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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溪:楔子

  屋內的氣味並不好聞,渾濁中不僅僅是煙酒過後留下的。儘量小心地不發出半點聲音,儘管全身酸痛的隨時都會栽倒下去,一人仍是極快地套上皺巴巴占滿了生日宴各種污漬的衣服,只想趁著床上的兩個人醒來前快速逃離“犯罪現場”。
  昨天是他18歲的生日,經不住兩位好友“成人禮就是要放縱”的言論慫恿,他第一次喝醉了,結果就是三人稀裏糊塗地滾到床上,所有能做的和不能做的都做了。清醒之後會有的尷尬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慌張的面容下是一顆害怕秘密被發現的驚恐。和兩人認識三年來,為了保住這個秘密他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心力,卻沒想會在這一天有可能功虧一簣。不敢面對醒來的兩人,他撿起掉在地上的被子蓋住床上赤裸的兩人,不敢回頭地逃離。下樓時,他沒有發現躲在樓道角落裏一人嫉恨的眼神。
  
  回到住處,洗去一身的粘膩,身體和精神都處於極度疲憊中的他卻了無睡意。癱坐在沙發上,他才感到了應有的羞澀。夾緊雙腿,他在害怕之餘又有一點怦然的心跳,拋開他身體的秘密不說,他不後悔把自己交給那兩個人,那兩個他喜歡的人。只是……想到那兩人清醒後他們之間的關係會有怎樣的變化,他的眼神暗了暗。
  “我希望能永遠是邵北和蘇南的朋友。”
  他在昨天許下的願望還能實現嗎?
  
  電話鈴聲打破了他的思緒,他拿過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誰後,他不禁心慌起來。假裝沒聽到還是接聽?猶豫間,習慣了不去拒絕的他下意識地接聽了電話。
  “蘇南……”
  “小河,怎麼一個人走了?我和邵北醒來不見你急壞了。”
  雙手握住電話,他舔舔發幹的嘴,不知該怎麼回答。電話那邊的人似乎也因為昨夜發生的事而感到幾分尷尬,不過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還是出聲問:“你在哪兒呢?”
  “宿舍。”
  “那你等著,我和邵北現在過去你那裏,還沒吃東西吧。”
  “嗯。”
  “我們帶吃的過去。”
  “……好。”
  嘴角忍不住揚起,雖然他察覺到了他們之間多出的那絲不同以往的尷尬,但他的生日希望似乎可以達成了。儘管發生了那樣的事,但他們,仍願意來找他,仍願意當他是朋友。
  
  “小河。”
  “啊。”
  “身體……還好吧。”
  轟,他的臉紅透了,下意識地就切斷了電話。下一刻,他緊張地咬住嘴,他們發現,他的秘密了嗎?
  而電話的另一端,兩人揉著因宿醉而疼痛的額角,眼裏是欣喜也是懊惱。欣喜於他們昨夜與一個人的關係有了實質性的進展,懊惱於他們昨晚喝得太多了,以至於他們只隱約記得發生了什麼,卻不記得其中的細節。




遠溪:第一章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會選擇流回15歲的夏天。那樣,他就不會在中考志願裏填寫“坤行高中”;那樣,他就不會遇到那兩個改變了他一生的人。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如果……如果……可惜的是,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
  
  地下通道常常是小攤販聚集的場所。每天下班時間,來來往往的人們尤其是女人們都喜歡在這裏駐足挑一些便宜又喜歡的東西。在這座地處北方內陸的小城市裏,沒有人會來管走鬼、市容,連帶著地攤成了地下通道裏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通道裏的地攤商販大都是常駐客,有的甚至一天到晚都在這裏擺攤。別的人很難在這裏找到一席之地,不過也有例外。遇到有的商販因為某些原因不來了,那他空出來的地方就可以被別人接管了。大家都是討生活的,也沒有誰會為難誰,彼此之間能有個照應比什麼都好。
  
  在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商販中,有一個女人引起了其他商販的注意。這個女人是三個多月前來的,正巧那時候有一個商販回老家了,女人就在空出來的那一尺多的地方擺起了攤子。因為天冷,她的圍巾總是裹得嚴嚴實實的,再加上她還戴著帽子,留著長髮,平時大家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哪怕是吃飯的時候她也是低著頭,用頭髮遮住容貌,似乎不喜歡別人看到她的模樣。所以女人來這裏一個月後大家才知道她是一個模樣漂亮的女人。女人每天獨自在這裏擺攤賣手工花和一些女孩子的小飾品,也是在女人來這裏的一個月後,大家才知道女人懷著身孕。眼下,女人的肚子越來越大了,似乎也到了該生產的時候。
  
  女人每天來得最早,走得卻是最晚,沒有人見到過她的丈夫。女人不大喜歡說話,也很少跟左右的商販們閒聊。不過女人並不是那種對人冷漠的人,相處久了,左右的人都知道她只是內向而已。起碼他們去茅廁的時候,女人總是認真地幫他們照看攤子。大家只知道她叫小河,至於她姓什麼,從哪里來的,老公在哪里,無人知曉。久了,大家也明白了,瞧女人起早貪黑那麼辛苦地掙錢,想也知道她沒有老公。
  
  快過年了,天也越來越冷了,年尾都是大家發獎金的時候,也是商販們卯足了勁掙錢的時候。女人做的紙花很漂亮,過年買回去正好應景。也因此,這幾天女人的生意不錯。天很冷,女人的手指頭因為做紙花不能戴手套,都凍出了凍瘡。但這些一點都沒有影響她做出來的紙花的精美。每次收到錢,女人的眼裏都會閃過淡淡的喜悅,也因為她挺著大肚子,所以幾乎沒有顧客會跟她討價還價,何況女人給出的價錢也十分的合理。
  
  天黑了,通道裏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大冷的天,誰都想早點回家暖和暖和。賣手機袋的大嬸搓搓凍僵的手,拿過保溫瓶倒了一小杯熱湯灌下肚子。看一眼身邊還在做紙花的人,她又倒了一杯熱湯遞過去。
  “小河,喝口熱湯,天太冷了,你的身子不比我們,可得注意啊。”
  專心做紙花的人被眼前多出來的杯子嚇了一跳,然後她放下手裏的活計凍得通紅的雙手猶豫了片刻後伸出,接過杯子。
  “謝謝。”
  
  名喚小河的女人聲音低低沉沉的,聽在別人的耳朵裏更顯得她的性格內向。大嬸擺擺手,催促:快喝吧。”
  小河壓了壓帽子,拉下捂著半張臉的圍巾,低著頭把熱湯慢慢喝了下去。喝完湯後,她立刻拉上圍巾,把杯子還給大嬸,又說了聲謝謝。大嬸收好杯子,看看小河的肚子,好心地問:“小河,你這肚子這麼大,快生了吧。”
  
  小河揉了揉肚子,只點了點頭,沒有說已經9個月了。習慣了小河的內向,大嬸忍不住問出壓在心裏三個多月的疑問:“小河,你老公呢?我光見你一個人在這裏擺攤子,從來沒有見過你老公。你都快生了,還每天來擺攤子多危險啊。”
  
  小河的手一頓,搖了搖頭。看到她的眼睫輕顫,大嬸歎了口氣不問了。小河的搖頭只有兩個意思,要麼是她沒有老公;要麼就是她老公根本不在乎她。不管是哪一種,大嬸都覺得沒有必要再在小河的傷口上撒鹽。不過大嬸還是又說:“天太冷了,你又懷著孕,早點回去吧。現在也不會有什麼人來賣花了。”
  
  小河點點頭,卻拿起了她剛才做了一半的紙花又做了起來。大嬸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做完那朵花,小河開始收拾攤子。看樣子她是要回去了,大嬸幫著她收拾。對女人而言,日子苦一點沒關係,可得有一個疼自己的老公。像小河這樣的,長得再好看,沒人疼她也是可憐。跟大嬸道了謝,小河把她剛才做好的那朵紙花放在大嬸的攤子上算是感謝大嬸的關心,然後一手提著工具箱,一手提著裝著剩餘紙花和小飾品的布袋子慢慢地離開通道。看著小河挺著大肚子腳步艱難地往通道外走,大嬸歎息地搖搖頭,唉,這都是命啊。
  
  走路回到租住的地方已經快11點了。小河租住在一戶社區的地下室裏,離她擺攤子的地方有四十分鐘的路程。如果不是考慮到治安和自己的身體情況,小河會選擇更偏一點的地方租房子,那樣每個月她可以省下兩百多的租金。地下室的租金是每月450元,扣除了租金、水電和生活費,她一個月還能剩下600多。對現在的她來說,每一分錢都不能浪費。
  
  地下室裏的擺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還有小河自己買的一個大行李箱。其他的就是臉盆水壺等日常用品了。椅子上擺著兩件舊衣服,桌子上則放著奶粉、奶瓶等嬰兒用品。北方的地下室都有暖氣,暖氣管上橫著放了四個大的裝滿水的可樂瓶。這些在暖氣管上熱了一天的水就是小河晚上洗漱用的水,這樣可以省下不少熱水的電費。
  
  放下貨物,小河摘下圍巾和帽子,脫下她四十塊錢在地攤上買的棉外套。洗了手臉,坐在床上困難地洗了同樣有著凍瘡的腳,小河拿開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把水盆端到椅子上彎腰清洗襪子。腳上有凍瘡,襪子一天就髒了。因為懷孕,她不能用凍瘡膏,只能忍著。
  洗漱完了,小河坐在床上計算今天的收入。這幾天肚子越來越沉,她該是快生了。在生產前她得把需要的東西都買好,那是一筆不小的花銷。床頭擺著好幾本孕婦專用書籍,還有很專業的生產方面的書籍。小河拿過一本明顯被翻了許多遍的書,又拿過一個本子核對上面記下的需要購買的東西,以防有遺漏的。
  
  捶捶酸痛不已的腰,小河仰頭吐了口氣,明天要不要繼續去擺攤呢?萬一擺攤的時候肚子疼就麻煩了,可是少擺一天攤就意味著她要少掙一些錢,她需要錢。她現在的存款只有7000塊不到,要堅持到孩子可以出門、找到下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這7000塊太少了。可是沒有辦法,現在的她只能靠擺地攤來掙錢。
  
  眨眨酸澀的眼睛,小河把今天掙到的200多塊錢放入儲蓄盒裏。這幾天生意比較好,希望能多掙一點。這是小城市,太貴的地攤貨賣不出去,平時她的一束紙花扣除掉成本也只能掙個幾塊錢,而且一天也賣不出去多少。可是她會的手藝只有這個。如果不是年幼的時候跟奶奶學過紮紙花,現在的她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鋪開被子,小河先脫掉褲子鑽進被窩裏,然後一件件脫掉身上的衣服。當她脫下毛衣、解開穿在秋衣外的內衣時,大大的肚子上方竟然是異常平坦的胸部!而白天裏始終被圍巾遮著的喉部有一點微微的凸起,不像普通男子那樣明顯,卻也不像女人那樣平滑。掀起秋衣,露出自己已經9個月身孕的肚子,小河一手輕摸,神色有些恍惚。9個月了啊……9個月前,“她”還在為那晚的迷亂而尷尬,轉眼間,“她”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的變化。
  
  “她”一遍遍問自己為什麼,問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每一次的答案就是無解。“她”,不知道。只是……不管是因為什麼,都與“她”無關了吧……“她”與他們,始終是兩個世界的人,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
  
  拉下衣服,關掉房間裏唯一的一盞臺燈,小河躺下。明天還是繼續擺地攤吧,哪怕肚子疼了“她”也可以走回來。思緒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那一天,小河捂住隱隱作痛的腦袋,額頭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壓下心中湧上的疼痛,小河閉上眼睛讓自己睡覺。現在的“她”沒有自怨自憐的資本,如果不想孩子生下來是孤兒,“她”就必須努力活下去。
  
  睡神很快造訪,小河的意識漸漸模糊,最終陷入了沉睡。耳邊似乎又傳來了某人的吼聲,然後是光怪陸離的各色場景,“她”好像再一次看到了一人憤怒的臉和另一人責備的神情。
  “碰!”
  拳頭砸在臉上,竟然是那樣的疼。




遠溪:第二章

  “為什麼要這麼做!”
  捂著臉,被一拳打倒在地的顧溪怔怔地抬頭看著怒火中燒的展蘇南,腦袋裏因為剛剛那一拳而嗡嗡直響。發生了什麼事?剛才接到展蘇南的電話讓他馬上過來,他一下課就趕緊過來了,可沒想到迎面而來的竟然是展蘇南和喬邵北的怒火。
  
  “蘇南!”攔下展蘇南的進一步動作,喬邵北在顧溪的面前蹲下,遞出一遝照片,壓制著怒火問:“你有沒有見過照片上的人?”
  顧溪低頭,照片裏的是他和一個中年男子在不同的地方說話。腦袋還在發懵的他點點頭,前段時間這個男人總是來找他,自稱是某個娛樂公司的星探,讓他去他們公司當明星,他拒絕了。奇怪的是這個男人經常很“巧合”地出現在他面前。生日宴過後展蘇南和喬邵北突然變得特別忙碌,他也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就沒跟他們說。
  
  顧溪還在想自己剛才挨的這一拳和這個男人有什麼關係時,盛怒中的展蘇南沖上來奪過喬邵北手裏的照片兜頭甩在了顧溪的臉上。照片鋒利的邊緣在顧溪的臉上留下了幾道血口子,他瑟縮地向後躲了躲,身體因為對方莫名的怒火而發起抖來,殊不知他的恐懼看在那兩人的眼裏竟代表了另外一種意思。
  
  “好,很好。”展蘇南緊緊握著拳頭,雙眼都因憤怒而充滿了血絲,他咬牙怒道:“我今天才發現自己有多蠢!蠢到竟然會跟你這種人做朋友!現在想來,那時候你根本就是故意出現在我們面前,故意接近我們!”
  顧溪抬頭,蒼白的臉上是茫然,是被傷到的愕然,為什麼,要這麼說?
  
  “顧溪,你還想裝傻嗎?”展蘇南的弟弟展蘇帆走到顧溪的面前提著他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咬牙切齒地說:“今早我爸和喬伯伯被警方帶走了,我們在警局的人說是你向警方告密。你從我哥和邵北哥的電腦裏偷了我們兩家的資料給警方,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那個人是條子!”
  
  顧溪倒抽一口冷氣,用力搖頭。不!他不知道那個人是員警,那個人說他是星探!而且他從來沒有偷過什麼資料。奈何,他張開的嘴卻無法成言,展蘇帆拽著他衣領的手非常用力,領子緊緊勒著他的脖子,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顧溪拼命搖頭,懇求地望向展蘇南和喬邵北,不是,他沒有,他沒有出賣過他們,他沒有偷過資料,他沒有……身體好像掉進了寒冬天的冰河中,明明外面的天是那麼的炎熱,顧溪卻冷得直發抖。喬邵北和展蘇南看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可怕、那樣的陌生、那樣的充滿了仇恨。
  
  似乎老天爺也不想給顧溪辯解的機會,門外傳來了警笛的聲音。一名傭人跑進來神色慌張地說:“少爺、喬少爺,員警來了。”
  展蘇帆朝顧溪冷冷地一笑,眼裏閃過一絲滿意,然後他狠狠地推開顧溪。身體撞在地板上,腹部一陣疼痛,顧溪慌亂地捂住肚子,這突來的變故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範圍。張嘴想告訴那兩個人他沒有做,身後傳來了皮鞋踩過地板的冰冷聲音。有人把他扶了起來,顧溪抬頭,身體一個冷顫。那個扶起他來的人正是照片上的那個男子!
  
  “沒事吧?”那名穿著警服的男子關心地問。
  顧溪踉蹌地後退兩步,不停地搖頭,怎麼會,怎麼會是那個人?這一刻,顧溪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在這件莫名的事件中根本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機會和可能。星探變成了員警,兩人相遇的畫面被人拍了下來,有人說他向員警告密……即使他現在說他什麼都沒有做,蘇南和邵北會相信他嗎?
  
  抱著一絲希望看向那兩人,顧溪的心臟瞬間疼到麻木,答案很明瞭了,那兩人眼裏的恨灼傷了他。不知出於何種目的,那名員警動作溫柔地用手帕擦去顧溪臉上的血,口吻充滿歉意地說:“你先回去吧。”
  如避蛇蠍般避開那人,顧溪捂著肚子的手抖得厲害。這一切看在喬邵北和展蘇南的眼裏是那樣的刺眼,此時此刻,什麼都不用多說了。顧溪背叛了他們,或者說,顧溪終於完成了他在這場三人遊戲中的任務。
  
  那名員警又看了顧溪一眼,然後轉身看向展蘇南和喬邵北,說:“請兩位跟我們走一趟。”然後他向隨行來的人打了個手勢,那兩人上前就要帶走展蘇南和喬邵北。
  “等等!”勉強回過一點神的顧溪撲上去,擋在喬邵北和展蘇南的面前,語無倫次地說:“你不能帶走他們,你不是……”話又沒有說完,他被一股大力拉開,入目的是展蘇帆充滿厭惡的臉。
  
  “離我哥遠點!你還要說謊騙我哥嗎!”
  “我沒有……”掙開展蘇帆,顧溪轉身,祈求地說:“蘇南,邵北,我……”
  “顧溪。”他的話仍是被打斷了。喬邵北走到顧溪的面前,面無表情地問:“這三年來,都是假的嗎?”
  假的,什麼假的?被喬邵北眼裏的冰冷刺到,顧溪張了張嘴,然後無力地閉上。他們從一開始……就判了他的罪……
  
  喬邵北得到了答案,怒極反笑:“呵呵……呵呵呵……”緊緊閉上眼睛,忍下心頭的苦澀與被背叛的恨,再次睜開眼睛,眼裏已完全是看陌生人的冷漠。
  “原來,這三年你對我們的感情都是假的,原來……”不再看顧溪,喬邵北往門口走去,“原來……那一晚,也是假的。”最後一個字落,喬邵北的人已經在門口了。顧溪愣愣地站在那裏,心頭有無數個問號,拼湊出來的是靈魂都疼得快要死亡了。
  
  雙手緊緊捂住肚子,顧溪絕望地看著另一個朝他走來的人。走到他的身旁,那人和喬邵北一樣冰冷地說:“我們不想再看到你。如果以後你再出現在我們面前,我不保證不會殺了你。”
  
  展蘇南快步走了,那名員警拍了拍顧溪的肩膀,跟了出去。展蘇帆抓著顧溪的手臂把他拖到門口,惡狠狠地踹了他一腳,罵道:“滾!我不會放過你!你等著!滾!再不滾老子現在就殺了你!”
  
  根本感覺不到身上的痛,只看到展蘇南和喬邵北上了警車,只看到警車響著警笛開走了。渾渾噩噩地追著警車跑出去,顧溪痛苦地大口大口喘氣。
  “蘇南!邵北!我沒有!我沒有啊!”
  再也跑不動了,警車慢慢地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視野中,顧溪跪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捂著隱隱作痛的腹部,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本來,他今天是想告訴那兩個人他身體的秘密的……本來,他今天是想……
  
  ※
  
  那一天,顧溪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宿舍的,在門邊蜷縮地坐了一夜,冷靜下來的他天剛亮就去了警察局。他要告訴員警有人陷害邵北和蘇南,要告訴員警那個人是騙子。可是得到的消息卻是喬邵北和展蘇南已經被律師保釋出去,回家了。
  
  著急的他抓住一名員警向對方解釋那件事根本就是陰謀,可是沒有人聽他的,後來他被趕了出去。孤立無助地站在警局門口,顧溪又給喬邵北和展蘇南打電話,想跟他們解釋清楚,可兩人的手機均是關機。一天沒有吃東西,7月的太陽火辣辣地抽取顧溪體內的水分,頭暈目眩的他又給另一人打電話。
  
  “海中哥,是我。”
  “啊,什麼事。”
  對方的口吻很冷漠,很疏離。
  
  “蘇南和邵北……”
  “這個時候你還問他們幹什麼?你一定要看到他們進監獄才滿意嗎?顧溪,你帶著目的接近他們,但蘇南和邵北是真把你當朋友。出了這樣的事,蘇南還是跟手下的人說了不要動你,只要你自己離開就行了。兩位老爺子現在還在警察局,下面的人都憋著火呢,你早點離開吧。顧溪,我不想罵你,但我對你,很失望。”
  
  靠著牆緩緩蹲下,顧溪無聲地大口喘氣,嘴唇顫抖地說:“海中哥……你,告訴蘇南和邵北……小心他們,身邊的人……這件事,還有,別人……”
  “除了你以外還有別人?!”
  閉上眼睛,壓下心窩的疼痛,顧溪捂住臉:“嗯……還有,別人……”因為不是他做的。
  “是誰?!”
  “我,不知道。”
  
  “……顧溪,蘇南和邵北這三年來對你怎麼樣你心裏最清楚,難道你就一點不感動嗎!那個員警給了你什麼好處!”以為顧溪不願意說,對方的聲音上揚了極度,也有了火氣。
  顧溪對著從他面前走過的行人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
  “海中哥,蘇南和邵北,不會有事吧。”
  “這要看你給了警方多少內幕了。你到底向他們洩露了多少?那位李警官只說是從你那邊拿到的證據,具體拿到些什麼我們都不知道。”
  
  顧溪緊緊咬住唇,不讓自己的情緒洩露出一分。好半天後,無法回答的他只能問他最擔心的事:“蘇南和邵北會坐牢嗎?”
  對方帶著怨氣地吐了口氣,說:“兩位老爺子哪怕自己坐牢也絕對不會讓他們坐牢,顧溪,我希望你不會因此而失望。老爺子要送他們去美國,這樣也好,免得他們在這裏觸景傷情。”
  他們……要去美國了啊……“這樣,我就放心了。謝謝你,海中哥,再見。”
  掛了電話,虛弱地根本站不起來的顧溪頭埋在膝蓋間靠在牆角緊咬著嘴忍下心裏湧上的一波波疼痛。
  
  呆坐了一個多小時,顧溪站起來腳步不穩地往車站走。一夕之間,他失去了所有,也許,他從來就沒有擁有過。在路邊買了一瓶水和一個麵包,顧溪機械地吃下去。現在的他絕對不能倒下去。
  
  換了兩次車,顧溪在離宿舍不遠的地方下車。一路上想著心事,等他回神時,他已經被一群手拿棍棒的人圍起來了。
  丟下煙,展蘇帆揚手:“給我打!”
  棍棒落下,顧溪只來得及蹲下捂住肚子。

作家的話:
文中的一些城市名是我自己編的,還是那句話,大家把這個當作是現代架空劇好了。




遠溪:第三章

  沒有求饒,顧溪咬牙忍下落在他身上的棍棒和拳打腳踢,唯一的念頭就是護住自己的肚子。腦袋一陣劇痛,有什麼從他的額頭上流了下來,染紅了眼前的一切。
  “打!給我往死裏打!”
  
  耳邊是展蘇帆的叫囂,顧溪一手護住頭,一手牢牢地護住腹部。喉頭陣陣甜腥,在這種時刻他甚至有一種念頭,一種不如就這樣死去的念頭。他本來就是一介草民,能得到喬邵北和展蘇南兩人的友誼與照顧不知羨煞了多少人。這三年裏,那兩個人對他稱得上是全心全意,就,就拿他的命來抵償他們對他的付出吧。
  
  “住手!”
  遠處傳來的吼聲制止了光天化日之下的暴行。展蘇帆收回手恨恨地看著大步跑過來的魏海中,朝顧溪的身上吐了口唾沫。
  “蘇帆,蘇南說了不許任何人找顧溪的麻煩,他的心情本來就不好,你還要給他火上澆油嗎?”受某人所托前來找顧溪的魏海中慶倖自己來得及時。趴在地上的顧溪看上去慘不忍睹,身上、頭上全是血。夏天的衣服本來就很單薄,顧溪完全承受了所有落在他身上的虐打。
  
  “海中哥,你現在還要替這個吃裏扒外的傢伙說情?”
  展蘇帆忍不住踹了顧溪一腳,顧溪的身體動了動,然後就沒了反應。
  
  魏海中一臉的怒容,說不清是對顧溪背叛的憤怒還是對展蘇帆行為的不滿。他嚴肅地說:“我不是替他說情,我是不想這個時候還惹蘇南和邵北煩心。你該知道你哥的脾氣,他再恨顧溪,也不會喜歡看到你這樣做。而且老爺子現在還在警局裏,這個當口你鬧出人命,不是更麻煩嗎?”
  
  展蘇帆不在乎地哼了聲,不過想想他老哥的脾氣,他把手裏的棍子交給手下,然後蹲下揪著顧溪的頭髮抬起他滿是青紫和血水的臉,惡毒地說:“你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低賤到不能再低賤的人,靠著臉蛋和身體攀上我哥和邵北哥,以此擺脫你低賤的身份。”
  
  “蘇帆!”魏海中皺眉,展蘇帆的話過了。不管顧溪的目的是什麼,展蘇南和喬邵北對顧溪的感情是真的,展蘇帆這樣說連帶著也玷污了那兩人的感情。
  
  顧溪沒有任何的反應,他閉著眼睛,表情痛苦。展蘇帆狠狠地拍了拍顧溪完全青紫的臉,狠戾地說:“如果明天還讓我看到你在這裏,我就把你丟到夜總會讓人輪奸。給我滾!”
  甩開顧溪的頭,展蘇帆帶著十幾個手下離開了。魏海中吐了口悶氣,但他並沒有說什麼,顧溪的做法已經引起了眾怒,就算展蘇帆不出手,兩位老爺子也會出手。蹲下,魏海中扶起顧溪:“我送你去醫院。”
  
  “別……”虛弱地拉住魏海中的手,顧溪的另一隻手仍保持著護著肚子的姿勢。喘了幾口氣,他低低地說:“別,動我……讓我,趴,一會兒……”肚子在痛,他很怕。
  “好,我不動你。”顧溪是學醫的,魏海中輕輕放下顧溪,站起來替他擋住火辣的陽光。
  靜靜地趴在地上緩了有半個多小時,顧溪才有了動作。魏海中彎身:“能動了嗎?”
  “嗯。”
  接著,魏海中打橫抱起顧溪:“我送你去醫院。”
  
  “不。”
  幾乎什麼都看不清的顧溪搖搖頭,他現在絕對不能去醫院。用盡全力,他說:“我要,回去……宿舍,有藥……”
  “不行,你這個樣子一定得去醫院。”
  魏海中抱著顧溪往自己的車走去。
  
  “海中哥!”不知哪里來的力氣,顧溪緊緊抓住魏海中的胳膊,睜開的雙眼裏是已經無法再承載的痛苦。
  “求你……送我,回去……”
  他不能去醫院。
  
  魏海中看了顧溪一會兒,然後轉身抱著他往他的宿舍走去。說是宿舍,其實是喬邵北和展蘇南在學校附近給顧溪租的套房,顧溪課程緊張的時候就在這裏住,平時住在喬邵北和展蘇南二人共有的洋房裏。
  
  進了屋,魏海中把顧溪放在沙發上,然後去找醫藥箱。回到沙發旁,看著顧溪的樣子,魏海中心裏的滋味也很不好受。雖然他很怪顧溪,但這三年裏不僅喬邵北和展蘇南把顧溪當朋友,他也是把顧溪當成是要愛護的弟弟。
  
  歎了口氣,魏海中拿出紗布和藥,給顧溪處理傷口。而顧溪又一次按住了魏海中的手。勉強睜著眼睛,他說:“我自己,來……”
  看著顧溪身上和頭上的傷,魏海中的眉頭緊擰:“這樣不行,你得去醫院。”
  “我是……學醫的……我自己,清楚……沒,傷到……要害……”喘了幾口氣,顧溪慘澹地笑笑,學校,也不能去了……
  
  魏海中放下紗布和藥,起身去衛生間擰了塊毛巾。擦掉顧溪臉上的土和血,魏海中用紗布纏了顧溪頭上的傷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跟顧溪開口他前來的目的了。到現在他也很難相信顧溪會做出這種事,可事實和證據都擺在那裏,尤其是辦這件案子的員警親口承認他是從顧溪這裏得到的內幕,這讓他們不相信也難。
  
  不過顧溪替魏海中解決了困擾,他主動開口問:“海中哥……你來,有事嗎?”
  魏海中的牙關緊了緊,放下手裏的紗布,從他的包裏取出一個大信封,放在顧溪的臉旁,說:“邵北剛才打電話給我,讓我來找你。這裏有五萬塊錢,你拿著。老爺子震怒,你在這裏也不可能呆下去了,何況……蘇南和邵北這次被你傷得很重,他們也希望你……”後面的話不需說明。
  
  顧溪明白,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不能再留在這座城市了。屋內的氣氛壓抑極了,沉默了半晌,魏海中又開口:“走了也好。蘇南和邵北要去美國了,你留在這裏的處境只會更難。至於學校那邊……現在的情況你就是想讀也讀不了了。顧溪,出了這樣的事邵北還是想著你。這筆錢雖然不多,但足夠你到外地安定下來。找份工,今後的日子也能過得下去。你年紀小,還能再考大學,明天我去學校幫你把戶籍轉出來。蘇帆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去找他。你先養傷,傷好之後再走吧。”
  
  看著那個信封,顧溪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緊緊地環住自己發抖的身體。魏海中又歎了口氣,站了起來。
  “顧溪,以後……你就好自為之吧。不要以為員警都是好人,今後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留下這句話,魏海中離開了。
  
  顧溪仍是瞪著那個信封,雙手慢慢地、慢慢地滑到自己的腹部,輕輕摸了摸。如果是一個月前,發生這樣的事他會以死來表明自己的清白……眼珠子緩慢地轉動,視線落在牆上奶奶的遺像上,顧溪的耳邊響起奶奶臨終前跟他說的話:“小河啊,不管日子有多苦,不管一個人有多難,你都要努力、快樂地活下去,要像河水那樣永不回頭地往前跑,總有一天,你會變成大海。”
  
  “奶奶……”
  一滴眼淚從眼角滑了下來,從出事到現在都沒有哭過的顧溪把臉緊緊埋在沙發裏,無聲地渲泄自己的委屈。
  “奶奶……”
  他怎麼能忘了奶奶的話?人,要靠自己,也許正是因為他太依賴那兩個人了,所以老天爺才會懲罰他的懶惰。
  
  捂著肚子,顧溪祈求上蒼,不要奪走他唯一剩下的僅有了,請讓,他肚子裏的這個生命,活下來。老天爺,我求求你,給我一個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
  
  天暗下來的時候,顧溪發起了燒。他不能用藥,強撐著身體挪到衛生間脫下髒破的衣服,顧溪手抖地用熱毛巾熱敷身體上佈滿的青紫。顴骨完全腫了,現在的他是面目全非。顧溪清洗了額頭的傷口,換了紗布,可很快,紗布上就出現了一條血痕。展蘇南曾遭受過一次槍擊,從那之後顧溪的宿舍裏就時刻備著各種傷藥還有紗布等急救用品,但顧溪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用到這些,只是那些傷藥他現在不能用。
  
  用了兩個多小時處理完傷口,顧溪按按頓痛不已的胸骨,肋骨沒有斷,但應該是裂了。找了一張硬紙板固定了胸骨,顧溪一瘸一拐地挪到客廳的書桌前,打開臺燈。渾身都很疼,腫著的眼睛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腦袋暈暈沉沉的,雙眼幾乎看不清什麼東西。
  
  捂著滾燙的頭髮了會兒呆,顧溪打開抽屜,取出一張存摺,一張銀行卡。存摺上有5000塊錢,是他以前打工掙的。上了大學之後他的課業很緊張,喬邵北和展蘇南又不許他打工,存摺的數字就幾乎沒什麼變化了。銀行卡是喬邵北和展蘇南給他的,裏面有多少錢他也不知道。那兩個人對他是極好的,自從和他們認識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為生活而發過愁了。
  
  所以,他沒什麼可怨、可恨的。因為是他的“背叛”,他們才會這樣的生氣。氣到……連聽他解釋的機會都忘了給他。這樣也好……他本來就不應該跟那樣身份顯赫的人在一起,現在不過是生活回到了正軌。有些東西,不是他的,就不應該強求。
  
  拿來紙筆,顧溪劇烈咳嗽了幾聲,擦擦嘴角的血沫子,他落筆。同樣佈滿了青紫的手根本握不住筆,手腕也在不停地發顫。顧溪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艱難地寫下:
  
  海中哥:
  我走了。
  請替我向蘇南和邵北說一聲對不起,還有,謝謝他們三年多來對我的照顧。邵北給我的錢,我不能要,還請你替我還給他。
  請你替我告訴他們,這三年來,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
  請讓他們,保重。就,不說再見了。
                                         顧溪
  
  每一個字的比劃都是顫抖的,寫完最後一個字,顧溪放下筆,把信折好。他把那五萬塊錢,連同存摺和銀行卡都放進那個大信封裏。他們為他付出的,他這輩子恐怕是還不了了。那5000塊錢,也不過是他的一點心理上的安慰。對那兩人來說,這5000塊還不夠一件衣服的錢。
  
  寫完了信,顧溪坐著休息了一會兒,又起身艱難地挪到臥室。打開衣櫃的門,顧溪怔忡。這時候他才發現衣櫃裏的衣服都是那兩個人給他買的,幾乎沒有他能帶走的。站在衣櫃前發了半天的呆,顧溪關上櫃門。挪到床邊坐下,慢慢躺下,他閉上眼睛,他需要好好睡一覺。
  
  手又移到腹部,顧溪輕輕撫摸。誰都不知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這裏可以孕育生命。和喬邵北、展蘇南相識以來,他從來沒有在他們兩人的面前展露過身體,他不敢、也不能。他的身體,有一個秘密,一個只有過世的奶奶和他知道的秘密,當然,還有一個人,那就是生下他後就不知所蹤的母親。
  
  他,並不是純粹意義上的男人,他的身體同時具有男性和女性的特徵,他是,雙性人。這也是他為什麼要讀醫學院的原因。上了大學之後,他對自己的身體也有了更清楚的認識。在醫學上,他又被稱為“真兩性畸形人”,他有女性的卵巢和子宮,也有男性的生殖器官。他體內的雄性激素與雌性激素始終在抗爭著,這使他的外表看上去不像別的男性那樣的陽剛,唯一值得慶倖的是他沒有胸部。
  
  原本他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懷孕的,畢竟那是畸形的,可這個月他卻出現了疑似懷孕的反應。晚上他偷偷去實驗室做了血檢和尿檢,結果令他震驚,他,懷孕了。驚慌的心下又有一點點期待,那是他和他們的孩子呀……然後他又很擔心,那晚他們都喝多了,會不會對孩子有影響。他想要這個孩子,如果他告訴他們他的秘密,他們會接受這個孩子吧……那幾天,他天天都在想這件事,恍恍惚惚,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人在故意接近他。
  
  用呼吸來壓下心頭的疼痛,顧溪翻身平躺,雙手不停地輕摸肚子,剛才被打時的疼痛似乎沒有了。祈禱孩子能堅強地活下來,一身傷痛的顧溪再也支撐不住地閉上了眼睛,他太累了。




遠溪:第四章

  5點多,睡得並不安穩的顧溪就醒了。在床上躺到天亮,他緩慢地從床上爬起來。睡了一夜,身體更痛了。氣喘地、一步一挪地挪到衛生間擦了臉,刷了牙,顧溪拿出他的背包,把兩本醫學書、那個大信封和奶奶的遺像放進去。環顧了一圈他住了一年的房子,顧溪驀然發現他能帶走的東西少的可憐。
  
  掏出錢包,裏面有500多塊錢,還有他的身份證,顧溪又等了一會兒。時間差不多了,他背上背包步履艱難地走到門邊,開門。鎖了門,把鑰匙放進大信封裏,顧溪頭抵在門上,向自己三年來的生活道別。鼓足了勇氣,也做好了準備,他邁出腳步。
  
  一身的傷,行動又不便,一路上顧溪引來了路人的側目。但對現在的他來說,這些眼神根本不算什麼。終於挨到快遞公司的門口,把大信封寄出去,實在走不動的他想了想還是奢侈地打了輛車。他一上車,司機就問:“到哪啊?”
  到哪……顧溪的思緒飄遠,到哪啊……
  “去哪?”司機又問,不停地從後視鏡裏偷瞄顧溪。
  
  “到……”開口,聲音啞得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咽咽嗓子,顧溪握緊包帶:“到,火車站。”
  計程車向車站駛去,顧溪看著車外,倒退的城市是他出生、生長的地方,現在,他就要離開了,今生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這裏承載了他太多的喜怒哀樂,承載了,他太多的感情。雙手緊貼腹部,顧溪咬緊牙關,未來的路會很苦、很苦,但,也會充滿希望。
  
  找一個,離這裏很遠很遠的地方吧;找一個,能讓他忘掉這裏、重新開始的地方。
  
  ※
  
  佔據了一座山頭的私人住宅是無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向門內的人告知自己的身份,魏海中等著對方開門。緊蹙的眉頭洩露出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好,甚至可以用沉重來形容。沒有等太久,門開了,魏海中轉動方向盤,把車緩緩開進去。
  
  “海中,來找大少爺嗎?”開門的人問。
  “嗯,少爺在嗎?”
  “大少爺和喬少爺在後花園。”
  “好。”
  
  把車開到停車場,魏海中看了一眼已經停在那裏的幾十輛車。自從展、喬兩家的老爺子被員警請去喝茶後,上山的人就多了起來。展老爺子以黑道起家,後來雖說漂白做起了白道生意,但誰不知道展家擁有北方最大的黑道勢力。而喬老爺子則是軍方出身,在軍中擁有極高的威望。營海是全國的心臟城市,展喬兩家在營海的勢力直接影響到他們在全國的地位。可想而知,這次兩家的老爺子被請去喝茶引來了怎樣的震動。
  
  展老爺展坤和喬老爺喬作行是從戰場上活下來的生死兄弟,這兩兄弟一黑一白,幾十年來彼此扶持,其中的關係盤根錯節,稱得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單看展蘇南和喬邵北的名字就可知一二,兩人同年同月出生,一個南一個北,南北縱橫、黑白交錯。雖然這次的事看上去很棘手,但兩位老爺子叱吒風雲這麼多年,再棘手的事也是小事。這不,不過三天,兩位老爺子就被警察局長恭送出了警局,那位要辦他們的李警官也被降職調走了。
  
  下了車,魏海中的腦袋裏不時冒出這兩天他冷靜下來後發現的疑點,尤其是今早送到的那封信更是加深了他的疑惑。顧溪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對他有什麼好處?顧溪很清楚展喬兩家的背景,為什麼要做這種雞蛋碰石頭的事情?還有顧溪嘴裏的那個別人會是誰?魏海中有點後悔他當時被憤怒沖昏了頭,沒有和顧溪談一談。想到這裏,他又在心裏搖搖頭,老爺子的人已經查出確實是顧溪告的密,應該沒有錯才對。顧溪於他們就好比螞蟻于大象,全無威脅可言,老爺子沒有必要冤枉一個小小的顧溪。
  
  帶著很多的疑問,魏海中提著自己的公事包心情沉重地去後花園找展蘇南和喬邵北,私心裏,他仍希望這件事是個誤會,雖然他覺得希望很渺茫。畢竟這件事牽扯到了兩位老爺子,他們查出是顧溪做的就一定是他做的。遠遠的,魏海中看到喬邵北和展蘇南躺在遮陽傘下。站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的傭人看到魏海中後上前彎身在兩人身邊說了一句話,兩人同時抬頭看了過來。
  
  “蘇南,邵北。”打聲招呼,魏海中快步走過去。展蘇南沒什麼精神,點了個頭就繼續閉目養神去了,喬邵北指指身邊的空位,魏海中走過去坐下。傭人送上茶水,喬邵北抬了下手,負責伺候的兩位傭人就退下了。雖然這裏是展蘇南的家,不過喬邵北可一點都不拘束,就跟在自己家裏一樣,當然,展蘇南在喬家也是如此。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幾乎沒有分開過,展蘇南和喬邵北比跟自己的親弟弟展蘇帆還要親。也因此,那一晚過後兩人彼此間沒有絲毫的尷尬,共同佔有顧溪對他們來說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看了眼展蘇南和悶悶不樂瞪著前方發呆的喬邵北,魏海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說出來意:“小河,走了,昨天走的。”
  展蘇南和喬邵北的身體明顯一震,臉色變了。展蘇南睜開了眼睛,下顎緊繃,不發一言。喬邵北從躺椅上坐起來,握緊了拳頭。很久之後,他低啞地開口:“去,哪里了?”
  “不知道。”魏海中從公事包裏拿出一個大信封,拿給喬邵北,“我今早收到他給我的快遞,他把你給他的錢退了回來,還有……”魏海中從信封裏取出顧溪留下的存摺和銀行卡,還有那封信。
  
  一看到那張存摺和銀行卡,喬邵北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許多,展蘇南也坐了起來。魏海中把那封信遞過去:“你們看看吧。”瞪著那封信,喬邵北的眼睛裏閃過各種複雜的情緒,最終,他扭回頭,冷冷地說:“他退回來就退回來吧。這些放到你那裏,我不需要。信,既然是他給你的,你就收著吧。”
  
  看著一向冷靜睿智的喬邵北竟然也會有賭氣的時候,魏海中反而更冷靜了。他把信放到喬邵北的手裏,說:“你們還是看看吧,不管他做了什麼,你們心裏還是在乎他的不是嗎?”
  “誰說我們還在乎他了!”展蘇南瞬間炸鍋,伸手就去拿那封信。喬邵北攔住了他,然後他自嘲地笑笑,語帶埋怨地說:“海中哥,你說話總是這麼直白。”
  
  魏海中拍拍喬邵北的肩膀:“看看吧,他沒寫太多,我覺得你們應該親眼看看。看完之後要撕、要燒隨便你們。”
  喬邵北吐了一口氣,緩解胸口的難受,他打開那封信。幾秒鐘後,他的眼睛微微瞪大,手也有些顫抖了。心窩揪痛,喬邵北猛地闔上信,低頭,不讓魏海中看到他的神色。展蘇南抽走那封信,當他看完之後,他抬手捂住雙眼,同樣是不想洩露自己此時的情緒。
  
  “這是小河宿舍的鑰匙。”魏海中把鑰匙塞到喬邵北的手裏,最終仍是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疑惑:“我想不通小河為什麼要那麼做。如果他是故意接近你們,那三年的時間會不會太長了?而且……他是孤兒,這麼做對他又有什麼好處?他說還有別人,但那個姓李的為什麼只提到小河?”
  
  喬邵北的身子一頓,展蘇南放下遮著眼睛的手,兩人的眉頭緊擰。魏海中馬上說:“當然,這只是我自己的疑惑。”只是顧溪已經走了,他們也無法再得到答案了。
  
  展蘇南又看了一遍信,喬邵北一臉沉思地望著前方。暗自責怪自己給這兩個本來就很難受的人徒增煩惱,魏海中站起來拍拍兩人:“整天悶在家裏好心情都會悶壞。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了,你們很快要去美國了,今後我一年也難得見你們一次。走,今天我做東,出去放鬆放鬆吧。”
  
  “他,為什麼走得這麼急?”喬邵北出聲,乍聽到那人已經走了之後,他不是不介意的。這麼急於離開他們,像極了做賊心虛。
  魏海中不知道怎麼告訴兩人展蘇帆對顧溪做的事,他含糊地說:“也許他覺得晚走不如早走吧。”
  
  “我爸呢?”展蘇南把那封信塞到褲子口袋裏,沒有撕掉、也沒有丟掉的意思。
  魏海中回道:“我直接過來找你們,沒去見他,停車場多了很多車,應該是在查小河說的那個內鬼吧。”魏海中比兩人大三歲,他的父親是喬老爺子的警衛隊長,退伍後留在喬家做事。魏海中從軍校畢業後順理成章地進入軍隊,現在明面上他是喬老爺子的秘書,私下裏他則幫著喬老爺子打理喬家的私人產業,不然單以喬老爺子在軍隊的收入,根本無法做到像展家那樣直接在一座山上建宅子。
  
  “走吧,別這麼垂頭喪氣的,又不是天塌了。”一左一右地摟上展蘇南和喬邵北,魏海中帶著兩人去停車場。展蘇南和喬邵北沒有玩樂的心情,不過在家裏也只會更煩悶,兩人沒有拒絕,由著魏海中把他們帶上車。
  
  展蘇南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指尖是顧溪留下的那封信。他另一手杵著下巴看著車窗外,腦袋裏不停地閃過一句話:“這三年來,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而坐在他身邊的喬邵北也看著窗外,腦袋裏同樣在不停地閃過這句話。
  
  心,不是不痛的,因為深愛著,所以才特別的痛。那一夜他們不是單純的酒後亂性,那是他們壓在心底的渴望被酒精催發了出來。如果不是顧溪,換一個人,那一晚根本什麼都不會發生。他們曾在私下裏商量今後和顧溪的生活該怎麼走,他們甚至都規劃好了未來,結果被一通電話給擊碎了。父親被員警帶走問話,而出賣他們的竟然是他們最信任的人。看到展蘇帆拿來的照片,看到顧溪和陌生的男人接觸,而且是在不同的地點,他們被激怒的不單單是顧溪的背叛,還有他的,隱瞞。
  
  為什麼顧溪一個字都沒有提起過,這段時間他們是很忙,但他們仍有機會一起吃飯不是嗎?為什麼顧溪沒有告訴過他們這個男人的事?而答案,在隨後呼之欲出。一切的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他們根本冷靜不下來,他們只知道被背叛了,被他們深愛的人背叛、傷害了。
  
  可是……當聽到那人離開的消息、當聽到魏海中的疑惑後,心底又有個聲音冒了出來,他們似乎,過於衝動了。仔細回想,自始至終,他們好像都沒有給過顧溪解釋的機會。難道事情另有原因?可是警察局長親口確認是顧溪向那位警官告發了他們,並提供了很多的證據和內幕,而且那個姓李的對顧溪的態度也證明了他和顧溪之間確實存在著某種的關係……
  
  “海中哥,那個姓李的呢?”喬邵北出聲。
  魏海中不屑地回道:“說是被調職了,具體調到了那裏我沒有去問,我以為你們不想聽到他的消息。”
  喬邵北擰緊了眉,展蘇南捏緊口袋裏的信,冷冷地說:“找到他。”
  魏海中點點頭,他明白,這件事沒那麼容易結束。
  
  從後視鏡裏看看兩人,魏海中猶豫了一會兒後,問:“那小河呢?”
  兩人立刻抿緊了嘴,在魏海中以為他得不到答案時,他聽到兩人的異口同聲:“查出他去了哪里。”喬邵北接下說:“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會弄清楚。在這之前,暫時先看住他,不要讓他知道。”那人把錢都還給了他們,他要怎麼生活?
  魏海中承認自己聽到了他想聽到的,在心裏松了口氣,他說:“你們放心地去美國吧,我會找到他。”他相信以喬展兩家的勢力,要找到顧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同時吐了口悶氣,喬邵北和展蘇南又看起了窗外--“這三年來,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他們會弄清楚,小河背叛他們的原因。

作家的話:




遠溪:第五章

  車停在展家旗下的一間高級休閒會所,魏海中帶著兩個興致缺缺的青年走進會所。一進去,會所的主管就立刻出來迎接。和對方耳語一句,告訴對方兩位少爺的心情不好,主管立刻明白地點點頭,上前小心翼翼地說:“大少、喬少,蘇帆少爺帶了幾位明星在頂樓,我去告訴蘇帆少爺你們來了。”
  
  “不必了。”展蘇南不甚感興趣地說。和展蘇帆以及絕大多數的富二代不同,展蘇南和喬邵北對男女遊戲向來不熱衷,也從不認為泡過幾位大明星就是多麼有面子的事。之所以不讓主管告訴展蘇帆他們來了,也是避免展蘇帆玩得不盡興。
  
  喬邵北的心思和展蘇南一樣,他邁步超電梯走去,嘴上說:“我和蘇南想泡一泡,等會兒找人來給我們按摩一下。”
  “好的。”
  會所主管想了想,自作主張地給兩人開了頂樓的包房。展二少今天帶來的是近期風頭正旺的幾名女明星,若兩位少爺見到了,也許能緩解一下他們的悶氣呢。兩人最近心情不好的事情眾所周知,這個時候若能令兩位少爺開懷對自己絕無壞處。
  
  由專人帶至頂樓,隱隱的聽到嬉鬧聲,展蘇帆和喬邵北不由地在心裏皺眉,不過兩人沒有表示出來,沉默地進了裝飾極其奢華的包房。有人拿來了兩人專屬的浴袍、拖鞋等泡澡用品、服務生也動作很快地開啟浴室內的各種高檔設施。
  
  坐在沙發上,看著進進出出的人為他們端來水果、紅酒、點心,喬邵北和展蘇南卻皺起了眉頭。待閒雜人等都退出去後,喬邵北立刻說:“海中哥,馬上派人去找小河。”那人的錢包裏最多只有500塊錢,他要怎麼生活!懊悔襲上心頭,喬邵北不等魏海中回應他直接拿出手機給手下的人打電話。展蘇南沉默了一分鐘,也掏出了手機。
  
  魏海中笑笑,拿出手機走到窗邊打電話。心想:如果讓他們知道顧溪離開前被展蘇帆打得遍體鱗傷,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麼反應。想到展蘇南的火爆脾氣,魏海中還是決定隱瞞到底。三人給各自的手下打了電話,讓他們火速去找顧溪。不管顧溪做了什麼,先找回他再說!
  
  在打電話的空檔,喬邵北想到一件事,掛了電話,他問展蘇南:“是誰把照片給蘇帆的?”展蘇南怔了怔,直接站起來往外走。
  
  走到頂樓天臺的入口,已經可以清楚地聽到裏面的音樂聲和嬉鬧聲。展蘇南敲敲門,門很快開了,開門的人一見到他們,臉上的嬉笑立馬變成了緊張。
  “蘇帆呢?”展蘇南踏進天臺,掃視了一眼,展蘇帆並不在。天臺的泳池裏男男女女糾纏在一起,那人回頭看了看,臉上是明顯的不知道還有酒醉後的癡呆。展蘇南道:“我去找他。”
  “啊,好。”
  
  那人勉強保持清醒的目送展蘇南、喬邵北和魏海中向裏走去,天臺上玩瘋了的人根本沒瞧見三人進來。有一位只穿著泳裝的女人喊那人,那人見展蘇南三人走到泳池那邊去了,便放下膽子去找那女人了。展蘇帆不在泳池,展蘇南問了他手下的一名小弟,對方醉醺醺地看了看周圍,然後指著天臺頂上不確定地說:“剛剛,我好像,看到二少,上去了。”
  
  周圍的空氣裏滿是煙酒情色,展蘇南和喬邵北蹙著眉頭爬上梯子,去找展蘇帆。還沒爬到頂,展蘇南就聽到了展蘇帆的聲音。總算找到了,爬上去,展蘇南正要開口,就聽到背對著他泡在小泳池內的展蘇帆對著電話說:“我手下說那玻璃去了火車站,他們看著他上了火車。”
  展蘇南的眼睛眯了眯,轉身對還沒爬上來的喬邵北和魏海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把兩人拉上來。喬邵北用嘴形問怎麼了,這時展蘇帆的聲音又飄了過來。
  
  “去哪?我管他去哪。他若是敢回來,我說到做到!他不是喜歡上男人的床嗎?我就成全他,讓他接客接到死。哼,算他跑的快。他也不瞧瞧他是個什麼東西,天天粘在我哥和邵北哥身邊,看著就噁心。”展蘇南和喬邵北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魏海中心裏咯噔一聲,背脊一陣發涼。
  
  只有一個人的小泳池內,展蘇帆旁若無人地繼續對著電話說:“我當然揍他了。不狠揍他一頓怎麼能出了我心口憋了三年的惡氣!本來我是要打死他的,結果那天魏海中半道殺了出來,我不能不給他面子。不過我現在有點後悔,怎麼沒把那玻璃的臉毀了,那玻璃就是仗著他那張臉蛋漂亮,否則我哥和邵北哥哪能看上他。還敢不知羞恥地爬上我哥和邵北哥的床,想讓那我哥和邵北哥對他負責,簡直是白日做夢!這不,我跟老爺子一說,老爺子當場就怒了,要不怎麼會親自出手。”
  
  展蘇南和喬邵北臉上的血色瞬間退去,展蘇南握緊拳頭就要衝過去,喬邵北一手緊緊扣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魏海中也拉住了展蘇南,他們得聽聽還有什麼是他們不知道的。電話裏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展蘇帆哈哈大笑起來,說:“哎,你還別說,這回連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我看我可以去考電影學院了,今後指不定奧斯卡影帝就是我呢。”
  “不怕。我哥和邵北哥很快就要去美國了,那個員警也被老爺子調到別處去了,他們不會知道的。我拿你是哥們才跟你說的,你可別多嘴說出去。我就是見不得那玻璃總纏著我哥和邵北哥,一邊跟我哥好,一邊又跟邵北哥眉來眼去,還趁我哥和邵北哥喝醉了勾引他們,真他媽噁心!提起他我就想吐。”
  
  喬邵北額頭的青筋都冒出來了,但他仍是一手死死扣住已經氣紅了眼的展蘇南。還不知道風暴即將來臨的展蘇帆越說越起勁。“本來他那種貨色根本不值得我家老爺子和喬伯伯出面,要是我,直接一槍崩了他了事。唉,還不是因為我哥和邵北哥。他們被那死玻璃迷得暈頭轉向,對那死玻璃是言聽計從。如果用強的他們不但不會甩了他玻璃,反而很可能帶著那玻璃私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的脾氣,他真敢為了那玻璃跟我家老爺子對著幹。”
  
  “也不知我哥和邵北哥哪根筋不對了,那死玻璃跟他倆上了床,他倆不但不生氣反而對那玻璃更好了,看得我那個吐血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混蛋就是為了錢,就我哥和邵北哥看不透。老爺子和喬伯伯一直想清理清理下面不安分的人,這次可以說是一箭雙雕,既把那死玻璃趕走了又揪出幾個不老實的毛蟲。這回我可是立了大功,老爺子和喬伯伯答應送我一輛車,500萬以內的隨便我挑。”
  
  “哈哈,好啊,等你來了我借你開。”
  
  “不用借別人了,直接給我吧。”一道幽靈似的、明顯含著滔天怒火的聲音在展蘇帆的身後響起。他愣了一下,手裏的手機噗通一聲就掉在了水裏。恐懼地慢慢轉過身,看到他身後站著的兩位煞神,展蘇帆大叫一聲:“媽呀!”然後倉皇地就往岸邊遊去。
  
  一聲驚天的怒吼,展蘇南一個健步沖過去跳下水揪著展蘇帆的頭髮就把他提出了泳池。展蘇帆抱住頭大喊:“哥!我不敢了!你饒了我!饒了我!啊!!”
  一拳狠狠打在展蘇帆的腹部,展蘇南一腳把他踹到一遍,撲到他身上拳頭跟著落下。展蘇帆被打的嗷嗷直叫,每兩下他的鼻子就噴血了。展蘇帆只穿了條泳褲,展蘇南站起來又是踹又是打,展蘇帆殺豬般的哭叫聲響徹天臺。
  
  “哥,哥,我不敢了,你饒了我,饒了我啊啊啊--哥!饒了啊啊--!”
  “你不是我弟弟!我沒有你這個弟弟!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啊--咳咳……”
  一腳把展蘇帆踹進水裏,展蘇南跳進水池。展蘇帆使出吃奶的盡奮力往另一側逃,結果還沒游出兩步他就被展蘇南抓住了頭髮。 
  “救命啊--來人--救嗚嗚--”
  展蘇帆的呼救消失在泳池內。把展蘇帆的頭狠狠壓在水裏,氣瘋了的展蘇南無視他撲騰的雙手,過了好半天他才提起展蘇帆的頭。展蘇帆痛苦地咳嗽,眼睛裏全是淚。
  
  “哥咳咳咳……我錯咳咳……了……我咳咳咳……不敢……咳咳……了……”
  而展蘇南的回答是把展蘇帆的頭又壓在了水裏。那邊,魏海中已經開始給各路人馬打電話讓他們火速去找顧溪。喬邵北也在打電話,同時冷眼看著被展蘇南教訓得淒慘兮兮的展蘇帆。如果不是展蘇帆是展蘇南的親弟弟,他很想跟展蘇南一樣往死裏揍他。
  
  下面有人聽到了上面的騷亂,一個人爬上來,看到上面正在發生的事情後驚呼一聲:“二少!”喬邵北轉身,他的眼神刺得對方一個冷顫直接摔了下去。天臺的嬉鬧戛然停止,氣氛瞬間冷凝。展蘇帆已經被展蘇南打得奄奄一息了。在他又一次被他哥壓在水裏時,有人救了他的小命。
  
  “蘇南,”仍是用力地扣住展蘇南的肩膀,喬邵北壓下心底的慌亂以及對展蘇帆的厭惡強自鎮定地說:“現在不是解氣的時候,咱倆馬上分頭回家,當前最要緊的是趕快找到小河。”
  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展蘇南揪著展蘇帆的頭髮爬出泳池,他牙關緊咬地點點頭,曾打過顧溪的右手不停地發抖。喬邵北扭頭:“海中哥,你的車借我,你送蘇南回去。”
  “好。”魏海中掏出車鑰匙丟給喬邵北。
  
  重重拍了下展蘇南的肩,直接忽視掉幾乎快暈厥過去的展蘇帆,喬邵北快步走了。展蘇南如丟垃圾般把展蘇帆丟到魏海中身前:“你帶著他。”魏海中從地上撿起展蘇帆的浴袍給他裹上,駕著展蘇帆下去。
  
  喬邵北已經不見人影了,展蘇南直接脫掉濕透的T恤,就穿了一條還在滴水的長褲一臉陰霾地往外走。沒有一個人敢出聲,趕緊給展蘇南讓路,走到門口,他的腳步停了。轉回身,展蘇南看向展蘇帆,被魏海中架著跟在他身後的展蘇帆立刻害怕地往魏海中的懷裏縮。
  
  “你一個人打的小河還是帶了人?”
  這個時候展蘇帆巴不得有人能替他頂嘴,馬上說:“帶,帶了,人。”
  “好。”展蘇南緩緩點了點頭,展蘇帆嚇得眼淚鼻涕飆了出來,“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饒了我……”
  
  “打過小河的人跑掉一個,我就剁你一根指頭。”
  丟下狠話,展蘇南打開門一腳踢開躲在門外偷聽的主管大步走了。魏海中拖著展蘇帆快步跟上,朝主管拋下一句:“看著裏面的人,一個都不許跑。”
  “是,是。”
  剛被喬邵北的臉色嚇壞的主管這下更是被展蘇南的臉色嚇得差點尿褲子。見過展蘇南那麼多回,他第一次見到大少爺如此可怕的臉。
  
  兩輛車朝不同地方向疾馳而去,喬邵北和展蘇南一遍用力踩下油門一邊聯絡自己所有能聯絡到的人尋找顧溪的下落。監視顧溪離開的展蘇帆的手下供出顧溪上了去路安的火車,展蘇南把這一消息告訴給喬邵北後,喬邵北馬上命人開車去路安找人。可兩人並不知道,他們發出的指令在一分鐘後就被人更改
  --任何人都不許去找顧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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