑的,宛若深淵一般的墨色佔據了整個瞳孔時,他痛苦的表情瞬間變成了猙獰。
  彪壯男人顯然玩膩了,用盡全力把奧爾的腦袋摜向牆壁,打算撞碎他的頭骨,挖出他紅白相間的腦仁當晚餐。S級強者的腦仁,味道一定很特別。但是想像中頭骨碎裂,鮮血四濺的慘狀並未發生,反倒是超強金屬打造的牆壁深深凹陷下去。
  這怎麼可能?
  所有人都傻了,一臉震驚的盯著背對他們,雙手撐在牆壁上的奧爾。要知道,這種超強金屬最廣泛的用途是打造星艦和機甲,不但能抵禦各種粒子炮的轟擊,還能承受穿越蟲洞時的巨大壓強。他們從來沒聽說過有誰能憑藉肉體的力量讓這種金屬變形,那意味著此人具備徒手撕碎一架機甲,甚至是一艘星艦的實力。傳說中3S級的頂尖強者也絕對無法做到這種程度。
  然而眼下,如此玄幻的事竟然真切的發生了。奧爾似乎在發抖,但幾名囚犯知道那絕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在克制著什麼,他雙手撐扶的金屬牆壁開始慢慢凹陷,當他終於停止發抖,轉過身時,牆壁上留下了兩個幾英寸深的手印。那是怎樣強橫而又恐怖的肉體力量,別說派遣幾個A+級的特種人截殺他,就是派遣一支特種人部隊,也絕傷不了他一根頭髮。
  幾人聚攏在一起,不著痕跡的後退,試圖遠離奧爾,囂張的表情已扭曲成了恐懼。
  奧爾發出低沉而悠長的歎息,慢慢抬起手,把沾滿鮮血的頭髮撩到腦後,露出光滑的不見一絲疤痕的額頭。他轉了轉脖頸,動了動胳膊,斜飛入鬢的眉毛略微上揚,用滿是興味的語氣問道,“誰雇你們來殺我?”
  “沒,沒誰。”陰柔男人哪裡還撐得住之前那份淡定自若的氣場,膝蓋一軟,差點跪下。
  “監獄安全法第987條規定,若是一名囚犯受到其他囚犯的攻擊,有權力動用武力保護自己,而且我現在還不是囚犯,只是嫌疑人。請你們做好準備,我要還擊了,如果誰承受不住,可以用指使者的名字來交換自己的性命。”奧爾微微一笑,眨眼間就襲到陰柔男人面前,一拳砸向對方腹部。
  其餘人連個殘影都沒捕捉到就見頭兒倒飛出去,重重撞上牆壁又掉落下來,嘴裡不斷噴出鮮血。一招,他竟只用一招就廢掉了卡拉瓦監獄排名第五的強者。幾人懵了,一面徒勞無功的閃躲一面喊著救命。
  當監獄官聽聞響動趕來時,奧爾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名字,正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坐在囚室內唯一一張椅子上。他慢慢打理著沾滿鮮血的頭髮和雙手,還把囚服上淩亂的皺褶一一抹平,似乎對自己的儀容非常在意。在他腳邊躺著幾個人形物體,四肢俱斷,皮肉翻卷,氣息微弱,形容十分淒慘。銀白色的金屬牆壁沾滿斑駁血跡,更為恐怖的還是一個深深凹陷的大洞和兩枚掌印。那明顯是有人用頭部撞擊後又用手按壓而成。
  但那是星際最強金屬,真的有人能憑藉肉體的力量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壞?監獄官傻眼了,走到門口看了半天都不知該如何反應。他知道自己可能闖禍了,由於收了幾個家族的賄賂,他把看管這片區域的同事調走,還關閉了監控器,等陰柔男人把奧爾殺死,他再來收拾殘局。但很顯然,連囚室都遭到如此慘烈的破壞,這殘局他根本沒有能力收拾。
  呆愣了幾分鐘後,他慌忙舉起粒子槍朝奧爾連連發射,卻驚恐的發現子彈被他撐起的精神力場擋住,化為一圈圈波紋消失在空氣中。就算是3S級的頂尖強者,也無法抵禦熱武器的攻擊。奧爾他,他還是不是人?
  監獄官癱坐在地上,見奧爾腳尖微動,立即爬起來屁滾尿流的跑了。他明白奧爾要是想出來,卡瓦拉的所有警衛都攔不住。他必須儘快向上級稟報此事,否則情況會越演越烈。
  這一天,卡瓦拉許久沒啟動的一級警報系統發出尖銳的嘶鳴。所有囚徒都擠到門口,用好奇又興奮的目光看著全副武裝的警衛朝某一間囚室跑去。他們架起粒子炮,舉起粒子槍,豎起超強金屬打造的盾牌,以此威懾囚室內的某個囚徒。但從他們慘白的面容和閃爍不定的目光可以看出,那名囚徒並未被嚇住,恰恰相反,飽受驚嚇的竟是監獄方。
  這可真是稀奇!處於同一樓層的囚犯們莫不伸長脖子,想看一看那人究竟是誰。難道是華人幫的頭領董璜?聽說他是2S級的強者。
  在萬眾矚目中,門終於開了,全副武裝的警衛小心翼翼的挪進去,把幾個血肉模糊的人形物體抬出來,然後退開十米,繼續用各種熱武器對準囚室內的人。沒過多久,監獄長匆匆趕來,與神秘人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的交涉。交涉完畢,沉穩的步伐緩緩響起,一名身材高大,容貌俊偉的男人在無數槍口的威脅下穿過走廊,前往監獄長辦公室。
  “天啊,是奧爾將軍!”
  “他究竟幹了什麼?”
  “剛才抬走那幾個人好像是毒蛇和他的手下。毒蛇可是卡瓦拉排名前五的高手,就這麼被奧爾將軍幹掉了?”
  “你沒看見嗎?奧爾將軍毫髮無傷。不愧為帝國的超級英雄!”
  聽見囚犯們的議論聲,監獄長搖頭苦笑。他們要是看見308囚室內的場景,現在恐怕連直視奧爾•亞賽的勇氣都沒有。當第一批特種人出生時,曾有人將他們稱為超人,但科學家否定了這個稱呼,改稱他們為特種人,還曾預言人類會不斷進化,早晚有一天精神力和體質都會超越極限,達到能憑藉肉身穿梭於宇宙的程度。直到那時,進化後的人種才可以被稱為超人。
  第一個S級特種人誕生,第一個2S級特種人誕生,第一個3S級特種人誕生,人類果然變得越來越強大,卻從沒有誰能達到科學家對於超人的界定。監獄長一度懷疑那是科學狂人走火入魔後的妄想,但現在,他止不住的朝行走在前方的男人看去,意識到他或許見證了人類第一強者的誕生。
  如果奧爾真的強大到那種程度,沒人能限制他的自由。他離開卡瓦拉就像用手撕碎一張白紙那般容易,他可以去往宇宙任何一個角落,可以殺死帝國任何一個仇敵。監獄長忽然感覺到了自己肩頭的重擔有多麼沉重,他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安撫住奧爾。
  不知道因為什麼,女皇對帝國的仇恨遠遠大於其它勢力。她對帝國進行了毀滅性的打擊,以至於戰爭結束後,曾經位於亞薩星際權力巔峰的帝國淪落為最孱弱的存在。為了避免被聯邦吞併,帝國急需增強軍事實力,元帥甚至考慮把監獄中體質為A級以上的囚犯全都送往戰場,讓他們用軍功換取自由。
  這種做法很危險,也存在諸多弊端,然而卻在一審中全票通過,只因為被女皇吞噬掉的靈魂全都是曾經在帝國叱吒風雲的人物,他們能提供給女皇更為龐大的能量,而那些庸碌無為的人反倒倖存下來。現在帝國最大的危機並非來源於外部侵略,而是人才的缺失。如果讓軍部知道奧爾的真正實力,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籠絡他。
  也許再過不久,亞薩星際最年輕的一位大將,甚至是元帥就要誕生了。監獄長看得通透,對待奧爾的態度也格外恭敬,不但讓他佔用了自己的辦公室洗漱,還給他拿來一套筆挺的軍裝。
  奧爾把自己收拾整齊,大馬金刀的坐在沙發上,問道,“有雪茄嗎?”
  “有,您請稍等!”監獄長並不抽煙,趕緊擺手讓警衛去找。各個刑區的大佬肯定收藏的有這類物品,而且都是最好的。
  警衛拿著一盒雪茄滿頭大汗的跑回來,監獄長親自剪切點燃,遞到男人手上,畢恭畢敬的說道,“將軍,軍部派了車來接您,大約十分鐘就到。”
  “我不去軍部。”奧爾抽了一口雪茄,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瞳流轉著冰冷的銀光。
  “那您是準備回家?要不要我們送您?”
  “不用,很快會有人來接我。”似想到什麼,面色陰沉的男人忽然低笑起來。
  除了軍部的人,監獄長想不出還會有誰來接奧爾。他沒敢多問,答應一聲後推門出去,男人身上的威壓實在太過沉重,與他同處一室連呼吸都覺得困難。軍部的人等待了半個多小時,見亞賽家族始終無人來訪,正想上樓去請將軍,卻見一輛懸浮車快速駛來。
  “周先生,您好!您怎麼來了?”周允晟現在是軍部特聘的網路安全專家,許可權與帝國元帥相當,軍部的人自然認識。
  “我來保釋奧爾。”周允晟得到一張元帥下發的保釋令,為此將免費給軍部打三十年的工,想想就憋屈。
  “您消息滯後了,將軍他……”這人話沒說完,就見一直不肯動身的奧爾•亞賽大步走出電梯,沖少年展開雙臂。
  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死死盯著瞳色漆黑的男人。他整個人都變得,原本的溫和有禮被狂妄霸道所取代,笑容既張揚又寵溺,嘴裡黏糊糊的喊道,“寶貝兒,我就知道你會來接我!”
  “奧爾呢?”周允晟沒去擁抱他,用冷靜的語氣詢問。
  “沒有奧爾,那就是我……”話沒說完,男人就被少年狠狠甩了一巴掌,臉都被打歪了。
  軍部的高級官員用懷疑的眼神朝監獄長看去,無聲問道:這就是你口裡描述的那個超人?沒玩兒我吧?
  監獄長沖樓上一指,讓他去看現場。囚室內的監控攝像頭被之前那名監獄官關閉了,什麼都沒錄到。
  兩人一面用眼神交流一面暗暗警惕,生怕奧爾暴怒之下殺了少年,卻沒料他毫不在意的抹了把臉,然後把少年抱進懷裡瘋狂啃咬他雙唇。少年起初還捶打幾下,慢慢就妥協了,同樣狂熱的回應起來。兩人一個攀住對方脖頸,一個用力按揉對方臀肉,唇舌交纏的嘖嘖聲令人臉紅心跳,想入非非。直吻了十幾分鐘,少年才一把推開他,用指尖拂去唇瓣上的一絲血跡。
  由於動作太過激烈,他的嘴唇已經磨破了。
  不是說奧爾將軍因為愛而不得才在憤怒之下殺了南青嗎,怎麼轉眼間瘋狂熾愛的對象就換人了?監獄長和軍部官員一頭霧水。
  “寶貝兒,我想死你了!”奧爾雙手按壓在少年臀部上,讓他用柔軟的小腹感受自己的堅硬。
  “牲口。”周允晟再次甩他一巴掌,見他咧嘴朗笑,自己也笑了,將保釋令隨手一扔,拉著人先行離開。監獄長撿起保釋令,帶領軍部的官員去看現場,之後再審問毒蛇等人。
  “你一直都在?”讓008代為駕駛懸浮車,周允晟與愛人坐在後排座上。
  “可以說在,也可以說不在。我的資料庫記憶體太大,一旦啟動,奧爾的身體會爆裂。我需要時間幫他升級,所以先啟動了他的資料庫,也就是他大腦內的記憶。”男人迫不及待的把少年抱進懷裡,綿綿密密的親吻他腮側。
  周允晟點頭,終於弄清楚前因後果。高級軟體和低端硬體不能相容,一旦開機就會藍屏甚至崩潰,所以暫時使用原先那套低端軟體代為託管整個系統,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如果用電腦程式的運作方式來解讀愛人無法蘇醒的原因,而非更為玄奧的靈魂層面,他應該早就找到了解決辦法。在此之前,愛人畢竟只是一串資料,具備固有的運行模式,就算變成人也不會改變。奧爾並不是奧爾,只是愛人根據奧爾的記憶製造出來的託管者,如此,他自然表現的和原來的奧爾一模一樣。
  他扣住愛人後腦勺,給了他一個火熱的吻,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
  作者有話要說:我其實一直想跟你們說奧爾的靈魂已經被吞噬,他根本沒有意識,但是我憋住了,因為我想看看有沒有人能跟上我的腦洞,而且提前劇透了看起來也沒意思。
  
  第174章 174
  
  奧爾被投入監獄的當天,亞賽夫人和傑拉姆置辦了一桌豪華大餐,開了一瓶頂級紅酒慶祝,等奧爾一死,亞賽家族的所有產業將全部屬於他們,老亞賽千防萬防,卻沒能防住自己兒子是個蠢貨。
  酒才喝了半瓶,就聽見門口傳來懸浮車停靠的聲音,由於所有機器人都被送回工廠進行檢修,以防再發生暴動,偌大的亞賽家族只有母子兩個。亞賽夫人揮手,讓兒子出去看看。傑拉姆扯掉餐巾,走到門外查看,不耐煩的表情變成了不敢置信。那人是彬彬有禮、溫和謹慎的奧爾嗎?他是不是瘋了?不對,他不是應該在卡瓦拉嗎?怎麼又回來了?
  只見穿著筆挺軍裝的男人拉住跳下車的少年,把他壓在車前蓋上瘋狂允吻,大手從衣擺探入,上下摸索。少年先是一愣,然後便給予最熱烈的回應,輾轉變換著親吻的角度,把每一種吻法都試了一遍,雙腿緊緊盤在男人腰間,一再收攏夾緊,茶金色的桃花眼裡浸出迷蒙的水霧,竟似整個人都快融化了一般。兩人吻得極其投入,卻都沒閉眼,深深凝視著彼此,好像無論如何都看不夠,一縷銀絲從他們貼合的唇角滴落,畫面淫靡卻又唯美。
  傑拉姆感覺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熱辣辣的氣味,令他鼻腔和眼眶都快燒起來了。他從未見過如此熱情奔放的奧爾。少年被壓在車前蓋上,似乎覺得累了,盤在他腰間的腿略微鬆開,他不滿的悶哼一聲,用手臂將他大腿勾住,往上頂弄,然後迫不及待的扯開少年衣襟。
  當少年圓潤白皙的肩頭裸露在空氣中時,他終於意識到現場還有第三個人,立即把少年的衣領拉回原位,並脫掉自己的軍裝將他裹住,轉頭朝旁觀者看去。
  傑拉姆的視線與他輕輕一觸就飛快移開,不自覺往後退。說老實話,他被奧爾嚇了一跳,他的瞳孔竟然變成了純正的黑色,像望不見底的深淵一般,由於欲求不滿,眼白部分爬滿了紅血絲,乍一看不像是人類,而是一隻饑餓到極點卻又被人打攪了進食的巨獸。傑拉姆甚至懷疑他剛才想撲過來撕碎自己。
  當他一步一步走近時,空氣中漸漸堆積起沉重的威壓,令人無法喘息。這人真的是奧爾嗎?傑拉姆面色慘白,結結巴巴開口,“哥哥,你怎麼回來了?”
  男人很忙碌,連看他一眼也覺得浪費時間,更何況是回答。他一把扛起少年,大步走進客廳,順著旋轉樓梯回到自己房間,砰地一聲關緊房門。少年起初踢蹬了幾腳,被他啪啪啪連拍了三下屁股後就妥協了,抬頭沖驚愕中的亞賽夫人和傑拉姆打了個招呼。
  門砰地一聲被甩上,從奧爾已經被情欲扭曲了的臉龐來看,他們可能需要很久才會出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回來了?”亞賽夫人踢開椅子,氣急敗壞的跑進客廳,由於太過震驚,素來優雅溫柔的嗓音都變了調。
  “應該是被Joe保釋出來的。媽的,我忘了Joe對他很感興趣!”傑拉姆氣得額角青筋直冒,在客廳裡來回踱步。
  “Joe是誰?好幾個軍政世家聯手要對付的人,他有什麼能力把他保出來?他什麼身份?”亞賽夫人才知道奧爾身邊竟還有這號人物。
  “他是軍部聘請的資訊網路安全專家。殺死女皇的病毒就是他製造出來的,現在負責為帝國重建一個更安全的星網系統。聽軍部的人說,他擁有與元帥不相上下的許可權,要保釋奧爾應該很容易。該死,我怎麼把他給忘了!”傑拉姆懊惱的直扯頭髮。
  從兒子的三言兩語中,亞賽夫人充分認識到容貌昳麗的少年究竟是何等人物。雖然人類剛經歷過智慧型機器人的暴動,但社會科技發展到這種地步,他們已經完全無法離開網路生活。沒了星網系統,學校、政府、醫院、工廠,幾乎每一個部門都會陷入癱瘓,所以重建一個更為安全的星網系統,讓人類的生活徹底恢復正常是當務之急。
  少年能研製出毀滅女皇的病毒,其實力可見一斑。他現在的地位堪比當初的IT之父威爾遜博士,不但能決定社會的發展進程,還能左右最高統治者的決策。他要保住奧爾是輕而易舉的事。
  亞賽夫人首次出現了焦慮的神色,讓兒子趕緊通知卡耐和另外幾個家族。他們絕不能讓奧爾翻身,否則天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變故。不等電話接通,門外又傳來懸浮車停靠的響動,緊接著是一連串沉重的腳步聲。
  “元帥,您怎麼來了?”傑拉姆看清來人,連忙與母親走上前迎接。
  “奧爾呢?”元帥身後跟著四位大將和許多穿著白大褂的軍醫,這陣容看上去非常龐大,令亞賽夫人和傑拉姆慌了神,卻又隱隱盼望是奧爾闖了大禍才好。
  “奧爾和Joe在樓上,我幫您去叫他們。”亞賽夫人優雅一笑。
  “不了,我自己去。”元帥領著浩浩蕩蕩一群人直接上樓,看見丟棄在過道裡的一件件衣服,嚴肅的表情被尷尬取代,終於走到門口,看見懸掛在門把手上的一件子彈型內褲,他徹底歇了把人叫出來的心思,乾咳道,“奧爾和周先生好像有事在忙,我們下去等吧。”
  幾位大將露出理解的笑容。
  傑拉姆和亞賽夫人將幾位帝國巨擘請入客廳,一面盛情款待一面打聽他們的來意。但幾人卻都肅著臉一言不發,似乎在擔憂什麼,卻又在期待什麼,氛圍很凝重。慢慢的,母子兩不敢吭聲了,膽戰心驚的陪坐在一旁。
  周允晟和愛人一直折騰到深夜才停下來稍作休息。
  “為什麼非要回亞賽家?”他用被子一角蓋住腹部,懶洋洋的半靠在床頭,一隻手輕輕地,慢條斯理的撫弄愛人被汗水打濕的額發,似想到什麼又滿懷期待的詢問,“親愛的,你有沒有名字?”
  “不想看見奧爾那蠢貨一無所有。命沒了,聲譽毀了,連家產都被人奪走,他的人生不能這麼失敗。”男人握住少年手腕,垂頭一一親吻他纖長的指尖,享受般的低吟,“我最愛聽你叫我老公或者親愛的,你一用調笑的嗓音這樣叫我,我的心就跟著發顫。”
  周允晟朗聲笑了,抱住他腦袋狠狠親了一口,拍板道,“我還是叫你趙玄吧,跟我的名字比較般配。”
  趙玄自然沒有異議,心上人是華夏族人,喜歡華夏族的名字,他當然也喜歡。而且他絕不會告訴他,其實威爾遜給他取的代號是小D,聽上去傻透了,比奧爾•亞賽還要傻,說出來一定會破壞氣氛。他抱住少年,溫柔繾眷的吻他,從眼角眉梢到鼻樑嘴唇,再到優美的鎖骨,恨不能用唇舌膜拜他身體的每一寸。
  周允晟停下調笑,眯著霧濛濛的眼睛專心享受,十指插入他發間,懶洋洋的開口,“我覺得奧爾沒殺人,他的性格註定了只有被殺的份兒。他是不是把自己每一次昏迷都會失去記憶的事告訴別人了?”否則幕後黑手不會設下這個局,沒什麼證據比奧爾自己認罪更難推翻。
  奧爾的資料庫非常低端,趙玄可以一覽無餘,他停下允吻,大略查看了一遍,冷笑道,“奧爾這蠢貨,把失憶的事告訴南青了。”
  周允晟點頭,更為肯定奧爾沒有殺人,但南青的屍體卻做不了假,也通過了DNA、血型等一些列檢測。如果他還活著,那具屍體又是怎麼來得?他腦海中閃過一抹靈光,連忙推開愛人,用008召喚出三維控制台,在星網中查詢相關線索。
  “寶貝兒,你是不是懷疑死的那個是南青的克隆體?”趙玄利用精神絲直接入侵008,比心上人更快找出相關資料。克隆人技術在亞薩星際是明令禁止的,一經發現將面臨終身監禁,克隆體也會同時被銷毀。但塞拉揚家族名下有一間生物科技公司,要秘密製造並保存一具克隆體非常容易。
  “對。”周允晟點頭,譏笑道,“塞拉揚家族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但是他們絕對沒有想到,女皇竟然產生了智慧和感情,為了達到控制人類的目的,私下裡搜集了很多家族的隱秘。我接管了她的控制後臺,把這些檔都轉移了,裡面就有塞拉揚家族所有見不得檯面的生意。”
  “是不是這個?”趙玄調出一份檔,上面顯示生物科技公司為塞拉揚家族的每一位成員都培育了克隆體,一旦他們身體的某個器官出了問題,就從克隆體身上摘取相應的部位進行移植。他們還大批量的培育活體器官,然後將它們販賣到星際的各個角落。塞拉揚家族的錢財浸透了一股屍體腐爛的臭味。
  “對,就是這份檔。有了它,我們就可以推翻之前的證據,從疑罪從無的角度為你辯護,然後慢慢把南青找出來。星網毀掉了,要在浩瀚星海中尋找一個人可能不太容易,但是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周允晟一面解釋一面輕柔的吻愛人額角。奧爾遭受的那些苦難,實實在在的發生在愛人身上,他怎麼能不心疼。
  趙玄明顯感受到了他對自己的疼惜,心裡滾燙一片。他回吻他,抱緊他,真想就這樣永遠都不分開。
  周允晟安撫性的拍打愛人脊背,問道,“既然需要時間升級,你為什麼一定要醒過來,如果你一直陷入沉睡,我可以請人保護你,也不會發生這麼多危險。”
  趙玄用胡渣摩挲他嫩白的臉頰,低聲道,“你和女皇都在外面,我怎麼放心。雖然身體暫時由奧爾的記憶庫託管,但我至少可以在你遇見危險的時候及時醒過來。”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對的,他無意拯救人類,卻無法忍受愛人面臨一丁點危險,如果救世任務失敗,憑女皇強大的計算能力不難找出與她作對的人是誰。她會派遣源源不斷的機器人大軍搜捕心上人,直到將他殺死。只要一想到那畫面,他就算拼著徹底崩潰的危險也要及時醒過來,為他擋去所有災難。
  他停頓了片刻,低笑道,“我知道一旦我醒來,你一定會守在我身邊,哪怕那個人並不是真正的我。寶貝兒,你很愛我,我感覺到了。”他把手掌覆蓋在少年火熱的胸膛上。
  “你更愛我。謝謝世界上有你!”周允晟從不知道自己也有如此感性的時刻,但他控制不住眼眶的潮紅和鼻頭的酸意,連忙把臉埋進愛人臂彎,把滾燙的眼淚塗抹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雖然愛人有很多話沒說,但他知道如果自己遇見危險,他會不惜一切代價的保護自己。所以他才選擇了託管,而不是沉睡,即便那會導致他徹底消失。
  趙玄捏住他下顎,將他滿是淚光的臉抬起來,定定看了半晌,最終朗聲笑了,邊笑邊愛憐不已的把掛在他腮側和下顎的淚珠一一吻掉。
  “寶貝兒,你怎麼能這麼可愛呢?”他滿足的喟歎。
  當兩人膩歪夠了下樓用餐時,已經到了淩晨三點,元帥和四位大將已經等成了化石,看見穿著睡衣相攜下樓的兩人,僵硬的脖頸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嘎聲。
  “你們竟然還在?要來點宵夜嗎?”周允晟挑高一邊眉毛。
  元帥等人不自覺把視線定格在他遍佈紅痕的脖頸上,那痕跡密密麻麻的一直隱入鎖骨,想必胸膛腹部等處也是同樣的狀況。由此可見兩人之前的運動有多激烈,活像幾輩子才幹這一回似得。
  五小時零二十四分鐘,果然是第一個進化的超級人種,持久力非常驚人。元帥看了看手錶,神情嚴肅,思想卻非常猥瑣。他點頭,溫聲道,“來一壺咖啡就好,宵夜什麼的就不要了。你……”他詭異的停頓了片刻,繼續道,“你應該挺累了。”
  “不,我現在很好,從沒這麼爽過。”周允晟朗聲笑起來,唇紅齒白,色若春花的模樣晃得人眼暈。
  趙玄眸色暗沉了一瞬,用高大的身影遮擋住他,揉捏他臀肉低聲交代,“隨便泡一壺即溶咖啡就好,做你自己想吃的東西,不用管他們。”話落親了親少年白嫩的臉頰。
  周允晟撅嘴回吻他一記,開了燈走進廚房。
  趙玄這才走到沙發邊坐下,直勾勾的朝元帥等人看去。
  元帥還在震驚中,幾名醫學專家就倒抽了一口涼氣。來的路上,他們預先流覽過奧爾•亞賽的資料,知道他最詳盡的身體資料,但現在的他,跟資料上的他比起來竟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他的身高拉長了,被絲質布料勾勒出來的大塊肌肉充滿了爆發力,淡褐色瞳孔變成了純黑色,像某種冰冷無機質的寶石,反射出犀利的光芒,五官依然俊美,輪廓卻更加深刻,令他整個人的氣質從溫和有禮變成了咄咄逼人。現在的他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寶劍,擁有橫掃亞薩星際的絕強氣勢。他僅僅是坐在那裡,略微挑眉,強悍無匹的威壓就噴薄而出,令人無法呼吸。
  人類在進化的過程中,體格、發色、瞳色、甚至是五官都會產生某種變化,這在醫學記錄上屢見不鮮,甚至成為了人類進化的標誌。原本對超級人種還保持懷疑態度的幾名醫學專家,現在已經相信了監獄長和軍部調查員的說辭,否則他們無法解釋奧爾的改變。
  他們想把人送進實驗室進行長久研究,以便找出促進人類進化的正確方法。但他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現在的帝國太需要一位超級強者的出現。戰爭結束之後,帝國還坐擁著亞薩星際最龐大的財富,卻失去了保護它們的能力,聯邦和其它勢力絕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又一場惡戰迫在眉睫。在之前的戰爭中,帝國的五位3S強者被女皇吞噬了四位,僅剩下一位就是老元帥,卻已經二百七十八歲高齡。聯邦的五位3S強者卻存活了三位,最大的也只有二百五十歲。在武器裝備相當的情況下,超級強者的加入能從根本上扭轉戰局。
  一旦帝國與聯邦開戰,帝國必敗無疑。平民百姓可能沒有什麼危機感,但決策層卻至始至終沒有鬆懈過哪怕一秒鐘。當他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時,奧爾•亞賽橫空出世,就像無盡黑夜中忽然出現一道引領方向的光束,叫人不自覺的狂奔過去。
  如果他的確是首位進化的超級人種,毫無疑問,他將成為帝國最強大的武器。別說他只是殺死了一個小明星,就算殺死了國王,議會和軍部也會毫無條件的赦免他,並想盡辦法為他恢復名譽。至於他本人好不好掌控,這已經不是軍部和議會敢肖想的問題,不好掌控又如何?沒人能殺死他。他若是因為迫害而離開帝國,等待帝國的將是更快更徹底的毀滅。
  所以除了安撫和拉攏,他們絕不會對他動用別的手段。
  “你的眼睛變色了。”元帥強忍心悸,指了指自己眼瞼。
  “很正常。”趙玄漫不經心的答道。
  “那你身體還有別的不適嗎?為了確保你的健康,我們想幫你做一次體檢。當然,還想測試一下你的精神力和體質。”元帥謹慎的提出要求。他明顯感覺到奧爾的氣質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以前的他溫和有禮,現在的他狂放不羈。但這並不奇怪,進化後的特種人脾氣向來比普通人更為暴躁。
  “可以。”趙玄知道他們想幹什麼,這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剛經歷過機器智慧暴動的人類已經意識到高科技的危險性,而心上人卻能把各種機器智慧玩弄於股掌之間,換一句話說,他是比女皇更具威脅的存在。元帥強硬的將他留在軍部,未嘗沒有控制他的想法,一旦發現他的行為超出了他們的容忍限度,一場暗殺就在不遠的將來等待。
  因此,現在的趙玄非常需要權勢,只有成為帝國,甚至亞薩星際最至高的存在,他才能保護好心愛的人。他知道他討厭被束縛,所以會盡一切努力讓他活得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元帥沒想到他答應的如此乾脆,大喜之下連忙站起來,說道,“亞賽家族的地下訓練場以設備齊全著稱,我們能借用一下嗎?”
  “你們稍等。”趙玄走進廚房,見少年已經沖好一壺即溶咖啡,現在正準備煎蛋,走過去從背後摟住他勁瘦的腰,咬著他耳垂低語,“寶貝兒,我想當帝國元帥,你當我的第一夫人,這個提議怎麼樣?”
  周允晟回頭,輕輕拍打他臉頰調笑道,“這個提議非常不錯,但是在此之前,你應該先吃晚餐。你現在是人,不是資料。”話落關掉電磁爐,將兩枚漂亮的太陽蛋裝進碗碟,推到愛人面前。
  趙玄笑了,眼裡是滿滿的幸福,自己吃了一半,喂給心上人一半,完了摟著他熱吻了十多分鐘才依依不捨的放開,沖元帥擺手,“走吧,去測試。”
  元帥早在兩人抱上的時候就體貼的轉移了目光。他原本以為兩人的關係是Joe剃頭擔子一頭熱,但現在看來,奧爾卻陷得更深些,他看少年的目光深沉如海,裡面洶湧澎湃的愛意令人心驚。他現在開始懷疑奧爾殺死南青的動機,什麼叫愛而不得?奧爾真的有愛過南青嗎?
  但無論人是不是奧爾殺得,這個污點軍部和國會都將替他徹底抹除。至於卡耐•塞拉揚的不滿?誰管他!
  傑拉姆和亞賽夫人直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心情忐忑的跟著眾人前往地下訓練場。他們總覺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將改變他們的餘生。
  周允晟收拾好碗碟,懶洋洋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繼續用008搜索南青的下落。星網雖然損毀了大半,但現在陸陸續續啟用了一部分,應該能尋找到南青活動的痕跡。他飛速流覽一個個可疑的頁面,然後猛然定格在其中一幀。那是一名男子的大頭照,他微笑望著鏡頭,五官俊美到極致,尤其是一雙桃花眼,水汪汪霧濛濛的,非常迷人,任誰見了都會神魂顛倒。
  周允晟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臉上不見驚豔,唯有冷笑,他將照片解析過後發現,這是一張合成照,把南青和自己臉部的所有優點融合起來,就能組成這張更完美更精緻的臉龐。如果南青假死離開,他肯定不能頂著那張辨識度高達百分百的臉,做一個整容手術是必須的。他性格虛榮,注重表像,絕不可能把自己往醜裡整。
  周允晟有理由相信,這是他私底下製作的整容效果圖,等聯絡好醫院就會發送給整容醫生,循著這個線索往下查,不用幾天就能把人揪出來。
  
  第175章 175
  
  亞賽家族的地下訓練場占地十分廣袤,分為重力區、機甲區、比鬥區、醫護區等好幾個區域,設備之齊全與軍部體能測試中心相比毫不遜色。僅在訓練場內走一個來回,通過琳琅滿目的各種高端儀器就能間接性的認識到亞賽家族雄厚的財力。然而在戰爭爆發以後,擁有如此龐大的財富並非什麼好事,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去守護,早晚會被人奪走。
  老元帥掃了一眼傑拉姆母子,心道奧爾的處境與帝國的處境頗為相似,現在的奧爾不用懼怕任何陰謀算計,但願未來的帝國也能在他的守護下重新站立在亞薩星際的巔峰。
  “先測試什麼?”趙玄把人帶到醫護區,脫掉睡袍,露出結實有力的身體。原本的奧爾體格很棒,但現在的他就像是上帝精心打造的雕塑,每一塊勃發的肌肉都暗藏著毀滅性的力量。無需測試,單站在他身邊,就能靠直覺感知到他的危險。
  傑拉姆看見氣質和容貌大變的兄長,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他臉色慘白,心尖發顫,暗暗告訴自己那是不可能的,傳說中的超級人種怎麼可能是奧爾這個蠢貨?他連腦子都不夠用,怎麼進化?
  但現實很快擊碎了他的自我安慰。奧爾剛把精神力輸入測試儀,機體就發出不堪重負的尖銳嘶鳴,然後在巨大的轟響中爆炸了,所幸眾人都穿著防護服,並未受到傷害。這已經是時下最高端的精神測試儀,但依然無法承受奧爾浩如瀚海的威壓,他的實力遠遠超出了軍部的預想。他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他僅憑無形無跡的精神力就能殺人。
  元帥等人終於切身體會到了超級人種的強大。靜默片刻後,他們讓奧爾繼續測試體質,毫無疑問,所有的儀器都負荷不了他排山倒海的力量,當所有測試環節完畢,地上堆滿了碎裂的機器部件,更有一股焦糊味在空中蔓延。這哪裡是測試,而是一場破壞,醫學專家們連一個確切的數值都沒能得到,無不在心裡感歎:強大,前所未有的強大!能容納超級人種狂暴力量的場所恐怕唯有浩瀚的宇宙。
  亞賽夫人用力拽住兒子胳膊才沒讓自己暈倒,勉強維持著平靜的語氣詢問,“奧爾是不是進化了?什麼等級?3S?”
  “怎麼可能是3S。”元帥吐出一口濁氣,在亞賽夫人絕望的目光下徐徐說道,“是超級人種,亞薩星際第一個成功進化的超級人種。奧爾,帝國的和平需要你的守護。”
  “當然,保衛帝國是每一個軍人的職責。”趙玄正氣凜然的回答。
  元帥和四位大將面露欣慰,傑拉姆母子兩卻搖搖欲墜。果然是超級人種,這意味著全帝國,不,甚至於全亞薩星際,沒人有能力殺死奧爾,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他外貌改變了,氣質改變了,不知道脾性會不會改變?有沒有察覺到他們之前的陰謀?會不會展開報復?母子兩越想越恐懼不安,恨不能時光倒流,他們一定會阻止卡耐愚蠢的計畫。
  所謂的一力降十會就是如此,當一個人強大到令人難以企及的程度,旁人除了仰望,根本興不起絲毫反抗的念頭。早知道奧爾會成功進化,他們何苦算計他?若是好好奉承他,依附他,權利、財富、地位、聲望,早晚都會來到他們身邊,那將比整個亞賽家族的產業還要龐大。他們毫不懷疑奧爾能成為亞薩星際最具權勢的人,他的實力擺在那裡。
  “測試完了嗎?”周允晟雙手環胸,斜倚在門口,散漫的態度與傑拉姆母子兩的震驚惶恐和元帥等人的歡欣鼓舞形成鮮明的對比。
  “測試完了。寶貝兒,你竟然不下來看看老公的英姿,太讓我失望了。”趙玄大步走過去,摟著他肩膀索吻。
  周允晟把他腦袋推開,笑道,“不用看,我已經親身體會到了你的強大。測試完了就上去,我想跟元帥談一談你的案子。”他擰了擰愛人胸前的凸起,見他眸色變深,氣息急促,桃花眼裡滑過狡黠的光芒。
  趙玄愛極了他欲拒還迎的小模樣,強硬的摁住他後腦勺,狠狠親過去。
  元帥自然也想趕緊解決掉奧爾身上的謀殺案,卻又不好打攪纏綿中的兩人。感情深厚的情侶不在少數,但深厚到這種程度真不多見,之前還狂霸酷帥拽的奧爾一秒鐘變狗皮膏藥,恨不得粘在Joe身上撕都撕不下來。吻了一下不夠,等Joe換口氣立馬又吻,綿綿密密,沒完沒了,好像Joe的嘴唇是全天下最美味的東西,吃一輩子都吃不夠。
  眼見奧爾把人扛起來,大有回房再戰的架勢,元帥這才急了,硬著頭皮喊道,“周先生,由於菲比•塞拉揚是亞薩星際的知名人物,現在外界對奧爾的聲譽多有誹謗,這件事不宜再拖,還是儘快解決才好。”
  “我也是這樣想。親愛的,放我下來,我們先辦正事。”周允晟用手指撥了撥愛人後腦勺的頭髮。
  “對我來說吃了你才是正事,其它都是屁事。”趙玄把心上人放下來,咬著他耳尖低語,卻也耐著性子邀請元帥和四位大將去書房長談。等一行人走遠,傑拉姆母子兩才互相攙扶著坐下,表情驚恐。
  他們知道軍部的打算,毫無疑問,為了安撫住奧爾,他們一定會把案子抹掉,哪怕南青的粉絲再如何抗議也沒用。現在的奧爾是帝國的支柱,誰要是想扳倒他,誰就是帝國的敵人。他們之前的謀劃全都白費了,還有可能讓奧爾抓到把柄。兩人給卡耐打電話,告訴他奧爾進化成超級人種的消息,那頭沉默了大概幾分鐘才頹然開口,“以後不要再跟奧爾作對,好好拉攏他。毒蛇和監獄官我們已經處理乾淨,軍部沒問出線索。只要我們穩住,奧爾不會察覺異樣。”
  兩人反復追問,得知在軍部審問之前毒蛇等人就已經被滅口,這才安下心來。
  周允晟和元帥長談了一個多小時,把人送走以後發現傑拉姆母子兩還坐在客廳裡,於是走過去。
  “給你們五分鐘時間收拾東西,然後馬上離開。”他看了看手錶。
  “憑什麼?”亞賽夫人尖聲質問。這人當自己是誰?亞賽家的主人?
  “憑我即將成為奧爾•亞賽的合法伴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老亞賽曾立下遺囑,讓你們在他死後立即搬出亞賽老宅。你們拒不執行遺囑,我有權力驅逐你們。”
  “驅逐我們?笑話!是我辛辛苦苦把奧爾養大,我怎會沒有權利住在這裡。奧爾,快看看你找得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還沒結婚就開始欺負我和傑拉姆,當初你父親死的時候你才十歲,要不是我照顧你,幫你打理產業,你能有今天嗎?”亞賽夫人垂頭抹淚。
  趙玄嘴裡叼著一根雪茄,手裡端著一杯牛奶,慢慢從廚房走出來。他把牛奶遞給少年,叮囑一句小心燙,這才看向亞賽夫人,嗤笑道,“要不是父親的屬下一直暗中保護,我想我一定早就被你殺死了。你不能明目張膽的下手,於是把年僅十二歲的我丟入軍營,每一次回來,你都會勸說我去執行最危險的任務,說希望我能成為像父親那樣的大英雄。”說到這裡他吐出一口煙霧,語氣越加嘲諷,“你看,你希望我像父親那樣早死,但我卻真的成為了和他一樣的英雄。我憑藉自己的努力在二十五歲就晉升為上將,都是因為你的‘鼓勵’。”
  亞賽夫人幾乎不敢繼續往下聽。她萬萬沒想到奧爾連智商都進化了,把她以往的算計看得清楚明白。
  “哥哥你在胡說什麼,媽媽都是為了你好,怎麼會希望你早死呢。”傑拉姆委屈申訴。
  “你們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任由你們愚弄的奧爾•亞賽?”趙玄抽空幫心上人抹掉嘴角的奶漬,沉聲道,“我在監獄裡得到一個有趣的消息,知道有人花三億星幣買我的命,那些人是誰,我都記在腦海裡。你們要是現在不滾,我可以馬上捏死你們。”他並不想胡亂殺人,那會影響他的聲譽,誰也不希望帝國的最高統治者是個暴君,所以最好還是動用合法手段。
  等找到南青,他會讓曾經迫害過奧爾的人付出代價。
  傑拉姆再也無法狡辯,拉起失魂落魄的母親逃也似的離開亞賽家。他們明白,從此以後亞賽家族再也不會庇護他們,恰恰相反,不知什麼時候,奧爾就會給予他們致命一擊。死亡並不可怕,等待死亡的過程才是最可怕的,更何況他們招惹的是全亞薩星際最強大的男人。
  “終於走了。可憐的奧爾,算一算,他這輩子經歷了不下十次的謀殺,能活到被女皇吞噬也是個奇跡。”周允晟一口氣喝光牛奶,為正直忠厚的男人感歎。他一直到死都沒能看清這母子兩的真面目,也不知道深愛的人對他怎樣不屑一顧,更不知道最親密的朋友對他懷抱著如何森寒的惡意。這樣一看,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他離開的時候以為自己很幸福,這對他來說大概就是最好的結局。”趙玄吸一口雪茄,把熱辣的煙霧渡進少年嘴裡,見他嗆得直咳嗽,於是大笑著將他扛起來,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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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部一旦介入,案情很快就出現了轉機,調查科陸陸續續找到新的證據,證明凶案現場有外人出入,而奧爾體內殘留的藥物證明他當時處於昏迷狀態,根本沒有能力實施犯罪。軍部和警視廳目前正在全力追查第三人,並且在網上洗清了奧爾的名譽。南青擁有龐大的粉絲群,他們痛心偶像的死亡,自然不滿意軍部和警視廳的處理結果。
  有人相信奧爾的清白,認為帝國英雄不會殺人,但更多人堅信他就是兇手,軍部在包庇他。譴責奧爾的聲浪經久不息,只要案件一天未能解決,他殺人兇手的頭銜就一天不能摘除。亞賽家族的聲望終究還是受到了影響,但那只是在普通民眾中,在上層社會,亞賽家族幾乎一夜之間就成為了帝國最舉足輕重的家族。
  卡耐•塞拉揚先是煽動民眾譴責奧爾,然後站出來發表聲明,說自己絕對相信奧爾,他品德高尚,行為端正,對南青也非常愛護,絕不是殺人兇手。受害人的哥哥都站出來澄清,一部分民眾選擇了相信,仍然有一部分始終對奧爾抱有敵意。卡耐試圖用這種方式向奧爾示好,他算是看明白了,奧爾崛起的態勢不可阻擋,與他為敵對塞拉揚家族一點好處都沒有。相反,只要拉攏了他,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他非常後悔當初設下那個局,如果弟弟還在,憑奧爾對弟弟的迷戀,亞賽家族和塞拉揚家族一定能成功聯姻,得到亞賽家族提攜的塞拉揚家族可以一躍成為帝國頂級世家之一。然而如此大好的機會就那樣錯過了,現如今他只希望奧爾還像以前那樣單純,始終未能查到真相。
  但他很快就從傑拉姆那裡得知,奧爾什麼都清楚,他再如何示好對方也不會領情,一旦查到證據就會展開報復。這個消息令卡耐好幾天沒法入睡,身體迅速消瘦下去。其他幾個聯手迫害奧爾的家族同樣心憂如焚,絞盡腦汁的想著該如何挽回,若是無法挽回,乾脆再雇傭一批殺手把奧爾幹掉。奧爾總歸是一個人,難道還能具備對抗一支軍隊的力量?沒有親眼所見,他們想像不到超級人種的可怕。
  但現實很快告訴他們,意欲殺死奧爾的念頭是何其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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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聯邦果然聯合了其它幾股勢力對帝國展開圍剿,並企圖在得勝後瓜分掉帝國龐大的財富。黑壓壓的星艦包圍了帝都星,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繼女皇暴動之後,帝國再一次面臨亡國的危險。民眾們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心哪個明星被殺死,失去偶像的感覺多痛苦,帝國英雄是個殺人犯等瑣事,他們只擔心自己能不能活著看見第二天的太陽。
  帝國的五位3S級強者被女皇吞噬了四位,只剩下元帥僥倖存活。但他今年已經二百七十八歲,老得連超能機甲都無法駕駛,而聯邦及其所屬勢力擁有七位3S級強者,當他們駕駛超能機甲進入戰場,其戰鬥力堪比七艘巡航星艦,足以將帝都星轟成粉末。
  民眾們反復分析過後得出一個令人絕望的結論——這場戰爭帝國必敗無疑,除了投降、割地、賠款、從獨立國淪落為殖民地,他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悲觀的氛圍在民眾中彌漫,他們不停祈禱,希望上帝能派遣一位天使來拯救他們。
  然後奇跡果然發生了,一架銀黑色的超能機甲從帝國軍團中躍而,只一個重拳就擊碎了聯邦某位3S級強者駕駛的機甲,並將駕駛艙捏碎,然後抽出一柄鐳射巨劍,用快得肉眼難辨的速度在粒子炮中穿梭,接連將另外三架超能機甲攔腰斬斷,轟隆隆的爆炸聲不絕於耳,戰爭才打響十五分鐘不到,聯邦聯軍就失去了四位3S級強者,簡直像是一場噩夢。
  不等軍隊從噩夢中蘇醒,銀黑色的機甲便擊中一艘巡航星艦的能源器,使之報廢,然後擰掉前來阻止他的又一架超能機甲的頭顱,照例把位於機甲腹部的駕駛艙拽出來碾碎。眨眼間,又一位3S級強者隕落在他手裡。
  “撤退,快撤退!他要過來了,不能讓他靠近指揮艦!馬上撤退!”聯邦指揮官瘋了一般呐喊。
  “那是誰?他什麼等級?”
  “太可怕了!他怎麼能在半個小時之內殺死五位3S級的強者?難道他是超級人種?帝國什麼時候出現了超級人種?”
  “別問了,快他媽撤退!”指揮官正瀕臨崩潰的邊緣,因為在他下令的間隙,銀黑色機甲竟然又擊碎了一台超能機甲,聯邦軍隊的七位3S級強者目前只剩下最後一個,如果那人也死了,聯邦必定會四分五裂。
  最後那名3S級強者顯然已經意識到敵人的可怕,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朝浩瀚的宇宙飛去,然後隱入隕石帶。所幸銀黑色機甲沒有窮追不捨,在明明滅滅的星海中站立了一會兒就朝帝都星飛去。聯邦聯軍浩浩蕩蕩前來,四散著逃走,帝國軍團把六具殘破不堪的屍體搜集在一起,拍攝給帝國民眾們看,並且將視訊訊號發送給聯邦共和國的總統。
  這些曾經屹立在亞薩星際巔峰的人物,絕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得如此輕易。他們僵冷的臉上還殘留著驚駭的表情,像是看見了全宇宙最恐怖的怪物。聯邦總統氣得差點心臟病發作,命令屬下一定要查出駕駛銀黑色機甲的人是誰。
  帝國民眾比聯邦總統更想知道究竟是誰把他們從絕望的深淵中拯救出來。那人實在是太強大了,他揮舞巨劍蕩平宇宙的畫面令人驚歎、膜拜、熱血沸騰。奧爾算什麼帝國英雄?他才是!能一舉殺死六名3S級的強者,他絕對是傳說中的超級人種!他是帝國的支柱!
  當銀黑色機甲緩緩降落地面,民眾們通過軍部即時拍攝的鏡頭,屏息以待的盯著駕駛艙。有人跪在顯示幕前,做好了尖叫的準備。艙門打開了,容貌俊偉的男子邁著長腿跨出來,從四十八米的高空輕鬆躍下,穩穩站直,巨大的衝擊力將堅硬的地面踩碎,形成一圈蛛網般的裂痕,排列整齊的機甲部隊立即讓開一條過道,舉起鋼鐵手臂向他致敬。
  他行走在機甲中,看上去顯得那樣渺小,絕強的氣勢卻讓這些鋼鐵巨人都紛紛低頭臣服,似乎察覺到軍部正在拍攝自己,他轉頭,朝飛行攝錄儀的方向瞥了一眼。民眾們這才看清他如雕塑般俊美的五官,紛紛倒抽一口氣。雖然外貌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但他們絕對不會錯認,那人是奧爾•亞賽,曾經被他們聲討、質疑、謾駡的奧爾•亞賽。
  他竟然是他們口中的超級英雄?不對,他原本就是帝國的超級英雄,一直都是!
  所有的聲討、質疑、謾駡,全都被臣服和崇拜所取代,民眾們之前還說軍部包庇奧爾,現在卻覺得軍部真是明察秋毫,奧爾怎麼可能是殺人犯?有些人甚至隱秘的想著:就算他真殺了南青又怎樣?他拯救了帝國億萬民眾,那足以抵消這微末的罪行。
  卡耐沒能參加這次大戰,與他聯手陷害奧爾的幾個家族都被排除在這次軍事行動之外。很明顯,奧爾打算一步一步把他們從權力中心驅逐,但他們已無力反抗。繼續奪權?只要他們把這條訊息發佈到黑市上,絕對會成為整個亞薩星際的笑話。誰人敢殺奧爾,誰又有那個實力殺他?在夢裡可能還有一線希望。
  南青做完了整容手術,效果與他期望中的一模一樣。他躲在一個偏遠落後的小行星,這裡只有獸人和各種動植物,沒有網路,沒有懸浮車,沒有娛樂消遣,更沒有繁華的大都市。隨著時間流逝,他越來越無法忍受原始人的乏味生活,買通蛇頭偷渡去了聯邦的勢力範圍,幾次輾轉又到了聯邦主星。現在的他容貌比以往更盛,無論走到哪兒都會引來一大群愛慕者的追逐,而他又深諳引誘之道,竟兩三下就與聯邦最強大的一名3S特種人勾搭上了。
  那人對他一見鍾情,只相處了十多天就買了戒指向他求婚。南青自視甚高,總認為只有最強大的人才配得上自己,考慮幾天後欣然答應。全亞薩星際的3S級強者不超過十個,而這人是其中最年輕英俊的,前途也最無可限量,他自以為錯過了他就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起初他還為陷害了奧爾感到內疚,但現在卻暗自慶倖。要不是陷害了奧爾,他怎麼會鼓起勇氣做整容手術?又怎麼會與星際最強者結婚?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然而喜悅的情緒只維持了兩周,他就接到了未婚夫死亡的噩耗。他竟然戰死了,怎麼可能!
  南青在網上搜到一個視頻,看見他被銀黑色機甲斬殺的畫面,當機甲落地,奧爾那張俊美無儔氣勢淩人的臉龐展露出來的時候,他差點控制不住的尖叫。他連忙捂住嘴,顫聲詢問,“他是誰?”奧爾的眼睛不是這種深淵般的純黑色,五官也沒有這麼性感迷人。
  “他名叫奧爾•亞賽,人族中第一個成功進化的超級人種,戰鬥力堪比一支由巡航星艦組成的部隊。聯邦已經陷入內亂,我們遵照將軍臨走時留下的命令送您離開。這是您的證件和財物,請收好。”兩名軍人把一個空間囊遞過去,將恍惚中的南青送上飛艇。
  南青不得不感謝未婚夫的考慮周到。他那麼強大,卻也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並為他安排了後路,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直覺吧。但他不想再被送往偏遠落後的小行星,他要回到帝國,回到奧爾身邊。他曾經如此迷戀他,現在也必定逃不開他的魅力。
  亞薩星際最強者,只要一想到這個頭銜,南青就熱血沸騰。這一次,他一定要得到奧爾,牢牢佔據他身邊的位置。
  
  第176章 176
  
  南青試探性的給卡耐送口信,說自己想回帝都星,卡耐起初堅決不同意,直到與他視頻過後才改了主意。
  “你把自己整成了這樣?”他表情驚訝,卻也有些耐人尋味,“我不是告訴過你要整得與原來毫不相似嗎?”
  “我受不了醜陋的面孔。哥哥,我想回家,我想跟奧爾在一起,離開他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多麼愛他。原來的南青死了,現在的南璃還有機會。我知道奧爾喜歡什麼類型的人,我一定能再度獲得他的真心。哥哥,現在的塞拉揚家族需要亞賽家族的支援,你讓我回來,我幫你拉攏奧爾。”南青不是笨蛋,自然知道兄長現在需要的是什麼。
  “好吧,我派人接你回來。”卡耐考慮片刻後答應了。自家兄弟雖然在體質上是個廢物,但勾搭人的手段卻非常高超,曾經還是南青的時候就幫他牽線搭橋,拓展人脈,委實幫了大忙,現在換了一張俊美無雙的面孔,又與之前的南青有三分相似,以奧爾對弟弟的深情,肯定會第一時間提起關注。
  他私下裡給奧爾寫了一封信,解釋自己是由於心情悲憤才買通罪犯教訓他,並非想置他於死地。奧爾不知道南青沒遇害,心裡肯定存在愧疚的情緒,有可能會因此放過塞拉揚家族。果然,信件發出去沒幾天,奧爾就停止了打壓塞拉揚家族的行為,這讓卡耐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越發覺得奧爾沒變,他依然單純正直,依然對弟弟情根深種。這樣的人其實非常好掌控,如果弟弟還在,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讓奧爾對塞拉揚家族言聽計從。
  現在弟弟換了一張更精緻漂亮的臉蛋,他自然很歡迎他歸來。南青以塞拉揚家族遠房表親的身份回到帝都星,改了名字叫南璃。塞拉揚夫人姓南,他又與塞拉揚夫人長得非常相似,故而連家裡的老僕人也沒發現不妥,還以為真是來自偏遠小行星的表少爺。
  “哥哥,再次看見你真是太好了!”南青激動萬分的與兄長擁抱,環顧金碧輝煌的大廳,終於找到一些歸屬感。他還是喜歡都市的繁華與喧囂,受不了冷清寂寞的生活。原本以為自己能成為聯邦第一強者的配偶,但美夢只做了兩周就醒了。早知如此,當初他何苦設計奧爾?就像一個人在旅途中尋尋覓覓,直到最後才發現自己想要得到的寶藏一開始就在身後的背包裡,而自己卻覺得背包太過沉重,率先將它丟棄。
  “我要跟奧爾結婚。”他必須把自己的寶藏找回來。
  “現在的他根本就不認識你。”卡耐直白的陳述,“當初我讓你跟他訂婚,你覺得他性格軟弱配不上你,現在後悔是不是晚了?”
  “不晚,只要他還愛著南青,我就有把握讓他繼續愛上南璃。你只要把我介紹給他認識就好,我有辦法引起他的注意。對了,我要以南璃的身份出道,你幫我鋪路。奧爾喜歡光芒萬丈的人,我要讓他無論走到哪兒都能看見我的臉。”南青顯然對自己的新容貌很滿意,伸出手輕撫片刻,狀似不經意的問道,“對了哥哥,之前那個案子怎麼樣了?”
  “軍部偽造了幾個證據,把奧爾撈出來了。”卡耐冷笑,忍不住嘲諷道,“你的死連個水花都沒激起,現在大家早就忘了南青是誰,連南青的個人網站都被官方取締,因為他是奧爾的污點,不應該存在。”
  南青臉色陰沉,打開電腦在網上搜索與自己相關的資訊。他最討厭的事就是被人遺忘,但現在,最糟糕的情況已經發生,他搜索不到哪怕任何一點訊息,鍵入“南青”兩個字,得到的結果唯有空白,偶爾看見幾個網友的討論,對南青的評價都是極其負面的。傑拉姆母子指控奧爾因為愛而不得才殺了南青,但奧爾的強大擺在那裡,別說他只是看上一個小明星,就是看上皇室公主,對方也照樣配不上他。愛而不得這個藉口放在奧爾身上簡直是赤露露的謊言,太過諷刺!
  帝國民眾對奧爾的崇拜已經達到了盲目的程度,他們覺得只要奧爾勾勾手指,南青就必須跪舔臣服,他有什麼資格拒絕奧爾?根據傑拉姆母子的供述,他還一連拒絕了很多次,這真是全星際最大的笑話!一定是南青單方面糾纏奧爾,想給他下藥以達到目的,卻沒想到外面的桃花債沒處理乾淨,讓對方跟蹤到奧爾家,趁奧爾中藥昏迷的時候殺死了南青。南青就是個婊子、蕩婦,咎由自取!
  根據軍部和警視廳提供的幾個證據,帝國民眾把案件的始末腦補的非常詳盡,更把南青徹底妖魔化。看完線民的討論和爆料,南青氣得渾身發抖,本打算發一個帖子為自己叫屈,卻被卡耐阻止了。
  “不要再提南青,民眾對這兩個字非常反感。你做好你的南璃,當南青這個人已經死了。”
  “好的,哥哥。”客廳裡一片靜默,兄弟兩都在為曾經的作為感到後悔。如果一早就掌控住奧爾,現在何必如此費力?
  軍部派人二十四小時監視卡耐,南青剛到家,他們就給奧爾將軍遞了消息,詢問他何時抓捕。
  “告訴他們不要動,該抓捕的時候我會通知他們。”周允晟擺手。
  趙玄把心上人的指示告訴軍部,掛掉通訊器後問道,“為什麼現在不抓?”
  “我想把他捧得高高的,再把他一腳踹下去,這樣比較好玩。”周允晟抿嘴壞笑。
  南青以南璃的身份再次出道,他原本以為自己就算是死了,在娛樂圈肯定還具有強大的號召力,只需把南璃塑造成南青的接班人,躥紅的速度必定飛快。但殘酷的現實告訴他,南青非但沒有一點號召力,還是人人都不敢碰觸的雷區,只要談起南青,所有經紀人都搖頭,露出厭惡的情緒。他的死連累了奧爾將軍的名譽,他自個兒私生活不檢點也就算了,還非得把髒水潑到奧爾將軍身上,真是不可原諒。
  “你想出道就必須換一個藝名,什麼南璃,一聽就跟南青是一卦的,粉絲不會買帳。”金牌經紀人冷著臉交代。
  “那您覺得我換什麼名字比較好?”南青咬牙忍耐。經過奧爾的幾輪打擊,現在的塞拉揚家族早就淪落為三流家族,還有人為了討好奧爾,對他們各種落井下石。卡耐能為他聯絡到這位經紀人已經盡了全力,他根本沒有資格擺譜。
  “就叫安琪爾吧。”
  “安琪爾,這是女人的名字。”
  “你這張臉蛋就該叫安琪爾,粉絲會喜歡的。”經紀人摸了摸南青完美無瑕的臉蛋。
  南青心氣兒順了,欣然接受了對方的安排。金牌經紀人果然不是吹的,很快就幫他接了幾個廣告和幾部片約,還接了一個軍部的宣傳片。由於星網被女皇掌控,許多人的靈魂被吞噬,人類對網路安全存在很大懷疑,目前並不敢登陸,也不敢使用個人終端,幾百年前淘汰掉的臺式電腦和筆記本現在重新開始流行,感應頭盔和感應艙則被扔在角落棄之不用。
  然而要讓帝國儘快恢復高效有序的運作模式,就必須讓人們重新啟用星網。周允晟緊趕慢趕,終於在三個月之內完成了星網重建,並指明讓安琪爾擔任宣傳大使。他還親自動筆撰寫了一個劇本,讓軍部拿去拍攝成宣傳片。南青知道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因此表現的非常賣力。他天使一般的臉蛋在柔白色燈光的照耀下美得彷如一場夢境,觀眾們一看見他眼珠子就忘了轉動,把宣傳片倒來倒去反復觀賞。
  漸漸的,登陸星網的人多起來,由星網管控的龐大生活體系得以正常運作,而南青則借著這股東風火得一塌糊塗。也不知是誰,放言說安琪爾是人類顏值進化的巔峰,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安琪爾更完美的人,他與奧爾將軍是絕配,然後把兩人的P圖放出來。
  柔美的安琪爾和剛硬的奧爾依偎在一起,畫面果然非常和諧。線民看了照片反應不一,有的不屑,有的反感,還有的驚為天人,他們形成一群狂熱的CP粉,天天叫囂著讓兩人組真人CP,還說顏值巔峰跟實力巔峰就應該在一起,這樣才能培育出最優秀的後代。
  這一切自然都是南青在背後推動。他混慣了娛樂圈,明白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脫穎而出。與奧爾的緋聞炒了兩個月不到,他就躋身為帝國一線巨星,發展勢頭非常迅猛。但他一直按捺著內心的渴望,並未讓兄長把自己帶到奧爾面前。他想讓他先注意自己,等興趣積累到一定程度再給他一個最美的初印象。
  奧爾果然給卡耐發來信息,言辭間流露出想結識安琪爾的意思。
  “火候到了,你可以出場了。明天是他的授勳儀式,我準備帶你去,等會兒讓管家幫你準備一套禮服。”卡耐盯著個人終端上的資訊,笑容玩味。
  南青摸了摸腮側,由衷感謝替自己動手術的醫生。這張臉蛋真是太棒了,有了它,好運氣總是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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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鼓勵更多的人使用星網,軍部決定在網上全程直播奧爾•亞賽的授勳儀式。線民們只要登錄,就能以旁觀者的身份出現在會場內,全程參與這歷史性的時刻。消息一出,星網的登陸人數立即暴增,畫面傳送到每個人的終端,意味著每個人都有一個席位,並同時遮罩掉別人的存在,場面一點兒也不會顯得擁擠,而現實中的授勳儀式也能正常進行。帝國民眾們不約而同的穿上自己最得體的一套禮服進入星網。他們知道自己是四維合成的虛擬人物,所以只是靜靜的站在角落等待,看見傳說中的大人物出現才湊上去,端著紅酒杯,似模似樣的與他們攀談,哪怕他們壓根看不見自己,也不會回應。
  這種直面帝國巨擘的酸爽感足夠他們回味大半年。
  老實說,安琪爾大概是會場裡最微不足道的人物,要不是借著塞拉揚家族遠房親戚的身份,他根本沒有資格跨入門檻。那些大人物自然不會將他放在眼裡,但民眾卻對他頗為喜愛,紛紛在公共頻道上發表感言:“天啊,我看見安琪爾了,他竟然有資格出席今晚的儀式!”
  “據說他是卡耐的表弟,跟南青有血緣關係。難怪我覺得他們長得有點像。”
  “他不會真是奧爾將軍的CP吧?他穿著純白色的禮服,看上去美得像天使一樣。”有線民發來了自己與安琪爾的合影。
  南青走到角落,用個人終端查看線民們的評論。他知道星網正在即時播放授勳儀式,只要自己能與奧爾說上幾句話,更甚者跳一支舞,明天的頭條新聞絕對屬於自己。奧爾不是很想認識安琪爾嗎?來吧,快來到我身邊,這次我一定好好對待你。不知想到什麼,他唇角上揚,顯得非常高興。
  恰在這時,元帥與四位大將陪同奧爾走入會場。不止線民,連出席宴會的貴族們都忍不住議論紛紛,只因奧爾身旁還站著一名身穿銀灰色西裝的少年。他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年紀,容貌略顯稚嫩,但一雙點綴著橘紅日輪的茶金色眼眸卻比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眼,只需輕輕一瞥,瞬間就能勾走旁人的神魂。他走得很慢,也很優雅,奧爾為了配合他也放慢了步伐,上臺階的時候還伸展手臂摟住他勁瘦的腰,之後便未曾放下,呵護備至的態度溢於言表。
  老元帥與少年關係熟稔,一面走一面低聲與他交談,也不知說了什麼,少年啟唇朗笑,本就熠熠生輝的眼眸越發美得絢爛。他或許沒有安琪爾那樣毫無瑕疵的精緻面容,卻擁有一雙奪魂攝魄的眼睛,高貴優雅淡定從容的氣質使他即便站在奧爾身邊,也不會被掩蓋掉一絲一毫的風采。他是那樣獨特而又醒目,幾乎在出現的瞬間就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們都在猜測他與奧爾將軍的關係。因為當他笑起來的時候,總是冷著臉的奧爾將軍也會忍不住微笑,冰冷無機質的黑色眼瞳融化成了脈脈柔情。他半摟著少年,但凡他稍微靠近誰一點,就會強硬的將他拽回去,毫不掩飾自己的佔有欲。
  線民們非常好奇,紛紛在公共頻道詢問少年的真實身份。
  “不知道,但肯定來頭不小,看見元帥和四位大將對待他的態度了嗎?慎重、溫和,有點平輩相交的意思。”
  “我覺得他一定是奧爾將軍的真愛,你們仔細觀察將軍的眼神,他只看得見他一個人。”
  這話一出,大家才發現奧爾果然沒有看別人,只一心注意少年。他領著少年在既定的位置坐下,見他手臂微微一抬,馬上提他倒了一杯果汁,還從口袋裡取出一塊潔白的手帕,隨時準備替他擦嘴角。期間卡耐幾次揚手與他打招呼,都被徹底忽略,這讓安琪爾差點端不住溫柔的假面。
  線民們看得直樂,紛紛嘲諷安琪爾倒貼炒作的行為。
  元帥知道今天的主角不是自己,簡單發表了幾句感言就拿出帝國最高勳章,讓奧爾上臺領獎。趙玄有點不耐煩,他更願意花費一整晚的時間跟心上人膩在一起,無論是激烈的床上運動,還是安安靜靜的看一場電影,亦或者手牽手在星空下漫步,都是絕無僅有的幸福體驗。他面無表情的走上去,目光定格在朝自己微笑招手的少年身上,滿心的不耐頃刻間消散。
  他回憶起被女皇囚禁在異度空間中的歲月。女皇無法殺死他,就用無盡的輪回消磨他的能量和意志,當他以為自己下一刻就要奔潰時,少年忽然闖入了他的世界,帶領他打破了命運的桎梏。當龐大的能量注入他越來越孱弱的意識體中,他頭一次有了心跳的感覺。他開始憑本能追逐少年,就像追逐生命中唯一的光亮。他原本以為自己註定沒有實體,沒有未來,沒有歸處,但當少年坐在台下,用愛意流轉的目光凝視他時,他有了心跳,有了喜怒哀樂,更有了實體、未來和歸處。他為他而存在。
  他從不覺得保衛帝國是自己的責任,但因為帝國有他,也就成了他的責任。他接過勳章認真端詳了片刻,然後徐徐開口,“其實我並沒有你們想像的那樣偉大,因為我只為一個人而戰。”他舉起左手,深情親吻無名指上的鑽戒,笑道,“寶貝兒,我的所有功勳都屬於你,我也同樣屬於你!”
  會場內一片譁然,眾人絕沒有想到奧爾這樣鐵骨錚錚的英雄,竟然也有如此柔腸百結的時刻。只為一個人而戰,聽上去很狹隘,但仔細回味卻又格外讓人豔羨。大家都想知道這位幸運兒究竟是誰,又具備怎樣無與倫比的魅力,竟把奧爾迷的神魂顛倒。他親吻鑽戒的表情好像喝了幾壇烈酒,沉醉,絢爛,幸福洋溢。
  周允晟沒有回避,大大方方的親吻同款鑽戒,用口型無聲說道,“我也愛你!”
  趙玄朗聲笑了,走下臺把帝國最高勳章別在少年衣襟上,然後抱住他熱烈親吻。會場裡安靜了片刻,直到元帥率先鼓掌,大家才陸續回神,把雷鳴般的掌聲送給兩人作為祝福。軍部的人知道少年底細,看見卡耐和安琪爾露出難堪的表情,莫不在心裡嘲諷:顏值巔峰與實力巔峰?什麼玩意兒?這兩位可是最強戰力和最強大腦的聯合,其實力足以帶領帝國走出亞薩星際,進入更高的文明。這才叫名副其實的天生一對兒。
  一吻結束,趙玄在心上人耳邊又啄吻幾下,這才心滿意足的牽著他離開會場,接下來的晚宴純粹是浪費時間,還不如帶寶貝兒回去享受二人世界。兩人面上泛著紅光,互相對視時眼睛裡有熱辣辣的火花閃現,大家都知道他們急著離開想幹什麼,紛紛露出調侃的微笑,並沒有誰不識趣的走過去搭訕。唯獨卡耐急忙把人攔在門口,介紹道,“奧爾,你不是想認識安琪爾嗎?今天我把他帶來了。”
  南青立即露出純真的微笑,清澈的眼眸乾淨得像是一片湖水。
  線民們能通過四維合成影像看見會場內所有人的舉動,注意到站在一起的幾人,連忙圍過去湊熱鬧。奧爾很想認識安琪兒?天啊,這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奧爾吃著碗裡看著鍋裡?不會那麼渣吧?那剛才感動全星際的告白是怎麼回事兒?
  “對,我很想認識安琪兒。”趙玄不等南青露出欣喜的笑容,就沖等候在一旁的員警招手,“好了,你們可以抓捕他了。”
  “為什麼抓我?你們想幹什麼?”南青慌亂的掙扎,卡耐也被幾名特種人士兵控制。
  “別裝了南青。我們知道你沒死,死得那個是你的克隆體。”周允晟冷笑,擺手讓員警把人帶下去。場內眾人驚愕萬分的看著這一幕,好半天沒法回神,線民們也目瞪口呆,不敢置信。但軍部和警視廳很快就召開新聞發佈會,澄清了一切真相。
  南青果然是個婊子,但他的行為比人們想像中的更狠毒無數倍,為了誣陷奧爾,讓他不名譽的死在監獄,他們竟然設下那樣一個險惡的局。奧爾的繼母和弟弟也參與其中,還買通囚犯和監獄官試圖殺死奧爾,手段堪稱喪心病狂!案子一審理完畢,這幾個人就被移交給法庭,均以最高量刑判處,想來這輩子都要在監獄中度過。
  安琪爾如今有多紅,承受的謾駡和譴責就有多嚴重,大家只要一想到他的臉是根據奧爾將軍合法配偶的臉整出來的,就覺得萬分噁心,發誓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他。塞拉揚家族最後兩位繼承人均鋃鐺入獄,他們旗下見不得檯面的生意也隨之曝光,在帝國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但這些都與趙玄和周允晟無關,當公眾的視線聚焦在案件和醜聞上時,他們已經離開帝都星,前往偏遠的獸人星球度蜜月。趙玄臨走時把亞賽家族的全部產業捐贈給國家,希望他們用來安置戰後遺孤,如果奧爾還在,他一定也會贊同這個決定。原本還擔心奧爾無法掌控的老元帥徹底放心了,覺得奧爾雖然氣質變得冷冽,但骨子裡還是那個忠於國家忠於人民的軍人,將帝國交給他,他終於可以安心享受退休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這裡你們應該看出來了,這本書完結了。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是你們陪伴我一本書一本書的成長,我心裡有無數感激,感恩,還有感動!完結以後我會繼續補文(放在個志裡),然後繼續開新坑,到時候請大家繼續陪伴我升級打怪,攢經驗值。昨天有親告訴我用預覽功能可以發現敏感詞,這個資訊非常有用,但是,我完結了,所以這個功能下個坑用,以後就不怕敏感詞了。謝謝親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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